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捡回荷包之后,她就将荷包藏到了枕头底下。虽然她已经重新缝制了一个新的荷包,可这个旧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若是被娘瞧见了,自是要问她是何处拾回的。

娘太了解她,定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而关于傅湛的事情,她只想一直烂在肚子里。那日傅湛为了救她同她有了肌肤之亲,娘本就因此担忧,若是再知晓她同楚慎私下往来密切,估计要气得晕过去。到时候就算她想解释,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可今儿面对气势凌人的傅湛,她觉得自己倒是成了没底气的一方…那可是她的荷包啊。

“我…”

“那你明日派人送到我府上。”傅湛没给沈妩说话的机会。

沈妩皱了皱眉头,甚是讨厌此刻他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好像把她当成下人一般的命令。沈妩这会儿有些回过神,将手静静垂下不去碰他的腰,而后抬眼对上楚慎的双眸,道:“就算王爷身份尊贵,也不能这般仗势欺人。”

那分明就是她的东西,傅湛这么理直气壮要回去是几个意思?

再说了,这荷包若是落到了他的手上,便相当于让他捏着自己的把柄。

她毕竟没有过多的了解傅湛,眼下只知道他是个性子阴晴不定的。开心的时候就尽情的戏弄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怪瘆人的。

傅湛见小姑娘倔强,也没继续逼她,只不急不缓道:“好,那我现在就告诉沈二夫人,让她做决定。”

一时沈妩心中的好感全都没了,只一个劲儿的暗骂傅湛,然后才弱弱妥协道:“我明日叫立夏送去。”语罢,便欲从傅湛的双臂间挣脱而出。

可傅湛也没有要继续困住她的意思,反倒是她不小心被脚下的裙摆踩到,身子一下子朝着前面倒去。

沈妩下意识的抓住了傅湛的袍子,更是牢牢的靠在了他的身上,胸前一起一伏的喘着气,小脸也立刻烧了起来,心里更念着:以后再也不要穿这条裙子了。

“沈六姑娘,请自重。”傅湛言辞淡淡道,好看的薄唇微微抿着。他双手虚扶着她,既没让她倒下去,也没有去碰她,可谓是要多君子就有多君子。

傅湛这么一说,沈妩越发是羞恼。

这话可是她之前才对他说过的,眼下却一字不差的还给了她。沈妩心里有气,便忘了行动,待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才顿时有些吓傻了。

“阿眠,挑什么书呢?”韩氏见女儿一直没动静,便按捺不住走了上来。她瞧着一身绿色丫鬟服的立夏正站在门口,便蹙着眉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立夏吓得手心冒汗,若是被二夫人知道姑娘同祁王偷偷见面,估计她也没命活。

立夏忙提高了嗓门回答道:“姑娘说要安安静静挑书,便让奴婢在这里等着。”

韩氏的眉头蹙得更紧。

当下人的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立夏瞧着韩氏不高兴了,便赶紧垂了垂眉眼,连大气儿都不敢出。这些年姑娘待她极好,可她们毕竟是下人,自是要听主子的话。

上回沈妩遇上魏王不小心落水,韩氏本想狠狠责罚立夏。可偏生沈妩护得紧,不许韩氏随便打骂她屋里的丫鬟。那时沈妩正生着病,一张小脸瞧着瘦巴巴的,韩氏就算心里再气,也终究是答应了沈妩,到最后也不过是扣了半年的月钱小惩大诫。

女儿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容貌不需太好,生得干净便可,毕竟她可没想过四个丫鬟陪着女儿嫁到夫家,顺便当个通房,所以这长得太好的她自是不选。这四个丫鬟伺候了女儿四五年了,女儿也十分的喜欢,她自当是觉得没有选对人,可出了这一出,韩氏便因此迁怒了立夏。

所以说韩氏本就不大喜欢立夏,眼下听着立夏这般的大嗓门,韩氏更是拧着眉一脸的嫌弃。好在这书铺没有别人,不然这不是给他们定国公府丢人吗?韩氏不再去看立夏,而是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便见女儿正安安静静的翻着书,手上又选了好几本。

难得女儿如此认真看这些关于女红的书,韩氏自是一脸的欢喜。她走过去接过女儿手里的书,然后才道:“等过了年,你便要及笄了,跟你二舅舅学画固然重要,可这女红也不能落下。”

女儿家在外头的名声不过是出嫁前好听一些,出嫁之后,这女红却是马虎不得。作为妻子,替自家夫君制衣袍可是分内之事,亵衣亵裤这等贴身衣物更是不用说了,绝对不能假手于人。

