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对此不以为然,“不同意又能如何?父母之命,他敢违抗?”

说罢,不欲再多谈论这个话题,踅身走上丹陛,将他抛在身后。

李颂站立片刻,举步跟了上去。

*

宣德门门口。

魏箩来到英国公府的马车前,正准备牵裙上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偏头看去,赵玠一身藏蓝柿蒂窠纹锦袍,披风猎猎,骑着高头骏马,来到她跟前时勒紧缰绳,“吁”一声稳稳地停下。

魏箩有些错愕,没想到他居然会赶过来,杏眼圆睁,半响才启唇讶异地问道:“靖王哥哥?”

赵玠一言不发,牵马慢慢踱到她身边,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俯身长臂一伸,捞住她的腰,将她一下子提到马背上!

金缕和白岚在一旁惊叫道:“小姐!”

此时宫外无人,只有几个守门的侍卫,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赵玠将魏箩箍在怀里,解开身上的月白色绣如意云纹披风罩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偏头居高临下地看向两个丫鬟:“我有话跟阿箩说,你们去御和楼门外等着,一个时辰后我将她送过去。”

说罢,不等两人答应,夹了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留下金缕和白岚二人风中凌乱。

魏箩趴在他的胸膛上,看不到外面的光景,钻了钻想跟他说话:“大哥哥要带我去哪里?”

赵玠腾出一只手拽了拽她头顶的披风,挡住她那张招人的小脸,不答反问:“什么东西这么吵?”

两人骑在马上,耳边除了风声和路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时回响。赵玠微微蹙眉,这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原本酝酿好的无数衷肠都一扫而空,实在不招人待见。

魏箩静了静,老老实实地说:“是我裙子上的环佩。”

赵玠闻言,低头拨开披风看了看,果见她腰上挂着一组玉璜玉佩。马跑得太快,玉佩相撞,自然声音不小。他的手伸向她的腰,动了两下,便将那组玉佩解下来,随手扔在路边上,“乖,先别戴了。”

魏箩一惊,想阻止时已经晚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便跑开好远。她探出脑袋,看到那组玉佩被路人拾去,顿时痛心疾首地说:“你干什么呀?那组玉佩我很喜欢的!”

赵玠知道她是小守财奴,闻言低声笑了笑,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本王想安安静静跟你说会话。”说罢见小姑娘撅着粉唇,仍旧一副心疼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回去以后我再给你买更多更好看的,买十个二十个,你说好吗?”

魏箩仰头气鼓鼓地瞪他,漂亮的小脸漾着愤怒:“要一百个。”

赵玠唇边笑意越来越深,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进入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他们两个最扎眼。他慢慢停在一棵白杨树旁,低头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等你嫁给我以后,别说一百个,就是一千个都不成问题。”

魏箩偃旗息鼓,有点生气又有点羞赧,索性偏头看一旁的杨树,不再看他。

赵玠从怀中取出她送给他的那支玉笄,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为何不亲手送给我?”

魏箩回头,这才知道原来琉璃已经把东西交给他了,难怪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追出来。她抿起粉嫩嫩的唇瓣,有点欲盖弥彰地道:“我不是特意买给你的,是给常弘挑选礼物的时候,见它好看,才顺手买下来的。”她掀起长睫看向他,大眼睛里闪着璨璨的光:“你喜欢么?”

赵玠忍不住刮刮她的小鼻子,“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魏箩不知怎么回答,便慢吞吞地“哦”一声,不想表现得太高兴,可是唇边却不由自主地弯起浅盈盈的笑。

赵玠把玉笄放到她手心,“阿箩,帮本王戴上。”

他头上现在戴的是一支象牙笄,看起来比她送的这个还珍贵。魏箩只给赵琉璃戴过一次玉笄,给男人戴还是头一次。她直起身,披风滑落,露出小巧玲珑的身躯,饶是如此还是够不到他的头顶,“你的头低一点,弯下腰。”

赵玠凤目含笑,听话地低头。

她一手固定他的螭纹盘玉冠,一手取出象牙笄,把象牙笄随手塞到他手里,再换成白玉玉笄插进头发里。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倒也做得有模有样,她认认真真地端详两遍,弯起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真好看。”

赵玠盯着她,眼神逐渐转深,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住,他便抱住她压了下去,含住她的双唇,吮咬辗转,发泄满腔情愫。

魏箩错愕地“嗯”一声,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下意识推拒。

这是在路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想被人看见不成?

