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海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加倍恭谨,动作上也小心了许多,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迁怒了。

不一时, 皇帝已洗漱完了, 然后便笔挺的站在那里,由着宫人替自己更衣。他冷着脸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有眼色的人来与他说起沈采采的去向,最后也只得纡尊降贵一般的主动开口问了一句:“皇后呢?”

周春海正从身后小太监手里端着的黑漆托盘里给皇帝取腰带, 听到这话便不觉的把头垂下去了一些,就连声音不觉间也低了许多:“娘娘早起时惦记顾姑娘那头,这便去顾姑娘那用早膳了。”

皇帝:“......”朕就知道会是这样!就每一件顺心事!

周春海说完话后便小心的替皇帝系上腰带,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皇帝的回应,这便又请示道:“陛下,可要传膳?”

皇帝一早起来便没个好心情,现下又知道自家皇后被顾沅沅勾走, 更是丁点儿的胃口也没了。只是,便是真叫他放下架子去顾沅沅那儿找沈采采又是不可能的,所以皇帝略顿了顿,很快便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传膳吧。”

周春海连忙给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借着替皇帝整理袖角与袍角的功夫半垂下头,轻声劝了一句道:“下面煮了鸡丝菌菇粥,娘娘吃着也觉得好,陛下可得尝一口。”

有了周春海这般的劝,皇帝虽是没有什么胃口却也勉强喝了一小碗的鸡丝菌菇粥,另外还用了两个花卷。

待得用过膳后,皇帝方才想起本还想着在殿里坐一会儿,看看沈采采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只是他方才坐了一会儿便又想起正事来:折子还没批呢——虽说现今他人在避暑行宫里,不必再似往日里那般早起上早朝,可这折子还是要批的,要不然指不定还要误多少的事。

所以,皇帝眼下也只得先把沈采采的事放下,预备起身去书房批折子。临去前,皇帝倒是侧头吩咐了周春海一句:“对了,你迟些叫几个人,正好在面外置个秋千。”

周春海倒是没想到皇帝忽然想起这么一出,不过还是面色不变的应了下来。

皇帝用指尖在下颔处摩挲了一下,倒是想起了沈采采当初的要求:“就安在梧桐树那儿好了,对窗的位置。”

周春海一一应下,转头寻了个妥当的人安排好了,这才起身去书房服侍皇帝笔墨。

这加个秋千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等沈采采从顾沅沅处回来的时候,殿外的秋千已经备好了,下面人心细得很,那秋千座虽是精致小巧却正好是两人宽,约莫是考虑到了皇帝与皇后并坐的情况。

沈采采看了一眼,心里不免感慨了下皇帝的行动速度,多少也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她便挑了挑眉,转头问了一句:“陛下人呢?”

一边伺候的小太监不敢抬头,只低着头,恭谨回道:“陛下去书房批折子了,说是午膳时候便回来.....”

沈采采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带公休假,还是要办公的。

想到这里,沈采采也没了去打搅人家的心情——说到底,皇帝五月里就带人来避暑行宫,口上说是避暑,实际上大半都是因为她。沈采采已经颇有些红颜祸水的压力了,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去打搅皇帝办公?

*********

好在,午膳的时候,皇帝果是依言回来陪饭了。

不巧的是,贺家师兄弟和顾沅沅也都在,这又是一回五人午膳。

皇帝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在看到在场几个电灯泡的时候还是又冷了下去:怎么回回都有碍眼的人?真真是吃顿饭都不得清闲!

贺家师兄弟不是没瞧见皇帝的眼刀子,他们虽没有顾沅沅那么大的胆子,但这一次却是真有正事,故而说起话来也还是有些底的:“我们已经和几位太医商量过了,依着皇后娘娘和顾姑娘的身体状态,若是要拔毒,大体上有两个办法,还需陛下和娘娘定夺。”

沈采采先时已经从顾沅沅处听了一些风声,此时听到贺从行的话却也在意料之中,神色不动的等着他们的话。

皇帝倒是敛了敛神色,收起脸上的不悦和冷意,紧接着道:“说下去。”

贺从行便道:“一是从稳从缓,用顾姑娘的血加上一些解毒.药物正好制成初步解毒剂,皇后娘娘每日服上一剂,如此一月下来,若是顺利或许能够清除体内的百日乐;二是从根处入手,先用药刺激娘娘体内的百日乐毒素,再以顾姑娘鲜血合成的初步解毒剂压制解毒,如此几回反复,想必能够将体内余毒尽数清除。”

皇帝若有所得:“你们私下无法取舍,想必这两个法子是各有优劣?”