沈妩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娘,女儿知道了。”

“知道就好。”韩氏叹了一口气,又想到那次沈妩去玉茗山庄,似是随意道,“我昨儿听说康王府的那位,可是顶顶出息了。皆道虎父无犬子,想来那霍小将军前途不可估量。”

韩氏一脸赞叹。

沈妩自是知道娘说得是霍承修。她本就对霍承修极有亲切感,在自己娘亲面前一贯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这会儿她想着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便不想同娘亲继续这个话题。

沈妩默不作声的,韩氏却是喋喋不休。

自己的儿子没出息,瞧着别人家的儿子这般能干,她自是只有羡慕的份,遂继续道:“还记得小时候,那霍小将军可是经常领着玉璇郡主来咱们定国公府串门。那会儿霍小将军个头就生得俊朗,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你也极为喜欢这霍小将军,每当他们两兄妹来的时候,可是能开心一整天呢。”

说起小时候,沈妩垂了垂睫,倒是有些怀念。

霍承修和玉璇的性子的确同她极为投缘,自小就没有那些花花肠子,也算是童年极要好的玩伴。那会儿容琛还在定国公府待过一段日子,几个人十分的要好,一转眼都长大了,她同霍承修也不似幼时那般的熟络,眼下就连容琛,她也是刻意避之。

正说着,韩氏顿了顿。

她侧过头打量着女儿白净的脸颊,想着女儿对容琛无意,若是能嫁入康王府,也算是一件好事。这康王府离定国公府不过隔着两条街,而康王和康王妃向来喜欢她女儿,二人膝下也只有霍承修和玉璇郡主这一儿一女,更是不用担心小姑子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霍承修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

这么一来,韩氏越想越觉得女儿同这霍小将军是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儿。

韩氏不知女儿心里的想法,却也不想太过直接,只道:“阿眠,想来你还记得吧——七岁那年,你调皮去兰桂居那儿爬桂花树,却不小心摔了下来,人家霍小将军可是当人肉垫子给你垫着。结果最后你倒是没什么事儿,那霍小将军肋骨都断了两根…这想想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你一口一个‘承修哥哥’,叫得那个甜,害得你哥哥都吃醋了…”

见韩氏越说越有劲儿,沈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特别说到最后,她便下意识抬眼从书架的缝隙中看向角落里立着的白袍男子,不由得一阵心虚。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只一股脑儿将选好的书塞到韩氏的手里,闷闷道:“女儿选好了,娘,咱们回去吧。”

见沈妩逃一般的下了楼梯,韩氏蹙着眉念了一句“这孩子…”之后又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书——可是有两本一模一样的。

韩氏想着女儿方才的魂不守舍,突然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明白了。

“咱们阿眠长大了…”韩氏好看的眉眼染着笑意,将重复选得这本书放回书柜,之后笑盈盈的下楼去。

韩氏走后,后头一层书柜角落处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走到沈妩方才选书的位置,骨节匀称的手将韩氏塞回去的那本书拿了出来,静静摊开。

·

沈妩跟着韩氏一回到定国公府,她哥哥沈彦杭那儿又出了幺蛾子。

孟氏怀孕三月,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可那她哥哥却在这个节骨眼儿去了勾栏画舫,气得她嫂嫂孟氏一下子动了胎气,可把沈彦杭吓了一大跳。

韩氏一听,忙急急进了孟氏的卧房。

见榉木雕花架床上盖着锦被的孟氏一张脸颊有些苍白,双眸微微红肿,瞧着便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韩氏一向护着儿子,可自打儿媳孟氏怀了身子之后,一颗心自然也偏向了儿媳——毕竟儿媳腹中怀着的可是她的宝贝孙子。

韩氏抬眼瞧着立在床头的沈彦杭,恨铁不成钢道:“都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今儿好在静兰没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静兰是孟氏的闺名。

只不过眼下韩氏虽然气恼,却也不会真的教训这儿子。就是因为这份纵容,这沈彦杭才养成了眼下这副风流性子,行事更是洒脱不羁。瞧着虽是定国公府的嫡孙,却也只能在翰林院混混日子。对于自己的夫君,韩氏自然不求多少的功名利禄,可对于这个儿子,她却是寄予了厚望,如今终于看开了,只愿儿子同儿媳好好过日子。

可儿子就是不让她省心。这让韩氏操碎了心,这几年也不知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其实沈彦杭固然纨绔,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懂事,方才同孟氏争论了几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却不知孟氏这次的反应这般大。如今动了胎气,府中孩子虽是无碍,却也需要在榻上多休养几日。

