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本就不想看见她,挥了挥手道:“回去吧,身体不舒服就别出来了,瞧着晦气。”

魏宝珊脸色白了白,屈膝行了行礼,退出堂屋。

魏箩看着魏宝珊离开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有想不起为何怪异。魏常弥举着一块桂花糕递到魏箩嘴边,有模有样地“啊”一声,“阿箩姐姐吃…”

魏箩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糕,嚼了嚼。

魏常弥双眼亮晶晶地问:“好吃吗?”

魏箩点点头,“嗯,就是有点甜。”

魏常弥把剩下那一半塞进自己嘴里,撑得一边腮帮子鼓鼓的,“我觉得不甜。”

魏箩忽然想起什么,霍地站起来,把魏常弥往梁玉蓉怀里一塞,往外走去,“你帮我看着他,我去外面走走。”

梁玉蓉“嗳”了一声,“你去哪儿啊?”

魏箩没工夫回答,牵裙走出堂屋,往锦机院门前的一棵桂花树下走去。这棵树位于锦机院正中央,无论从哪里出来,都要路过这棵树,魏箩方才来时看到过,这棵树少说有几十年历史了,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如今,魏宝珊正站在这棵树下,她的帕子被一阵风卷起,挂到桂树的枝桠上,她正垫着脚尖够手帕。

远处,赵玠从魏常引的房间里走出,正往这边走来。

魏箩立在抄手游廊下冷眼旁观,既不上前帮助魏宝珊,也不上前迎接赵玠,只一动不动地看着。

赵玠第一眼便看到了魏箩,大步向她走来,见她只穿着单薄的石榴红短襦和裙子,立即解下身上的黑狐大氅披到她身上,“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了?为何站在外面,也不怕冻着。”

魏箩仰头朝他灿烂一笑,声音甜甜的:“我不知道大哥哥什么时候出来,只好站在这里等你了。”

赵玠刮刮她的鼻子,见此处随手有可能有人走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正好,本王也有话跟你说。”

魏箩没有挣扎,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

路过魏宝珊身边时,赵玠连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仿佛看不到她在够手帕似的。

魏箩倒也不怕魏宝珊看见,魏宝珊在英国公府没有身份,说的话也没人会听,惊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她扭头往那边看了看,魏宝珊也在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勉强朝魏箩笑了笑,“四小姐。”

魏箩弯唇,淡淡一笑,“宝珊姑娘。”

魏宝珊的脸色变了变,魏箩不叫她“魏姑娘”,偏偏叫她“宝珊姑娘”,也就是说在魏箩心里,她连魏家的人都算不上。倒也没有错,毕竟魏宝珊来到英国公府那么久,连家谱都没有上,更别提排名号儿了,她可不就是个外人么。

这话也有隐隐提醒魏宝珊注意身份的意思。

魏宝珊看着赵玠和魏箩离开的背影,赵玠眼里只有魏箩,将她视若珍宝,走路时为了照顾她的脚步,甚至故意走慢了许多。魏宝珊看了看头顶的手帕,不再够它,转身也离开了。

*

赵玠把魏箩带到锦机院外一处假山后面,垂着眼睛问她:“你给魏常引特意求了平安符,本王呢?”

魏箩刚才一门心思想着魏宝珊的事,哪里注意到他在意的居然是一个平安符。难怪刚才她给大伯母送平安符的时候,赵玠的脸色沉了下来,原来他竟是醋这个。

其实魏箩早就给他求了一个,还是上回去大慈寺跟魏常弘一起求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给他。目下他主动要起,魏箩反而拿起娇来,“常引哥哥是因为患了腿疾,我才给他求平安符的,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你求这个?”

赵玠道:“本王没有受过伤么?上回去陕西赈灾,你可是亲眼看到的。”

魏箩强词夺理,“可是你现在好好的呀。”

“平安符是为了保平安,你只希望魏常引一生顺遂,难道不希望本王平安?”赵玠拧了拧她的脸蛋,威逼利诱道:“回去以后也给我求一个平安符。”

魏箩没见过还能这样的,终于憋不住笑了笑,从腰上系的彩绣玉兰花纹荷包里取出一枚四四方方的小香囊,上头还打了一个如意络子,里面放的正是魏箩求来的平安符。魏箩把香囊放到赵玠手里,“给你的,我上回去大慈寺早就求好了,只是一直忘了拿给你。我还在里面放了艾草和梅花花瓣,可以当成香囊使用。”

赵玠接过来一看,香囊上绣了一串藤萝纹,简洁大方,香囊的香味也是清逸幽雅,带着一点飘渺的冷。用在男人身上正合适。赵玠有些惊讶,“这香囊也是你绣的?”