贺从行点了点头:“确是如此。第一种方法讲究的是徐徐图之,用药剂量微弱,一点一点的解毒,按理算是极稳当的。但每日服用的剂量少,过程又太慢,时间一长很容易会导致人体产生抗药性或者余毒不清,甚至还有微弱的可能会导致娘娘体内的百日乐异变,如此反是更加麻烦;而二种法子是激烈了些但这样更容易根除毒素,只是这法子讲究的是先扬后抑,若是剂量控制不当,真就刺激得百日乐提早发作就是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里,沈采采不由垂下眼睫,暗暗细思起来:这两种方法确实是各有优劣,怪不得贺家师兄弟特特的说出来让皇帝和她自己选。她顿了顿,便道:“那我选.......”

没等沈采采把自己的选择说出口,皇帝忽然便抬手按住了沈采采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盖住了沈采采的玉手,掌心滚烫得如一块烧人的烙铁。

皇帝冷静的打断了沈采采的话,与她道:“先等等。”

顿了顿,皇帝才抬眼去看贺家师兄弟:“这不是小事,朕和皇后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二,左右下月才开始拔毒,倒也不急。”

贺从行和贺希行对视了一眼,果是没有立刻催促皇帝下决定,反到是跟着点了点头:“这事,陛下和娘娘确实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二。”

沈采采左右瞧了瞧,见皇帝脸色不大好看,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关照下皇帝这个病人家属的心理健康,这便舀了一小碗的荷叶汤递上去:“这会儿的荷叶荷花都是正新鲜,这汤又是山鸡汤做的底儿,算得上是鲜香兼得,陛下尝一口试试?”

皇帝心知沈采采这是有意缓和氛围,略顿了顿还是伸手接了那荷叶样式的碧玉汤碗,慢慢的抿了一小口,微微点头,亦是难得的赞了一句:“确是不错。”

这汤主要使用野山鸡煮的,里面又加了新鲜的笋丁、火腿丁以及玉兰片,光是一个汤底便已足够的鲜了。因是入夏,厨房里怕人嫌油腻,另外又过了一层油,那汤水澄亮,莹莹透亮,确是十分清爽。虽说,这叫荷叶汤可汤上确是不见半片叶子,只是用荷叶蒸出了香,在汤上撒了些鲜嫩的荷花瓣做点缀。这荷叶汤一口下去,确是唇齿留香。

沈采采便又给顾沅沅也舀了一碗,招呼众人喝汤。

顾沅沅嘴里喝着汤,眼睛却往沈采采的脖颈看,不一时便又眨了眨眼睛,关切的道:“姐姐,你昨晚儿是不是被蚊子咬了,脖子这里还有红点呢......”说着,她还伸出手,像是想要替沈采采指出脖颈上那几个红点。

沈采采立时反应过来,连忙撇开了顾沅沅的手,低声道:“喝你的汤。”

顾沅沅见状也只好端起汤碗喝汤,只是眼睛仍旧好奇的看着沈采采脖颈上那小红点。

贺希行自觉体贴,连忙道:“我这儿有防治蚊虫咬伤的膏药,娘娘若是需要,迟些就叫人送来........”

“哎呀.....师兄你踢我做什么?”贺希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侧的贺从行踢了一脚,一时间简直是莫名其妙死了。

贺从行冷着脸,也给这说话不过脑的师弟舀了一碗汤:“你也喝汤。”

贺希行便闭上嘴,乖乖喝汤去了。

虽说这桌上最没眼色的两人都已低头喝汤,可沈采采仍旧觉得颊边一阵阵火辣辣的烧着。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用力踢了皇帝一脚,咬牙切齿的道:“......都怪你!”

