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父也认出了曲母,顿时掩面痛哭。

上司问其故,曲父将个中缘由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一说。上司让他们将半块玉璧取出来,当场一合,却见那两半玉璧齐整整地并在一块,瞧不出半点裂痕。

上司怜他们情深义重,亲自帮歌姬除了奴籍,圆了他们合璧之情。第二年曲母生下一女,取名合璧,也就是如今的曲先生。

曲先生因为出身的缘故,曾经饱受欺凌,后来她因为过人的聪慧而成了先帝的女官,先帝行事甚至会先问她的意见——因着这份恩宠,曲先生家中兄弟也全都官至要职。一时间京城甚至都“不重生男重生女”,盼着女儿能入宫当个女官,得圣上青眼。

先帝去世后,曲先生也辞了女官之职,办了静雅学坊。

颜舜华不由说:“你先生很有名。”

薛璇玑眼底掠过一丝异彩:“先生是我最敬佩的人。”

难怪你以后会走她那条路。颜舜华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句,对薛璇玑说:“这赏枫不该秋天来的。”

薛璇玑微讶:“不是秋天才有红叶可赏吗?”说着薛璇玑弯身捡起一片齐整的红叶,交给跟随在后的丫鬟拿着。

颜舜华一看便知道薛璇玑准备写那“红叶诗”。没想到薛璇玑也有这种小女孩儿的喜好。她也弯身捡了几片,交给玉润拿着。这红彤彤的叶子若是写几句诗在上面,确实挺有味道的。

颜舜华挑完了叶子,才说:“春天来才好呢!”

薛璇玑看向她,想听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颜舜华说:“我跟你说,天气冷的时候,枫树的树干里面会攒很多糖,到了春天这些糖会变成糖汁!”

薛璇玑:“…”

颜舜华笑眯眯:“我们只要拿个小管子在枫树身上戳个洞,枫树里的糖汁就会流出来。不过这些红色叶子的枫树不行,得挑黄色叶子的。等收集到足够多的糖汁,倒进锅里烧一烧,马上可以变成枫糖浆!枫糖浆可甜了,还带有枫树独特的味道!要是明年再来这边的话,我可以叫人帮忙采集些糖汁,做点枫糖糕给你尝尝!”

薛璇玑:“…”

薛璇玑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头就传来“噗嗤”一声,原来是个手长脚长的少年人坐在树上,把颜舜华的对话全听了去。那少年人剃了个光头,但又不全光,既像和尚,又像俗家人。

薛璇玑对京城各家的人都有了解,一看便知这是定南侯府的长子。

定南侯失了越州和青州,被弹劾后很光棍地表示我老了我不干了,直接撂担子回京城养老。任凭御史们骂得他屁股都冒烟,他还是安坐家中,吃喝玩乐,拒不出门,拒不回南边。

定南侯只有一个老来子,也是不着调的,丞相对定南侯说“你不去也行,你儿子上”,他儿子便自己剃了头,到白马寺主持面前一拜,说:“今儿我出家了,不管俗世了!”然后就赖在白马寺里不再离开。

白马寺主持拿他没办法,只能让这无赖住下了。

这个头发短得快没有的少年,恐怕就是定南侯那老无赖的儿子窦明安!

窦明安转了个身,盘腿坐在年龄最大的那颗树上,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看颜舜华,又看看薛璇玑,笑嘻嘻地说:“你们都很有名啊!有趣,真有趣!那个小丫头,你说的枫糖是真的吗?只要插根管子进去,就会有糖汁流出来?”

颜舜华说:“那是自然,不过要在天气刚转暖、雪刚化的时候取糖,等枫树叶子发芽了,枫糖的味道就不对了。”

窦明安说:“要黄色叶子的枫树是吧?我知道哪儿有,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薛璇玑扫了窦明安一眼,确定窦明安没恶意后才和颜舜华一起跟了上去。太阳还没落山,天边是美丽的云霞,眼前则是无边无际的红叶之海,怎么看都是美不胜收的美景。偏偏同行的两人都惦记着那枫糖,一门心思去寻那黄叶的枫树,真是大煞风景!

