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接云安在了。

又让她等了三年多,这回指不定要怎么闹了。

·

萧在盯着云酿已经好久了,他发现他幼时背的那些情诗毫无用处。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哪句事能够妥帖地形容他见到云酿的惊艳。

“阿酿,快喊表哥。”穆枢凌慈爱地揉了揉女儿的头。

“阿酿给表哥问好。”

甜甜糯糯的声音从云酿口中飘出来,一丝不漏飘进萧在的心上,让他心尖尖痒痒的。向来能说会道的萧在竟是愣在那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安在实在太了解这个儿子了,她朝萧在招了招手,“阿在,不许欺负你表妹。”

云安在这是在敲打萧在。她坚决不许二儿子打自家侄女的坏主意。

穆枢凌哪里知道云安在的用意,她忙说:“在在,我瞧着你们家萧在懂事得很。你们这才第一天回丰东,他们表兄妹也是第一次见面,哪里会欺负了我们酿酿。”

云安在只是笑笑,她拉萧在拉到身边,贴着他的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把曦曦给忘了?临走的时候怎么跟她保证的?”

曦曦是楚郁的女儿。

萧在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十分痛苦的表情。萧在一整日都闷闷不乐,直到晚上临睡前才跑去找云安在一本正经地说:“娘!儿子以前太小,不懂事,对曦曦只是兄妹之情。如今见了阿酿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云安在语塞。

云安在还没有说话呢,一旁的萧挈阔摇了摇头,无奈道:“哥哥又一见钟情了。”

“要要!”云安在没搭理萧在,她直接推开窗户,朝外面喊了两声。萧要那丫头马上就要九岁了,一回了丰东,见了什么都稀奇,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原本云安在还因为萧要是个姑娘家而担心她,可是后来时间久了,云安在就不怎么担心萧要了。因为每一次总是萧要欺负别人。

“娘!我在呢!”萧要的身影一晃而过,直接从屋顶跳下来,又是眨眼间就从窗户跳进了屋。

“屋顶上有什么好玩的!”云安在拧着个眉。

“嘻嘻!舅舅家那只小黑猫居然怕高!它不让我抱,可是放到房顶上就怕得黏在我身上!身为一只猫,它居然怕高!哈哈哈哈。”萧要翘着腿坐在一把交椅里,乐得开怀。

萧要口中说着的那只小黑猫就是窝窝当初生下的两只小猫中黑色的那一只。

“那你把它抱下来没?”云安在忍不住问。

萧要连连点头,“肯定啊,我还给阿酿了。”

一听到“阿酿”这两个字,一直苦着脸的萧在一下子抬起头,眼睛里都有了耀目的神采。

云安在一手扶额,有些无奈地说:“要要,阿在不听话!”

“砰!”萧要猛地一拍桌子,横眉冷对。“兔崽子你又怎么惹咱们娘生气了!”

萧在脖子一缩,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畏惧地小声嘟囔:“我是你弟弟,不是什么兔崽子……以前一口一个宝儿喊我,现在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了……偏心!”

萧挈阔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萧在,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你不喜欢我了……”

眼泪一颗一颗从萧挈阔的眼眶里掉下来。

“没!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在急忙跑过去给萧挈阔擦眼泪。

云安在更头疼了。她丝毫不想管小儿子。以前小儿子哭的时候,她还心疼得不得了,急忙去哄着。可是后来才慢慢发现这个小儿子……

分明就是在演戏!

看着被萧在哄了两句就露出笑脸的萧挈阔。云安在无奈地拍了拍萧要的肩膀,“要要,交给你了。”

云安在要躲清静去了。

还好,两个儿子都很听他们姐姐的话。

云安在刚走出屋子,就看见院门口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云安在愣在那里,再挪不开步子。

萧且很诧异,并且心中忐忑。只因为云安在安安静静的,竟然一点没发脾气。

“那个……”萧且打量着云安在的神色,“晚上吃饭了没?”