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了,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第77章 秋千(一)

皇帝深觉自己这是无妄之灾, 只是沈采采脖颈上的那些红点到底是他咬出来的, 终究还是没有脸皮厚到踢回去。

所以, 皇帝顿了顿,最后还是端着那一张冷峻端肃的脸,默不作声的低头喝汤去了。

一时之间, 案几上只余下诸人的用膳声,竟是没了半点的说话声,安静得出奇。

然而, 这样诡异的安静里, 沈采采仍旧余怒未消——她想起昨晚上皇帝那又亲又抱的模样便觉得说不出的羞恼, 凝脂般透白的秀面上烧出了两团彤云,就连脖子都要跟着红了。

偏偏这事又不好开口,她便是要寻借口迁怒都迁不到人——皇帝都已经低头喝汤了。

沈采采忍了又忍, 最后也只得气鼓鼓的用完了一顿午膳,然后便起身要回殿里,口上说是有些累了要躺一会儿。

夫纲不振的皇帝抬眼看着沈采采离开,眼见着对方头也不回的入了殿,这便把手上的汤碗往案上一搁,面上隐有不豫之色,语声淡淡的道:“真是惯出来的脾气。”

皇帝这话, 在场的人再没有哪个敢接。

便是最大嘴巴的贺希行都只是暗暗的在心里腹诽:呵呵,说的好像不是你惯出来似的?!再说了,你在我们面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要真不怕老婆,真有胆子, 到她面前说去啊?!你要真敢当着自己老婆的面说她,我倒敬你是条汉子!

不过,皇帝脸色不好,左右的人也不敢多留,贺家师兄弟不一时便又拉着顾沅沅走了。

一直等离远了些,贺希行这才忍不住开口问了自家师兄一句:“师兄,你适才为什么踢我?”他说到这里都有些不大高兴起来,嘟囔着道,“那治蚊虫咬伤的膏药左右也不值几个钱,拿去送了皇后娘娘,多少也算是个面子啊。”

贺从行简直不想和自己这个脑子少根筋的师弟说话。他也不欲在人后多说帝后夫妻间的那点事儿,故而只淡定的回了一句:“我踢你,那是因为药不对症。”人咬的和蚊虫咬的,哪里能用一样的药?

“怎么就不对症了?”贺希行一肚子的不高兴。

眼见着贺希行这一问二问的追问到底,贺从行便干脆端出师兄的架势,给他分派起任务来:“那拔毒方案还有许多要斟酌的地方,你还是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回去看看医书长点见识吧。”

贺希行对着师兄到底还是很有几分敬畏的,闻言便又住了嘴,老老实实的想着回去翻医书的事情了。

倒是顾沅沅,她对男女之事一直都是半懂半不懂的,现下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回头一琢磨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她再想起沈采采脖颈上那红点儿,脸颊一时间全都红了:她好像,知道那红点儿是什么了......

******

沈采采憋着一口气,回殿里躺了一会儿,倒是好好的睡了个觉。

她这一觉睡足了小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便看见皇帝正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有条不紊的翻着手里的书卷。

皇帝听到动静,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往沈采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沈采采醒了,他便又低下头翻了一页书,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醒了?”

沈采采虽是已经醒了,但脑子还是昏沉沉的,一双杏眸更是睡眼朦胧。她抬起软绵绵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按住了有些发昏的额角,软软的道:“.....有点渴。”她才睡醒,声音里带了点鼻音,尾音微翘,听上去软软糯糯,好像撒娇一般。

皇帝:“......”这才刚醒呢,就已经开始使唤人了。

虽然肚子里还有些不高兴,但皇帝还是叹了一口气,搁下手中的书,从椅子上在站起身来,亲自给沈采采到了一盏热茶递上去:“喝一口。”

沈采采仍旧坐在榻上,只微微仰起头,露出那张还带了点红晕的巴掌小脸。她乌黑的长发还有些凌乱,松松的披在肩后,只有几缕碎发黏在颊边,左颊上甚至都还有没有褪去的枕印,那睡眼惺忪的模样倒好像是才从被窝里被人拎出来的小奶猫,叫人很想摸上一把,蹭一把。