不过,倒是比那些诗会之类的要有趣多了。

薛璇玑暗暗想着,低头看了看鞋尖沾上的泥土,学着颜舜华把脚步迈得更大一些。

很快地,颜舜华看到了一丛黄叶。黄色枫叶也是连片栽着的,看上去与夕阳辉光一样金灿灿,甚至还要更灿烂一些。颜舜华跑了上去,高兴地说:“这些枫树长得可真好,春天过来时一定会有很多糖汁!”

窦明安是个自来熟,径自和颜舜华商量起取糖的管子该怎么做,熬糖又该怎么熬。颜舜华也不瞒着,三两下就把要准备的东西和熬制过程交待清楚。

窦明安奇了:“你就不怕我到时提前过来把糖汁都取光?”

颜舜华说:“那正好啊,不用我自己动手了!”

窦明安目瞪口呆:“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想坐享其成这么无耻!”

颜舜华也瞪他:“你想着把糖汁取光不是更无耻?”

窦明安哈哈一笑:“不错,都无耻,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会定时过来看看,再它们长叶子前取糖。别担心,到时我会分你的。”说完他瞧了瞧天色,拍拍屁股上的细碎树皮,“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抢饭吃了!”

没等颜舜华和薛璇玑说话,他就迅速消失在枫林里,眨眼间连影儿都找不着了。

薛璇玑说:“果然荒唐。”

颜舜华却说:“其实还挺有趣的。”她拉住薛璇玑,“我也饿了!”

薛璇玑说:“别庄那边应该已经把饭菜备好了。”

两人在侍卫和丫鬟的护卫下回别庄,才出枫林,却迎面遇到一行人。

第46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四十六章

原来他们这时候就见过了啊。

颜舜华愣了愣,继而又恍然回神。见过才是应该的,薛璇玑本就是京城薛家人,顾成晁又贵为太子,怎么会没见过?她拉着薛璇玑的手不放,没避开对面投来的探究目光。

薛靖安说:“妹妹你们回来了?殿下正巧到白马寺还愿,我带他来别庄用膳。白马寺那斋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淡了,吃得我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薛璇玑有些无奈。她这哥哥去禁军里呆了几天,学回了这满口大俗话,以后出去可能都没人会相信他是薛家的了。

颜舜华倒觉得薛靖安这样挺不错,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是这种大大咧咧的脾性过得自在。真要像薛璇玑这样浑身心眼,日子注定是不好过的。

都是同龄人,见了面倒也不重礼仪,薛璇玑却还是认认真真向顾成晁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薛璇玑看了眼颜舜华,还伸手拉了拉她。

顾成晁哼了一声:“她既然不情愿,你又何必提醒她?”这种野丫头,就该什么都别教她,让她莽莽撞撞、自寻死路。

颜舜华乐得自在:“对,不用提醒我。”

顾成晁凤眸一眯,死死地盯着颜舜华。

颜舜华才不理他。她吹了声呼哨。

雪球应声而至。

颜舜华翻身上马,对薛璇玑说:“趁着天色还早,我先回城去,就不在你这边用晚饭了。下回我请你去我家用饭!”

薛璇玑皱起眉喊道:“晚晚!”

颜舜华坐在雪球背上,摸着雪球那雪白的鬃毛。她的雪球多可爱,那时却不能和她一起走——人尚且不能全救,更何况是一匹马,一匹重伤不治的马。重活一世,她再不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想与雪球一起看看北边的雪,南边的海,西边的草原与雪山,南边的山林与平原。

颜舜华望向顾成晁,下巴微微抬高,语气中毫无转圜的余地:“我不想见到他,往后有他的地方便不会有我。”

薛璇玑与薛靖安都愕然。

顾成晁气得差点没跳起来。这野丫头算什么东西!想见她的人多了去了,她算什么东西——竟敢说不想见到他?!

他不想见到她才对!

