虽是母马,还是比人要高,且偶尔刨刨蹄子,打个响鼻,良辰不免担惊受怕。“主子小心些。”

教导的小内侍还算细心,安慰道:“妙主子别担心,萝卜放到手心里,它自会来吃。手掌摊平实了,别害怕弯起来,您不怕它,它就不怕您。”

云露听来觉得有意思,细想一想,情感共鸣,情感相互,说得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你表面伪装得再好,旁人依旧接收不到善意的信息,就仿佛是有磁场排斥一般,颇为玄妙。

就如她面对皇帝,一开始是步步为营,他也喜欢也会宠爱,只是与众人并无二致。但后来处久了她就把他当个玩伴似的,他自然会觉得和她在一块儿轻松有趣,原本一二分的喜欢就盛了。且去别人那里,再没有这样的感受,才会慢慢把她捧在手心里。

锦昭容滑到那次,他一看见就觉得不是她做的,是因为她常常和他说真话,散发出自己真诚的信息,潜移默化的结果。不像后宫里别的女人那样藏着掖着骗着,表演得再好,皇帝也感受得到。

那会儿大约是锦昭容才有孕没多久,他曾笑着和她说起对方来,她当时一下就撂开手里给他缝制的袜子,背过身去。饶是他摸不着头脑,百般逗她也不理,过了好一歇儿才睨他道:“我是不会像别人一样,表面恭喜她,背过头心里又怄得要命。这些她和皇上甜蜜温馨的怀孕小事儿只别拿到我这里说嘴,没得烦人。她好好生她得,不干我事,我以后自有自己的宝宝高兴。”

皇帝倒是惊了好一会儿,末了大笑,直嘬着她软嫩地脸儿笑她孩子气。心里却种了个种子,觉得锦昭容的孩子真不关她事,好也罢,坏也罢,都与她无关。

“你们御马监里的人恁不会当差,这匹一惯是我使的,怎么混在一处让人选了去。”汪婕妤见云露在那边儿笑吟吟地喂马,远看还没发觉,细一瞧心里就窝了火。

她倒是想远着点云露呢,没得讨不着好儿反惹一身骚,但自己使惯了的,总有几分心气不想给人用。

且她想头多,总觉得是自己愈发不得圣意,底下人才作践起她来了。早两年,可不是她一到地儿就有人把马给她牵了过来?更是压不住火气。

小内侍一惊,他也是当差不久,不知道还有这个门道,一时犯了难。

汪婕妤知道自己分位低不能强抢,却是心有不甘,边一边说道初学者随意挑了哪匹马都行,她们熟悉了的,早和马儿处出了感情,挑别的总归不顺意,一边拿眼往云露那边溜。

云露也不答她话,只一步步亲近马儿,仿佛得了乐趣,正是兴致盎然。

正僵持着,皇帝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从那边打马过来,笑容正盛,神采奕奕。

后面已升为禁军提督的方淮焦急跟在后头,面上还有些无奈,直扬声唤:“皇上且慢,且慢…”

前头那根胡萝卜已被马儿吃走了,云露又往手里放了一根,闻见马蹄声回头一看,笑抿了嘴儿。

这是什么情景?

好像方大人是保姆,皇上是个三岁小孩儿,不让碰马唯恐伤了他似的。

等皇帝一靠近,云露一手抚着马儿,抬眸笑看他:“皇上做了什么,让方大人急成那样?”

就这会子,汗都下来了,折了日光亮晶晶的。

皇帝马鞭一曲在手,持住缰绳,笑得不行。还是过了会儿才来的小路子气喘吁吁地解释:“刚刚章大人代皇上试马,谁知那马蹄子受了伤,一上去就躁了,刨开蹄子狂奔,险些把章大人给颠下来。真个惊险!幸而有方大人在,这才救了章大人。”

乔贵嫔等人面面相觑,好端端的,怎么会叫一个文臣去试马?

汪婕妤微惊地看着枣红马:“既是受了伤,皇上怎么还骑。”

皇帝的笑浅了一点儿,蠢笨成这样,太败兴致。

旧年看着还好,人也活泛,虽不机灵,比后宫别的女**大咧咧一些,瞧着开朗。现在越活越回去了。

别的妃嫔倒是立时想到,皇上是另换了一匹来骑,恐怕一时等不及也没等人试马,方大人经了刚刚的事才这样着急跟在后头。她们想明白了,自然也都鄙弃地看着汪婕妤。

也多如淑妃、乔贵嫔一般对皇帝关怀问暖,斥责御马监的内侍公公检查不力。

云露听见“章大人”一事,却有别样的心思。

这个姓挑起了她的敏感神经,联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御马监里给她们备马不经心倒好说,皇上谁敢怠慢!受了伤还敢拉出来骑,又正巧皇上玩闹似的拉出章大人来试马…

“既这样说来,章大人也算为主挡灾,救驾有功?”