魏箩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得意地说:“不然谁还给你绣?”

赵玠笑道:“你既然已经求了,方才为何骗我?”

魏箩道:“要是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你了,你肯定觉得来得太容易,不会重视的。”

“不会。”赵玠附身,在她唇瓣上亲了亲,心情明显很高兴,“我会天天戴着,一刻也舍不得摘下来。”

魏箩担心这里有人经过,便没跟他多待,送完平安符后,推开他回到了正堂。

赵玠京中有事,第二天就回去了,魏箩则在天蝉山的温泉山庄住了一个冬天。她三天两头便拉着梁玉蓉去池子里泡温泉,皮肤养得比以前白白嫩嫩不说,精气神儿也焕发了许多。她和梁玉蓉在这里过得很是惬意,白天或是煮茶看雪,或是赏梅扫雪,有时还凑在一块用梅花和山茶花调制新的香料胭脂,晚上则泡泡温泉,养护肌肤,谈天说地。

三个月下来,两人各自美了一圈儿,晶莹剔透的,让人看了就喜欢。尤其是魏箩,原本就漂亮,目下更是叫人挪不开视线。

魏箩从天蝉山回到英国公府,太夫人见到她,把她拉到跟前赞道:“这丫头…漂亮得祖母都不敢认了。”

魏箩笑道:“祖母瞧着也比我离开的时候更精神了。”

太夫人点点她的鼻尖儿,“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话虽如此,但太夫人确实很受用,眉眼间都是欢喜。

太夫人跟魏箩说了两句话,便去关心魏常引的腿伤了,毕竟此去天蝉山,给魏常引治疗腿疾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魏常引的腿经过傅大夫的治疗,已经比一开始时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走路,但是膝盖以下都有了知觉。傅大夫说不必再留在温泉山庄,只要配合医治,再过一年便可以重新走路,日后每年去一次温泉山庄即可。

太夫人听罢,泪水盈眶道:“好,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常引这么好的孩子,老天爷不会亏待他的…”

大夫人也跟着哭,“母亲说得是,都怪媳妇以前见识浅薄,没能早日为常引寻得一名好大夫,让他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这有如何怪得了你?一切都有定数,只要能治好常引的腿…”

大夫人太过激动,哭湿了一条帕子,最后是被丫鬟扶着回去的,厅堂才安静下来。

魏箩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回松园。

开春以后,魏箩便没跟赵玠见过几次面。

许是赵玠太过忙碌,也没有寻过她几次,有两次通过月篱传话让魏箩去外面相见,魏箩都没有去见他。成亲前见面本就不好,以前是赵玠太唐突,如今魏箩回到自己家,身边又添了两个丫鬟和婆子,赵玠即便想偷偷见她也不成。这样也好,魏箩能够安安心心地准备嫁妆,向四伯母秦氏讨教绣活儿,绣枕头绣喜帕,还有绣鞋面儿。

都说成亲前见面不吉利,魏箩既是嫁给赵玠,自然是想跟他和和顺顺过日子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日子从春入夏,又从溽夏转入深秋,中间魏箩还行了一场及笄礼,不知不觉便到了十月上。

魏箩和赵玠的婚期订在十月初八,也就是说,还有几天,魏箩便要嫁去靖王府了。

算算日子,魏箩和赵玠已经有半年多不曾相见。

第122章

魏箩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么些日子没见过赵玠,竟然也不觉得有多想他。其实也不是不想,只是她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白天绣被褥床单枕头不说,还要跟着大夫人学管账,学治家,学主持中馈,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想念赵玠。晚上还要调理身子,要出嫁的姑娘身上每一处都要养得白嫩嫩、水灵灵的,连头发丝儿和指甲盖儿都不例外。

魏箩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便趴在铺着软垫的美人榻上让金缕和白岚给自己按摩揉身,按着按着她自己便睡着了。倒也没觉得日子有多快,好像一眨眼的时间,就快到了她和赵玠成亲的日子。