云安在对着镜子梳理长发,因为刚刚沐浴过的关系,她的长发上氤氲着一层水汽。听到萧且的问话,云安在很平静地说:“吃过了。和家里人一起吃的。”

“哦。”萧且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云安在将长发梳理好,这才起身,走到萧且身边,说:“萧且,你要当皇帝吗?”

“不当。”萧且斩钉截铁地说。

萧且的这个回答,云安在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微微弯下腰,去解萧且身上厚重的铠甲。“让我瞧瞧身上又落下伤了没。”

萧且握住她的手,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离开这么久。”

云安在的手顿了顿。原本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对萧且说,还有那么多的疑惑想要问萧且。甚至也生气他离开这么多年,中途竟是从未回来看她一眼,可是如今他回来了,那些就都不重要了。

他想当皇帝,就陪着他经营一个国。

他想回山野间,就陪着他经营他们的小家。

“不会再有分别了。”萧且将云安在揽在怀里,双臂逐渐收紧,恨不得将怀里的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

肖允宸被关押在潮湿阴暗的天牢里,他的手脚都被沉重的锁链锁着。他向来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染着不少污渍并血迹。他的额角有伤,身上也有伤。他已经在这里被关押了一个月,整个人狼狈不堪,伤病累累。

被打入天牢的人,没有哪个可以逃过刑罚伺候。更何况,如今天牢之中的这帮狱卒个个恨不得想法子巴结、讨好萧且,对肖允宸用起刑罚来,更是毫不留情。

一声又一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牢门被打开,萧且一步步走进这间牢房。

倚靠在墙边的肖允宸抬起头,望着萧且,冷笑道:“你是来看我有多惨的吗?”

萧且在肖允宸面前蹲下,道:“当年我就在这间牢房住了一个月,你受过哪些刑罚我很清楚,知道你有多惨。”

肖允宸盯着萧且的眼睛,问:“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被亲兄弟打入天牢受尽刑罚的滋味罢了。”

肖允宸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萧且。“这天下对我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女人和皇位都被你夺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萧且摇头,说道:“对你来说,云安在和皇位并没有那么重要。这天下对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是你的自尊心。”

“所以呢!我已经体会够了!杀了我吧!安心当你的皇帝去!”肖允宸的眼睛布满血丝,那种被拆穿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不。”萧且忽然轻笑了一下,“皇位?你以为我稀罕?我不仅不会当这个皇帝,还会把皇位还给你。”

萧且逐渐靠近肖允宸,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他,“施舍给你。”

肖允宸脸色煞白,牙齿都在打颤。

萧且已经起身,转身走出牢房。

沉重的牢门重新被锁上,肖允宸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一瘸一拐地冲到牢门,双手抓住铁栏杆望着萧且的背影,怒吼:“萧且!你把皇位还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我就再夺一次天下。”萧且脚步不停,连回头都不肖。

·

萧要很不高兴。

“爹!你是不是傻啊!皇位啊!天下最大的人啊!”萧要气呼呼地冲到树下,仰头望着斜躺在树上的萧且,重复了这句话已经很多遍了。

萧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想要自己去拿,靠老子算什么本事。”

“自己拿就自己拿!”萧要气愤转身,当天就留书一封,离家出走。

云安在担心不已,萧且却十分平静。

“以前她怎么闹,都还在眼前。这次是真的离家出走了!她才九岁啊!”云安在唉声叹气。

“放心吧,她死不了。”萧且并非不疼女儿,正相反,三个孩子里头,萧且最疼的就是这个性子像极了他的女儿。

可是疼爱她是一方面,萧且也对这个女儿有着一股迷之自信。若是萧在或萧挈阔闹着离家出走,他绝对会把他们拎回来。只是萧要这孩子,他实在是担心不起来。

当然了,萧且暗地里还是去找过萧要的。只是……这个女儿过得比他想得还要好。

八年后,民间忽出现一股起义的势力。这股势力原本并不起眼,可是短短一年之间就声势浩大,更是以“宸帝无用”为名劝其退位。

起义军势力越来越大,而这股起义军的头子更是生擒宸帝,逼其退位。

令百姓惊愕不已的是……这股势力的头子居然是个女人。

女帝登位?这让原本支持起义军的百姓踌躇起来,几千年的文化,让百姓竟接受不了这股事实。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原来这个女人竟是他们骁王的女儿。

