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初夏一愣:“宫里不是还有其他嫔妃吗?陛下没招她们吗?”

“不是你不让我招吗?”梁洹压了上来,“你不是逼着我答应你,如果招别的女子,你就要出宫吗?你现在都跑出来了,我若是再有别的女人,你肯定不愿意随我回去了。”

听到这话,沈初夏想起,在云麓苑避暑之时,好像确实跟他这么说过。不过那些也是她得宠时说的不知轻重的话,后来失了宠,她哪敢跟他提放自己出宫啊,还不是自己想办法逃了出来。不过,没想到,他倒还记得。想到曾芷清说他与她一直分殿而居,如今又听到他如此说这一年多,他一直没招过别的人,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感动,也是不可能的。

“阿蔓。”他叫着她的名字,一个吻又落到了她的唇间。

她惊了一下,却没再反抗。

梁洹见她被自己说动了,自然又是得寸进尺,两个人又折腾了半晌。

船到达兴州的时候,已是三日后的晌午了。

临下船的时候,梁洹对沈初夏说道:“阿蔓,最多再呆三日,我便要返回京城了。你回去便收拾一下,三日后我们一起回京。”

听到这话,沈初夏愣了愣,瞅着梁洹,说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是让妾有选择的余地?”

听到这话,梁洹一怔,说道:“你不愿意?”

沈初夏低下头,避开了梁洹的目光。如果真的可以让她选,她还真不想回去,毕竟好不容易才从皇宫里逃了出来。如今她与贺章一起经营酒楼与食肆,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如果自己跟梁洹回去了,怕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出宫了,不管以后过得好坏,死,也只能死在皇宫里。她还是不敢去冒这个险。

梁洹看着沈初夏低头不语,心头一沉。其实她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愿意回宫。

梁洹默了片刻,说道:“阿蔓,我说过,我不会逼你回宫的。如果你不愿意回宫,就算我强迫你回去了,你的心没跟我一起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梁洹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沈初夏一眼,说道:“我还能再呆三日。这三日,走与不走,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好。”沈初夏强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回武家老屋。

梁岷好几日没看见沈初夏了,看见母亲回来了,忙扑到阿娘怀里,委屈地哭了好久。原来,小家伙怕阿娘不要他了。

沈初夏也是想念儿子得紧,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岷儿乖,不哭了,阿娘绝对不会不要岷儿的。”

可是,任沈初夏怎么哄,小家伙还是瘪着小嘴哭了半晌。后来,还是梁洹拿了一把木刀,说要教他舞刀,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接下来三日,梁洹一直没再跟沈初夏提起让她回宫的事,她去酒楼做事他也没反对,每日清早便带着梁岷出门,到兴州城外的天眉湖,紫霞山,祥清寺游玩,天快黑才回来。

梁岷原本跟自己这个皇帝爹一点都不熟,可他爹带他出去玩了两回,这小子一下便投敌叛变了,回来后只粘着他爹,都不要沈初夏和秋菊了。

第三日晚,梁洹与梁岷回来得比前两日要早些。沈初夏听到马车回来的声音,便与秀菊一起跑到门前去迎父子二人,正好看见梁洹把梁岷从马车上抱下来。

“公子,岷儿,你们回来了。”沈初夏站在门前,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梁岷一看见沈初夏,便拍着掌大叫起来:“阿娘!”

“哎!”沈初夏脆生生地应道。

梁洹笑了笑,把梁岷交到秀菊手里,说道:“岷儿,快跟秀菊去洗洗手,不然,都快变成脏猴子了。”

梁岷张开小嘴,傻呵呵地乐着,听话地跟着秀菊进了院子。

沈初夏微笑着望着梁洹,说道:“公子,我们也进屋吧。”

梁洹顿了一下,笑道:“阿蔓,我就不进去了。今晚,我回船上去住。”

沈初夏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明天一早,我就要返回京城了。”梁洹的两只眼睛黑漆漆的,闪着清亮的光芒。

