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箩面不改色:“你问他是谁,见我何事,若是不说清楚,我便不见。”

丫鬟退了下去。

魏箩走到柜子一角,取出针线笸箩里的绣花棚子,那是她给赵玠绣的鞋面儿,只不过她绣活儿不太好,绣了这几个月也没绣好,再做成一双鞋,恐怕还要一两个月。魏箩让金缕点上灯,自己就着烛光绣了小半个时辰,才刚抬起头歇歇眼睛,那个丫鬟又来了,不知怎的语气有点儿心疼:“娘娘,那个人在雨里淋了好久了,怎么轰都轰不走…”

魏箩放下绣花棚子,大抵已经猜到是谁了,让金缕拿来一把伞,起身道:“咱们去看看吧。”

靖王府门外,果真停着一匹黑色的高头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人。李颂身穿蓑衣,斗笠下一张俊脸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深潭,深得看不见底儿。李颂见魏箩出来,眼神微微有些晃动,但还是没有上前,静静伫立在原地。

魏筝已经下葬了,吊唁那天英国公和魏昆都去了,魏昆很是伤心,直道魏筝太傻。情绪最激动的当属从忠义伯府赶来的杜氏,杜氏抱着魏筝的棺材哭了许久,回去后便神智不清,有些疯疯癫癫。

这些魏箩都知道。

魏箩停在门口的屋檐下,掀眸看向对面的李颂,眼里没有丝毫惊讶:“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现在才学会摇尾乞怜,未免太晚了。”

这个小姑娘,无论何时何地嘴巴都这么毒,一直如此,既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偏偏牵挂在心头。

李颂看向她,“李襄昨日来找过你?”

魏箩弯弯嘴角,不置可否。

李颂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得可多了,你想知道什么?”魏箩把绘兰草纹的油纸伞交给金缕,恰好伞沿上一滴雨水滚落,滴在她的眼角上,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她的眼睛比雨水还清澈透亮,“她以为告诉我常弘的伤与你无关,我便不讨厌你了。可是,李颂,就算你帮李襄背了黑锅,我也不同情你,因为那是你自作自受。”

李颂打马走近一些,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小脸,忽而弯唇:“谁稀罕你的同情?”

没等魏箩回神,他便摘下腰上的东西,朝魏箩扔来。魏箩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东西堪堪砸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凑近了才看到是一条红络子,络子另一头绑着一块玉佩。眼下那玉佩摔在地上,生生裂成两半。魏箩垂眸看了看,是一块圆形的玉佩,横截面有点像莲藕,也不知他此举是什么意思。

李颂仿佛一点也不介意玉佩是不是碎了,他调转马头,往盛京城城门口而去。

他跟高阳长公主说过了,准备去外面走走,离开盛京城,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那块玉佩是李家传给长媳的,当初魏筝嫁入汝阳王府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交给魏筝。如今当着魏箩的面摔碎了也好,反正他也不会再交给别人。

没走多远,便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掀起,里面坐着一个人。

赵玠倚着车壁,不知将刚才的画面看去多少。

李颂勒紧缰绳停下,与赵玠对视。

赵玠一双凤目深不可测,接过朱耿递来的伞,走下马车,轻描淡写地道:“废了他的武功。”

第137章

这场雨下得又快又急,赵玠刚回来不久,雨便停了。只不过魏箩却有些不适,刚用过晚膳不久,脸蛋便红红的发起热来,神智不清,窝在赵玠里说些稀里糊涂的话。

请大夫看过以后,大夫说是这几日劳思过度,再加上今日寒气侵体,病症才一并发作了。大夫开了一副药方,赵玠命一个小厮跟着大夫回去抓药,自己则接过金缕递来的巾帕,覆在魏箩的额头上,问向金缕道:“王妃今日都做了什么?”

金缕一五一十地答:“今儿下雨后,娘娘便一直站在窗边,婢子劝说了几句,娘娘后来才坐回屋里绣了会儿花。后来…后来李家少爷求见,娘娘出去看了看。”

赵玠面色不改,垂眸看向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忽然问:“绣的什么花?”