如此这般,那些反对的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切,不靠老子,我照样能当上天下最大的人!”萧要翘着二郎腿坐在皇位上,嚣张不已。

就在萧要即将登基时,忽生变故。令朝中文武大臣以及国民惊愕的是最终坐上龙椅的竟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据说,这个少年是骁王的小儿子。

·

萧且握着一柄重刀往外冲,云安在急忙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呀!”

“当然是闺女抢回来!咱们闺女要走了!”萧且怒气腾腾。

“当年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呀!”

“那不一样!”萧且还是想往外冲,可是云安在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他也不敢使劲儿挣脱,担心伤了云安在。

云安在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咱们要要十七了,也不小了!”

萧且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先萧要离家出走的时候,他都没当回事,可是如今宝贝女儿要嫁人了,他反倒是不舍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在他心头挖去了一块肉似的。

“我对那个人不满意!”萧且扔了手里的刀,竟像受了委屈似地跟云安在抱怨。“戚如归?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戚国的人!咱们炎雄就没人了吗?!”

“好好好,我知道……”云安在抱住萧且的腰,拍着他,哄着他。

其实云安在明白不管萧要嫁给谁,萧且都不会满意的。不过女儿选中的人,她倒是觉得很不错。哪里不错?哪儿都不错!

萧要见了戚如归才明白二弟所说的“一见钟情”确有其事。那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皇位她当然也不稀罕了,只想天涯海角跟着戚如归走。

至于这皇位,她本来想送给萧在的。只是萧在连连摆手,道:“别别别,当皇帝太不自由了!我还怎么花前月下,把酒言欢?”

对此,云安在倒是连连点头,十分满意。她笑道:“若是萧在当了皇帝,那指不定是个昏君。”

这萧且、萧要和萧在都不要的皇位最后就落到了萧挈阔身上。年仅十一岁的萧挈阔望月吟道:“有父兄姊如此……”

他叹了口气,开始批阅今日的奏折。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谢谢你们听我讲这个故事。

大概有两个番外。

第60章 【二合一】

(番外一:云奉启和穆枢凌)

穆枢凌将煮好的茶端到云奉启身前,“歇一歇眼睛吧,总这么看书,容易伤着眼睛。”

她说完,又去将一旁的小窗关上。还没等她转过身呢,就听见云奉启拿着拐杖的声音。她忙赶过去,自然地挽住云奉启的胳膊,“怎么自己起来了,也不喊我一声。”

“屋子里闷得很,出去转转。”云奉启说。

“嗯。”穆枢凌应了一声,扶着云奉启走出去。

云奉启本来就是一个武官,向来是个爱动的,本来就不喜欢憋在屋子里待着。如今摔坏了腿,每日憋在屋子里,倒是够让他无聊的。最近,他每日都要拄着拐杖出去走好一会儿,希望这腿上的伤可以早一点好起来。

他被穆枢凌扶着走了一会儿,腿上就开始发酸。

穆枢凌看出来了,便说:“走吧,去凉亭里歇一会儿。”

“没事,我不累。”云奉启邹着眉。他心里不太高兴,觉得如今真是没什么用处。就连随便走这么一会儿竟会觉得有些倦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穆枢凌怎么可能会不了解他?她笑着说:“我知道你不累,可是你总要考虑一下我这弱女子嘛,我好累的。”

