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周春海左下边的是一个身量瘦小些的小太监,他也姓周,叫周进儿。

这周进儿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年纪尚轻。他是前两年调到御前的,随后便入了周春海的眼——毕竟姓周的八百年是一家人,他和周春海同一个姓,算一算还是很有有缘儿的。周春海瞧他模样也好,心思一动便收了人做干儿子,偶尔也提点一二,交代些体己活——前段时间给皇帝找话本和春宫这活儿,周春海就是交代周进儿这几个干儿子去干的。

周进儿闻言还有些不放心,偷偷的往里张望了两眼,犹豫着道:“这.....里头就陛下和娘娘两个人,边上没个人伺候可怎么好?”

周春海不免暗道:那也用不着你!陛下一个人怕就能把皇后娘娘伺候的妥妥当当了.....

不过,到底是干儿子,周春海还是有点耐心的,开口教他:“真是个傻的!这要真有事,陛下不会叫人?陛下既是不叫,那就是不必你去。”

周进儿却是慢半拍的会过意来,忙不迭的垂头下去:“还是干爹教导的是,是儿子先时想岔了。”

周春海正说得起劲,这便借题发挥道:“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一个忠字。这什么是忠?”他拍了下周进儿的胸膛,手指戳了下,戳着人心肝往下说,“可不得替主子尽心尽力,你这心就得急主子之急,想主子........”

正说话间,方才端水送衣服进殿的清墨也已悄悄的从殿内退了出来,然后又抬手准备合门。

周春海立时便顿住了声,半点也不磕巴的接口道:“......瞧瞧人家清墨姑娘,这才是真正的懂规矩,真正的忠心为主!”

清墨正好合上殿门,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瞪了周春海一眼,冷冷道:“噤声。”

*******

此时此刻,凤来殿内却是安静得出奇。

皇帝方才把沈采采扶上凤榻,这才空出手来,抬起手从清墨送来的那一盆温水里拧了一张帕子,替沈采采擦了擦脸。

湿热的帕子捂在面上,便是正睡着的沈采采都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张了张唇,好似舒服极了,眉间跟着舒展开来。

看她这享受的模样,皇帝反倒没好气,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淡声道:“.......真该叫你也这么伺候我一回!”

沈采采犹自睡着,好似毫无所觉,只不适应的蹬了下腿。

皇帝忙伸手抓住她的脚腕——鞋子还没脱呢,这要是把榻上的锦衾给蹬脏了可怎么好。这会儿,皇帝也顾不得气,只得一手握着那细伶伶的脚腕,一手替人将那一双精致出奇的金缕鞋给脱了下去。

待得脱完了鞋子,皇帝一手拎着金缕鞋,一手抓着沈采采那还套着罗袜的脚踝,不由想起李煜那诗——“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绮念只是一晃而过,他随即便将那双鞋子往地上一丢,顺手替沈采采褪了罗袜。

没了鞋袜,纤巧的玉足便空落落的搁在了外边。榻上的沈采采似乎是觉得有些冷,玉贝似的粉嫩脚趾下意识的往里蜷了蜷,细白的脚背挺直了,愈见的纤巧玲珑,好似美玉雕出的一般,没有一丝的瑕疵。

皇帝捏了捏那软绵绵的脚心,又把被子往边上拉了拉,很是妥帖的替她盖好了,心里暗暗叹气:什么时候自家皇后也能偎在自己怀里,说出“教君恣意怜”这样的话,他这几番辛劳才不算是白费了——以皇帝这近乎枯燥平淡的想象力,这已算是极好的梦想了。

坐在榻边做了一会儿白日梦,皇帝到底还是很快回过神来,重又抬眼去看榻上的沈采采。

她现下正躺着,一头如云的长发乌鸦鸦的,全给压在了脑后枕边,越发衬得一张小脸透白似雪,只那被热帕子捂过的颊边和眼角处渐渐的泛出一丝丝的红晕来,颜色似醉,仿佛抹了胭脂一般,透着骨子里的艳色。