顾成晁咬牙说:“来人,给我把她那匹马杀了!立刻把那匹马给杀了!”

颜舜华瞪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让雪球跃了出去。

顾成晁想要叫人用箭,却被薛靖安拦住了:“殿下,若是传到圣上耳里恐怕不好。”顾成晁被掳以后,顾衍为他配了不少人。可这些人是顾衍派来保护他的,不是给他逞威风的!

顾成晁冷静下来。

薛家是愿意支持他的,他不能因为那野丫头失了薛家的心。他难看的脸色慢慢好转,拳头却还是握着,咬牙说:“我和那野丫头在通州见过,一见面她就让那马扬起前蹄踹我。”

薛靖安与薛璇玑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必然还有些曲折。

薛靖安说:“殿下也说她是野丫头,何必与她一般计较。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殿下想必也饿了吧?先去吃些东西吧,吃了就在这边歇下,明日再回宫。”

*

颜舜华回到家中,早已饥肠辘辘。珠圆、玉润在护院的护卫下回来,见颜舜华已经到了,心里才稍稍安定。

珠圆跑上前,说道:“姑娘,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京城不比通州,不是韩家郎君管着的,你要是在路上遇到歹人可怎么办才好!老太爷、老夫人知道了该多担心!”

颜舜华原本一直在出神,听见珠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才缓缓回过神来。对顾成晁,她早已没有一丝留恋,就如她所说的那样,但凡有顾成晁的地方她都不想再去。

她是在担心薛璇玑。

这个时候顾成晁喜欢上薛璇玑了吗?

想到顾成晁的性情,颜舜华皱了皱眉。照理说应该是没有的,若是已经喜欢上的话,顾成晁怎么可能在薛璇玑面前暴跳如雷,直接叫人来杀她的马。

就算是再草包的人,也会知道薛璇玑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冲动无谋的举动。

这一次,薛璇玑还会走她先生的老路,入宫当顾成晁的女官吗?

这一次,顾衍还会早早病逝吗?

颜舜华胸口闷了一下。她还是不明白顾衍对她的疼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正如她还没办法确定几个舅舅遇上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源于顾衍的授意。

如果两者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顾衍这人也太可怕了。

他怎么能在杀死所有她在意的人之后,一如既往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爱?

颜舜华想不明白。

这便是皇家人?

这便是帝王心术?

可为何独独对她用这帝王心术?

颜舜华见珠圆还欲再说下去,唯有开口说:“正因为这是天子脚下,才更应该放心的。”

玉润素来最守礼,这次却也忍不住跟着珠圆数落:“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刚才看那贵人有些面善,上回我们应该在通州见过他吧?若是京城真的如姑娘所说的那般安全,那为何他会流落到通州?”

颜舜华语塞。

珠圆说:“玉润说得没错,那贵人我们是见过的,他明明是京城中人,薛家那位郎君还喊他殿下,说明他恐怕是皇族中人吧!”珠圆平时糊涂,这回却意外地聪明。

颜舜华知道珠圆和玉润都是好意,因此也不介意她们语气冲些。颜舜华叹了口气,看看珠圆,又看看玉润,眉间眼底都是叹息。

珠圆和玉润对视一眼,说:“姑娘,算了,我们不说你了,你别这样。”颜舜华这模样简直让她们无法招架。

颜舜华自然也不乐意继续装下去,她的神色立刻转阴为晴,笑眯眯地说:“这才对嘛,”她向李嬷嬷撒娇,“嬷嬷,我饿了,备好饭了吗?”