金缕恍悟,忙去一旁的紫檀浮雕卷草纹亮格柜里取出一个绣花棚子,递到赵玠跟前,“回禀王爷,正是这个。”

赵玠接过看了看,见上头绣着金银两色的忍冬花纹,看模样应当是一双鞋子。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想让魏箩给自己做一双鞋子,本以为过去这么久,这小家伙早就忘了,没想到竟是没忘。赵玠敛眸笑了笑,重新递还给金缕,道:“放回去吧。”

金缕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依言做了。

不多时下人煎好药送过来,赵玠舀了一勺吹凉了些,送到魏箩嘴边,“阿箩,吃药了。”

魏箩其实病得不大严重,先才在赵玠怀里眯了一会儿,目下被赵玠唤醒,拧巴着小眉头强忍着苦味儿吃完了一碗药,翣了翣扇子似的眼睫毛:“我想吃桂花糖藕。”

这有何难?赵玠把青瓷蕃莲花纹碗放到床头的束腰小桌上,对金缕和白岚道:“命厨房立刻做一道桂花糖藕送来。”魏箩如今病着,饮食当以清淡为主,又道:“再煮一碗银耳南瓜粥和几碟小菜。”

金缕和白岚立即退了出去。

魏箩蔫蔫着赵玠的胸膛,往他怀里拱了拱,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有点不高兴,“大哥哥这几天为了处理汝阳王的事,总是早出晚归,许久没好好陪伴我了。”

赵玠眉眼含笑,捏捏她的小鼻子,“本王怎么没好好陪你?只这两天忙了点,就被你记心里了。”

魏箩不吭声,兴许是生病的缘故,思绪乱乱的,想到一茬儿便说一茬儿,“李颂的玉佩,我不想要。”

赵玠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明日我便让人还给长公主。”

她点点头,不再开口。

不多时桂花糖藕和银耳南瓜粥送了上来,魏箩手上无力,依旧是由赵玠喂着吃完了一顿饭。用过晚饭后她便倦了,搂着被褥睡了过去,赵玠则去了一趟书房。

今日入宫后,崇贞皇帝将赵璋手里的一桩事情交给了他,要他过两日去通州监督修筑河道。按理说这事儿本不该赵玠去的,赵玠才刚成亲大半个月,小两口亲亲热热没几日,就扔给他这个活儿委实不太厚道。但是这河道的修理不能耽误,崇贞皇帝大手一挥,让他过几日就出发去通州。

赵玠倚着雕花玫瑰椅,心里算计一番,通州距离盛京城不远,马车要七八日,水路只需三四日。倒是可以把魏箩一起带去,且天蝉山也在通州,魏箩若是无趣,还可以带她去山顶的庄子里泡温泉。

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意下如何。

*

次日魏箩的病好了大半,一大早便想吃蜜汁腌萝卜。她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坐在桌后,听赵玠问她:“过两日我要去通州一趟,阿箩,你陪我一起去如何?”

腌萝卜又脆又甜,魏箩咬得“咯滋”作响,闻言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好呀。”

赵玠笑了,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你就不问我去做什么?”

魏箩吃一口腌萝卜又喝了一碗粥,倒是看得很开,“无非是陛下交给你的事,有什么好问的?”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紧张兮兮地问:“去多久?咱们年前能回来吗?”

梁玉蓉在二月里成亲,她还想着成亲前跟梁玉蓉再见一面,顺道说些体己话。而且要过年了,总归是要回英国公府看看的,且常弘的亲事也该有个着落了,她也不能错过。

好在赵玠点了点头,“自然能。”

魏箩这就放心了。

很快到了出发这一日,魏箩得知天蝉山也在通州,不禁更添了几分兴致。赵玠在通州处理公务,她便自己住在天蝉山上泡温泉,委实妙哉。因着路途遥远,魏箩带的下人不多,只带了金缕、白岚和云緺、玉梭,以及两个年纪稍长的婆子。

许是入了冬的缘故,一路上天气越来越冷,马车不比王府,地上没有烧地龙,饶是怀里抱着手炉,身上穿着狐狸毛里子斗篷,魏箩也觉得冷。魏箩不愿意出去,赵玠便一直坐在马车里陪她,两个人待着,总比一个人待着暖和。

这日,赵玠把金缕和白岚都赶到外面,搂着魏箩跨坐到自己腿上,“还冷吗?”