英国公府嫁姑娘,又是嫁给权势显赫的靖王,自然布置得极其隆重,府里上下一片张灯结彩,披红挂紫,喜气洋洋。廊下每隔三步便挂着一盏大红八角宫灯,每隔五步便贴着一张大红囍字剪纸,就连院子里的桂花树上也挂满了红色的丝绸,随风一扬,就连空气里都是喜庆的味道。

靖王府的人一大早便把嫁衣和喜鞋送来了,魏箩由金缕和白岚伺候着拭了拭,大小做得正合适,许是一想到后天便要嫁给赵玠,魏箩脸蛋红红的,刚穿上便脱了下来,对金缕道:“好了好了,先收起来吧,成亲那日再穿。”

金缕笑着说好,“小姐不试试喜鞋吗?奴婢瞧着那鞋子做得极精致,上头还缝了好几颗指甲盖大的明珠,奴婢还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明珠。靖王殿下这哪是做鞋子?是要把金山银山都送给您哪。”

魏箩看一眼金缕手里捧的鞋子,果真如同金缕说的那般精致奢侈,魏箩的脚小,这鞋子就像一艘精妙绝伦的画舫,让人都舍不得穿了。“不试了…绣春居做的鞋子应该不会出错,成亲那日再穿吧。”

主要是魏箩脚趾甲上刚染了一层薄薄的凤仙花花汁儿,这会儿还没干呢,担心染到鞋子上成了瑕疵。她的双脚搁在罗汉塌旁的紫檀木镂雕卷草纹绣墩上,十个指甲盖被染成了嫩嫩的粉红色,像从窗外飘进来的凤仙花的花瓣,再加上魏箩的脚趾圆润饱满,娇憨可爱,一双玉足叫人看了就心生喜爱。顺着往上,脚踝纤细柔弱,好似轻轻一握她就会断掉。

就连白岚都忍不住道:“奴婢要是有一双小姐这样的脚,肯定都舍不得走路了。”

金缕看她一眼,敲了敲她的脑门道:“别贫嘴,快把姑娘的手指甲也一并染了。”

魏箩不喜欢颜色太鲜艳的蔻丹,是以手指甲和脚趾甲的颜色都不深,调得淡淡的,又添加了一些养护指甲的蜜蜡,能够使指甲变得更加光泽莹润。白岚认认真真地给魏箩染好指甲,执起扇子一边打风一边道:“小姐,奴婢要是靖王殿下,以后肯定都舍不得让你出门了。”

魏箩双手不能动弹,只拿眼睛看白岚,“为什么?”

白岚咂咂嘴,一脸惆怅地道:“您这么好看,总觉得让别人多看一眼都吃亏。”

魏箩“扑哧”一笑,笑靥融融。

白岚还在道:“宋晖少爷跟您退亲,真是吃了大亏,宋家肯定后悔死了…”

金缕见魏箩脸色不对,忙啐了白岚一口,把她推到旁边道:“你说这些做什么?小姐是要当靖王妃的,那宋家怎么能跟靖王府相比。”

白岚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连忙低着头道:“都怪奴婢得意忘形,小姐…”

魏箩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倒也没责怪她,“我饿了,你去给我端一碗银耳蛋奶羹来吧。”

白岚恭恭谨谨地退了下去。

魏箩这阵子刻意没有打听忠义伯府的消息,也不知道宋晖最近过得如何,自从去年中秋节后,魏箩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不过上回忠义伯府的人来接杜氏回去,魏箩倒是听忠义伯府的人说了几句,忠义伯有意重新为宋晖商定一门亲事,对方家世品貌都不错,想来再过不久宋晖也该定亲了。

这样很好,魏箩托着腮帮子想道,这样一来,她心里对他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

越临近成亲,魏箩的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总觉得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有些前途未卜的样子。她表现得不太明显,也就偶尔看着窗户外面发发呆,走走神,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四夫人那边担心魏箩嫁过去人手不够,又给她添置了四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太夫人那边也送了两个大丫鬟过来,把她们的卖身契都交到了魏箩手上,也是为了魏箩能更好的使唤她们。

第二天梁玉蓉特意从家里过来看她,还带来了一个小门小道的八卦消息。

“你还记得去年来京城的邬戎皇子吗?听说他今年夏天带着一群姬妾围猎,路上遇到一帮来路不明的刺客,那个四皇子因此受了重伤。”梁玉蓉一阵唏嘘,“这还不算什么,听说他回去后冲着高丹阳发了一通脾气,还打了高丹阳一顿,把他们的孩子都打掉了…”

魏箩从没听过这回事,诧异地睁了睁眼睛:“万俟真亲自打掉的?”