听到这话,沈初夏心头一跳,抿了抿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阿蔓,我说过我不逼你,跟不跟我回去,由你自己决定。”说到这里,梁洹微微一顿,又道,“这几天我没跟你说,就是想让你好好考虑。不过,看你的模样,好像我要失望了。”

听到这话,沈初夏面上微微一变,瞅着梁洹,还是没吭声。

“明日辰时,我便要离开兴州,回京了。”梁洹紧紧盯着沈初夏,“如果你愿意随我一起回京,明日辰时便到码头上来找我。过了辰时,你不来,我便走了。”

“如果我不去,陛下真的就答应我与岷儿一直住在宫外,再不管我们了吗?”她终于开了口。

“不可能!”他回答得倒是斩钉截铁,“你明日不随我回去,那我明年再来,你还是不肯走,我就后年再来。大不了就与牛郎织女一般,一年见你们母子一回。”

他伸出手,握着她的手,戏谑道:“不过,就算你在宫外,你也不要想再跟别的男人!”

闻言,她扑哧一笑:“我没有想过再找别人。”

“那便好。”他也笑了起来,又从袖中摸了一个锦帕,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他递给她,说道,“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闻言,他顿了一下,说道:“待我走了你再看。”

“好。”她笑了笑,把那东西放进自己袖中。

“我走了。”他道。

她怔了怔,低声道:“妾送陛…公子。”

“不用了。”他微笑道,“你进去陪陪岷儿吧。”

说着,他转身往马车边走去。

沈初夏还是跟在他身后,目送他上了马车,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坐进车中,打起帘子,透过车窗望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阿蔓,我希望明日在码头能够看见你与岷儿。”

“公子…”她很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喉咙也像被人扼住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他对她笑了笑,说道:“我等你们。”随即放下帘子。

随着驭者一声长啸,马蹄声响,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沈初夏站在门前,看着那马车慢慢远去,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她呆立了半晌,才转过身,向院子里走去,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突然,她想起他临别之间交给自己的那样东西,忙从袖中取了出来。打开锦帕,她不禁一呆。

锦帕里包着的,正是那支被她掷在地上,断成两截的玉钗。如今这玉钗却是完整的,原本断开的地方,被黄金包裹住,钗头那支五瓣花,也被人用黄金裹了个边。金玉相交,浑然一体,让人根本看不出这钗是断过的。

他说,他会把这钗接好。如今,他果然做到了。

沈初夏怔了片刻,把那支钗插.进自己的发髻之中。

梁岷洗好手,还换了衣裳,撒着欢儿向沈初夏跑过来,问道:“阿娘!”

沈初夏忙收拾起心情,展出一个微笑,把儿子抱进怀中。

“阿爹呢?”梁岷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沈初夏。

他的模样,跟梁洹真的太像了,让沈初夏看得不禁有些怔忡。

“阿娘,阿爹呢?”梁岷扯了扯沈初夏的衣袖。

沈初夏回过神来,笑了笑:“阿爹有事,走了!”

“那阿爹何时回来呀?”梁岷又问道。

“你阿爹,可能不回来了。”说这话时,沈初夏神色有几分黯然。

“哇!”梁岷一听梁洹走了,不回来了,咧开嘴,大哭了起来,“我不要阿爹走!我要阿爹!我要阿爹!”

“岷儿别哭啊!”见儿子哭得这么伤心,沈初夏有些慌乱,忙哄着他道,“阿爹走了,岷儿还有阿娘啊!”

“不!我要阿爹!”梁岷哭得更厉害了。

“岷儿真的那么喜欢阿爹吗?”沈初夏有些无奈。

“岷儿要阿爹。”梁岷抽泣着说道,“阿爹教岷儿识字,教岷儿练剑,还带岷儿出去玩。”

“这些,阿娘也可以做啊。”沈初夏哄着儿子道。

“不一样!阿娘不会舞刀,也不会用剑!”梁岷又大哭起来,“我要阿爹!阿爹!阿爹!”