看着上前来的皇帝,沈采采下意识的眨巴了下眼睛,根本没有抬手去接茶盏的意思,然后嘟了嘟自己嫣红饱满的红唇。

她连话都懒得说,圆溜溜的杏眸里只有两个字:求喂。

呵,这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活祖宗。

皇帝拧了拧眉头,只得把青玉茶盏递到人嘴边,不免说她道:“你这是没手了不成?”他虽是说得毫不客气,可动作却与语气截然相反的轻柔小心。

沈采采睡了一觉,先前的恼火倒是消了许多,这会儿又就着皇帝的手喝了些茶水,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只把皇帝的抱怨当做耳边风,听过就算。

不过,既然有了精神,她倒是没忘了要与皇帝商量正事:“贺家师兄弟说的拔毒两种法子,你觉得哪种更好?”

听到这个,皇帝端着茶盏的手指略紧绷了一些,但他的面色依旧沉稳平静。见沈采采不喝茶了,他便把手中的茶盏搁了下去,然后不动声色的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沈采采掩着唇,软绵绵的打了个哈欠:“其实我倒觉得第二种先扬后抑的法子不错。”

她在现代时就知道药吃多了可能会有抗药性,这嗑药嗑一个月,真要说能够安安稳稳把余毒全清了,沈采采也不抱太大希望。最要紧的是,沈采采她是穿越的,她保持着前世的记忆,这从根本上导致了自己回复记忆的速度加快不少,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刺激了百日乐的毒性,指不定什么时候这颗炸.弹就爆了。这种时候再想拿水磨工夫徐徐图之,估计是不会太顺利的。

所以,沈采采想着:倒不如用第二种法子,先刺激毒性再用解毒剂解毒压制,虽然过程激烈危险了点,但反而更有根治的可能性。

毕竟,如贺从行所言:百日乐本就是剧毒,古来中毒者就没有一个真能活下来的。

在沈采采看来:这种情况下,保守治疗法还不如激进治疗法呢。

只是,沈采采这么说着,皇帝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语气还是隐约带了点不敢苟同的意思:“你体内的百日乐本就已经蠢蠢欲动,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发作了,要是再用手段刺激毒素,毒发的可能性太大,太危险了。”

沈采采知道皇帝说的也有些道理。

事实上,沈采采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记忆不够完整,而“穿越”后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导致她至今都有些代入感不足。对于解毒这件事,她也不够的投入认真,反倒不像是皇帝这样的谨慎。她这种没心没肺的态度,反倒更像是再玩一个游戏,单纯的拿着“风险大收益大”的思路来解题。

想到了这里,沈采采都有点为自己的没心没肺而觉得隐隐有些愧疚。所以,她便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用第一种法子也好,毕竟更安稳些。”

皇帝叹了一口气,上前揽住她的肩头,终于还是先下了个结论:“先用第一种法子吧,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或者还能改用第二种法子。”

沈采采现下心里多少有些复杂,往后一靠,正好便靠进了皇帝的怀里,然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是干脆的应了下来:“好,就听你的了。”

皇帝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不知怎的忽而又想起殿外那新置的秋千,面上的神色略缓了缓,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来:“既是醒了,不若随朕去外头打秋千?”

沈采采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往上一扬,眸光一转。

她朝皇帝笑了笑,用指尖在皇帝的胸口处轻轻的画了一下,然后道:“那好,萧哥哥你可得帮我推高一点。”

说话间,她纤长白皙的长指正好戳着皇帝的左心口,染着蔻丹的指甲圆润染光,那力道不轻不重。

可是,那么一瞬,皇帝真觉得自己的心尖那块嫩肉好似被她戳着了,整颗心都有些酥了。

第78章 秋千(二)

既然说了要去打秋千,沈采采便也打着哈气从榻上下来。

因她午睡时是和衣而眠的, 衣裙睡得有些皱了, 这便又让人拿了一身新的裙子。清墨想着皇后与皇帝两人要去打秋千, 这便拿了一件新制的襦裙来,上襦是梨花白,下裙却是青蓝色。

