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出城的时候,更是二房的人前来送行。没有大嫂姜氏在,刘氏比平时存在感多了许多,她和韩氏并不熟,却仍能拉着韩氏的手笑着说闲话。楚弥月毕竟年纪尚小,不能当做之前的间隔完全不存在,大人们在前面做表面功夫,她跟着楚清露在后头慢慢走着,彼此沉默。

楚清露目光清正,不含一丝杂碎,她没有跟楚弥月套近乎,也没有嘲讽楚弥月。她这种似乎“失忆”般的表现,让楚弥月脸颊赧红,颇为尴尬,绞尽脑汁地想活跃下气氛——

“堂妹,你回去后,是不是要参加府试啊?”

“嗯。”

“你有没有把握?”

“哈。”

“府试向来不难,想来你没问题的。”

“嗯哼。”

“”

楚弥月心中郁闷至极:还能不能愉快聊天啊?堂妹你是哼哈二将吗?不是“嗯”就是“呵”。

她又觉得楚清露真是小气,得罪楚清露的明明是楚弥凤,又不是她,堂妹跟自己摆什么架子?

其实楚清露未必是跟楚弥月摆架子。

只是从昨天上午告别后,她就再没见过傅青爵了。当时因为许大人的离开,她和傅青爵分开时并不愉快。楚清露现在有些后悔,若那是她和傅青爵的最后一次见面,就算傅青爵甩脸子离开,她也应该稍微挽留一下。

发生那种事,他心里肯定比她更不愉快。

就算他们有缘无分,就算傅青爵小气吧啦的,楚清露也应该做个大度的好姑娘,宽慰他受伤的心灵,而不是凉凉地在他伤口上撒把盐

这对堂姐妹,一个走神想着情郎,一个想缓解气氛,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

气氛正越来越僵硬中,地面传来响动,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杂乱,极快地向她们的方向而来。沉重有节奏的马蹄溅地声,在清晨破晓中响起,如同晴天中的一道闪亮,照亮一整个天地。

楚弥月推了楚清露一把,声音几多吃惊疑惑,“堂妹,你看,是端王殿下!”

“端王”这两个字眼刚入耳,楚清露便转过了头,往城门的方向看去。她扇睫飞地扬起,目光明亮,如被初春第一道雨水浇洗过,又清又润,还像寒夜中的一池碧水,有星光点缀。

正是清晨时分,天气异常清凉,还有些未散的白雾,笼罩着不远处的城门。端王殿下的人马就从那边醒来,一行人着便衣、配宝剑。在衣袍和剑鞘相碰撞的清脆声响中,马速迅疾,楚弥月说话的功夫,那些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薄雾渐开,阳光从云曦间穿出,明亮的金色浮动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身上。

楚清露的眼睛正好和一双熟悉的凤眼对上,她并没有移开,一眨不眨地盯着。

傅青爵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睑。马队到众人前,他踩着脚蹬下马,将紧握的马鞭甩给随行,向这边的人走了过来。

楚家人都有些紧张,就算大家不是达官显贵出身,这些人到了面前,纷纷下马,却紧紧地拉着自己的马,以最前方的端王殿下为首。自始至终,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却仍有着冷冽杀伐起扑面而来。

楚曦勉强地扶着妻子的手,强装镇定。实在是对方气势太盛,他驾驭不了。

傅青爵走向楚曦,余光却若有若无地瞟过似突然放松下来的楚清露。

他束着银冠,身着群青色交领窄袖春袍,领口镶着金色宽边,围着白玉腰带,束得极紧,衬得他腰肢纤细,整个人干练十分。因早雾的缘故,他的鬓角沾着湿气,睫毛也凝着露珠,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波,只看得黑压压一片。

楚清露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也许是太直接,傅青爵有些不适应,眸光顿了一下,便彻底移开,放到了楚家大人那里。

楚清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看着傅青爵的目光都不想移开了:她很喜欢傅青爵这个习惯,再不开心,他自己闷起来想一会儿,再出现时,几乎就不会再带着之前的情绪。他不会将心事外放,到处乱发泄。