梁岷这般闹起来,任谁也哄不住,就这样哭了一个多时辰,把沈初夏和秀菊弄得筋皮力竭,他自己也哭累了,这才趴在沈初夏的肩头睡了过去。

沈初夏把儿子放到床上,看见那小脸颊上还有泪痕,不禁一阵心疼。

她回到自己房间,解开头发,看着妆台上的那支玉钗,怔怔出神。

卯正时分,梁洹便站在船头,定定地看着码头的方向,等待着他心里所想的那个人出现。可他等了快一个时辰,马上就要到辰时了,他等的人却一直没出现。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辰初时分到了,她没出现。辰初一刻,没有人,二刻,还是没有人出现,三刻…

见梁洹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申则小心地走上前,对着他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到辰正初刻了,要不要开船了?”

梁洹微微一顿,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到了巳时再开船。”

“是。”申则退到一边,心里却觉得昭贵仪太不实抬举了。皇帝亲自来接她,她不仅不走,还把皇帝晾在这里等了她两个时辰。她自己这么好命,却不知道珍惜。哼,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想到这里,申则磨了磨牙。

申则刚在心里腹讳完,便看见有一辆马车向码头驶来,赶马车那人好像有些面熟。他心头一动,忙擦了擦眼睛,细细一看。没错,赶马车的就是住在沈初夏隔壁那姓贺的小子。如此说来,马车里坐的便是沈初夏了。

他忙喜滋滋地凑上前,叫道:“陛下,应该是昭贵仪他们来了。”

梁洹也看见了那这马车,心里却是一阵紧张。他不知道沈初夏是跟自己一起走的,还是仅仅是来送别自己的。

马车到了码头边,沈初夏下了马车,便看见梁洹立在船头。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她的心头不禁一暖。

贺章没想到,来到码头,居然会看见如此雄伟奢华的楼船。而且这楼船周围,还有五六条船护卫着,一看便知这船上的人身份不一般。

他惴惴不安道:“许娘子,你家夫君到底什么来历啊?”

沈初夏笑了笑,说道:“贺大哥,你也别多问了。这些日子,多谢贺大哥一家人对我与岷儿的照顾了。”

贺章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道:“许娘子哪里的话。说起来,我们一家沾了你的光才是。”

“贺大哥,我们这便走了,做菜的秘方我都写在给你那本册子上了,你可要好好经营这酒楼。以后我若再被赶出来,可还要来投靠你的。”沈初夏说笑道。

“我见梁公子对许娘子很是上心,你跟他回去,定然过得好的。”贺章早把自己那点心思放下,如今也能坦然地与沈初夏说起这事来,“对了,许娘子虽然把这酒楼留给了我,不过,我也不好意思独占。我想了想,决定把该分给许娘子的银钱拿出来,以许娘子的名义建一个善堂,收留一些孤寡老幼,让他们有所依靠。”

“这个好。”沈初夏赞同道,“不过,不要以我的名义建,就以武姐姐的名义建便是。”

贺章没想到沈初夏让自己以亡妻的名义来做善事,愣了愣,说道:“可出钱的是你啊?自然要让受恩之人知道他们受的是你的恩啊!”

“钱财乃身外物,虚名也不过是浮云。”沈初夏淡笑道,“只要是做善事,用谁的名义都一样的。以武姐姐的名义建,大家都知道贺大哥情深意重,这样,既能为武姐姐积福,贺大哥你也好做事些。”

听到沈初夏这番话,贺章不禁对她又多了一分敬意:“难怪梁公子如此看重许娘子,在我看来,许娘子的气度远非一般女子可比。”

听到贺章给自己戴了这么高一顶帽子,沈初夏禁不住笑出声来:“贺大哥,你可别再夸我了,我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贺章也笑了起来。

“好了,贺大哥,我们真要走了。”沈初夏敛住笑,眼中透出几分不舍,“你们可要好好保重。”

“嗯。”贺章点了点头,说道,“你快上船吧,别让梁公子久等了。”

沈初夏又叫梁岷与贺章道了别,这才往楼船边走去。

贺章站在原地,看着沈初夏一行慢慢走远,而船头上,她那芝兰玉树般的夫君正在等着他。从他看见那男子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有这般人物在,这许娘子便不是他能肖想的。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赶着车往兴州城而去。

梁洹站在船头,看着沈初夏越走越近,他心里像有波滔在不停地汹涌着。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睛。他怕这又是自己的幻觉,待眼睛眨一眨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又不见了。

这时,梁岷也看见了船头上立着的梁洹,忙扯着嗓子大叫道:“阿爹!阿爹!”

