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眉头一跳。见到这小沙弥之后,姑娘的神色不太对,他意识到这小沙弥与“慈孝寺”有关。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姑娘对他的信任,喜欢姑娘把事情交给他去做。

不喜欢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事在他眼底悄然发生。

李卓然神色冷淡:“为何?”

释静说:“有人托小僧给你们姑娘送一封信。”

李卓然说:“交给我便好。”

释静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信交给了李卓然,不太放心地说:“李施主您可一定要把它交给姑娘啊。如果姑娘要回信的话,劳烦施主帮忙捎到镖局来,或者小僧明日登门去取也行。”

李卓然说:“不必,若姑娘要回信,我自会送去镖局。”

释静这才转身走了。

李卓然将信塞入怀里,回城,回沈家。

*

还有小半个月过年,沈家人回了大半,沈宅如今热闹得很。沈家两代都没多少女孩儿,颜舜华回到府中自然不可能闲着。

今儿是沈五郎回家的日子,他这次带回不少海里产的好东西。他给颜舜华的礼物十分惊人,竟是足足两麻袋的珍珠,大的有鸽子蛋那么大,小的也都豆子大小,饶是颜舜华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还是被沈五郎这手笔给吓了一跳。

沈小九眼馋了:“五叔偏心,只给晚晚表姐不给我。”

沈五郎说:“这是奖励。”

其他人听了都好奇不已,沈老夫人最先追问:“什么奖励?我们晚晚又做了什么事?”

沈五郎说:“你们前头不是给我写信了吗?晚晚也一道写了,她在信里给我两样东西,我这两个月都让底下的人用上了,好用得很。”

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还卖关子?”她看向颜舜华,“晚晚,你来说。”

沈五郎笑眯眯:“娘你别生气嘛,我这就说。上回我不是说过吗?上半年出海一个来回,很多人都得了病死在海上。晚晚给我出了两个主意,一个是带些石灰石,另一个是带些豆子。”

沈老夫人惊讶:“这有什么用?”

沈五郎说:“海上潮湿,铁器容易生锈,我们吃饭那口大锅一不注意就会长满铁锈。我让人照着晚晚写的法子配了些石灰水,将上头的铁锈清干净,吃的东西就再也没有铁锈味了。”

所有人都惊奇不已。

颜舜华说:“道长爷爷教我的。”不管她会什么,只要推给玄冥道人便好,家里没人会怀疑。

“那豆子又有什么用处?”沈老夫人奇道。

沈五郎说:“这豆子是道好菜,我们照晚晚说的用些许水让它们发芽,发到指甲长就炒着吃,味道好极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我们多了这道菜,生病的人就少了许多,大伙都在考虑去更远的地方。”他拍拍旁边的麻袋,“我们这次到的地方是天然的珍珠场,到处都能采到珍珠,给晚晚的这些我们只采了两天!采到后面,所有人手都麻了。”

听见沈五郎苦恼的语气,沈老夫人不由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在京城一颗好珍珠就能卖出天价!

只是沈五郎一下子带回这么多,一时半会恐怕没法卖出高价。沈老夫人说:“若是卖不出好价钱,可以先放到翠华楼那边。有郝先生在,一定能用它们做出上好的首饰。”

翠华楼是沈家开在京城的店铺,是非常有名的首饰店,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是翠华楼的老主顾。

沈五郎说:“我正要与母亲商量呢。”

海军虽然是朝廷建的,朝廷那边却不甚在意,克扣军饷是常有的事。好在海军统领是个满身匪气的家伙,朝廷不给,他们自己想办法,应是把船开到其他地方着陆,从那些地方搜刮奇珍异宝,回来自行变卖换钱。

如今的海军与其说是“军”,倒不如说是“商”。

沈五郎叹息着将海军的事娓娓道来,颜舜华在一旁听得认真。

正是因为海军统领这样保全海军,南渡时的海上逃亡才能那么顺利。而在将他们送到南边之后,海军统领又率着海军回援,和东华郡王一起杀得鞑子退回了草原,收回了京城和朔北十二州。