皇帝瞧着她这模样,不觉消了些气,这便又拿着帕子,仔细的她擦了几把,把那小脸还有略有湿汗的脖颈给擦了一回,这才抬起手,颇是随意的把帕子给丢回盛着热水的金盆里。

本来,皇帝倒还想要替沈采采换身衣服,可他生来便是侯府世子,再后来是太子、现今更是皇帝,实在是没太多伺候人的经验。且他想着自己先时宴上也喝了几杯酒,现下又是脱鞋袜又是擦脸,已是口干舌燥,还真不好再火上添油。

所以,皇帝私下思量了一番后,也就只伸手给沈采采解了衣带,脱了外衣,然后便很有自知之明的打住了——寝衣什么的,等她醒了再寻宫人另换就是了,现下就先将就将就着吧。

一鼓作气的做完了这一连串的事情,皇帝这才有空收拾起自己。当然,轮到他自己的时候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

皇帝三两下的就将自己身上的骑装还有靴子给脱了,身上也只剩下了贴身的寝衣。

然后,他便毫不客气的掀开锦被,伸手推了推把正躺着的沈采采。

沈采采睡得正沉,顺着他的力道往里挪了挪,正好让出床边的位置来。

皇帝理所当然的挤上了榻,先把床前的帘幔放下,然后才又手痒的摸了摸沈采采洒落在枕边的乌发。

手下发丝轻软,他的声音不觉也轻了一些,像是和榻上的人商量一般:“我这辛苦了这么一路,在你这儿躺一躺总是没事的吧?”

沈采采正睡得舒服,呼吸绵长,粉颊生晕,丰唇微微张开,自是不会应声。

“你不说,我便当你是应了。”皇帝看着她这模样倒是不禁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心头微微有些热。他不甚自在的抿了抿干燥的薄唇,厚着脸皮问道,“......要不然,再亲一口?”

垂落的床帐将他们与外界隔了开来,榻上静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和鼓噪的心跳声。

皇帝自然是等不到回答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动作迅速的在她微张的唇上碰了一下,一触即分。

他这模样就像是才学会亲人的毛头小子一般,甚至都没敢伸舌头,只轻轻碰了碰就分开了。然后,他又不觉舔了舔自己干燥的薄唇,好似就适才那么轻轻一碰,唇上便沾了蜜似的。

皇帝手上还抓着柔软的锦被,舔了舔唇,看着还睡着的沈采采,感觉自己的良心在火海里挣扎。

不过片刻之后,皇帝仅剩的良心就剁吧剁吧给做成夫妻肺片给端出去了。

他眸光微暗,指尖勾着一缕柔软丝滑的乌发,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就,再亲一下?”

恰在此时,半合着的窗扇外有微风趁隙而入,在殿上打了个旋儿,正好将床前的帘幔吹动开来。帘幔间散开一线,有明亮的阳光从这间隙照进来,好似凭空的在空茫茫的半空中洒落细细的金粉,无声无息的落在榻上,落在沈采采的面上,将她那张脸照得清透明亮,就连她额上鬓角细细的绒毛都显得如此的清楚。

皇帝一言不发的看着榻上的人,只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又跟着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热血顺着心跳往四肢百骸流去,滚热沸腾。

他下定了决心,又垂头吻了下去。

这一回,皇帝却是吻得更认真了,他轻轻的吮吸着那两片薄薄的红唇,一点点的勾着唇齿里那嫩生生的舌尖,勾出甜滋滋的涎水,几乎能够听到两人接吻时那啧啧的水声。

直到正睡着的沈采采不甚自在的扭了扭头,皇帝这才做贼心虚的放开人,拉起锦被躺了下去。

然而,他这才躺下不久,忍不住又翻了个身,如百爪挠心一般的想着:要不然,最后再吻一下?

真的,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

郑婉兮从宫里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茫然,她是去过一次慈善宴的人,所以早便知道今日皇帝会来。她本以为自己此回在宴上的这一番表现必能入了皇帝的眼,至少也能在皇帝面前显一回眼,留个好印象才是。只是,她却实在没想到,皇帝与沈皇后这一次亦是和上回一般,宴半就走了。皇帝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

郑婉兮正满心懊恼时,边上的郑夫人却是又叫了她一声:“兮姐儿,我说话你有在听吗?”