赵玠没放过她,贴着她软乎乎的唇瓣问:“为什么送本王东西?”

魏箩扭头想躲,他便追上来轻轻噬咬,不问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阿箩,为什么?”

魏箩被他圈得牢牢的,浑身都沾上他的味道:“没有为什么…觉得它好看,顺便送给你的。”

赵玠步步紧逼:“那为什么不送给别人?”

她浓长的睫毛颤了颤,心虚到家了,张了张口正准备跟他坦白。余光一瞥,正好看到有一对夫妇驾着牛车从身边经过,农妇向这边看来,眼里带笑,满满的都是揶揄和促狭。她脸腾地一红,扑进赵玠怀里,拧了拧他的手臂:“不要在这里…会被人看到的!”

赵玠哑然一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好,好,我们到林子里面去。”

魏箩不吭声。

他骑马往林子深处走去,渐渐地没人了,魏箩才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赵玠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持缰绳,贴着她的耳畔哑声道:“还说不喜欢我…小骗子。”

魏箩这回意外地乖巧,没有反驳。

他咬住她的耳珠慢慢啃噬,嗓音一声比一声低:“小骗子…”他的手不老实,从她的腰渐渐往上,握住她小巧玲珑的桃儿,几乎忍不住在这里将她占有。

魏箩呜咽一声,那里还疼着呢,怎么能被这么碰!她试图掰开他的手,跟他说起正经事:“等一下回家,我就跟爹爹说…退了跟宋晖哥哥的亲事。”

她还不知道赵玠找过忠义伯宋柏业,一心想着退亲,殊不知这件亲事早已到了穷途末路。

赵玠含笑,安抚怀里的小姑娘:“你放心,过不了三天,忠义伯就会亲自去你家解除婚约的。”

魏箩和宋晖没有定亲,只是幼时指腹为婚,是以忠义伯府若是解除婚约,顶多算是不信守承诺,而不会影响魏箩的名誉。

魏箩好奇地扭头,对上他的眼睛:“为什么?你跟忠义伯说了什么?”

赵玠没有告诉她,碰了碰她的额头道:“总之,从紫御山庄回来,你就等着嫁给本王吧。”

魏箩还想再问,他的手掌紧了紧,低声对她道:“本王听说揉一揉就不疼了,阿箩,你想试试么?”

魏箩脸上红得滴血,谁想试?若不是打不过他,真想一把将他从马背上推下去!

*

六月初六,一行人一同前往望苏山紫御山庄。

魏箩和梁玉蓉跟赵琉璃同乘一辆马车,三个小姑娘年纪差不多,梁玉蓉又是开朗外向的性子,很快便跟赵琉璃也熟了起来。几人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知不觉便来到望苏山山麓。

紫御山庄建在半山腰,依山傍水,周围山脉重峦叠嶂,连绵不断。从山麓到山腰还要一两个时辰,到了紫御山庄门口时,已是傍晚时分。红霞掩映,日暮西陲,橘红的光芒洒了大半个山头,有一种迤逦的美。

魏箩几人走下马车,跟随山庄里的下人,来到各自的房间。

魏箩住在金台院自东向西数第三间,梁玉蓉与她隔着一间屋子。赵琉璃贵为公主,有一个单独的院子,距离她们的住处不远,走不远便能到了。

房间不小,里面有正室、内室和偏房,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魏箩走入房间,正欲让金缕和白岚把行李搬进来,魏筝从另一边走来,站在门口,酝酿一番道:“四姐姐。”

她很少主动找魏箩,更别说开口叫“四姐姐”了,一般来说准没好事儿。魏箩偏头看她,不为所动:“五妹妹有事么?”

魏筝低头,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我想跟你换个房间。”

魏箩哦一声,倒也不急着拒绝:“为什么?”