只是经此一役,本就贫瘠的朔北十二州说是满目疮痍都不为过。

那么多人拼死抢回来的十二州,又被朝廷拱手送了出去——因为他们没办法保住它,更没办法帮它找回生机。

颜舜华决定回去多画些新鲜样式,让人送到翠华楼郝先生那边,帮海军尽快将压在手中的珍珠和宝石销出去。眼下正是海军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需要尽快把东西脱手。

颜舜华问完沈五郎具体带回了多少东西,心里稍稍计算片刻,便有了主意。她起身说:“小舅舅你得让人帮我把珍珠送到我那边,要不然我可拿不动。”

沈五郎知道颜舜华是坐不住的,当下就让人将两麻袋珍珠抬往颜舜华的院子。

颜舜华也跟着出了门。

李卓然一直候在屋外。

颜舜华见到李卓然,有点惊讶。她说:“你把药材给那小师父了?”

李卓然点头。他跟在颜舜华身后往前走:“他让我给姑娘带封信。”

颜舜华眉头直跳。她说:“回去再说。”

回到自己的院子,颜舜华坐到书桌前让李卓然把信拿出来。

李卓然依言照办。

颜舜华一见上头的字,心蓦然多跳了一拍。

这是东华郡王的字!

颜舜华与东华郡王交情不算深,但彼此的字还是能认出来的。

颜舜华没避着李卓然,当下就拆开信看了起来。

东华郡王的信很简略,无非是谢她的救命之恩。整封信由头到尾竟都没提到她谎称他母亲送药的事,也没问她为什么要给他送药。

颜舜华眉头跳得更厉害了。

她比谁都清楚东华郡王的本领,他不问,绝对不是因为他不在意——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早已明白原因。

她为什么要送药?

原因很简单,她知道东华郡王此时需要它。有了这味药,被鞑子敬为“战神”的东华郡王会更为强悍,不再受孱弱的身体所累。

这一点,东华郡王怎么会知道?

颜舜华心突突直跳。

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就在颜舜华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之际,外面响起了珠圆的声音:“表少爷?!”

颜舜华回过神来,抬头往门边望去。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双目如星,眼底含笑,一派温雅风流,不是沈云初又是谁。

沈云初看了眼颜舜华手里的信笺,好奇地问:“晚晚,谁给你写信了?”

李卓然闻言不由看向颜舜华。

他也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谁给我家晚晚写信了?!(情敌扫描引擎启动中

卓然:谁给我家姑娘写信了?!(情敌扫描引擎启动中

晚晚:…_(:з」∠)_气氛不太对

第 18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天上飘着雪,庭院里银装素裹,一片雪白。沈云初身上还穿着披风,头上戴着风帽,显然才刚到家。他虽是文人,但弓马也不差,身体底子自然好,一路风雪相袭也没让他露出半点疲态。

颜舜华收好信,将沈云初拉到火炉边。碳是上好的,烧起来不见烟,反倒有着淡淡松香。珠圆和玉润上前,将沈云初的风帽和披风取下,放到一边。

沈云初望着颜舜华。这一系列举动,可没让他忘了刚才的问题。颜舜华爱玩爱闹,什么事都喜欢掺一脚,可她虽然从小喜欢叫人读书给她听,却也还没到足以与人书信往来的程度。

颜舜华瞧出沈云初眼底的怀疑,娇俏的鼻子微微皱了皱,唇角也不高兴地撇下,一脸的不服气:“云初哥哥你瞧不起人。”她眼睛亮亮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云初哥哥你去书院那么久,我早就能写很多字了!”