云露清泉儿似的嗓音一出,众妃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妙修媛的脑子,真和别人不同。任谁这时都在为皇上有惊无险松一口气,她偏偏说起那位章大人来了。

今儿要是换了侍卫试马,还不如章大人事多呢,说不定几下里就安抚下来了,绝没有惊马狂奔一说。怎么也想不到章大人有功上头去。

不过细细一想,为主挡灾,确实也算一件大功劳了。

皇帝朗声一笑,侧过头去得意的和方淮使了个眼色,“朕就说她猜得准。”

方淮一直暗地相助延熙帝,交情匪浅,对他的脾气也能摸准五六成。这会儿没有拘礼,比出个大拇指一副“服气”的模样,看得皇帝又扬了笑。

沈芬仪几人眼神黯了一些,且有些心惊嫉妒,皇上和妙修媛打着哑谜和和乐乐的,怎么她们什么也不知道?

饶是淑妃,看向云露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古怪。

皇上哪里会在意她们私底下的暗涌,他一向只管自己高兴。就是曲怀仁在的时候要做出模样来,也是把原本的性子夸张到十三四分,借着张扬的性子随意胡闹,从不委屈自己。

这会儿子他一欢喜云露知心,立刻就想起前几日答应她教导骑术的事来,撇了那些妃嫔在后面,单扫了眼云露旁边的马,打量着道:“虽然温驯,看着倒是结实有力,正好狩猎没开始,朕先教你骑?”

“听说它是和别人有了感情的。”云露嘴巴一抿,又点娇娇倔气的样儿,“不稀得它了。”

皇帝爱极了她这副小脾气,感兴趣地问:“那又瞧上哪匹了?”他还不忘自己放眼去替她选一选,倒没有特别合意的。

云露走近了来,很有些兴趣地看着皇帝骑的这匹,指着它仰脸儿笑眯眯道:“它不错。”

皇帝一怔之下又是笑,他不耐规矩,宫里就是最不规矩的女人在这些事上头都是规矩的,生怕被人说嘴。且一向教导如此,早在脑子里形成了禁锢,轻易挣脱不出来。

她却不同,瞧着欢欢乐乐的讨喜样儿,对着他一张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儿都敢干。

因而他总琢磨着妙妙对他没有敬畏心,但是因着那一份与别的女人格外不同的亲昵,他非但没有不悦,还很纵容。

他把手一递,挑眉笑道:“喜欢就让你试试,上来。”

这一下就把妃嫔们的惊妒跳出了心口,眼里露出两分来。

皇上亲自教导,也就是锦昭容有过这样的荣幸,且也是教了动作,帮她持着缰绳跟着跑一圈儿就罢。

共乘一骑…

大冬天里,她们却觉嗓子眼里一阵阵冒火。

她也敢提这要求!

皇上居然还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她也敢提这要求!

皇上居然还应了…——

回忆里的夏沫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3022:08:14

brnz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114:07:59

谢谢沫沫!(*s3t),戳柔弱地沫沫…现在沫沫在我的脑海里就是纸人儿,一戳就倒哈哈哈…

谢谢brnz!(*s3t),好熟的名字!→→绝对是老读者啦。

脑子里的安排乱了在打架,满脑子浓情蜜意_(:з」∠)_艾玛阴谋诡计怎么写…!

 

64、弓箭

64、弓箭

软白小手搭皇帝手心里握紧,皇帝俯身,另一只手搂她腰间,一使力抱到马背前。浑没瞧见那些妃嫔难看脸色,只是叮嘱了一句:“你们好生跟着方大人学。”就策马走了。

别说妃嫔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就是方淮胡闹惯了也是大为惊愕,然后揉着额头苦笑一声。

他知道皇上这是懒得处理后边儿事,干脆让他安排,并不是真要妃嫔跟着他学,要不然可就真乱套了。御马监也少不了骑马好手,索性方淮和他们打过交道,挑拣出几个,让那些柔柔弱弱妃嫔跟着他们学就是了。

这也是旧例。

马蹄哒哒踏进青草泥土里,不像是青石板上那样清脆,却比城里跑马为轻松欢。皇帝手臂间里圈着云露,让她握住缰绳,自己则覆她手上。

她握得紧了,他就揉揉软糕儿似手,低她耳边笑:“放松,别僵着手,朕都让你弄紧张了。它就是跑了也是带着你一起跑,你还怕它丢了?”