她很少有在魏箩面前低头的时候,此时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止低头了,还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我的房间床头正对着窗户,我睡不习惯…你能跟我换么?”

魏箩牵起唇瓣一笑,若有所思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个习惯?对着窗户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忽略魏箩的揶揄带给她的不快,继续道:“对着窗户我睡不着,我夜里害怕。”

其实换个房间并非什么难事,魏箩纯粹想噎她一两句罢了。她走向门边,“五妹妹做过亏心事么,为何要害怕?”

魏筝抬眸看她,眼眶红红的,不知是被她气的还是真的害怕,“我…”褪去嚣张跋扈的模样,装起可怜无辜的小白花来,倒真是像模像样。

魏箩知道她不是害怕这么简单,想看看她究竟玩什么花样,目的达到了,也就同意她道:“既然五妹妹害怕,那就换吧。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换的,若是旁人,我未必会答应呢。”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记住这份人情。

魏筝暗中咬咬牙,面上却感激道:“多谢四姐姐,回府以后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魏箩临走前深深看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暗含多种寒意。一瞬间,魏筝几乎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

换了房间后,魏箩反而离梁玉蓉更近了一些,两人就在隔壁。

各自收拾好房间,魏箩和梁玉蓉准备去东边的玉泉院寻找赵琉璃。

刚走出金台院,便看到门外停着一辆朱漆齐头平顶马车,穿着湖绿色夏衫的李襄从马车上走下来,,跟一旁一袭玄青宝相花纹锦袍的李颂说话。

李颂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拆掉包扎,正常活动没有问题。

李颂垂眸说了一句什么,一抬头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魏箩。她穿着月白密纱衫和五色梅浅红裙子,杏脸桃腮,妙目含笑,正在跟一旁的梁玉蓉说话:“我刚才看到后山景色不错,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吧…”

他指尖微动,忍不住心里的悸动,想把她就此拦住。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她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与他错身而过。

第093章

其实魏箩看到李颂了,只是假装没看到而已。

自从定国公府竹林那一次,她跟李颂再也没有见过面。这样很好,他不来招惹她,她就不会对他做什么。若是他依旧不依不饶,那她也不会跟他客气。

魏箩和梁玉蓉来到玉泉院时,宫婢正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赵琉璃则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喝茶。她见到两人过来,忙招呼她们一起坐下,亲自倒了两杯茶递到她们面前:“这是紫御山庄特有的阳羡茶,比龙井味道浓一些,你们尝尝。”

魏箩端起粉彩芙蓉纹茶杯,抿了一口茶,喝起来爽甜甘醇,回味又有一点点苦味,还算不错。

梁玉蓉也喝了一口,见没什么事,便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去后山走走?那里今日有诗友会。”

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高从勋在后山春阴楼举办了一场诗友会,要邀请了不少同窗和世家公子,宋晖和梁煜也在受邀之列,场面很是热闹,不少世家千金都已经过去凑热闹了。魏箩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去,她怕遇上宋晖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天快黑了,还是不去了吧…”

梁玉蓉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天,把她和赵琉璃从绣墩上拉起来,“太阳才刚刚西斜,离天黑还早着呢。走吧,就算不看诗友会,去后山转一转也是好的,听说那儿有一大片枫叶林,晚霞照上去的时候,不知道多好看呢!”

魏箩不好扫了她的兴,左右踟蹰了一番,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领着各自的丫鬟往后山走去。

后山还有一座百里亭,百里亭三面围着帷幔,最后一面正对着对面的春阴楼。两座建筑之间隔着数丈远的距离,遥遥相望,勉强能看清对面的光景。

亭中坐着几个世家千金,看似闲谈,偶尔时不时地往对面看上一眼。虽然听不到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但是目睹一番少年们的风采也是好的。

赵琉璃她们到时,几个穿白绫短衫和马面裙的姑娘纷纷屈膝行礼:“见过天玑公主。”

赵琉璃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她跟魏箩和梁玉蓉走得累了,便坐在石桌后面休息一会儿。

赵琉璃的身体不好,经受不起太冷或太热的天气,是以她每年夏天都会来紫御山庄避暑,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她知道梁玉蓉口中的枫叶林在春阴楼后面,还要再走一段路,便想趁着楼里的诗友会还没散时,领着她们两个过去。

免得一会儿诗友会散了,人群往外走出,迎面遇上就太尴尬了。

她们没休息多久,赵琉璃便起身,对她们道:“枫叶林还要走一段路,你们还要去看吗?”

