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露有些后悔了:都怪早上睡得不好,阿文在她耳边一直念簪子,好像多严重似的;弄得她头脑昏昏,看到傅青爵,就想拉他问清楚;现在看,根本就不需要问。

傅青爵居然追问她要礼物!脸皮好厚!

他们这边正讨价还价着,突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过来。这条路有树荫挡着,相当隐蔽;来往好几个人,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但眼下不同,那脚步声,似乎是向着树荫深处来了。

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再说话,细听动静。

衣物摩擦声响起,藤木被撞得重重一抖,花叶落了楚清露和傅青爵一身。接着,传来男女的说话声,亲、吮声,呻、吟声。

借着绿蔓的掩护,隐约可见转个弯,几步的距离,那对过来的男女就这么搞上了——

“张郎,你怎么好久不来找我,我好想你啊。”女子声音魅惑娇软,一声拖长的“嗯”着,缱绻多情。

“我、我当然想见你,但这里不太方便啊。都怪你爹娘,嫌弃我出身不好”男子喘着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全部心魂,都放到了身下女子身上。

“哎呀,你别管他!快、快,张郎,抱我!”

“我早等不及了”

“啊!”

藤架被他们摇得晃晃悠悠,男女暧、昧缠绵的吟声,为了助兴而拍打翘臀声,一些粗俗的荤话楚清露和傅青爵听得清晰。

心跳随之加快加重。

傅青爵连忙要拉楚清露躲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她的耳朵。谁知楚清露比他动作还快,这反应恰恰不是他希望的害羞窘迫,她弯身打开绿帘,向外探身。

又理所当然,又端正诚恳。

冷美人的模样,谁想到她是在偷看人野、合?

傅青爵急忙跟上,揽住她的腰,便把她往回扯。就这么一眼,满眼白花花的肉,他血涌上脸,又瞬间黑如锅底:他都看到了这么多,露珠儿该看到多少了啊?

“露珠儿,你不能看!”傅青爵咬着牙,手扳着她的肩头往回转。

“放开我,”楚清露白他,“不要耽误我。”

这怎么是耽误她呢?

楚清露盯他半天,放缓语气,“你不要这么庸俗,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我知道他们的野、合在你眼里是不规矩,但在我眼中,那也是一种美。你换个思路,会发现这样也很好看。”

好看个屁啊!

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楚清露不见得比端王殿下差。

傅青爵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两个爆栗。

要是往常,她肯定跟他翻脸。但现在,楚清露只是伸手抱住额头,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不如我们一起看?我跟你探讨探讨?”

傅青爵实在拦不住她,她的奇葩美学,他也欣赏不了。一咬牙,傅青爵干脆伸手张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傅青爵!”

“露珠儿,看别人有什么意思?不如自己体验得好。”傅青爵僵着脸,勉强找到理由。

楚清露歪头仰脸,对上他低下来的目光。傅青爵的态度那么强硬。

楚清露忧愁:她今天来找他,果然是找错了。如果他不在,自己一个人看得多开心啊。而现在

楚清露蹙眉深思片刻,勉强点头赞同,“你说得有道理。”

她道,“但我现在是不能体验的。”

傅青爵垂眸看着她,轻声,“当然,”他顿一顿,“你是好姑娘。”

耳边还听到那对男女的啪、啪声,身心都跟着燥热。可在这股热燥中,又有相依相偎的温暖。

少年衣料和树木的清新香气,涌入她鼻端。耳边是亟不可待的春、情,眼下是他带给她的世界。

好像他们相亲相爱了好久似的。

这也是重生后的第一次,傅青爵能光明正大地抱一抱她。

傅青爵抱着她,便不想松手。气氛这样好,好像她已经是自己的一样。端王殿下心里暖得冒粉红泡泡,静谧中,听到怀中姑娘一声冷笑。

傅青爵一下子僵住:露珠儿可真会破坏气氛。

外面的声音随着激情吟哦,包裹着这对年轻男女。傅青爵轻轻松开她,略退了一步,低头看她时,对上少女黑曜石的眼眸。刺激的啪啪水声交融相伴,两人的呼吸极近。

卷翘的睫毛,点墨的瞳眸,点润的红唇那种从心底对她的喜欢和焦躁,简直忍耐不住一样。

心跳漏一拍,在傅青爵即将抽身退开的刹那,他又忍不住倾前,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向她俯下身去。