满腹心事的郑婉兮这才抬眼扫了扫眼前的郑夫人,眼中掠过一丝的轻蔑,淡淡问道:“什么事?”她自来看不起这个继母,也就是面上恭谨罢了。

郑夫人亦是含怒,只是抬眼看着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郑婉兮又只得勉强咬咬牙忍了这口气,问道:“你今日在宴上买了这么些东西,花的银子可不少,怎的就不与我商量一二。”

郑婉兮抿了抿唇,有些不耐的应道:“夫人,我花的是我的钱。”言下之意是郑夫人管不着。

郑夫人本还准备忍一忍便过去了,听得这话不由秀眉一横,怒道:“你的钱还不是家里的钱?你拿家里的钱装大方,难不成我还不能说了?”

马车正好停在垂花门边,郑婉兮深深的看了郑夫人一眼,语声却是极轻的:“夫人还是把心多放在弟弟身上,少管我的事。”

说着,她便抬手掀开车帘,动作轻盈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的仪态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是先前坐在马车上与郑夫人说话还是现下跳下马车,那动作与仪态依旧高贵且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郑夫人却是又急又怒——郑婉兮那几句轻之又轻的话语便如同鞭子一般抽在她的脸上,叫她羞愤交加:她是郑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就管不了郑婉兮了?!

郑夫人一时急怒,紧接着便气冲冲的掀开了车帘,恨声叫道:“郑婉兮!”话声还未落下,她一眼便撞上了正立在前方的郑首辅郑启昌。

郑启昌一身石青色布袍,身姿笔挺的立在影壁前,神色莫测,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而适才下车的郑婉兮亦是立在郑启昌的身侧一侧,随之抬目看向郑夫人。

郑夫人那塞满了怒火的心里仿佛又被人倒了一桶的冰块,冷冰冰的,彻骨森寒。她现今再顾不得生气,只暗暗的打了个冷噤,然后低眉顺眼的叫了一声:“夫君。”她这般叫着,很快便动作僵硬的从马车上下来,勉强挤出笑容来与郑启昌道,“你怎么来了?”

郑启昌的目光在郑夫人头上那套翡翠头面上一掠而过,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头。

郑夫人自是注意到了郑启昌的目光,她心下更慌了,掩饰一般的抬手理了理鬓角,又唤了一声:“......夫君?”

郑启昌终于开口:“你这一家主母,在门前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他的语声不轻不重,不疾不徐,郑夫人却是连忙垂首认错:“适才一时情急,是我不对......”她眼角余光掠过郑启昌身侧那面容沉静的郑婉兮,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忍不住又道,“实在是兮姐儿她.......”

“她怎么了?”郑启昌淡淡的问道。

郑夫人咬咬牙,还是委婉的把话说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兮姐儿她小孩家心肠太软,这回慈善宴上竟是一气就花了五万了。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花不起,可到底不好这样招眼......”说道招眼两个字的时候,郑夫人不由想起自己头上的翡翠头面,牙齿打了个颤,嘴里勉强续道,“夫君一向以身作则,节俭自持,我这做母亲的怎么也该与兮姐儿说几句俭以养德的道理。”

郑启昌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

郑夫人面上露出些微的喜色。

然而,郑启昌转瞬便又道:“我会说她的。你这一身也怪重的,先回去收拾收拾吧,我这儿还有话与兮姐儿说。”

郑夫人心知郑启昌这是不喜欢自己一身奢贵打扮,自也不敢多嘴,这便温顺的应了,回屋另换一身布衣去了。

而郑婉兮却只得起身随着郑启昌去了书房。

待得到了书房,郑启昌屏退了一边伺候的人,亲自合上了门,然后才转过头,淡淡的与郑婉兮道:“跪下!”

郑婉兮面上掠过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但还是咬着牙抓着自己的裙裾,笔直的跪了下来。只是她心里委屈,不免又低低的叫了一声:“父亲。”

郑启昌却是神色不动,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负手于后的站在原地,问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郑婉兮确是不知,只当郑启昌此回是听信了郑夫人的话为慈善宴的事而气恼,这便小声辩解着道:“父亲,慈善宴的事情女儿可以解释的.......”