既然都到这里了,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梁玉蓉自然是要去的。

于是赵琉璃便带着她们继续走路。

好巧不巧的是,她们刚走到春阴楼楼前,里面的诗友会便结束了!一阵阵脚步声传来,少年们陆陆续续从楼上走出,有的面含微笑、志得意满,有的怏怏不乐、垂头丧气,颇有些众生百态的意思。他们吵吵嚷嚷,一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容貌精致,尤其最右边穿五色梅浅红裙子的小姑娘,一双美目娟娟,芳颜姣姣,被这样的眼睛一看,少年们顿时没了声音,脸上泛红,安安静静地离开。

有几个世家公子认出天玑公主,纷纷拱手向赵琉璃行礼。

赵琉璃躲来躲去躲不过,猛地见到这么多人,很有些腼腆。她红着脸叫他们免礼,暗暗握紧魏箩的手,真想拔腿就走。她很怕生,一遇到生人便浑身紧绷,手心出汗,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环顾四周想寻找杨缜帮忙。可惜杨缜这会儿不在,大抵藏在暗处保护她,不能现身,即便知道她为难,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带走。

赵琉璃往后退了退,正想躲在魏箩身后时,一个声音替她解了围:“公主怎么会在这里?是要去后院看枫叶么?”

*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的少年,约莫十八上下,容貌隽秀,爽朗清举。他就是今日举办诗友会的人,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高从勋。小时候他跟赵琉璃见过几面,那时候两人还小,一起玩了几次,说过几次话,后来长大后便再也没有联系,是以一时间赵琉璃没有认出他来。

他身旁还有一个人,正是宋晖。

宋晖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锦袍,长身玉立,步履缓慢。他循着高从勋的视线,看到春阴楼外站着的魏箩时,身形猛地一僵,停在原地。

高从勋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上前朝赵琉璃抱了抱拳:“参见天玑公主。”

赵琉璃让他免礼,迟迟才道:“我们要去后面的枫叶林,路过春阴楼,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

高从勋笑了笑,“这有什么?我应该求殿下不要怪我的同窗冒犯了您。”

两人到底有些交集,赵琉璃面对他时不像面对别人那么紧张,同他说了一两句话,便要举步离去。

高从勋没有阻拦。

宋晖一直立在他身后,目光看向赵琉璃身旁的魏箩,眼神沉重,透着哀戚。他瘦了不少,模样也有点憔悴,见魏箩要走,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哑声问道:“阿箩妹妹,可以借一步跟你说话么?”

魏箩顿了顿,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劫,看向宋晖,勉强弯起一抹笑问道:“宋晖哥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宋晖语气低落:“我想单独跟你说会话。”

好在此时春阴楼门前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高从勋一个人。高从勋见气氛不对,识趣地抱拳先行告辞。

梁玉蓉见状,想着他们两个已经快定亲了,单独说会儿话也没什么,便领着赵琉璃往外走,给他们腾出地方。然而赵琉璃是知道魏箩和赵玠的关系的,很有些不放心,一边走一边回头:“阿箩…”

魏箩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宋晖只能看到她乌泱泱的发顶,他眼窝底下一圈青黑,短短几天便瘦了一圈,眼神悲伤,仿佛掉落深渊的人那最后一眼,绝望中带着不甘和挣扎。他张了张口,许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阿箩…我爹已经向英国公府提出解除婚约了。”