沈彦杭心里自是内疚,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韩氏怕孟氏瞧着沈彦杭又生气,便干脆将人撵了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然后自个儿好好安抚孟氏。见自家娘亲如此紧张孟氏,沈妩也有些意外。

她陪着自家哥哥出了卧房,一同行至抄手游廊。

沈彦杭今日穿着一袭天青色杭绸锦袍,身姿颀长,高大挺拔,这哥哥继承了她爹爹的俊朗容貌,却少了爹爹的那份儒雅气质,只这长眉入鬓,眉宇间颇有几分风流姿态,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瞧着十分的有派头。

只不过于沈妩而言,沈彦杭是她的亲哥哥,不论性子如何的风流不羁,对她这个妹妹却是好得没得挑。沈妩想着今日之事,便同沈彦杭说起了孟氏,想着以后他收敛一些。

沈彦杭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玉质亭亭的妹妹,开口道:“我自是知道她的好。这几年她受了委屈,我也明白。可是阿眠,男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守着一个女人。”

沈妩不解,蹙着眉头问道:“那爹爹不是吗?”这些年,爹爹不也从来没有纳过一房妾室,无论外头的人怎么说,都始终如一专心待娘一人。

沈彦杭弯了弯唇道:“爹爹是例外。可是阿眠,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例外?男人都喜欢新鲜的,就算之前再喜欢的,娶回家之后又有多少时日可以恩爱。”

听了沈彦杭的话,沈妩有些愣住。

沈彦杭眸色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妹妹已经快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些话混账话岂能同她讲?再说了,他沈彦杭的宝贝妹妹以后一定要嫁一个可靠的男子,而不是像他这种管不住的。若是日后他的妹夫也像自己这般风流,他可管不住自己的拳头。

沈妩一时无言,出了孟氏的跨栏。

回了明澜小筑,沈妩便走到卧房将枕头底下放着的的那个荷包拿了出来。

她不傻,傅湛生得俊美,视她的荷包比命还要重要,而且还救了她的性命护住了她的名声。饶是以前再怎么讨厌他,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傅湛兴许有一些动心。

若不是这般,今日她也不会心软答应将这荷包送还给傅湛。

可是这点感情,还没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而且傅湛这两次对她的态度冷淡,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正恼着,却感觉到地上有什么东西正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脚踝。

沈妩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那一团雪白,顿时露出笑颜将小猫儿抱在了怀里。她低头亲了亲小猫儿的脑袋,喃喃又娇气道:“元宵啊元宵,你说我该拿你家前主人怎么办呢?”

小猫儿听了,一双大眼睛碧蓝碧蓝的,只“喵喵喵”的叫了几声。

沈妩被叫得心都化了,可是又蹙眉想着——自己真的是糊涂了,这种事居然去问元宵。她低头看着手心的荷包,没有多少犹豫,重新将荷包塞进了枕头底下。

·

半月后,定国公府来了客人。

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妩的远方表姐温月蓁。说起这温月蓁,亦是陵州响当当的才女,这模样生得也甚是出挑,只不过自小便是身世可怜,眼下无处可去才投奔这晏城定国公府。

小时候沈妩同这位表姐倒是接触过几次,可最后却在这温月蓁身上栽过一个大跟头。

也是那会儿让沈妩明白,什么叫做适合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女人。

第025章 :芳心

——

沈妩刚跨进存善居,便瞧见穿着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温月蓁正偎在老太太的身侧有说有笑。

陵州的姑娘大多性子温婉,声音更是有一股独特的软糯腔调,加之温月蓁的声音本就好听,自是锦上添花。此刻她的小嘴一张一合,似是在同老太太说什么有趣的事儿,把老太太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沈妩弯了弯唇。想来她这表姐还是如六年前一般,最会讨长辈的喜欢。

温月蓁比沈妩大上一岁,今年刚及笄。眼下一头乌亮的青丝梳成简单的随云常髻,髻间簪着一朵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打扮素雅却不失端庄。说实话,这副装扮委实不打眼,可偏生这温月蓁生得一副姣好的容貌,加之皮肤白皙,这般的黛眉明眸、琼鼻朱唇,自是无论怎么瞧,都显得娇美可人的。

只不过,饶是温月蓁样貌出众,倘若沈妩一出现,她的这点姿色便有些不够看了。沈妩生得美貌耀眼,不似温月蓁这般的小家子气,只要一露脸,就让人忍不住去看她,笑起来更是明媚灿烂,让人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玩。