魏箩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冷得厉害,往年入冬都不曾这样冷过。

赵玠贴着她的耳畔问:“不如我们做点事情,让身体热起来?”

起初魏箩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天真问他“什么事情”。等到赵玠脱掉她的斗篷时,她就明白过来了。

这几日一直在马车上,身边有金缕和白岚伺候,赵玠不方便行那事儿,想必憋得狠了,顾不了这还是马车上,便将她剥得干干净净。魏箩不排斥做这种事儿,只是担心被外面的车夫听了去,遂红着脸掩住胸口,道:“马上就到通州了…”

赵玠扶着她的腰,咬着她的耳朵道:“等不及了。”

这一下,又重又急。

赵玠的胸膛比魏箩滚烫许多,魏箩只觉得自己抱了一个火炉,被这火炉烤着,没一会儿就要融化了。魏箩强忍着没发出声音,许是太久不做,赵玠第一次很快就交代了。她正轻轻地喘息,还没休息一会儿,哪知赵玠很快恢复了精神,将她覆在曲水纹大迎枕上,又动了起来。

这一次时间就长了。

魏箩张口咬住赵玠的肩膀,可怜兮兮地轻哼:“轻点。”

只是赵玠这个没脸没皮的,非但没听她的话,反而故意重了三分。

半个时辰后,魏箩浑身虚软,汗涔涔地倒在大迎枕上,身上盖着大红绣金牡丹花纹斗篷,愈发衬得她露在外面的那双脚丫子莹白似玉。赵玠是吃饱餍足了,捧着她的小脚分开她的腿,魏箩立即警觉,往角落里缩了缩道:“别来了。”声音哑哑绵绵的,很是招人疼。

赵玠眉眼含笑,颇温柔地道:“我帮你擦一擦,否则一会儿你怎么穿衣服?”

魏箩顿了一下,果真不反抗了,只是错开眼不看他。

她觉得外面的车夫肯定听见了,方才她没忍住叫出了声,一想到这个,就没脸出去。虽再怎么不情愿,马车还是到了通州,一路行驶到天蝉山下,上了山顶,山庄里的管事早已领着下人站在门口迎接。

赵玠下去向管事问话,魏箩则叫了金缕和白岚进来,伺候自己穿衣服。

金缕和白岚都知道怎么回事,十分有眼力劲儿地什么都不问,乖乖做自己的事。

进了山庄,魏箩住的还是上回来住的那个房间,唯一不同是,上回她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这回是根赵玠一起住的。

赵玠因有公务在身,只留下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匆匆下山去城内监督河运了。

魏箩一觉睡到大天亮,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时辰的温泉,便开始找事情做了。山上常年积雪,昨日来的时候,只见山顶白茫茫一片,白雪皑皑,难怪这么冷呢。她披着大红镶狐狸毛边斗篷,捧着手炉,绕着山庄转了一圈。上回来她跟梁玉蓉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知道这里哪儿最好玩,只是一个人难免有些没意思,没转多久她便回来了。

刚走到廊下,便见院子里的松树下立着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两支前爪捧着一颗松果,正睁着眼睛瞧她。

魏箩一下子来了兴致,眼睛一亮,问道:“金缕,咱们这里还有松果儿吗?”

金缕道:“婢子进屋找找。”

只可惜没等金缕回来,那松鼠已经一溜烟爬到树上,再跳到院子外面逃走了。

魏箩有些遗憾,当晚赵玠回来的时候,便把这件事随口说给他听了。

赵玠听罢,笑道:“你若是喜欢,我明日便去给你捉一只。”

魏箩连忙拒绝了,松鼠偶尔看一看还可以,若是真叫她养,她未必能养得活。忽然想起以前赵玠层送给她的绿松石松鼠腰饰,魏箩从箱笼里翻出来,拿到赵玠跟前问道:“当时忘了问你,为何要送给我这个?”