“”楚弥月觉得自己像个路人甲。端王殿下和堂妹的互动幅度极为小,大人们注意不到,但她就站在楚清露旁边,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倚马而立的许翼飞抬头望天,专注地数着天上有几片云,他不想看表哥和楚家小姑娘的眉来眼去。

“伯父,伯母,”傅青爵显示了自己区别对待的态度:他跟楚曦夫妻和气问好,眼光掠过永平侯府的人时,就冷冷地等着对方向他行礼。

“端王殿下这是?”楚曦好奇问,他对傅青爵的印象,仍留在刚到京、这位少年殿下变脸极快的那天。虽然妻子说端王是个好孩子,楚曦却仍持保留意见。

以他混迹民间、纨绔草野的犀利眼光看,傅青爵是个表里不一、很难说话的人物。

“我一直不曾忘记在义亭县时,伯父一家对我的救命之恩。因回到盛京后事务繁忙,一直没时间登门拜访,实在抱歉。伯父一家今天离京,我便是再忙,也定要来送一送。”傅青爵一本正经道。

“哦哦哦。”楚曦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么凶悍的一骑人马出现,他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法呢,只是送行就好。

傅青爵表达心意的方式,极为庸俗,又大毛笔。他手一挥,跟随他的下属,就把一个个箱子抬下来,送到楚曦夫妻的马车面前。他将单子交给楚曦,楚曦随手交给妻子,听到韩氏吸气声。楚曦忍着没有回头问的冲动,摆着笑脸跟端王寒暄。他心里却百爪挠墙,好想回头问韩氏:傅青爵到底送了些什么啊?让你这个有钱人都惊讶得不行。

韩氏连声道,“殿下,我们不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傅青爵眼睛眨也不眨,淡声,“我的一条命,绝不止这些。”

这下没人敢反对了:总不能说“你的命不值钱”吧?

永平侯府的人心中羡慕,足足十个箱子,倒不是多看中身外物,而是端王殿下给的这份面子,实在太重了,盛京都没人享受得到说话的功夫,有马车赶到了。

原来端王殿下想得周到,自己送了这么多礼,怕楚家运不走,连马车都备下了。

楚曦想不通傅青爵怎么对自己家这么好,他性格大而化之,想不通,就放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跟端王殿下聊感情。

韩氏倒是有警惕心,觉得傅青爵接二连三地照顾自家,所图非小。她有心提醒丈夫,咳嗽好几声,丈夫都没听到。

楚清露定定地看着傅青爵不动声色地捧她父亲,在她淡然的目光中,少年脸颊依旧雪白,耳根却开始变红,越来越红,最后红得几近滴血,红色开始向脖颈和脸颊蔓延。

楚清露咬着唇,觉得他这么脸厚心黑,却偏偏这么敏感。尚没有回头看她,自己脸红得就快露馅了。

为防止傅青爵当着她父母的面出丑,楚清露移开了目光。

她的心情好到要飞起来:这真是个完美的告别。就算以后再也不会见面,她心里也记得这个少年郎——他从义亭追到盛京,她的心也为他跳动。

日后嫁给别人了,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她也会记得傅青爵。这个在她少女时期,最喜欢的人。

楚弥月若有所思,她也不多话点破:人家都要走了,她干嘛要让人不痛快?

她心里有一层隐忧:记忆中,她的那个姐姐楚弥凤极为关注端王殿下,虽然看着不像是心动,但这么大的姑娘那么关心一个男子,应该就是动心。楚弥凤和楚清露看上同一个人,这可怎么办?

傅青爵一直在跟楚曦说话,他话少,为了博得未来岳父的好感,硬是想了些话题,去恭维楚曦。但他心里并瞧不起楚曦:没有进取心,嘻嘻哈哈,天天玩乐,不为女儿未来着想

他最烦楚曦的是:明明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明明自己是端王!楚曦正常一点,都该走自己这个后门,给他谋个一官半职吧?