梁玉蓉连连点头,“那高丹阳也是可怜,偷偷写信给镇国公府,想让镇国公夫人把她接回家来…可是她也不想想,怎么可能呢?她是嫁过去和亲的,若是擅自回来了,可是会毁了两国关系的。镇国公夫人心疼死了,也帮不上她的忙,只能多安排两个丫鬟过去伺候她。”

没想到高丹阳日子过得这么苦,魏箩居然对她生出一点同情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梁玉蓉摸了摸鼻子,“上回我娘去镇国公府做客,镇国公夫人哭着说的,我娘回来就告诉我了。我娘还让我以后嫁人时擦亮眼睛,可千万别找这么人面兽心的。”

魏箩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哦,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呀?”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起这种话题就害臊,梁玉蓉掐了魏箩一把,“我才不告诉你。”

魏箩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还不是…”

梁玉蓉立即急了,生怕被别人听去,扑到魏箩身上捂住她的嘴,“你还有心思笑话我,快想想你明天成亲怎么办吧。”

魏箩眨眨眼,“什么怎么办?”

梁玉蓉悄悄凑到她耳边道:“我听我大嫂说,姑娘家第一次都是很疼的…”

魏箩“腾”地红了脸,把梁玉蓉从身上推下去,“你,你快给我下去!”

梁玉蓉丝毫不被她震慑,还言之凿凿道:“你别不信呀,我可不会骗你的…”

两个关系好的姑娘家,凑在一块真是什么荤话都敢说。魏箩想起那天在辰华殿旁边的偏殿,赵玠露出来的物件…魏箩当时哪里好意思看,只觉得握在掌心跟烧红的烙铁似的。她俏脸红得不行,原本想戏弄梁玉蓉一番,没想到反过来却被她戏弄了,她把人一个劲儿地往外推:“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这儿还有好多东西没准备呢。”

梁玉蓉知道她是恼羞成怒,倒也没有再说什么,笑嘻嘻道:“你别推我,我走还不行吗?要知道你嫁给靖王以后,咱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说话了。”

说得也是,今天是魏箩当姑娘的最后一天。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些淡淡的惆怅。

*

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下人把嫁妆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天出嫁抬去靖王府便是。

魏箩的嫁妆可不少,魏昆私心里到底疼爱她多一些,给她准备的嫁妆比魏筝多了一万两。另外还有太夫人添置的一万两嫁妆,再加上七八岁时三夫人给的嫁妆,加在一起统共有一百三十六抬,数目可是不小,让二夫人都有些眼红了,当初二夫人的两个女儿出嫁时都没有这么大的体面。不过二夫人转念一想,魏箩时嫁给王爷的,嫁妆少了会让人瞧不起,还会折了英国公府的面子,心里也就宽慰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魏箩用滴了桂花精油的水洗了澡,又用梅花香丸熏了头发,坐在美人榻上含着一颗透肌五香丸走神儿。这透肌五香丸是用兰花、桂花、当归、白茯苓和藿香各一两,添加了蜂蜜炼成的,每日服之能使肌体生香,呵气如兰。魏箩已经连着服用半年多了,不止身上散发着淡淡幽香,就连唇齿之间都萦绕着一种甜香味儿。

金缕上前叫了魏箩一声,魏箩才恍然回神,“怎么了?”

金缕弯腰道:“回小姐,四夫人来看您了。”

四夫人秦氏从十二扇紫檀屏风后面走进来,笑着道:“丫鬟叫了你好几声,都不闻你有什么反应,阿箩,你在想什么心事么?”

魏箩忙站起来,趿着软缎绣鞋上前,“四伯母。”

秦氏扶住她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她露出外面的脚踝,无奈道:“明天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毛毛躁躁的,你这叫四伯母如何放得下心。”

魏箩挽着她的手臂,带着她走到一旁的罗汉塌上坐下,“我刚洗完澡,听说四伯母来了,迫不及待想见您,这才失了规矩,四伯母就不要笑话我了。”

秦氏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好笑又无奈道:“你这丫头,当我不知道你在发呆呢?”