云奉启一愣,倒是没再说什么,任由穆枢凌扶着他走到凉亭里坐一会儿。

两个人紧挨着在凉亭里坐着,没过多久,穆枢凌开始有些犯困。虽然云奉启不会故意麻烦她,可是她总担心云奉启夜里有什么需要,总不能睡得踏实,所以这段时间她是严重睡眠不足。此时趁着午后的阳光倾洒而下,她忽得一股困意涌上来。不知不觉,身子微微倾斜,倚靠在云奉启的肩上,睡着了。

云奉启本来一直盯着不远处嬉闹的窝窝和它的两只小猫,穆枢凌的脑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他还惊了一下。他侧过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穆枢凌低垂的半张脸。他很久没有这样近得打量穆枢凌,此时瞧得仔细了,才发现她竟消瘦了一圈。

云奉启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时间流逝,凝望不息。直到日头逐渐西沉,穆枢凌睁开眼睛。

“啊……我怎么睡着了?”穆枢凌急忙坐好,用手摸了摸头发,担心睡着的时候压歪了发髻。

“你睡着以后不会乱动,发髻没有乱。”云奉启将穆枢凌摸着头发的手拉下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枢凌,我们……好好做一对夫妻吧。”

穆枢凌愣在那里,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边掖着耳边的碎发,一边低着头连连点头。

云奉启不知道听谁说的,恩爱的夫妻间会有很多互相帮助的事情。比如帮妻子画眉。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云奉启这么说着,可是却不知道怎么下手。他右手悬空,犹豫了半天,问道:“真不能把你眼皮捅破了?”

穆枢凌忍不住笑出声来,“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云奉启却是眉头一皱,不大高兴地说:“不成!说了我给你画了!”

“好好好,你画,你画……”穆枢凌知道云奉启那个脾气,只会依了他。更何况,对于穆枢凌来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可以重新开始缓和,是十分难得的事情。

云奉启一介武夫偏要学文人画眉,可他又没画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将穆枢凌的眉画得乱七八糟,使得穆枢凌最终重新洗了脸,又从新画了眉。

穆枢凌画眉的时候,云奉启一直坐在旁边仔细盯着看。他疑问地说:“我看你画眉的时候很简单啊,怎么我就画不出来?不成,你得教我。”

穆枢凌忍着笑,道:“你学这个做什么,女人家的东西罢了。”

“不成!我就是要给你画一次眉!”云奉启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要不要再给我写两句情诗?”穆枢凌笑着问。

却不想云奉启十分认真地点头,说:“行,我现在就去写。”

说罢,云奉启竟真的拄着拐杖往书房去了。

“诶,你慢点。等等我。我扶着你过去。”穆枢凌忙追过去。

“不用,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许打扰我写诗。就这么点距离,我走得过去。”云奉启执意不让穆枢凌陪着。穆枢凌也不坚持,只是去厨房做一些吃的。

一直到夜幕降临,穆枢凌做好了十几道精致的菜肴,云奉启还是没有从书房出来。穆枢凌吩咐下人们将菜肴摆好,自己则是亲自去找云奉启。她敲了敲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奉启,该用膳了。”

云奉启坐在案边,正埋头苦想。他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一张白纸,上面空白一片,未落一字。

穆枢凌唇畔不由染上一丝笑意,道:“想不到就不要想了,走吧,我们去吃饭了。”

她说着就去拉云奉启。云奉启一脸苦恼,有些垂头丧气地任由穆枢凌扶着他往前厅去。

今日的晚膳上,除了云家人外还有一个外人——楚郁。

云阔动用了一些关系,将楚郁的职位调动了一番,将他调到化兴州。这对于楚郁来说算得上是升迁,而对于云家来说,也是希望楚郁到了化兴州以后可以多多关照一下云安在和萧且。

穆枢凌如往常一样检查了膳食,然后在云奉启身边坐下。她吃的很少,多大时候都是在照料着云奉启。云奉启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她照料?只不过是习惯了,总是望着他,瞧着他是需要什么了,忙给他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