沈采采倒是很喜欢裙子的颜色,觉得有一种“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意境, 且这裙子外面还有一层极薄极透的绡纱, 行动间绡纱跟着微微晃动,纱面上映着一点薄薄的细光,好似金色。而绡纱后青蓝色的裙摆也跟着微微晃动,那一抹深深浅浅的青蓝色像极了春水潮涨——她都能想象:穿着这裙子打秋千, 那绡纱和裙摆一齐在风上下拂动,那应当是如何的美景。

所以, 沈采采换了裙子后便又添了几分兴致, 倒是赶在皇帝之前出了殿门, 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秋千。

然后, 她一手抓着吊绳, 一手朝着皇帝的方向招了招。她悬在半空的双腿跟着摇晃了一下,青蓝色的裙裾摇摆之间, 绣鞋尖缀着的珍珠也露了出来。

只见那莲子大小的珍珠随着她脚尖的动作一晃一晃,时不时的点着地面。倒是引得人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的晃着。

皇帝虽然心知沈采采或许是为着宽自己的心才作出这般欢快模样,但是此时见着她这般笑容还是不由的回忆起两人少时玩闹的情景。他心上不由跟着一软,亦是被沈采采引得露出笑容, 口上却还是不疾不徐的道:“你倒是跑得快。”

沈采采把头靠在秋千吊绳上,黛眉轻轻一挑,杏眸微翘的眼尾也跟着扬起,眼里好似含着一弯水。她含笑睨了皇帝一眼,声音仍旧是懒洋洋的,只是面上笑意不减:“又不是不等你......”

她年纪正好,正是容貌盛时,面颊本就又白又嫩好似奶油一般。此时,她漫不经心的倚在略有些粗糙的秋千吊绳上,反倒要让人担心这吊绳会不会在她玉白的颊边留下痕迹。

皇帝眸光一动,上前几步,一只手正好隔着沈采采握着吊绳的手握了上去。

沈采采抬起头去看他,催道:“你倒是推.......”啊!

没等沈采采嘴里的那个“啊”字出口,皇帝空着的另一只手忽而使力,直接便把沈采采往上推了一把。

坐在秋千上的沈采采一时没有防备,忽然被人这么一推自是顺着力道往上,猝不及防之间,她只能紧紧抓着绳子,闭上眼睛,险些便要尖叫出声了。

皇帝却是半点也不客气,等着她落下后便又用力推了一把,秋千座带着沈采采飞的更高了。

这一下子,沈采采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便与皇帝嚷嚷了一声:“......你够了啊!”

秋千一时间飞得太高,她在半空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都能看见梧桐树的茂盛的树冠和树梢上跳动的阳光。而下落时,风声呼呼从她耳边而过,她总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心口砰砰乱跳,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

皇帝见好就收的抓稳了吊绳,把秋千的摇摆弧度维持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一上一下的晃着。

沈采采这才犹有余悸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去瞪皇帝,鼓起双颊:“你就是故意吓我的对不对?”

皇帝端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道:“我是想看看,这些年过去,你这胆子究竟有没有好一点。”

他还记得小时候,沈采采便很喜欢打秋千。她那时候还小的很,手上和脚下都挂着铃铛作响的镯子,细白的小手紧张的攥着秋千吊绳,眼巴巴的看着他,一派认真的催他:“萧哥哥,我这次真的抓紧了,你别总这么轻轻的推,要用力一点,要高高高的!”

只是,等他依言用力推了,沈采采便又吓得尖叫起来,闭着眼睛叫他:“萧哥哥,这太高了啦!”

她那胆子简直就跟兔子似的,好似再高一点便会吓晕过去。

最后,秋千好容易停下来了,她还要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泫然欲泣的模样:“萧哥哥,我腿好软,你抱我下来好不好?”

那时候的皇帝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好上前去,伸手把她从秋千上抱了下来。不过,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脾气也不小,忍不住又伸手在她嫩生生的颊边掐了一把,说她:“你这么怕高,做什么还非要高高高的?胆子这么小,话倒是说得很大吗?”