魏箩笑了笑,没有反驳。

秦氏知道她这是出嫁前的焦虑症,每个姑娘都要经历一遭的,倒也没有再揶揄她。秦氏跟魏箩说了几句话,教她出嫁后如何相夫教子,其实这阵子几个伯母们跟她说得很多,她都记在心上,这时候再说,不过是秦氏为了让她安心而已。秦氏想着她明日要早起,便长话短说,屏退了屋里的丫鬟,连金缕和白岚也不例外。

魏箩好奇地问:“四伯母要跟我什么,这么神秘?”

秦氏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到魏箩手里,“有些事情四伯母不方便教你,但这夫妻之道你却是要了解的。这是当年我出嫁时母亲给的书,我膝下没有女儿,你便是我的女儿。阿箩,你要记得,四伯母是最希望你过得顺顺利利,和和美美的。”

魏箩听到这番话很是感动,睁着水汪汪的杏眼唤了一声“四伯母”,然而低头一翻开册子上的内容,便不自然地僵住了。她脸上慢慢洇出血色,红得不像话,差点没把手里的书扔出去,“四伯母,这是…”

四夫人秦氏摸摸她的头顶,温柔道:“好孩子,不用害臊,这里面讲的东西,你嫁人以后就会用到的。”

这画册不是别的,正是一幅又一幅的旖旎图片。

上头的姿势千奇百怪,细节处画得毫发毕现,魏箩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把书合了起来,她上辈子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唯一一次嫁人的经历,还是要嫁给一个死人,自然是用不着这些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面对男女情爱,自然尴尬,“我…多谢四伯母,我会看的。”

秦氏岂会看不出她的害羞,笑着道:“好,别看得太晚,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还要起来开脸梳妆呢。”

魏箩张了张嘴,“…”她当然不会看太晚!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送走秦氏后,魏箩重新坐回榻上,拿着那本小册子犹如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既不好意思,又想一探究竟。她好奇地又翻了两页,只见上头的姿势愈发奇怪了,床上,书桌上,地板上,甚至还有在马背上的…魏箩越看小脸越红,心跳得很快,她跟赵玠也要这样么?

四伯母说这里面的东西她都用得到,可是床上书桌上也就算了,她不想在马背上,也不想在假山后面啊。

魏箩把那本册子收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蹑手蹑脚地藏到装衣服的箱笼的最下面,盖得严严实实。做完一切后,魏箩才开口叫金缕和白岚进来伺候自己洗漱更衣,她躺在紫檀掉漆架子床上,盯着头顶幔帐,在满脑子不健康的思想状态下,渐渐地睡着了。

今晚是白岚当值,白岚就睡在外间的榻上。

熄灯后不久,一个人影出现在魏箩的床边。

赵玠掀起床头销金的帷幔,屋内只留了一盏油灯,一灯如豆,勉强能照见床上的小人儿。半年不见,她脸上没有一点相思之苦,反而瞧着更红润可爱了,娇靥动人,粉粉莹莹,想来日子过得很不错,他在边儿上站了那么久,她还沉沉地睡着,一点都没有察觉。

赵玠顿时觉得可气可笑,坐在床头,用拇指轻轻摩挲她微微张开的樱唇。他这阵子忙于政务,为了成亲后能有更多时间陪着她,便想把一切事情都先处理好。且只有忙碌一些,才会分分心思,不至于整日想着她。饶是如此,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见她,只不过他差人送了信,她却当做没看到,让他一个人在大慈寺苦等。

赵玠捏捏她的小鼻子,“小没良心的,你不想我么?”

魏箩被他捏得不能出气,下意识张开嘴巴,下一瞬他便俯下身,含住了她的舌尖。

魏箩轻轻地“呜咽”一声,皱了皱眉头。

赵玠浅尝辄止,没有吵醒她,很快便松开了她。

赵玠没坐多久,想着明日一整天都要忙着应付宾客,略坐一会儿便离开了。只是离开后他一直在想,魏箩晚上是不是吃了桂花和兰花,怎么嘴里这么香呢?