楚曦偏偏不!天天斗鸟逛园子,一点都不上进。

傅青爵已经尽量低声下气、时时用身份暗示楚曦,但他总不能直接送楚曦一个官位,那也太“司马昭之心”了。

露珠儿怎么摊上这么一对得过且过的父母啊!

傅青爵聊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没那么多话。

沉默片刻,大家打着哈哈,楚曦疑惑地看着傅青爵:殿下您还不走啊?

傅青爵郁闷,只好回身,轻飘飘看了楚清露一眼。楚清露衣袂飞扬,矜贵傲然,不似凡人。这么多人的面,他只能在走过她身边时,偷偷看她一眼然后就要走了。

傅青爵心中厌烦,正要上马时,又听到远方的马蹄声。尘土飞扬,好几辆朱盖马车向这边奔来。看架势,好像还是奔着楚曦一家的。

“?”楚曦夫妻面面相觑,心里糊涂:他们家在盛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五辆马车停下,马夫下车,第一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一个黄衣少年跳了下来。色泽鲜亮,像是出生的一轮明日,刺瞎人眼。

傅青爵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少年郎的作风大大咧咧,指挥着围上来的手下,“下车,下车!让他们都下车!”

跟傅青爵有礼貌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看也不看楚曦一家人,直奔楚清露而去,“楚姑娘,你今天就要走了,本王甚是舍不得!”

“!”傅青爵目光阴冷地盯着他紧紧抓着楚清露的手,他手握拳:好想砍掉这只手!

楚清露很是淡定,自顾自地行过了礼,“嗯”一声表示知道,“王爷,民女早告诉过你今天辞别了。”

傅青轩可怜道,“本王想了好久,还是舍不得你。自从你告诉本王你要走,本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整个人浑浑噩噩,入坠死地。昨夜本王连夜进宫,请示父皇,想和你一起走,被父皇驳了回去。”

“”楚清露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青爵的脸色一僵后,更加难看,他阴声开口,“你连夜进宫请示?!”

“啊,三哥也在啊。”傅青轩敷衍地看了傅青爵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楚清露身上。

傅青爵压着周身的怒火:他为露珠儿打算,只在父皇那里提了露珠儿一次,希望父皇对露珠儿有个好印象。结果傅青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在父皇那里提了露珠儿两个儿子同争一个姑娘,父皇对露珠儿的印象能好?

他心里恨不得杀了傅青轩!

傅青轩顿时觉得有杀气笼罩着自己,周围空气冷了三分。他对傅青爵的态度感觉莫名其妙,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跟楚清露滔滔不绝,“所以,本王决定送你一份大礼,绝对是你最喜欢的礼物!”

韩氏看到定王对自己女儿这么上心,心里很担心。她硬是插、入了这个话题,想让定王殿下注意到自己,“露珠儿在盛京人缘真不错,端王殿下刚送了礼,定王也要送。露珠儿,还不快谢谢两位王爷?”

她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偷偷看傅青爵一眼:傅青爵那礼是送给他家的,她却算到露珠儿头上,只为让定王收敛一下,不要太激动;希望端王不要拆台啊。

傅青爵沉默着,当然不会拆台。

“三哥的礼物?”傅青轩看到了地上那几个大箱子,但他并不在乎,嗤笑一声,“楚姑娘,我保证我的礼物是你最爱的!”

他回头示意,几辆马车门打开,一个个人走了出来

诸人齐齐睁大了眼:美人俏,男儿俊,唇红齿白,个个风流无比。在定王的示意下,向楚清露行了一礼,“婢子(小人)见过楚姑娘。”

“”众人的表情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精彩:定王殿下居然给楚清露送美人!美少年美少女,他送了一堆!