听到儿子清脆的声音,梁洹这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不是自己的梦。

他转过身,便往船下奔去,瞬间便奔到了沈初夏的面前。

沈初夏没想到梁洹会下船来迎接自己,忙行礼道:“妾见过…”

梁洹一把扶起她:“又不是在宫里,不用这么多虚礼。”

沈初夏抿嘴一笑,轻声道:“谢陛下。”

“谢谢你愿意跟我回去。”梁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

沈初夏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岷儿昨晚哭了很久,一直吵着要找你。妾没法子,只有带着他来了。”

梁洹轻轻一笑:“果真是亲儿子,知道帮爹的忙!”

沈初夏咬了咬唇,又说道:“陛下,这一把,妾真的是赌下自己所有的一切了。”

“阿蔓,相信我,你不会赌输的。”说着,梁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拥抱着。

沈初夏将脸埋在他的怀中,突然感觉鼻尖有些发酸。

“阿爹,岷儿也要抱抱!”梁岷吃醋了。

“来,阿爹也抱岷儿。”梁洹依依不舍地放开沈初夏,从秀菊手中接过梁岷,抱着他往船上走去,“走,跟阿爹坐船了!”

梁岷从来没有见过楼船,兴奋得大叫:“阿爹,岷儿要去那上面。”

“好,阿爹带岷儿去上面玩。”梁洹在儿子脸上深深地亲了一口。

沈初夏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身影,心头涌上了丝丝甜蜜。这两个,都是她的男人,她最爱的男人。

回到宫里,沈初夏才发现宫里跟她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邓太后被送到了景元别宫,孙贵妃,潘德妃和邓慕雪被废,送进了皇家寺庙为尼,梁峥、梁瑶分别交由王顺媛和丁小媛抚养,吴美人病死了,张选侍被派去代皇帝侍奉邓太后。所以,现在宫里的嫔妃只有钱贵嫔、王顺媛和丁小媛。

沈初夏原以为自己回来,要费一番唇舌跟众人解释自己死而复生之事,没想到钱贵嫔等人看见她一点都不吃惊,一问才知,原来梁洹事先便派人回了宫,跟她们说自己当初是被邓太后陷害,久病不愈,迫不得以梁洹才安排她以死遁之法躲到宫外去养病的。现在病终于好了,他出宫体察民情,顺便把她接了回来。

也不知钱贵嫔她们信了没有,反正见到沈初夏的时候,她们神色倒是自然。

回宫次日,梁洹下旨,复封沈初夏为昭妃。

虽然宫里还有几位嫔妃,但回宫后,梁洹除了沈初夏的华阳宫,从未去过其他嫔妃宫里。其他嫔妃也知道梁洹对沈初夏的感情,对此也不敢有怨言,反而因为自己争宠无望,更加用心抚养自己名下的孩子。

回宫后不久,沈初夏又有了身孕,为梁洹诞下第四子梁屿。对这个儿子的到来,梁洹是欣喜异常,不仅加封沈初夏为皇贵妃,还大赦天下。后来,沈初夏又陆续为梁洹生了一子二女。

在梁岷十岁那年,梁洹册立他为太子,沈初夏作为太子生母,也被立为皇后。

后人皆知,敬昭皇后独宠于后宫,与穆睿帝与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穆睿帝自从敬昭皇后进宫之后,后宫再未添人,两人相知相爱,相伴一生,在后世已成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