沈云初听颜舜华这么一说,觉得也对,本来颜舜华底子就不错,学个两个月能写信了也很正常。他温声道歉:“晚晚说得对,是我不对。”

颜舜华这才满意,不再绷着小脸蛋儿。她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写信来的人我不认识。”

沈云初眉头一跳。

颜舜华说:“我听人说,有个人住在京城慈孝寺,咳血咳了几个月,一直没好。我想起道长爷爷跟我提过,我们这边有一味药叫‘血见愁’,看着不起眼,也没在本草里面出现过,但对血症非常有效。”她目光灼灼,没有丝毫心虚,“所以我就叫卓然采了一些,托镖局的人送到慈孝寺。”

只要有钱,镖局的人不会介意跑这一趟。

沈云初听了这番原委,已经信了大半。他没追问颜舜华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送药到京城,他了解自家表妹,自家表妹好奇心最强,同情心也最强,知道别人生病痛苦后给对方送点药,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不送才不正常。

沈云初说:“那他怎么会给你回信?难道你还留了别的话给他?”

颜舜华说:“没呀,那人找了个小沙弥跟着镖局找过来,正巧遇上我们。那小沙弥很聪明,和我们说了说话就猜出药是我让人送的,把那人让他捎来的信给了我。”

沈云初虽然少年老成,管的事却也仅止于通州这一边的,京城事务还没轮到他来插手。关于东华郡王的事是皇家秘辛,不刻意去打听一般是不会知晓的,沈云初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人住在慈孝寺。

来的是个小沙弥,对方莫不是个大和尚?

沈云初说:“晚晚,我能看看他给你写的信吗?”沈家人对颜舜华一向放纵,她爱做什么都随她,只在旁边稍加引导。但事涉京城,沈云初不得不慎重以待。

颜舜华也没在意,把信给了沈云初。见沈云初凝神看信,颜舜华不由想到东华郡王把信写成纯粹的感谢信、没有提半句别的事,是不是料到她年纪还小,其他人或许会想看她的信?

那家伙做事还是这么细致认真。

颜舜华正想着,沈云初已把信看完。信里写的东西没什么特意之处,令沈云初比较在意的是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宛如青松立鹤,清致高远。透过这薄薄的信笺,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对方隐约的模样。

这绝不是一个“大和尚”。

正相反,此人心中有大抱负、大志向,更有大气魄。

以字观人虽不甚可信,沈云初却莫名地慎重起来。他将信折好,神色如常地还给颜舜华,心里却已打定主意:等会儿一定得托人好好查查慈孝寺住着哪些人。

但凡与颜舜华有关的事情,沈云初觉得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京城乃是是非之地,他可不能让颜舜华不明不白地卷入风波之中。

*

年关将近,京城格外热闹。

京城颜家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不久前长子颜正卿归来,他在南边政绩斐然,得了圣上的丰厚赏赐。这本该是喜事,等颜正卿回到家,发现本该在夏天就该去接回的女儿,至今都还不见踪影。

找去接人的人一问,对方阴阳怪气地说:“你女儿不稀罕回来。”

颜正卿追根问底,才知道他们嫌夏天酷热,根本没有动身。到深秋天气凉了,他们才不慢不紧地去通州。一路走走停停,好吃好住,等到了通州那边已是冬天,又碰上沈大郎高升,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不仅接不到人,还让沈家人觉得颜家是知道沈大郎高升后才去接人的,根本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回来之后这些人心中不忿,直说颜舜华野蛮无礼,像极了她母亲。

颜老夫人也就歇了再派人去接的心思。

她可不想接个这样的孙女回来碍自己眼。

颜正卿听完了,一语不发地出了家门。圣上的赏赐到了,颜家上下都出来领旨,独独不见他,几番找寻之后才知道颜正卿竟独自骑着马北上,往通州的方向走了。

传旨太监等来这样的消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颜老太爷去世之后由颜老夫人掌家,颜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糊涂了。如今圣上对沈家可是厚爱至极,颜家不仅不想想如何修复这宠关系,竟还摆着世家大族的架子!沈家那边显然硬气得很,若这颜正卿不亲自去,怕连父女之情都要断了。

传旨太监走了,封赏的旨意也没留下。

颜家人脸色发青。

什么时候开始,连个内侍也敢朝他们甩脸色了?