楚清露心中血液突地跳起,平静的眸光亮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美人儿。她脑海里浮现一幅图画,自己坐在王位上,三千佳丽左拥右抱,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王爷,你真是有心了。”楚清露之前连个笑影都没有,现在说话语气分外温柔,脚步抬起,便向美人儿走去。

傅青爵心情很复杂,松一口气后,又紧一口气:傅青轩若是送美人给楚清露,那父皇那边不会有威胁了,儿子若给小美人送一群美少年美少女,父皇绝不会认为儿子是看上了这姑娘;但傅青轩送美人给露珠儿,依露珠儿爱色的脾性,她肯定特别想留下来,一想到一群美人围着露珠儿,她天天顾着看美人,傅青爵霎时心塞。

“王爷,这使不得!”韩氏坚决拒绝,紧紧上前拉着女儿的手,不许女儿上前。哪有好闺女收养一群美人的道理古往今来,哪家都没有这个传统!

“这是本王特意挑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跟去义亭服侍楚姑娘,本王也就放心了。”傅青轩哈哈一笑,晶亮的目光温柔地看着楚清露。

楚清露对他扬起笑脸,“乖。”她目光盯着美貌值超高的一群人,再也挪不动了

身前有黑影挡住了她的目光,她冷冰冰地看去,傅青爵脸色阴冷地训傅青轩,“你以为楚家是你的王府?他们家只是平民出身,家里养得起这么多下人吗?平民家中下人都有规制,你莫害了楚姑娘一家!”

“有规制?!”楚曦一家一下子紧张了。

傅青轩茫然地想了半天,“有么?什么时候有这种规制了?”

“并没有,”熟读律法的楚清露回答他,小姑娘之前看到傅青爵还余情未了温柔款款,现在觉得傅青爵面目狰狞可憎,“我朝初建,律法规制不全,平民家中下人少,只是养不起,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养。”

傅青爵呵呵冷笑道,“律法正在六部中讨论,最快下个月就能公布。楚清露,你要挑战一下我朝的律法吗?”

“!”楚清露清澈的目光看向傅青爵,神色冰凉,凶味乍现。

傅青爵身材高挑,站姿笔直,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子幽黑如夜,压抑感让周边人喘不过气。

这对之前还眉来眼去、爱意未消的少年男女,俨然变成了一对仇人。现在看对方的眼神,都一副“要你多嘴”“你真讨厌”的神情。

楚弥月觉得堂妹身边气压有点冷,往自己母亲那里挪过去。

“殿下,露珠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韩氏伸手敲了女儿额头一下,凶狠地瞪女儿一眼:养美人!不许!坚决不许!不管有没有律法规定,她都不能让露珠儿坐拥天下美人。

父母加入阵营,楚清露只能妥协。她有些委屈,又恋恋不舍地看着傅青轩的礼物一眼,“我知道我就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傅青轩也很郁闷:好不容易给楚姑娘送的礼,被搅黄了。

他偷偷瞪自己三哥,却被三哥更加冷漠的目光瞪回来。少年吓得往后挪一步,心中戒备:傅青爵他想干嘛?不会要打自己吧?

总之,因为傅青轩的搅和,楚清露对傅青爵那点儿浅浅爱意,在美人的诱惑、傅青爵的不通情理下,被消磨得荡然无存。原本期待的告别,变得敷衍至极。

楚清露心里恼怒傅青爵,坐上马车,再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什么少女时美好的爱情,被她直接“呵呵”掉。

几对人马,就此分开,彻底别路。永平侯府与定王的人回城,端王的人骑马向不知名的前方远去,楚家的车马走上了回家的路。

坐在马车中,晃晃颠颠中,喝了一杯野菊花茶,香味咽下去,火气也慢慢消去。楚清露冷静下来,知道就算傅青爵不插手,她也不可能把人留下。这样一想,心中也变得释然。

她垂下眼帘,手掌抵着身下的羊毛坐毡,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等日后功成名就,定要养一群美人在眼皮下!傅青爵再不能管她,他和她再没有关系了,就算看不惯,也只能去管他自己的妻子。

楚清露微微出神,心里又有些不开心了:傅青爵也会有自己的妻子,而那和自己毫无关系。

只这样一想,心尖便有些疼。她早就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欢傅青爵的。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在自己身边时时出现。