李嬷嬷说:“自然是备好了。”虽然颜舜华交代过说不回来吃饭,李嬷嬷向来周全,还是让人把饭备着,以防颜舜华突然回来。

李嬷嬷叫人把饭菜端上来,在一边看着颜舜华吃饭。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把这孩子当亲生女儿疼爱。而且她也知道她那个性情冷淡的养子,在中原其实只有一个牵挂。倘若她想再见到那个儿子的话,只要一直守在颜舜华身边就好。

颜舜华吃饱之后看了会儿书就歇下了,李嬷嬷向珠圆、玉润问起是怎么回事。听珠圆、玉润说完,李嬷嬷叹了口气:“姑娘就是这脾气,喜欢的恨不得天天能见到,不喜欢的恨不得一面都不见。那贵人既与薛家往来,又被薛家郎君称为‘殿下’,想必就是当今太子。姑娘这样得罪了他,日后你们可要多警醒些,别让姑娘再冲动了。”

珠圆、玉润喏喏应是。

颜舜华睡到后半夜,便从梦中醒来了。今夜是珠圆守夜,睡在耳房那边,应该是睡熟了,听不见半点动静。

颜舜华看着帐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太冲动,但一想到日后还要面对顾成晁,她就怕控制不住自己!

指着顾成晁骂还算是小的,万一她忍不住打他怎么办?

颜舜华转头看着紧闭的窗户和竹帘,觉得有点气闷。她起身卷起竹帘,吱呀一声,把窗推开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皎洁又朦胧,仿佛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令颜舜华吃惊的是,窗外居然站着一个人。

东华郡王。

他的长发有些湿润,似乎是被秋夜的露水打湿的。看到窗户打开了,东华郡王一顿,说道:“我刚才还在想着半夜敲窗是不是不太好,晚晚你就把窗户打开了,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颜舜华笑眯起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不是这么用的。”那次没有问完的话,在看到这个人静静站里在自己窗外时,似乎已有了答案。

东华郡王从袖中摘出一袋莲子:“这是慈孝寺周围那些小孩子采来的莲子,你尝尝看,应该挺甜的。”

打开布袋,莲子还带着壳,碧盈盈的,像是刚采出来一样新鲜。

“你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带这些莲子?”颜舜华望着他。

“当然不是。”东华郡王镇定自若,“我就是来看看你。我知道你到京城了,一直想来看你,只是有些事情得做,走不开,只好半夜过来。”而且白日里他也不好来拜访。

东华郡王如此坦率,颜舜华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了想,才开口:“我傍晚的时候见到顾成晁了。”

东华郡王说:“我知道。”见颜舜华望过来,东华郡王含笑道,“慈孝寺主持一直将白马寺那边视为大敌,没少派人去那周围盯着,撞见你们的冲突也是偶然。”

颜舜华听东华郡王这么说,也没起疑心。她说道:“我还见到了窦明达。”窦明达素来是荒唐的,和他父亲一个样。但后来她四舅舅出事以后,窦明达从她四舅舅手里接过海军,带着海军扬帆远航,为“南朝廷”带回了巨额的财富,缓了“南朝廷”的燃眉之急。

那是个有本领的人。

而且有良心。

正是窦明达在回迁京城时告诉她,四舅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颜舜华对窦明达颇有好感。

东华郡王说:“那倒是巧了,我正巧见了窦侯爷。”

颜舜华微讶:“你与窦侯爷谈了什么?”

“无非是南边的事,”东华郡王毫不隐瞒,“南边不能没了定南侯,他应该回去的。若是他回去了,就不会有京城两面受敌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吓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脑袋里钻出个“逃”字来。

自古以来,弃掉自己都城出逃的朝廷有哪个是能讨得了好的?

颜舜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两眼发亮:“你说服窦侯爷了?”

东华郡王说:“我与他谈了南边的攻守之法,还有对付瘴疠、对付土人的办法,他听了,但我不知他会不会回南边。”他凝视着颜舜华,“若是他不愿回去,只能让你父亲辛劳些了。”

“窦侯爷会去的。”颜舜华笃定地说。

东华郡王一怔,也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我也这么觉得。”那位窦侯爷行事荒诞,但对南疆一直非常上心,当时南蛮人打过来,朝野上下都吓得没了魂,窦侯爷却毫不犹豫地挂了帅,死守南疆不让南蛮人跨入大晋半步。

失了越州和青州,最痛苦的人其实是窦侯爷。

想到后来的种种,东华郡王与颜舜华都有些沉默。过了许久,东华郡王才把手中的莲子递给颜舜华,说道:“你我同心,一切都会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到一半又不小心睡着了…