云露这副初学者样子是装给他看,到这会儿觉得火候足了,就把身子松软了一回,谁知背后“喝”地一声,吓得她没稳住立时往旁边一栽,让皇帝给揽了回来。

皇帝笑抵她肩侧,热气儿直喷她细腻敏感颈侧,她便知道是背后这顽心不改男人使坏了,忍不住发狠脚往后踢了一脚。

偏皇帝躲,且他马背上优势大,一下躲开来,这马又没套上马鞍,不具备马镫这稳固身形器具,她险些扑进鬃毛里,又让他捞了回去。

这下皇帝笑得厉害了。

这么两下,就跟小时候逗猫儿玩似,拿着个圆球这一晃那一摇,再打个转儿,奶猫儿就追着转起来,傻乎乎。

皇帝一直觉得,跟这鬼精东西一处,经常让她牵着鼻子走,他呢,又心善宽容,纵得她越发没了章法。这回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为所欲为了。

可惜做师傅虽然一心为恶,捣乱使坏,徒弟却天资聪颖,悟性超凡,他言传身教几回,她就掌握了窍门,半点儿不怯场,姿势端正且优雅,控制能力极强。

即便皇帝见多识广,也稍稍吃了一回惊,原本没了马镫子,这些弱质女流稳不住身形一向要加吃力,何谈她不过第一次学。

“你没骗朕,真是第一次学?”

云露与枣红马儿混熟了,不时顺顺它毛发,趴那儿细细笑语几句,听见皇帝发问,吃吃笑道:“皇上不信就去查,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有好处拿?”

皇帝瞧见她这财迷样儿,便将疑惑敛了,这事不必查也能知道。她父亲是文官,官职不大,也没油水可捞,断没有闲钱送她去学骑射。就是大家族出来女子,也多以琴棋画,女红舞蹈为主。

汪婕妤是因为父亲是武官缘故,她又自小喜欢,才比别人擅长一些。

“这枣红马儿叫什么?”她玩兴十足,没顾忌张口就问。

皇帝见她自娱自乐玩得挺开心,就有些心不焉,随口道:“叫红枣。”

“…”

“怎么,不好听?”皇帝回过神来,自己面上亦浮了笑,偏要扬眉问她。

云露眼向后斜,娇娇一睨,“皇上才耍得章大人险些坠马身亡,这会子就来耍弄我了。”她用得金丝软甲打赌,皇帝胡闹归胡闹,威势面子也一概都要。他要是给自己坐骑取这等名字,那必须是沈芬仪附身才做得到啊。

皇帝嗤笑:“那个老家伙,都多大年龄了还收小妾。要不是看母后份上,朕怎么会保他。他既然觉得自己老当益壮,朕又何必悯恤他。”

她恍然大悟,皇帝给人安个功臣名头,把人保下来算一回事儿,心里头不喜欢趁机多折腾一下又算另一回事了。

其实这话说得也挺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纳妾,纳妾就纳妾吧,按正常规章流程来不行?偏要觊觎人家好颜色,纳个罪臣家眷,连带章氏一族吃挂落不说,说出去到底是皇上母族,连带他都没脸。且又是这样紧要关头被藩王那边人揪住,没面子事小,失了起头威势先机事大。

皇帝不知道她脑袋里一转溜就把事情补出个七、八分来,见她安安静静地伏那儿,兀自发呆,有些说不出喜欢,又有些好笑。

“它是不是叫赤兔?”她怔了一会儿,突然指着马认真问。

皇帝思绪打转不及,愣了一愣。

“哦,原是有三国和赤兔。”云露从记忆里翻出这个时空历史知识,掰指头算了一下经历下来有五朝左右,“那就是赤兔5s了。”

“皇上就没想过给它镀个金什么?”

皇帝显然听不懂她话,只是见她对着一个马名发痴症,不由大乐,把她脸儿转回来正对着自己,“装傻卖痴不管用,你给点好处,朕就告诉你。”

云露往旁边一瞟,双眼微亮,指着远处撒欢兔子道:“皇上再教我射箭,我猎来送您?”