赵玠这次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两只手捏住她两边脸颊,低低一笑,“那时候你喜欢在我的马车里吃松子,窸窸窣窣的,不像松树像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魏箩顿时觉得这松鼠也不怎么可爱了,慢吞吞地放回去道:“哦。”

小姑娘变脸变得太快,赵玠哈哈大笑,“除了看松鼠呢,你今日还做了什么?”

魏箩便老老实实地说了,末了把他往床上一推:“大哥哥快睡觉吧。”

其实从天蝉山到通州城有好一段距离,马车需得走一个半时辰,赵玠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住在城内,偏要每天这般来来回回。通州知府邀请过他许多次,希望他住在自己家中,但是他都拒绝了。原因么,自然是因为要回来陪他的小媳妇儿。

如此四五日后,赵玠总算有半天空闲时间,他索性赖在魏箩这里不走了,搂着她坐在窗边,闭目养神。

魏箩瞧见他眼睛底下薄薄一圈青黑,料想他这几天肯定没睡好,便搡了搡他道:“你去睡觉吧,好几天没休息好了,我坐在这里看会儿书,用晚饭时再叫你。”

赵玠没动,嗓音懒怠:“我就坐在这里陪你。”

魏箩拿他没辙,只好由着他了。

魏箩看的是一本民间奇闻录,上头记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她这几天闲着没事,就喜欢看这本书。魏箩正好看到一个叫《翡翠锁》的故事,上头讲的是一个出身大家的名门闺秀,喜欢上了一个书生,不顾丫鬟的劝阻,与那书生暗中幽会,私定终身,后来把自己清白的身子也给了书生。到这里本该是一个情投意合的佳话,只是那书生高中探花之后,竟做起了薄情郎、负心汉,领取了宰相的女儿为妻。大家闺秀接受不了他的变心,临死前问道缘何如此,那秀才竟然道:“你轻易将自己的身子交给我,小生事后想了想,你与我心目中的闺秀有所不同。女子当自矜自爱,怎可婚前将自己轻易交付?”

那姑娘受不了秀才的奚落,留下一把翡翠锁投湖自尽了,那翡翠锁正是当初他们的定情信物。

魏箩看后气恼得差点把书撕了,脱口而出道:“我若是那书上的女子,我便拉着秀才一块儿自尽。”

正好赵玠也没睡着,跟她一起看完了这个故事,随口点评道:“我倒认为秀才说得不错。”

魏箩错愕地转头,盯着赵玠问道:“你说什么?”

赵玠意识到魏箩是真的生气了,便倚着窗户,笑凝睇她。

只是赵玠方才那句话放佛是一根刺,刺在魏箩心口。她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你当真认为书生没错吗?”

赵玠不言不语,见魏箩的小脸慢慢难看起来,才道:“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可是他这般态度,在魏箩眼里就是默认。魏箩一把推开他,从他怀里退出来,绷着小脸审问他:“大哥哥心里是不是也这么看待我的?早先我们没成亲的时候,也是私相授受,有了私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跟那书上的姑娘一样,不自矜自爱?”

赵玠这才知道她为何生气,心里一咯噔,伸手欲把她重新抓回来,“说什么胡话…”

哪知魏箩的速度比他更快,兔子一般跳下暖塌,怒视他道:“我不想理你了。”然后,鞋子都没穿好,趿在脚上便跑出去了。

第138章

书房距离卧房不大远,再加上魏箩跑得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儿,等到赵玠追上去时,恰看到魏箩毫不留情地“砰”一声关上房门。赵玠碰了一鼻子灰,推推门,直棂门被那小姑娘从里面死死地闩上了。他无奈地叹一口气,“阿箩,你开开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门里没声儿,想必还在生气。

气性倒是挺大,赵玠苦笑。

其实,何止是生气,魏箩既是失望,又是愤怒。原来赵玠跟那些男人也没什么区别,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当初他占自己便宜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是不是如同那书生一般,一面觉得这姑娘真个随便好骗,一面又享受姑娘的身体,做着那苟且之事?