其实,那时候的他也还小,又只比沈采采大几岁,虽说已是随着家里人习武锻炼,但是真把这么个活宝贝抱在怀里,也实在是有些吃力。

偏沈采采还不自觉,被人说了后还不肯认错,在他怀里扭了好几下才哼哼着道:“其实,我也不怎么怕的啦......”她全然忘了是谁怕的连腿都软了,反倒脆生生的给人拍马屁,“反正有萧哥哥在,就算真的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萧哥哥也一定会接住我的。有萧哥哥在,我才不怕高呢......”

那时候,他嘴上嫌着沈采采这见人就说甜言蜜语的臭习惯,心里却又暗暗的觉得妥帖。

然而,当初粉团儿似的软糯可爱,整日里会与人说甜言蜜语、灌迷魂汤的小姑娘长大了,脾气也长了好多,不仅连句甜甜的“萧哥哥”都不肯多叫,甚至都不会说几句好话。

皇帝想想过去,再看看眼前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沈采采,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沧桑与感慨。

秋千座上的沈采采却不知皇帝的心思,反到是哼了好几声,气鼓鼓的样子。

皇帝见她这模样,便如记忆里一般,顺嘴哄了一句:“放心,便是再高,总也有朕在下面接着。”

沈采采:“.....你倒是说得好听!”

皇帝:“.......”你倒是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听啊?!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皇帝的心声,沈采采坐在秋千上摇晃了一下,忍不住便与皇帝道:“刚刚真的荡得好高,我都能看到梧桐树冠了。你说,要不然改天把这梧桐树移开,换成樱桃树或者其他什么果树吧?”

皇帝早便习惯了沈采采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臭脾气,对此只是不置可否,听她接着往下胡扯。

沈采采却犹自雀跃:“到时候荡得高了,说不定一伸手就能摘到果子呢.......”想想就觉得很浪漫,浪漫得不得了。

皇帝斟酌着道:“先不说你够不够得到果子,真要借着荡秋千那一会儿时间摘果子......要是一不小心失去平衡感从秋千上栽下来怎么办?”

沈采采闻言噎了一下,然后敷衍似的拿皇帝适才的话来回答他:“你不是说你在下面接着的吗?”

她说着,斜晲了皇帝一眼,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还是说,这些都是你哄我的?”

皇帝:“.......”

皇帝只得掠过这个问题,紧接着道:“.......要是你摘果子的时候被树枝划到呢?说不定,一个不好,那树枝就直接把你手掌给戳穿了。”

“没那么严重吧?”沈采采被皇帝的话吓了一跳,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皇帝的话,“这个确实是有点危险。”

随着秋千起伏速度渐缓,沈采采重又把头靠在了吊绳上,颇有些遗憾的感慨了一声:“我本来还想着,如果种了果树,以后还能让孩子去爬树摘果子,我就站在树下等着接果子.......”

“哪有叫孩子爬树的?”皇帝顺嘴回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他素来淡定从容,但是此时此刻依旧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的怔然,甚至都有些不敢置信起来。他顿了顿,好不容易才平稳了情绪,紧接着问道,“你是说,我们的孩子?”

沈采采朝他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

她原就生得明眸皓齿,此时顾盼一笑,颊边梨涡浅浅,便好似明珠生晕一般的动人。

皇帝简直要被她这一笑笑软了心肠,但他还是不得不硬起心肠看着沈采采,等着她的回答。

沈采采并没有立刻应声。她低下头,用足尖抵着地面轻轻的一顶,借着这力道往后荡去,整个人也随着秋千向后。她顺势把头也往后仰了仰,这才开口回答道:“当然是我们的孩子,要不然我做什么还要在树下接果子?”

秋千荡到最高点又开始下落,沈采采青蓝色的裙裾跟着一晃,上面的那一层轻薄透明的绡纱上似乎缀着梧桐树梢滑落下来的细光,那是如真似幻的美。

令人无比的心动。

皇帝再一次的感觉到了胸膛里无比清晰的心跳声和那从心底涌上来的喜悦与希望。他勉力维持着面上的神色,看着秋千上的沈采采,一字一句的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

秋千回荡的弧度渐渐小了,沈采采终于坐稳了一些。她抓着吊绳,回头去看皇帝,笑了一笑:“没有,我很喜欢。”她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等我拔了毒,我们或许也可以再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