楚清露目光平静,也许是她没反应过来,也许是她懒得躲。

即将挨上时,傅青爵匆匆别了头,唇角擦过她的面颊和耳际,到底没有落到她唇上。耳边呼吸滚烫,气息灼热,他伏在她肩头,身子微颤。

“露珠儿”他轻喃。

“乖。”楚清露伸手摸摸他的头,万年冷漠的嘴角扬了笑意。

楚清露的心软下去,默想:也许再找不到比傅青爵更喜欢她的人了吧?

他想亲她,却还是忍了下来。

“追得太累了,就歇一歇,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楚清露任他抱着,“对感情不那么上心的楚清露,不值得你花心思。”

傅青爵讶然,抬头看向她。姑娘表情淡淡的,明明说的是他追她的事,口吻淡漠得像是事不关己。

这恐怕是楚清露给他的最大程度忠告了。

傅青爵温声,“那如果楚清露上心了呢?”

“上心了?”她侧头看他,眼眸低下,眸心专凝,嘴角勾痕似是而非。她身子向前,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连连往后退。

这时候,两人几乎忘记了几步之外的那对男女。又回到了原始状态,楚清露将傅青爵逼到藤架前靠着,低声,“那就一女土匪——你别落她手里。”

傅青爵目光如火,心若万涛松壑,岩浆倾灌。他垂在身畔袖间的手动了一下,又想伸手抱她了。

“两位陆姑娘在文斗,快去看看!”外头的声音惊了他们。

“谁?”那对苟,合的男女也听到了声音,颤颤互问,然后开始急忙忙穿衣。

“陆青萱是吧?自不量力啊,去看看!”呼朋唤友的,加入的声音越来越多。

傅青爵和楚清露都没动,到所有声音都远了,那对那女也走了,他们才一前一后出去。到光天化日的时候,傅青爵只远远看楚清露一眼,根本不太亲近她——他的身份太高,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在一切没安排好前,他不会把楚清露推到风口浪尖上。

正是因为他这种从来不公开化的行为,才让楚清露能和他交往。追慕一个姑娘,做的不妥当了,就污了人家的名。若傅青爵糊涂到这地步,楚清露会真的瞧不上他。

楚清露到前厅的时候,那边已经拉开了阵势。

她听到青年高稳的声音,“国子监学子又如何?多少靠的是祖上积累,真才实学有之,我亦有之。我非国子监学生,愿和陆青萱姑娘同道,与尔等文比!”

“和我们比?好啊。我国子监三舍,两千余人,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到哪一步!”对面的一位姑娘冷笑。

楚弥凤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到楚清露过来,目光定到她身上,“你也要参加?”

众人一同看去。

见到分花拂柳而来的少女,陆青萱心中忐忑:她来国子监的第一天,就对楚清露言语不逊,楚清露怎么会帮自己?

楚清露一贯的傲慢,眼角余风都不给楚弥凤,口上道,“你要战,那便战。”

多么铿锵有力的话!

“你是因同不是国子监学生,才帮我?”陆青萱低声问。

“当然不是,”楚清露安慰她,“你长这么好看,我肯定帮你啊。”

“”众人齐倒。

第22章 文斗(1)

楚清露了解了具体情况:陆青萱不是盛京人,却有一远房堂姐陆妍在国子监读书。陆青萱把这个堂姐当成偶像崇拜,来国子监后,常常向这个堂姐请教学问。但她将堂姐当自己人,陆妍却把这个堂妹当没见识的乡下姑娘,很瞧不起。

又因平时总捧着陆妍的一众公子见到国子监有了新美人,对陆青萱稍微殷勤了点,陆妍更受不了。

一来二去,矛盾就产生了。

在又一次向堂姐请教学问时,陆妍说了些不太恰当的酸话,把陆青萱羞辱了一番。陆青萱也是娇生惯养的,如何能受得了?