今日他出门前,忠义伯便已经准备去英国公府退亲,顺便赔罪。

他没有去,大抵是害怕面对。

宋晖只觉得心里有如刀割,不舍得她,不想放她离去。宋柏业说他不能娶魏箩的那天晚上,他在门外跪了一整夜,求父亲收回成命。可是没有用,宋柏业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他,还说这门婚事非解除不可。他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掏空了,没着没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他想见魏箩一面,可是又怕见她。怕见到她以后她再说出什么残忍的话,那感觉比拿刀剜他的心还难受,他承受不住,所以想要躲避。可是躲避也没有用,今日一看到她,所有的情绪汹涌而至,他多想抱抱她,多想得到她,多想把她娶回家好好疼爱。

魏箩事先听赵玠说过,虽不至于太多惊讶,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宋晖握了握拳,昔日温润雅致的少年变得失意颓唐,语气中透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恳求:“阿箩,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魏箩没有看他,许久才慢吞吞地说:“我只把你当成兄长…我,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宋晖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魏箩下意识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慢慢缩了回去:“我想解除婚约,跟宋晖哥哥没关系…宋晖哥哥很好,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她看到他如今模样,心里有些愧疚,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得越多怕又给他希望,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宋晖扶住身边的石桌,指尖捏得泛白。

他脸色苍白,许久才缓和过来,踅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他的背影融入山间翠柏中,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最终消失在魏箩的视线中。

*

日落以后,月明星稀,紫御山庄的后院湖心亭举办了一场酒宴。

到场的大都是白天参加诗友会的少年,一个个兴致高涨,行酒令、猜字谜,玩得不亦乐乎。宋晖不胜酒力,以前这种场合他都是点到为止,只喝两三杯便放下,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来者不拒,谁上前敬酒他都一饮而尽,跟平时的克制大相径庭。

旁人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权当他心情好,越灌越多,却不知他是因为心中苦闷。

没多久,宋晖便有些昏头脑涨,神志不清。

他到底还存留着几分理智,知道再喝下去会出丑,便起身向众人告辞,准备回房中休息。走过九曲桥,正欲往前,对面柳树下跑来一个丫鬟,仿佛等了他很久:“宋世子。”

他停步,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丫鬟的长相,似乎是魏筝身边的丫鬟。

丫鬟又道:“五小姐让我转告您,她想请您到金台院一趟,她有话跟您说。”

第094章

宋晖脚步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筝这时候要见他?

他的头很晕,从来没有放纵自己喝过这么多酒,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好半响才从这句话中回味过来。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哑得不像话:“阿筝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银楼往湖心亭看去一眼,那边的人还在推杯换盏,根本无人注意这边的情况。宋晖身边也没有带侍从,她便大着胆子上去扶他:“小姐没说,不过看样子挺紧急的,宋世子随我去看看吧…”

宋晖虽喝多了酒,但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他挥手隔开了丫鬟,踉跄两步,勉强在岸边站稳脚步。他低头,醒了醒神道:“带我过去吧。”

银楼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规规矩矩地带路道:“世子爷请随我来。”

宋晖没说什么,举步跟在她身后。

紫御山庄四处都点着宫灯,每隔一百步便有一个石柱,石柱上点着通臂巨烛,将整个院子照得亮亮堂堂,就连脚下的鹅卵石道路都看得一清二楚。金台院距离湖心亭有一段路,因为是姑娘家居住的地方,是以安排得比较远。走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再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往前是一座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圃,花圃后面便是金台院。

走过这一段路,宋晖的神智清明了一些,但还是没有酒醒。

他微垂着头,那双总是温润含笑,如沐春风的眼睛此时只剩下寂寥和失落。他想起白天魏箩跟他说过话,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他跟魏箩从小有婚约,他从六岁时起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娃娃,她长大后会嫁给他,当他的妻子,与他携手一生,共度白头。那时候他还不大清楚成亲是什么含义,只知道以后都甩不掉她了,生死患难都要在一起。这是他的小尾巴,他得好好地照顾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后来照顾成了习惯,渐渐地甘之如饴,心里眼里只剩下她,旁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满心满意期待与她成亲的那一日,可是她却忽然说不想嫁给他,她从未对他动过男女之情。

她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人不是他。

宋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同意,只要把她娶进家门,日后好好疼她爱她,定能把她感动。可惜他想得太美好,没有缘分终究就是没有缘分,他连感动她的机会都没有,亲事成了泡影,他仍旧孑身一人。这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