_(:з」∠)_

早上爬起来补完

第47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细心的玉润发现了那袋莲子。颜舜华笑眯眯,也不瞒着,当着玉润的面剥开那翠绿的小壳,露出那白白的莲子。秋天荷花谢了,结成莲蓬,倒是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新鲜的莲子口感鲜甜,她昨夜已吃了一些,见玉润一直盯着看,抬手喂了玉润一颗。

玉润瞪她。

颜舜华说:“玉润,你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她威胁,“再这样下去,我要把你嫁出去!”

玉润说:“那我还省心点。”就算是别家的小郎君,也没有颜舜华这么胡来的。她指着桌上的莲子,“这一看就是新采的,姑娘你昨天只去了赏枫,哪里有时间去采莲。定然是昨天夜里有人送来的!”

新采的?颜舜华瞧了眼那翠绿的莲子,也察觉它非常新鲜,想来不是什么童子所摘,而是东华郡王自己来时亲自剥的。

想到那不沾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连夜站在荷塘边采莲蓬剥莲子,颜舜华心中一乐,唇边也溢出些许笑意。她说道:“玉润你这眼睛就是利。”

玉润看着颜舜华叹息。

颜舜华说:“放心,我有分寸的。”

玉润:“…”

她们家这位姑娘,最缺的就是分寸,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事都敢做。这才到京城没多久,就已经惹了那么多流言蜚语!

颜舜华无意与玉润多解释。她收拾琴囊,带上珠圆出门。京城局势复杂,她没有带上雪球,而是和别家姑娘一样乘着软轿出发,去了谢蕴清那边。

谢蕴清不喜热闹,宅中仆人很少,门房自然只有一个。颜舜华过来是不用通报的,她朝门房笑了笑,便领着珠圆入内。

不想刚走到谢蕴清所在的院子,颜舜华就听到谢蕴清的怒喝:“出去!”

颜舜华一愣。谢蕴清永远疏疏淡淡的,何尝有过愤怒这种情绪?

颜舜华忙跑了进去,却见一个身穿广袖宽袍的女子正与谢蕴清对峙。

那女子容色美丽,神色却带着几分讥讽,口中的话也不客气:“我还道你真的舍了京城富贵,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京城。谢蕴清,你真是和你母亲一样假清高到叫人作呕。”

颜舜华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薛璇玑的老师——静雅学坊那位曲先生吗!

颜舜华别的毛病不大,就是护短这毛病最大。听那曲先生语意不善,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一手建立静雅学坊的人,跑进去横在谢蕴清面前。

曲先生讶异地看着她。

颜舜华眉头一挑,说道:“珠圆,替先生送客。”

曲先生扫了颜舜华一眼,冷笑说:“你就是她那学生?不敬尊长,不知礼数,你们师徒俩倒是‘相得益彰’!”

颜舜华在这方面何曾退让过,当下也慢条斯理地反击:“有些人什么都没长进,只有年纪长了,空比我活多了几十年而已,有什么值得敬重的。至于礼数,”颜舜华露齿一笑,“我颇为喜欢《礼记》里的一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曲先生被颜舜华堵得脸色一青。

谢蕴清面露异色。

她素来不爱与人说话,更别提争执,如今见曲合璧哑口无言,竟有种莫名的快意。只是想到曲合璧的身份,谢蕴清的心又是一沉。

有了今日这一桩,颜舜华还能进静雅学坊吗?

曲先生看着护在谢蕴清身前的颜舜华,再不说什么,甩袖而去。

颜舜华也不问她们起冲突的原由,只笑着问:“先生,今天你要教我什么曲子?”

谢蕴清叹了口气,望着颜舜华说:“晚晚,你这性情…”

颜舜华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谢蕴清等她的下文。

“太锋利了。”谢蕴清缓缓说,“你是女孩儿,还是柔婉些好。”

“天下柔婉的女子那么多,不差我一个。”颜舜华觉得自己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