“不是慈善宴的事情,”郑启昌语声冷淡,“是你派去南边买卖米粮的那些人。”

郑婉兮神色一动,闪过一丝的慌张,抓着裙裾的手指也跟着颤了颤:那,那是为了三月下旬江边桃花汛的事儿派去的人——上回听说了地震之事,她又忆起了三月月底南边桃花汛的事情,想着靠这事赚笔银钱也好。毕竟,她明年便要入宫,宫里处处皆要银钱,花费颇多,可不得多攒一点?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事竟是这么快就被自己的父亲给发现了......

郑启昌却是冷笑:“自你病好之后,我便觉得你这精神有些不对。原还觉得大病移性情,养养便好,至于那些内宅之事左右也不是大事,随你便是。可现下看来你这行事却是越发的荒唐了!竟然还敢插手外头的事!还有你母亲适才说的慈善宴上的五万两银子——你明知道现今我们郑家现今正该小心,怎么还在御前折腾出这么许多打眼的事?”

郑婉兮身上一颤,面庞一时都白了,薄唇微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启昌含怒拂袖,冷冷的凝目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女儿,一字一句的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与你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就好好的给我说清楚,一个字也不许漏!”

郑婉兮咬着唇,强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然而,郑启昌却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只负手于后站在那里,冷静的等着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郑婉兮方才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珠,眼睫微颤,垂首低声道:“不知父亲信不信,我先时病中做了个梦......”

她用细齿咬住唇,竭力维持镇定,但她的下唇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语声更是颤抖轻微,甚至都惊不起半点的尘埃。

哪怕是现在,只要闭上眼睛,郑婉兮便能看见回忆里那望不到边际的鲜血,那些死不瞑目的人都躺在血海里,隔着漫长的光阴长河抬起头,与她对望——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多人的人命,几乎能把苟活下来的人压得再起不来身,几乎能把人压死。

郑婉兮泪痕满面,神色恍惚,几乎是梦呓一般的开口把话说了下去:“我梦见,皇上下旨将郑家满门族诛........”

*********

沈采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酒醉初醒,头疼加头晕,感觉就连嘴唇好似都有些肿了。

她有气无力的在床上躺了好久,待得精神稍微好些了,这才终于睁开眼来。熟悉的床帐和被褥让她立时便意识到了:自己这是在凤来宫。沈采采略松了一口气,正欲唤人,忽又反应过来:等等,她身边好像还有人......

她不敢置信的转过身,侧头去看,然后就发现了躺在自己身侧的皇帝。

皇帝看上去睡得颇沉,就连原来线条冷硬的五官都因此而渐渐柔和了下去,薄唇微抿,睡颜沉静。

他就像是个警觉的野兽终于寻到了叫他安心的地方,这便收起爪子,放松身体,毫无防备的睡过去了。

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无数酒后乱性的故事情节都在沈采采的脑中闪过........

沈采采几乎是下意识的抱紧了身上的被子,再顾不得其他,这就往床内又挪了挪,然后又用脚踹了尚闭眼睡觉的皇帝一脚,咬着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就亲一下...

皇帝:就,就最后一下....

.....

沈采采:我大概酒精过敏,喝酒居然都能喝得嘴肿!

*****

昨天被锁的章节已经解了,没看的可以去看(其实我都吓了一跳,感觉什么都没写啊....)本来这章是要今天晚上发的,不过想了下还是早点发吧,这样大家也能早点看见~

蟹蟹第一页,序的地雷(*  ̄3)(ε ̄ *),抱抱大家~

第35章 醉酒初醒

皇帝这回确实是真睡着了。

他在宴会之前就骑着马在宫里跑了一圈, 宴上又陪着沈采采喝了点酒,虽然没到喝醉的地步但也确实有那么一点酒后微醺。最要紧的是,宴半扶着沈采采回了凤来殿, 他这一路的折腾实实在在是有些劳心劳力。所以, 当他躺在凤来宫的榻上, 盖着柔软的锦衾, 嗅着被褥枕边那若隐若现的幽香, 想着一直以来的心上人就在身侧时,原本有些认床的他竟是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然而,收了爪牙的野兽依旧是野兽, 哪怕这只野兽身心放松的趴在那里惬意酣睡,当他受到攻击或是打搅的时候依旧会本能的露出爪牙。