当即向陆妍宣战——你不是自诩学问比我好吗?那就比一比啊!

陆青萱运气好,三局两胜后,扬长而去。陆妍深受打击,没料到连国子监都进不了的乡下姑娘,居然能赢了自己。她平时跟楚弥凤一圈人混在一起,搬弄一番,让大家都觉得是陆青萱不知礼数。

于是一干人来找陆青萱的麻烦。

恰巧同往国子监借读的陈公子也在,陈公子就算平时和陆青萱关系一般,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一众人都是才子才女,言辞了得,成功将一个口角之争,上升为国子监学生和非国子监学生之间的矛盾。

同借读的钟氏兄妹也坐不住了:鱼池之殃及啊。

由此四人团结,准备和陆妍这些人文斗。

几人也想过叫楚清露,但是楚清露自从进国子监,就一心扑去藏书阁了,根本没怎么和大家相处。再加上第一天相见时称不上“一见如故”,也就算了。

谁想到楚清露自己出来了呢?

“文斗啊,怎么斗?”楚清露上来便和其余四人站到了一处,让几人面上都带了笑。

楚弥凤道,“诗、画、书、棋,自然都要比一比。不过你们只有五人,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也出五人,如何?”

“这倒不用相让,”楚清露淡声,“你们自认为国子监学生,学问必然胜于我等。若只出五人而战,输了的话,肯定心存侥幸,言我们只是运气好。干脆想上的人都上,谁也别不服谁。”

“好大的口气!”众人哗然。

陆青萱等人也被楚清露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他们还没有自信到可以轮战国子监学生。

“楚姑娘,你这些日子只读书,不了解国子监的情况。他们有三舍之分,外舍一千人,内舍三百人,上舍五十人。外舍学子,我自信能赢过他们。如楚姑娘陆姑娘一流,是内舍学子,我们五人配合得好,也有一战之力;但上舍学子,大部分都是经年进士,有的甚至曾贵为国首这样的人,我们几个在秀才圈上晃悠的人,如何能赢?”陈士奇本就是盛京贵族子弟,对这些情况,自然比其余几人了解。他平日说话和气,此时面对楚清露,也不禁带了不赞同之意。

钟氏兄妹中的妹妹钟子淇也道,“我本就不赞同跟国子监对立,五天时间还没到,我们若得罪了国子监,人家赶我们出去,不给我们借读了怎么办?”

陆青萱见他们快要吵起来了,左右为难。方才的意气减弱后,也察觉因为自己的暴脾气,把几人推到了风口浪尖。见他们都批评楚清露,她心里更为愧疚:楚姑娘这样大毛笔回讽对方,是为了她。

楚清露抱着胸,凉凉看着他们,“你们能请动上舍学子出山,跟你们文斗?”

几人一下子不说话了:上舍学子神龙见首不见尾,那都是士人圈子里最顶尖的人物。

“楚姑娘的轮战,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一直没开口的钟子旭轻声,“国子监学生恃才傲物,将和我们文斗当成施舍,输赢都要展示一番大方。他们大部分人能进国子监,不一定才学胜于我们,只是出身更好而已。百年间,没有学子敢挑战国子监,把他们捧上了至高点。我们已被他们羞辱,当然要更大地羞辱回去——想我们五人与他们一轮轮战下去,是何等快意!”

他越说声调越高,因他就学的地方,被人称为“小国子监”。一个“小”字,好像就处处低国子监一头。他们这些学子,不服气很久了。

“钟公子说得对,”陆青萱也加入了讨论,“国子监学生眼高于顶,我们都能看出的问题,想来博士们定也发现了。我想我们和国子监学生文斗,博士们根本不会干涉,他们应该很乐意看到自己学生受点挫。像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有大家气概,就算输了我们,博士们也顶多一笑置之,不会跟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我们若运气好胜了你们猜,我们中会不会有人被博士们看中,入国子监读书?”