老太太见宝贝孙女来了,便将沈妩拉到一旁,脸上含笑道:“阿眠,这是你蓁表姐,可还记得?”老太太今儿心情格外的好,想来对着温月蓁十分的欢喜。

说起来,沈妩同这温月蓁约莫六年未见。

而这温月蓁也从当初那小白花般楚楚可人的小姑娘,长成了一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姿态。沈妩抬眼,见温月蓁也在看自己,她刚想开口唤人,便见温月蓁已经热情的握住了她的手,清丽的小脸堆着笑意,赞叹道:“六年不见,六妹妹生得可真漂亮,瞧着像个仙女似的。”

听着温月蓁夸自己的孙女,老太太心里也欢喜,遂道:“可不是吗?这阿眠随了她娘,从小就生得俊,眼下更是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温月蓁点头附和老太太的话。而后才抬眼细细打量面前的沈妩。

说实话,这沈妩的确生得太美。

当初她来定国公府做客,那些个表哥表弟都围着沈妩团团转,那时她穿着半旧的衣裳走到院子里,看到沈妩穿着一身精致的芙蓉色叠纱粉霞洋缎窄裉袄,脖子上戴着赤金盘螭巊珞圈,打扮得像个小仙子一般,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满是笑意,让她顿时停下了脚步,心里格外的羡慕。

她娘亲早逝,爹爹又不争气,后来寄居在外祖母家,自是乖巧懂事,不敢出岔子。那日子虽然过得苦,可至少还有外祖母疼爱,可自打见了这沈妩之后,她才觉得不甘心。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自小就享受最好的一切,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的苦,人人都把她当成掌心明珠。

想到此处,温月蓁敛了敛睫。

温月蓁这些年一直住在外祖母家。她的外祖母姓华,是老太太的亲妹妹。老太太同这妹妹关系极好,而温月蓁是华老太太最心疼的外孙女,那地位就如沈妩在老太太心里的一般,那可是宝贝的不得了。这些年华老太太身子骨越来越差,最放不下的便是这可怜的外孙女,眼看这外孙女到了及笄之龄,却还是乖巧的陪在自己的身边,华老太太自是心疼。

毕竟年纪大了,这外孙女护不了多久,才想到让她投奔定国公府。

老太太如何不明白妹妹的心思。若是换作是她,她也定是处处为阿眠这个宝贝孙女着想。眼下这蓁姐儿到了适婚的年纪,瞧着容貌才华都是拔尖儿的,性子又妥帖,若是能在晏城寻一个好夫家,她也算是没有辜负妹妹的托付。

老太太瞧着身边这两个小姑娘,越看越欢喜,便对着沈妩道:“阿眠,这两天是你的休沐日,你蓁表姐也刚来,便陪着她四处去逛逛。你小时候就喜欢同蓁姐儿玩,眼下我就将蓁姐儿安排在汀雅院。那地方同你近,以后也好互相照看。”

汀雅院正在明澜小筑的隔壁,两处挨得极近。

瞧着老太太今日心情好,沈妩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着乖巧点头道:“老祖宗放心,孙女一定会好好照顾蓁表姐的。”

温月蓁听了之后便道了一声“谢谢老祖宗”,然后又冲着沈妩笑了笑:“麻烦六妹妹了。”

温月蓁这次从陵州过来,身边也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菡萏。身上这衣裳和装扮,瞧着也是不起眼儿。沈妩便带着温月蓁在定国公府逛了逛,在汀雅院住下来之后,第二日就带着温月蓁出府添一些衣裳首饰。

其实这温月蓁固然打扮普通,可沈妩倒也没有忘记她那陵州才女的名头。

沈妩一贯喜欢身上有书香味儿的姑娘,就如沈妙——她自小就喜欢这个五姐姐。所以六年前这温月蓁来的时候,沈妩只当又多了一个姐姐,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紧,却没有想过这温月蓁不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

沈妩自然不想一个人同温月蓁出去,便叫上了沈妙。家中有客,沈妙是无论如何都会抽出时间来的,而沈嫱一听府中来了一个表姑娘,又听沈妙也要一道出门,自是放下手里的功课一块儿来了。沈妩当然乐见其成

六年前大家都玩过,彼此也不是初见,加之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来二去便熟络了。

瞧着温月蓁和沈嫱一道在挑簪子,沈妙侧过头,见沈妩正静静站在挑发冠的地方,模样有些无措。沈妙走了过去,贴心的问道:“六妹妹要挑发冠?”