魏箩脸上火辣辣的,回头狠狠地瞪了直棂门一眼,对门外的哄骗声不理不睬,一时间真是讨厌极了赵玠。

魏箩担心赵玠从窗子里进来,毕竟他以前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遂先他一步,来到窗边,把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她在屋里走了一圈儿,坐立不安,最后坐在美人榻上,搂着金银丝引枕冲门外道:“你不要说话了,我不想听。今晚我们分开睡,你走吧,不要来找我。”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赵玠的手放在门框上,徐徐才道:“阿箩,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从未那般看待过你。”他喜欢她都来不及,又怎舍得低看她一分?可是小姑娘生气了,他还是要好好解释,“早先我们未成亲时,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你总归会是我的,我便忍不住提前行使了一些权利。我不会是那个书生,也不会对你薄情寡义,你把门打开,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魏箩眼眶红红的,倒在美人榻上,双脚蹬了蹬脱掉鞋子,身子一缩滚成一团,“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如今改了口,不过是想哄好她而已。

魏箩越想越觉得赵玠可恶,没成亲时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成了亲后就原形毕露了,男人都是一样的劣根性,不好好治治便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无论赵玠在外面怎么说,魏箩就是不搭理。没多久,渐渐地困意袭来,她闭了闭眼睛,睡着在美人榻上。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里头没有丁点儿动静。

金缕和白岚瞧着站在门外的靖王爷,有些手足无措。王妃和王爷小俩口吵架了,彼时她们正在外面伺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见王妃气冲冲地冲了出来,之后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怎么了这是?头几天不是还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吗,怎么一转眼就闹了起来?

这般夫妻之事,金缕和白岚身为丫鬟不好相劝,只默默地站在一旁,替王爷默哀。

魏箩的脾气她们是最清楚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还记得小时候魏箩不知因何跟魏昆闹了脾气,将魏昆平素送给她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地都烧了,烧得一干二净,更是好几天没有搭理魏昆。事后是魏昆低声下气地哄了好几天,才将她哄好的。

如今姑娘跟姑爷闹了脾气,且一瞧就不是小脾气,不知道姑爷要哄几天…

“娘娘想必是睡着了。”金缕劝慰道,“王爷不如明早来吧?说不定明早娘娘的气就消了。”

赵玠不为所动,对身旁的朱耿道:“把门打开。”

朱耿听话地上前,不知使了什么妖邪的手法,只见他的手往门上一放,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金缕和白岚瞧得目瞪口呆。

赵玠推门而入,让其余的人都在门外等候,入了内室,便见那小姑娘躺在四扇紫檀画美人图屏风后面的榻上,将自个儿缩得小小的,半张脸藏进大红绣喜鹊登枝毯子里,搂着迎枕,睡意正浓。赵玠纵是有再多不满,看到她小脸儿上挂着的泪痕时也都消了,他坐在榻沿,伸手轻轻地婆娑了下她的脸蛋,那泪痕早干了,单用手指根本拭不去,他便无奈又心疼地道:“傻姑娘。”为何要这样同他置气?

赵玠起身,去一旁的木架上取了巾栉,蘸了点水,回身仔仔细细替魏箩擦拭了手脸。巾子有些凉,魏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发出一声轻轻的嘤咛。赵玠一笑,把巾栉放到一旁,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般娇气,还不让人在跟前伺候,怎么想的?”

魏箩自是听不到了。

做完这些,赵玠又找出一身紫粉色的寝衣给魏箩换上,这才将她抱回床榻上,给她盖了盖被子,顺势躺在她身侧。

*

翌日魏箩睡醒时,赵玠已经下山了。

今儿是修筑河道的重要阶段,赵玠必须亲自监督,是以即便没有哄好这姑娘,也不得不先去处理公务。

魏箩早晨梳头时问道,“昨晚谁给我换的寝衣?”