第123章

魏箩昨夜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来过,床畔一阵浅浅的冷梅香,像她前阵子给赵玠缝的那个香囊的味道。后来还有人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又有软软的东西爬上她的舌头,她当时以为是做梦,可是梦里的感受也太真实了。

直到今天早上醒来,魏箩都分不清昨晚是不是真的有人来过。

然而也没时间让她多想,她刚一睁开眼,金缕和白岚便端着铜盂从外面进来,打湿了巾子给她擦手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太夫人和几位夫人一会儿才过来,您还可以再睡半个时辰呢。”

魏箩摇摇头道:“我睡不着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金缕道:“回小姐,卯时一刻。”

魏箩看一眼窗外的天色,晨曦微露,庭掩青黛,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只露出一点点光辉。她这会儿委实睡不着了,索性披上一件浅黎色缠枝灵芝纹褙子坐起来,吩咐金缕和白岚伺候她洗脸。

金缕取出一个五彩小瓷瓶,往铜盂里倒了一些珍珠玉容散,用手搅了觉化开,“小姐,可以洗脸了。”

那珍珠玉容散是魏箩自己调的,能增白肌肤,也能令人肤色光泽,比韩氏调的玉容散还好用。韩氏夸魏箩这方便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箩洗完脸后,用用青盐刷了刷牙,口中又含了一篇薄荷叶,坐在南窗榻上自自在在地敷起脸来。她敷脸用的海棠蜜也是自己调制的,将红秋海棠拌入一大杯白蜜中,将花瓣捣烂,蒸晒十次,便能上脸使用了,每天早上敷一次,能够使脸色光鲜,容光焕发,冬天还能防止皲裂冻伤,尤其好用。

魏箩刚敷完脸,把脸上的海棠蜜洗干净,四夫人秦氏和大夫人李氏就过来了。

两人后面跟着两个穿红色龟背绫比甲的婆子,想来是给魏箩开脸的。

大夫人笑道:“阿箩的脸色真是好,昨儿睡得好么?瞧这小脸,哪里还用得着涂脂抹粉,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大夫人这是玩笑话,就算脸色再好,成亲也不能不上妆的。只不过魏箩的脸色却是不错,大抵是先才敷了海棠蜜的缘故,一脸也不像个没睡好的人。

秦氏扶着魏箩坐在双凤缠枝葡萄镜前,也笑了笑道:“咱们阿箩本来就好看,今日定是盛京城最好看的新妇子。”

魏箩头一次听到“新妇子”这个词,这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要出嫁了,一时间怔怔地坐在绣墩上,也没接话。

那两个穿红色比甲的婆子上前,瞅了瞅魏箩,若说方才还觉得秦氏的话太夸张,那目下便都忍不住暗暗点头了。两个婆子见过许多出嫁的新娘子,像魏箩这么漂亮的倒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她身上的这股灵和娇,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儿,让人既想牢牢地抓住她,又担心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

其中一个婆子由衷赞道:“新娘子长得可真俊俏,未来的姑爷可有福气了…”

秦氏闻言,自然是高兴的,她素来把魏箩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如今魏箩要出嫁了,看着这屋里屋外红彤彤的灯笼剪纸,竟生生有种浓烈的不舍。只不过现在不是哭嫁的时候,秦氏便忍住道:“给新妇子开脸吧。”

两个婆子来到魏箩跟前,一人一边,拿着五色色线便往魏箩脸上绞。魏箩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颊一疼,轻轻地叫了一声。

婆子安慰道:“姑娘忍耐一会儿,您脸上的绒毛少,一会儿就完事儿了。”说着又迅速地绞去了两根,还笑道:“您不知道,前几天我给另一家的新妇子开脸时,那绒毛才叫多呢,足足绞了半个多时辰,后来那新妇子看见我就觉得脸疼。”

不止魏箩被逗笑了,连一旁的大夫人和四夫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气氛总算活络起来。

开了脸后,便要开始上妆梳头。

魏箩规规矩矩地坐在铜镜前,任由两个婆子折腾自己,金缕和白岚在一旁打下手。一个时辰后,魏箩坐得腰酸背痛,可算是弄好了。她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差点都不认识了。若说魏箩以前是一幅轻松写意的流水图,那目下便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青色直眉,朱颜红唇,眉心又点了四瓣鱼鳞形的花钿,当真是秾艳玉姿,娇韵清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