楚清露欣赏地看着陆青萱侃侃而谈:啊,不仅漂亮,还有头脑,这样的美人,她最喜欢了。

见大家虽然面有意动,却还犹豫着,楚清露分析道,“虽说国子监两千人,但最厉害的上舍学子,我们请不动,对方也请不动。外舍学子自知实力,恐怕也只会在边上看热闹,顶多出战一二人,不足为惧。我们的主要对手,在内舍三百人中。”

“三百人,那也很多啊。像楚弥凤一流,就有把握赢?”钟子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想到三百人,还是觉得头疼。

钟子旭一顿,看看几人,“输赢本在一念间,哪能一点险不冒?战便战!”

陆青萱感动,“多谢你们。”

“陆姑娘不必在意,我们也不全是为了你,这已经关系到我们各自的面子。”陈士奇宽慰她。

楚清露微笑,“我是为了你而战哦。”

“”陆青萱别过头时,忍不住翘了嘴角。

“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战术,”钟子旭摊开宣纸,开始记录分析,“我和子淇默契极好,擅长联诗,此事可交于我们。你们擅长什么?”

“我擅长辞赋文章唔,策论也勉强可以。”

“书画可交于我。”

楚清露慢悠悠道,“帖经、墨义、算学我都可一试。”

帖经墨义,是考背诵功力,并不难,但要求你博览群书;算学,就是算术,也不太难。

只要不让她在规定时间内写诗,其余的,她都不算差。再加上一直在背书,记忆中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被她想起了很多。楚清露自认为,自己看过的书,该胜过许多人。

“好,那由我来安排各位的次序。”钟子旭继续勾画分析。

他妹妹给他解释,“我哥擅长统筹博弈,这种事交给他,没错的。”

这边在讨论应战术,楚弥凤那边,也在讨论着出场顺序。大家卯足了劲,为此,还特意让人去请十名博士前来做裁判。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一过,众博士前来,笑看现场的热火朝天。

随博士们到来的,还有两名皇子殿下。本来就已经鼓足干劲,看到连皇子也过来了,大家更是激动:女的娇羞偷看端王的俊容,男的幻想被端王看中,到他手下做事;定王虽然年少,可想巴结他的人,也不少。

这样两位皇子做评审,顿将气氛炒得更为热烈。

楚弥凤怔在原处,呆呆看着两位皇子,目色难定。

定王傅青轩随意扫视一圈人后,目光定在陆青萱身上:这个害他被先生罚书的小女子,可落到他手里了!

他左右看看,没人说话,便凑到端茶不语的端王旁边,跟他骂了一通那个让他数了一晚上砖的小姑娘。对着端王的始终面无表情,抒发了一盏茶的怨气后,傅青轩反而觉得怨气更重了:到底有没有听他说啊?

傅青爵侧头,跟他说了一句话。

在楚弥凤一直盯着二人的视线中,傅青轩一拍掌,跳了出来,“本王也要参加文斗!”

现场阒寂:谁敢赢王爷啊?!

该不会他站哪一边,哪一边就自动算赢了吧?

第23章 文斗(2)

这场文斗,因为定王殿下的加入而变得更为有趣。

尤其是定王傅青轩恶狠狠瞪了陆青萱一眼,让陆青萱这边一下子变得不安。陆青萱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位居然是王爷,心中已颇为后悔:谁对上定王,敢不让着他啊?定王若一心要打击自己,只消往陆妍一方一站,自己这边士气就低迷得不行了。

她手被人轻轻握住,侧头,看到楚清露凝着前方的冷淡面孔,这样的自信淡然,抚平了她的焦虑。

“楚姐姐,你别怪我,我之前真不知道他是定王。”陆青萱小声道,她对楚清露的称呼,已经由“楚姑娘”改为“楚姐姐”。

“别怕,”楚清露和她肩靠肩,“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陆青萱心如暖流纷涌,反手握住楚清露的手。

定王的胡闹没有带来多大的麻烦,因为僵持不下之后,一直旁观的端王在博士们求了好几次后,勉为其难起身,愿意加入这场文斗。因在场诸学子说,敢和五皇子比试的,大约只有端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