她又想起什么,压下心头苦涩感,让阿文开一个乌木匣子,从中取出一个卷起的小画像。马车中静悄悄的,窗外风声刮着车帘车壁,走过庄家时也有牛羊声,交织一片。

晚上宿在驿馆,周围人皆睡下,楚清露又拿起那画像来看。这只是一张描摹的草稿,既不是原画,也没有描完。可它画得真好,笔法细致,线条极多极浅,是一种楚清露从没见过的画法。

依然是那么一角,水光波动,少女眸子清灵,在画像中,笑盈盈地与楚清露自己对视。

灯火微微中,楚家小姑娘小而窄的脸盘晶莹如玉,睫毛低垂,鼻子挺秀,小嘴轻抿,脸上的细小绒毛在黄色光芒中浅淡,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少女。

外面风大,窗子似被风声所砸,发出几声极轻的声响。

楚清露继续看着画像出神,心里可惜。她想,她也许永远见不到原画了。不知道傅青爵原来的画,画得有多好。但她又觉得他没有画完。只一张临摹的草稿,就能看出画法的精妙。一张纸,居然就只画了一只眼睛。这么细致的画,得花大精力才能完成。

而楚清露认为,傅青爵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作画——他那么忙!

想起这些,楚清露手支下巴,冰雪样的眸子里跳起三分玩味的笑。她想她能探得傅青爵的心意:他有心作这么一幅画,但他每天又那么多事,又累又忙,他没有时间。虽然没有时间,他却又想让楚清露知道他对她有多上心,便托人让她看一眼草稿。好像在说:只草稿就这么大幅!可见我对你有多用心!你快快喜欢吧!

这个人,追起她的花样百无禁忌,那么好玩儿。

窗子敲打的声音更大了,惊起沉思的楚清露。

她抬目,发觉窗子晃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心里浮起警惕之意,转眼在屋中寻找,在桌上拿起一个瓷器,蹑手蹑脚地走向窗后,屏起呼吸。

在她走到窗前的一刹那,窗子发出极轻的一声,有被从外推起的倾向。这么小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楚清露未曾歇息,真听不到。

楚清露背脊出了细汗,慌乱不安,抓着瓷器的手更紧:回家的路线,是伯父托关系,照顾他们,中间都是在官府驿馆停歇的。现在连驿馆都这样不安全了?

窗子猛地从外推开一个半圆弧,楚清露咬着牙,手上用力,瞪大眼将手中东西砸过去。她的两只手一下子被抓住,力道不重,没有弄疼她,却很有技巧,让她挣扎不开。楚清露身子颤抖,心里更为惶恐。这个时候,她的脑子一团乱,可又冷静到极致。这个人这么厉害,轻而易举就能制住她,该怎么办?

这人是意外,还是刻意?是找他们家,还是找她?

她的两手被并到一起,来人一只手便控住了她的上身,细腰也被搂住,往那人身上带去。楚清露张口便要喊,忽有清淡气息拂鼻,扫过她的四肢百骸。

她仰着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身子霎时放松,腿一下子发软,向下倒去。

“露珠儿?”傅青爵吃惊,犹豫一下,横抱起她,走向床榻边。

精神高压后,楚清露呼吸还有些不平静,头抵着他的胸口,没力气管他的逾矩行为。心情大起大落,她回想刚才的情况,还是后怕。

傅青爵的武功那么好,力道那么巧,他想制住她,简直轻而易举。

楚清露恍惚:她以前居然是对这么一个狠人百般拒绝,而傅青爵居然一直没有强迫过她。他要是强迫她,强行要夺她清白,十个她都反抗不了。

心神糊涂中,楚清露也问出来了。

傅青爵将她放在床上,起身给她倒水压惊,闻言一愣,垂下眼看向她,语气淡淡中,夹着疑惑,“我可以霸王硬上弓?”他以为,照他和楚清露相处的经验看,不能强迫她。

傅青爵有些后悔,又有些跃跃欲试:早知道可以强迫的话,他何必到现在都是君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