颜老夫人捏紧手中的绣帕。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熬了这么多年,斗下了那么多妾室和庶子庶女,那老不死也死了,她终于可以随意拿捏家中所有人。为什么最应该听她的儿子却不听她的话,非要娶个掌厨的女儿,那女人死了还不肯续弦?现在还为那女人生下的贱种给她难堪,连圣上的旨意都不接就走!

接吧接吧,接回来吧。他总不能一直呆在京城,等他去任地了,那贱种还不是由着她揉扁搓圆。

颜老夫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二房、三房的人看了,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说话。以前有老大媳妇在,颜老夫人对她们还不错;后来老大媳妇不在了,颜老夫人开始看她们不顺眼了,经常变着法儿为难。

她们苦不堪言,回娘家说起这些,总算知晓其中原委:原来颜老夫人是颜老太爷的表妹,出身寒微,少时寄住在颜老太爷家,竟与颜老太爷私相授受,怀了颜正卿这个儿子。结果颜老太爷母亲以“此女品行不堪”为由,为颜老太爷另娶了新妇,等颜老夫人肚子都显怀了,才勉强将她抬为妾室。

颜老夫人熬了十年,熬到了颜老太爷母亲和颜老太爷正室病逝,凭借少时的情分扶正,自此之后便事事都爱摆架子、论气派,生怕旁人不知她是当家主母。

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所以儿子要娶出身不好的沈宝珍时她气得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如今沈宝珍不在了,她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颜舜华这个孙女。在沈家人将颜舜华接走之后,她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其实,不把人接回来也许更好一点。二房、三房的人都在心里暗暗想道。

沈家如今要起来了,沈家人又宠着颜舜华,比回来要好多了。

颜老夫人心情不好,也懒得和二房、三房的人说话,摆摆手让她们回去。

二房媳妇身怀六甲,年后就要生产了,小院里的人都忙着备产,比她这正经孕妇还紧张。她揉了揉肚子。丈夫不是颜老夫人所生,颜老夫人虽看她们二房不顺眼,但反倒不怎么管他们,大多时候都是眼不见为干净,把她们打发得远远的。比起大房那边,二房的日子可要舒坦得多。

二房媳妇正想着,颜二老爷就回来了。他也刚到京城,听到家中的变故急匆匆往回赶,见妻子神色轻松,也松了口气,叫仆从将捧着的东西都放进库房里。

二房媳妇亲自替他倒了杯茶:“怎么买这么多?”

颜二老爷说:“不是我买的,是大哥买的。还有一些是晚晚送来的,”他生性疏朗,对上一辈的事不甚在意,与颜正卿向来亲厚。他很心疼颜正卿有那么个母亲,更心疼独自寄住在沈家的小侄女,在外头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会遣人送一份去通州那边。颜二老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晚晚记着你呢。你瞧,她都会写字了,还写得这般好。我要是大哥,哪里舍得放她一个人住在外祖家!”

二房媳妇叹息:“大哥也是没办法。”就算他们这边有心相帮,也不可能时刻照应着。

二房媳妇展开信看起来。颜舜华没送什么贵重东西,只把一些通州特有的药材都攒了一份,托镖局连着信送到京城。有滋补的,有止血的,有调理的,说是问过许多大夫,都是产后可以吃的。信上的字迹还有点稚嫩,但写得很流畅,大意是“记得小时候婶娘抱过我,我以后也想抱抱小堂弟”,又天真又贴心。

二房媳妇突然红了眼睛。她也想起来了,当初抱起那孩子时,那孩子还那么小,小小的,软软的,她未为人母,一时手足无措,生怕自己不小心伤着了她。那孩子一点都不怕生,见她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竟高高兴兴地笑了——真是可爱极了。

二房媳妇感叹说:“真是个乖孩子。”

颜二老爷自然也看了信。他也很喜欢这侄女,点头道:“以后等她回来了,我们多照应照应。”