“朕要兔子做什么。”皇帝嗤然一笑,以示不屑。但旋即,他想起上回让尚工局人给她缝制那双手套,她耳朵一受冻就发红,琢磨着这会儿猎只兔子给她做耳暖倒是不错。

恰好方淮把那边事解决了,骑马赶上来,皇帝手往他那儿一摊,“朕弓箭。”

方淮一懵,背后摸了两下没有,两下里一望,才看见跟皇帝身后侍卫那里背着,一拍额头,真是给这位爷搞昏了头了。

皇帝拿了要东西就把他撇开一边儿,手把手教她拉弓。

云露原先也是玩过,不过是定点靶子,人也不是骑马背上晃悠悠没着力点。且女孩子家家手劲儿小,皇帝惯用那一张她实吃力。

延熙帝呢,当然看出了这张弓不适合她,只不过看她涨红了脸使足劲模样,又朝气又逗人,忍了笑,佯作严肃指点她,好赖把姿势教对了。

云露还认真不得了,不时回头问:“这样对不对?”

皇帝给甜枣儿给得痛,赞叹目光一直打着转,“没错,很好,没给朕丢脸。”心里大约已经乐翻了天了。

方淮一边把情景看了个全乎,面上直叹气,却又忍不住暗自咧嘴幸灾乐祸。

他还记恨着那回端午节事儿呢,他一大男人,被个深宫妇人唬住了,着实觉得有点丢面子。横竖皇上也是这性子,让他们俩相互磨着对付去,他只须看戏诶巴扎嘿。

云露心里翻个白眼儿,默默扭过身子。

就这两个大男人然把权倾一时曲公公给端了,内心何其幼稚!打量着她不知道呢,那眼角眉梢荡漾劲儿,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因着这次学射箭是难得好机会,要是换了别人教,即便是太监公公也不敢离她这么近,她才想要专心学习,不和他们计较。若不然,皇帝想看她笑话儿?

哼!

一溜烟儿时间过去大半,营地那边早就热闹了起来,只等皇上一个号令就开始射猎。皇帝把基础知识教了,把云露放了下去,那边儿小内侍贼机灵,将一头枣红小马儿牵了出来。

和皇帝这匹倒是一个品种,但是原先是留着给淑妃娘娘,谁知半路杀出个妙修媛,圣眷优渥尤盛淑妃,底下人风向一转,正好凑到皇上跟前卖个乖,表达出自己能耐有本事信息。

“这还不错。”皇帝眼尾一挑觑了两眼,点头和云露道,“先练着,过会儿朕再带你去练手。”

临了转向那小内侍吩咐:“去给妙修媛挑副使得顺手弓箭。”

小内侍和皇帝搭上了话,心里激动,颤了一下,稳稳应了一声“喏”,后面讨巧得话倒是一时说不出来了。

皇帝打马离了,带着文臣武将比试而去。

淑妃几人是跟着皇上出来过几次,虽不如汪婕妤,骑马上小跑一段儿倒还能行。当今闲不住,性子闹得厉害时候,甚至想御驾亲征,去关外冲锋陷阵。因此跑马围猎事不少有,只不是次次都带着妃嫔罢了。

这回大抵是地方离得近,让她们练练身手。

云露这一回来,众人间气氛就有些微妙,沈芬仪先笑着开了口:“这下好了,竟不知来妹妹里资质这样出众,有一个宁宝林擅御马射箭,妙修媛瞧来也了不得。”

“我们倒曾随过驾,也不过骑马上不摔下来。方才见妙修媛骑马过来,端是英姿飒爽。比汪妹妹也不差了。”

汪婕妤虽然领回了喜欢那匹马,到底因着云露那句话一口气噎得慌。

方才她们左等右等等不来皇上,她就被挑唆得去和宁子漱小比试一回,结果却是她输了,表情便有些难看。听到乔贵嫔把自己和对方比一处,勉强笑了一下。

云露原先分位低时候还维持得住,不能不耐着性子听这群人你来我往,偶尔自己也搀上一脚。如今分位高了,兼之圣宠深厚,就是淑妃也不能仗着品级对她如何,便捡想听得听,想说得说,眼下这些没头没脑拈酸,她就不耐烦了。

倒是她们声声夸赞宁子漱骑射高超,却没见到人影儿,不由问道,“怎么不见宁宝林?”

还不等别人开口,汪婕妤向林子里努努嘴,透露出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来。

“人家可是个中好手,难得有机会展示,可不是跟着皇上进林子里捕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不等别人开口,汪婕妤向林子里努努嘴,透露出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