金缕一边给她戴金累丝翡翠蝴蝶簪,一边略有些心虚道:“是王爷给您换的。”

果然,魏箩不说话了。

用过早饭后,魏箩正准备去庄子里转转,未料头上竟飘起了片片雪花。她抬头往天上看,许是在山顶的缘故,觉得天是那样近,触手可及。雪花瓣晶莹剔透,簌簌而落,仿佛织开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人笼罩其中。这场雪越下越大,没法子,魏箩只好回屋抱着手炉,坐在暖塌上看雪景。

另一边,通州城内,由于忽然天降大雪,河道堤坝无法修筑,只得暂时停止。

通州知府林秋堂提议道:“这雪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正好敝府就在不远,不如王爷跟下官回府坐坐吧,也好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赵玠立在伞下,看着河面上纷纷扬扬的雪花,少顷颔首道:“也好。”

林知府喜不自禁,忙命人回家准备,自己则诚惶诚恐地领着赵玠乘上马车,“听闻王妃也跟着殿下一块儿来了通州,不知王妃住在何处?敝府旁的不多,空屋子倒是不少,住在外面恐有诸多不便,不如请王妃住到府上来,还有小女陪伴。”

赵玠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不喜接触生人。”说罢掀眸看了林知府一眼,“林大人无需操劳。”

林秋堂没想到赵玠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讪讪一笑道:“是下官多嘴。”

到了林府,林秋堂将赵玠请入正厅,立即有人端上茶水。林秋堂先是跟赵玠探讨了一番河道修筑的问题,能做到这个位子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林秋堂的见解也颇独到,不少都能派得上用场。赵玠神情寡淡地听着,很有些漫不经心。

过去半个时辰,外面的雪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来愈大的趋势,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赵玠想起天蝉山上的魏箩,那小姑娘不知道气消了没有,这么大的雪,应该会好好待在屋子里吧?

他搁下粉彩梅雀纹茶杯,起身道:“看来今日雪是不会停了,修筑河道的事暂且停一天,本王先走一步。”

林知府没料到他说走就走,慌了一下,忙站起来道:“这…下官送送殿下。”

赵玠没放在心上,举步往外走。

刚走出正厅,便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冒着雪跑到廊上,怀中抱着几支新折的梅花,冲着林秋堂娇嗔道:“爹爹真是的,这么大的雪,非要人家折什么梅花?喏…”

话音未落,一抬头看到跟前丰神俊朗的赵玠,登时没了声音。

这姑娘穿着大红织金宝箱花纹的斗篷,头上和肩上都落了雪花,生得花儿一般,朱唇皓齿,杏脸桃腮,端的是俏丽动人的小家碧玉。兴许是天儿太冷的缘故,她鼻子冻得通红,看见赵玠的那一瞬脸蛋也红了,将所有抱怨都吞回肚子里,“爹爹,这位是?”

林秋堂笑呵呵地上前,替赵玠介绍:“殿下,这是小女,让您见笑了。”旋即又板着脸对着女儿道:“柔儿,还不快来见过王爷。”

林柔茵面露羞赧,先才父亲跟他说王爷来的时候,她本以为能做到这个身份的,都是三四十岁的老男人,没想到这位靖王爷竟如此年轻,且模样俊美无双,登时一颗芳心就乱动了。林柔茵怯怯地上前,红着脸儿道:“民女见过王爷…”

话音未落,脚下一个不稳,身子踉跄了下,往前栽去

赵玠蹙了蹙眉,林柔茵这个角度摔得极妙,直冲着他的胸膛而来,即便他不扶,也躲不过这一次接触。更何况面前的姑娘摔倒了,扶一下乃是情理之中,就在旁人都以为赵玠会伸手时,他却往旁边错了一步,堪堪与林柔茵避开。

林柔茵收势不及,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只觉得脚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怕是扭着了。

赵玠冷冰冰的视线看了她一眼,未有丝毫动容。再看向林秋堂时,客气变成了警告,冷声道:“林大人下回若是再自作聪明,做这等蠢事,休怪本王不客气。”

林秋堂大冬天的惊出一身冷汗,这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伎俩儿在赵玠这里根本不够看,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知错,是下官僭越了,求王爷恕罪。”

林秋堂听过赵玠的传言,知道他不近人情,这次本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家女儿能有幸被他看上。哪知人家根本不屑看,还当场戳穿了他的心思,委实丢人。

赵玠垂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既是知道错了,便跪着吧,明早本王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