另一边,颜正卿骑着马,日以继夜地赶往通州。四年了,他已经四年没和他的女儿一起过年。原以为他可以忍,忍到熬出头,忍到可以将女儿护得周全,没想到忍和退让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颜正卿又想起妻子临去前叹着气说:“我让哥哥来接晚晚去通州。”

那一刻,他真是心如刀绞。他连妻子都护不好,怪不得妻子不相信他能护好晚晚。

够了,真的够了,所有的忍让都到此为止了。

母亲不愿接回女儿,他自己去见便是了。反正家里有三房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马蹄踏着夜色一路北上,扬起阵阵雪屑。

天阴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雪。

京城的慈孝寺内,东华郡王亲自做了一盏灯挂在屋前。夜风吹来,灯影拂墙,让幽静的禅院显得更为宁谧。圆空大师远远见了,暗道:“这位殿下竟连灯也做得这么好。”他上前与东华郡王说起京城这几日的变故。

听到颜正卿不领封赏直接走了,东华郡王才开口:“总算没糊涂到底。”

他看了眼悬在门前的灯,又想起那年一个人静静站在花树下的女孩。

不远处卖灯的摊子前,顾成晁捋起了袖子,兴致盎然地给另一个人做灯。大晋民风开放,灯会上男子若为女子做灯,意为“我心悦于你,愿意等你嫁我”。

女孩眼也不眨地看着,到最后眼底渐渐蓄起了泪。她没有哭出来,只安静地转过身,走向另一个方向。等到走得足够远了,她才认真给自己挑了盏最漂亮的河灯,走到河边和其他人一起放灯。

那时他若是上前和她说话了,那该多好。

那时他若是把为她做的灯送给了她,让她知道有另一个人愿意为她做灯,愿意等她嫁他——

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开学啦,忙着迎新,忙成狗,昨天没能写更新

今天更新胖一点,补回一点字数,么么哒(づ ̄ 3 ̄)づ

月榜位置不进反退,真是激烈/(ㄒoㄒ)/~~

第 19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到了年末,沈家客人只增不减。颜舜华的客人也不少,送走一批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珠圆来报:“姑娘,赵掌柜在外面求见。”自从食坊在沈老太爷那边过了明路,珠圆、玉润也在李嬷嬷的指引之下开始接触宅外的事务。

颜舜华坐得有些累了,亲自起身走出去。玉润见颜舜华出来,立刻命人在迎客亭里备好炭火和茶点。赵平很快被仆人领了过来,礼数周全地向颜舜华见礼。

颜舜华不太喜欢赵平每次都这样,但她只是不喜欢,不等于不习惯。毕竟她也曾在皇后之位上呆过,什么人没见过。眼下她最需要的正是赵平这样的人。

颜舜华问:“出了什么事?”

赵平说:“有几个人被人挖走了,在隔了两条街的地方开了家新店,生意还挺红火的。”他神色愤然,“白眼狼儿!”

颜舜华莞尔。她还是喜欢赵平这模样。

至于赵平说的事,颜舜华倒是不生气,食坊本就只是赚点快钱,别人这么晚才学了去,颜舜华还有点奇怪呢。当然,她知道赵平气的不是这个,赵平对食坊里的孩子们是最用心的,钱虽然是她和李卓然出,管教和引导的事却都是赵平在做。现在人被挖走了,赵平自然不可能不在意。

颜舜华说:“不要紧,反正食坊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别太放在心上,道长爷爷告诉我,这叫‘止损’。”

赵平一愣,有些茫然:“止损?”

颜舜华说:“在一个人没有真正对你造成伤害或损失之前,你认清了他的本性,及时收回投入的精力和感情,这就叫‘止损’。”她记性好,书看一遍就记得,听过的话也从不会忘,只是有些话幼时听到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每一次真正去经历过后,她才明白有些道理她早就听过了,只是当你身在局中,你永远都看不清那一切。

比如“止损”。

若是她早些明白过来,也不至于和顾成晁纠缠那么久。到后来她和顾成晁都困在网中,谁都动弹不得,想止损也已经来不及了。

颜舜华抿了一口茶,压下脑中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