沈采采气急之下踢了皇帝一脚, 然而这才刚踢到人,还没来得及叫她接着一踢二踢,她那踢出去的脚便被抓着收不回来了。

皇帝本就是半睡半醒间,手臂莫名其妙的被人踹了一脚。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抬手抓着那只玉足, 然后迷迷糊糊的用自己略带薄茧的手指扣住那纤细的脚踝,本能的捏了一下, 制住了那正在乱动的脚丫。

沈采采一时又痒又痛, 很是艰难的忍了忍这才没有叫出来。她动不了脚, 只好开口叫人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一踢一叫的,便是个死人都能给弄醒了,皇帝慢半拍的醒过神来, 缓缓睁开眼睛,抬起眼本能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第一眼见着的是床榻内侧抱着被子恨恨瞪着自己的沈采采,混沌的神思似乎也渐渐的清明起来,哑着声问道:“你又怎么了?”

说话间,他的手掌仍旧惯性的抓着沈采采的脚没放,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拨弄了一下粉嫩的脚趾。

沈采采羞愤已极,颊边泛着红晕,连眼睛都染了一层水雾。她气得双颊都跟着鼓了起来,活似一只河豚,气鼓鼓的瞪着皇帝,道:“你先放开我的脚!”

皇帝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松手。

他的心思一小半还留在适才手上那柔嫩的触感上,另一半则是略理了理当前的局面,然后才勉强辩解了一句道:“.......是你先踢我的!”

沈采采真想再踢他一脚才好,可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眼下也只得暂时的忍下了踹人的冲动,气哼哼的接着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呢?”

皇帝已经彻底醒过神来了,神色间也渐渐从容起来。听到这话,他倒是挑了挑长眉,双目凝视着涨红了脸的沈采采,不紧不慢的反问回去:“朕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皇宫里又有哪里是朕不能呆的。”

沈采采看着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忍不住又想踹人:妈的,一吵架就说“朕”,皇帝了不起哦?!好吧,封建社会皇帝确实是了不起......

她越想越气,想着自己无缘无故的穿越过来,前有越来越近的死期,后有原主留下的一大笔烂摊子,本来就很可怜了.....现在,就因为喝了点酒还可能被皇帝这臭流氓......

想着想着,沈采采忍不住就红了眼睛,只是不愿意在皇帝面前示弱,这才用力的咬了咬下唇,强忍着眼泪,这才没有哭出来。

皇帝本还想着拿话逗一逗人,只是见着沈采采现下这眼眶泛红的模样,他自己反到是先心疼了。于是,他不甚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沉声安慰人道:“别想太多,你先时喝醉了,朕扶你回来的,就只是帮你脱了外衣,你这寝衣还在呢......”

沈采采被恼羞冲昏了的脑子也跟着清醒过来。她渐渐的反应过来:是啊,她好像还是穿着寝衣的......而且,据说第一次做那事的时候身体会有点痛,但她好像就只是头有点疼——这个应该是酒醉后的后遗症。

所以,皇帝应该就只是躺边上睡了一觉?

这么想着,沈采采的惊慌去了大半,倒是不气不恼了,反到是下意识的眨了下眼。

她还穿着那件雪色的丝绸寝衣,因为一连串动作的缘故,本就睡皱的寝衣跟着往下一滑,露出与那雪色丝绸几如一色的雪肤,香肩瘦削,再往下甚至能看见蝴蝶似的锁骨。只是,那点春.色确实被她披散下来的乌发遮了大半。

此时听到皇帝的话,她微微仰起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眸睁得大大的,好似两颗黑水银浸在白水里,黑白分明,只纤长的眼角处还泛着桃花似的洇红。她大约是真有些懵住了,丰唇微张,看着倒像是忽然睡懵了的小猫,直愣愣的看着人,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无措模样。

皇帝的手心又跟着痒了起来,真想顺势抬手去揉一揉她还有些凌乱的发顶。只是,对上沈采采警惕的目光,他也只好勉勉强强的收回视线,转开话题:“你适才宴上喝了许多酒,现在应该也渴了吧?”