“嗯。”沈妩点了点头。她随手拿出一个墨玉发冠放在手上,蹙眉道,“上回我还没送二舅舅礼,这一来二去便耽搁了。明日要去庄子学画,就想买一个送给二舅舅,可我看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选哪个才好。”

上回那个她一眼看中的,早就被傅湛夺了去,眼下这些皆是入不了她的眼。

沈妙对韩明渊极为敬佩,一双杏眸便认认真真打量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发冠,选了一个白玉发冠对着沈妩道:“这发冠玉质上佳,而且上头是紫竹图案。想来韩先生肯定会喜欢的。”

韩明渊喜竹。

沈妩不料沈妙这般了解她二舅舅,一时更是大喜。她忙接过沈妙手里的发冠,瞧着十分不错,便弯唇一笑对着沈妙道:“那就这个了,五姐姐眼光可真好。”

沈妙瞧着沈妩笑容明媚,一张姣好的小脸粉扑扑的,委实好看,便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沈妩瞧着,下意识的将沈妙拉进去说会儿话。她看了一眼外头的沈嫱和温月蓁,对着沈妙眨了眨眼问道:“这几日五姐姐你同四姐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以沈妙的聪慧,自是知道沈嫱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终是自家姐妹,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退一步便退一步。只是,她见这一路上沈妩对温月蓁不冷不淡的,一时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

何况沈妩的脸上从来是藏不住心事的。

沈妙道:“四姐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爱计较了一些,回头我同她好好说说话,估摸着也就没事了。”毕竟霍将军的事情,她也不好提。

只是…

想到那日那个英姿勃发却红着脸的年轻将军,沈妙到此刻还是觉得心头砰砰直跳。

从琳琅馆出来之后,四个小姑娘便一道去一品居用饭。

沈妩是一品居的常客,便选了常来的雅间。这雅间的位置极好,只要侧过头就可以看见明淖河的湛蓝河水。河面上有着许多的精致画舫,岸边杨柳依依,更是有三五成群的人,来来往往的。

“这里的景致可真好。”温月蓁叹道。

沈嫱今日倒是同温月蓁相处的极好,大抵是兴趣相投,而且温月蓁也是寄人篱下的身份,两人并不悬殊。最重要的一点,这温月蓁性子温婉,一贯喜欢夸人,这正合了沈嫱的意。

沈嫱缓缓道:“这明淖河自然是美。不过最美的还是上元节的那一日,晚上的时候明淖河上漂满莲花灯,大伙儿更是戴着面具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在河边玩儿,那才叫热闹。”

这话说得温月蓁有些心驰神往。

毕竟这天子脚下才是最最热闹的,所以别处的人才想削尖了脑袋往这皇城钻。

金丝楠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沈妩最喜欢这儿的一品豆腐、酱焖鹌鹑和蟹肉双笋丝。这一品居的东西寻常人家是吃不到的,可于沈妩而言,却不稀罕。韩氏自小疼她,老太太又宠她,一直都是过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日子。

不过沈妩并没有挥霍,不然早就养成娇纵的性子了。

沈嫱笑吟吟给温月蓁夹了一块荷叶鸡。

难得见沈嫱这般热情,沈妩倒是有些愣住。不过之后也没有多想,只顾着眼下的大快朵颐,毕竟上次和韩氏一道来的时候,还有她的大伯母和小婶婶,韩氏自然要她细嚼慢咽,端出一副淑女仪态。

为的就是让蒋氏和林氏看看她的女儿有多少的端庄贤淑。

沈妩当然乖乖就做,不敢言语,更是不敢多吃。

·

四人用了饭之后就回了国公府。

傍晚的时候,温月蓁便来了沈妩的明澜小筑。沈妩自是起身欢迎。温月蓁瞧着一袭胭脂色霞影纱襦裙的沈妩,这才道明了来意,“听说六妹妹入了韩先生的门下。我对韩先生的画仰慕已久,六妹妹明日可否带上去一道去明远山庄?”

温月蓁想去庄子。

沈妩有些为难。

可这温月蓁不比沈嫱,她不能太过果断的拒绝。沈妩想了想,才对着温月蓁道:“我回头问问我二舅舅,若是他应承了,我后日就带蓁表姐你去。”

温月蓁看着沈妩连连道了几声“谢谢六妹妹”,之后才出了明澜小筑。

立在一旁的谷雨在温月蓁走后忍不住道:“这温姑娘可真是温婉娴静,说话的声音软软的,真好听。听说陵州的姑娘个个都是这般安静的气质,这温姑娘还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委实是讨人欢喜。”

沈妩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