沈采采原还不觉得,现下被皇帝这么一说,果真是有些渴了,不觉抿了抿唇:“是有点渴了......”顿了顿,她又觉得有些奇怪,小声喃喃道,“感觉嘴好像也有点肿了,有点疼.......”

皇帝端着一张端肃冷淡的面庞,看不出半点的心虚,反到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大概是喝多了?”说着,他伸手从榻边的案几上到了一盏茶,递到了沈采采的嘴边。

沈采采思忖过后却也想不出什么,最后也当是这具身体有点酒精过敏,没有再追究。不过,她现下确实是渴极了,见着皇帝端到自己唇边的那杯酒,忍不住便垂头喝了一大口。

这茶搁在案上许久,早便凉了,然而对于酒醉初醒的沈采采来说这凉茶反倒更醒神。

就这样,她就着皇帝的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去半盏茶这才抬眼去看皇帝,道:“够了。”

皇帝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眼角余光却悄悄的看着她那两瓣红唇。那微肿的红唇沾着茶水,湿润润的,嫣红丰满,好似初绽的娇嫩花蕊,使人不禁又想起它内里那甜美的滋味来......

正当皇帝口干舌燥间,耳边听得沈采采那句“够了”,索性便端着手里的茶盏,将那剩下的半盏茶一气给喝了。

凉茶入喉,倒是去了不少燥意。

沈采采在侧见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提醒他:“.....这是我喝过的。”

皇帝眉目冷峻,神色不动的将那茶盏搁回案上,淡淡道:“你我乃是夫妻,夫妻一体,何必计较这些。”

沈采采懒得与他辩驳:算了,就算是吃口水,那也是皇帝吃口水,管她什么事?!喝了凉茶,沈采采也精神了许多,这便扬声叫了人进来,服侍着自己和皇帝另换一身衣服。

因着现下已是傍晚,天边的霞光明艳艳的照在云层上,就连挂在廊下的鸟雀的叫声都显得有些倦怠了,脆嫩的鸣啼声也渐渐低了去。

清墨服侍着沈采采换了衣衫后又扶着人在梳妆台前坐下。她知道沈采采生性怠懒,不喜欢太麻烦或是太贵重的,这便动作轻巧的用一支羊脂白玉簪子给沈采采绾了个松松的发髻。

然后,清墨方才柔声请示道:“娘娘,您和陛下睡了许久,现下时候也是不早了......可要叫人传膳?”

沈采采看着镜中尚有几分倦色的自己,揉了揉还有些抽痛的额角,随口应道:“嗯,叫人传膳吧。”虽说先时灌了大半盏的凉茶,可晚膳肯定还是要用的。

清墨轻快的应了一声,正欲转头吩咐身后的宫人,忽而又听得沈采采紧接着加了一句——

“我午间宴上吃了些酒食,现下胃里还不大舒坦,这晚膳也不必弄什么大鱼大肉,尽量清淡些便是了。最好弄些养脾胃的热粥来,粥要熬得粘稠软糯些,这样也好入口。”

“至于陛下那里,”沈采采犹豫着道,“你们再问问他要吃什么便是了。”

清墨连忙应了,转又寻人去问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在这上面左右都是不在意的,故而也只是道:“和皇后一般的就好。”

凤来宫小厨房里的那些御厨很是伤了一番脑筋,最后也只得备了甜粥咸粥各两份:红豆莲子粥、椰汁燕窝粥;菌菇鸭肉粥和山药鸡茸粥。另外,他们还依着皇后的吩咐,又备了好些口味清淡的小菜。考虑到皇帝皇后午间用了酒,还备了几样口味酸甜爽口的。

果然,晚膳的时候,沈采采吃着也觉得不错,还叫人赏了一回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