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啦!”冯玉儿又催道:“您好意思让人等太久吗?快些去见见秦大哥。”

徒元徽只松开冯玉儿,说道:“好不容易聚聚,你就心急消息,将孤都比下去了。”

冯玉儿哄道:“真要是好消息才好,以后日日就不分开了。”

徒元徽这才乐意走人。

秦业将这些日子所查到的都禀了给徒元徽。

***

小德子易装走了。

然后迅速赶去了林府。

放下针线,冯夫人出了屋,认出来人是太子爷跟前侍候的小德子,她早听杏月说过,这位是太子爷的贴身太监,而且和秦姑娘和杏月相处得甚好。

“德总管,不知寻妾身何事?”冯夫人有些忐忑地福了福身。

小德子这时候竟然是满脸的恭敬,竟对着冯夫人作了一个揖,客气地道:“冯夫人,不知您这会子可得空?太子爷有请。”

冯夫人不免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爷居然会召见自己,冯夫人自忖,她充其量不过是位通判夫人,实在不明白,怎么会引得了贵人的注意。

看出冯夫人的惶惑不安,小德子赶紧宽解她,“冯夫人不必担心,自是有天大的好事,小的先在这儿给您道个喜,以后还盼着夫人您多多关照!”

“妾身实不敢当。”冯夫人虽出身大家,又嫁了个当官的丈夫,却从未被人如此恭维过,而且今日恭维她的,还是太子爷身边亲信,冯夫人立觉手足无措,竟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

将人请上马车,小德子也跟着坐了上去,见冯夫人紧张不安的模样,小德子笑道:“冯夫人把心搁肚里,您家大姐儿在那儿等着了,如今夫人苦尽甘来,以后且等着享女儿的福!”

冯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只听到“女儿”两字时,又不由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婉瑜儿,心中立时酸楚不已,免不得低头抹起泪了。

小德子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好话,竟将人惹哭,急着安慰,“冯夫人,您别哭啊,回头太子爷他们瞧见您这委屈模样,可不得骂死小的。”

“对不住,对不住!你说什么大姐儿?”冯夫人连连道歉,忙擦干泪珠儿,勉强笑了笑。

这下小德子却闭了嘴,临出门前,太子爷还特意嘱咐,不许他嘴快漏了底。

小德子随口支吾了几句,一路再也无话。

大车开进林家庄子时,冯夫人心情已平复不少,等车停下,便见有人迎上前来。

看着来接自己之人,冯夫人心下松快了许多,笑着招呼了一声。

“秦先生,原来您也在这儿。”

秦业对冯夫人拱了拱手,道:“冯夫人辛苦,不如随在下到正堂一坐?”

等进到正堂,瞧见里面并无其他人,冯夫人忍不住问道:“秦先生,秦姑娘和杏月她们可在?”

“她们都在,”秦业请冯夫人坐到上座,又命人端了茶,道:“冯夫人,这回请您过来,是在下有要事和您老说。”

冯夫人瞧着秦业,犹疑地道:“秦先生,但讲无妨。”

“在下白日里和您提过,前几日去过嘉兴府和平安县,”秦业想了一下措辞,道:“不瞒您老,在下其实是专程去的平安县,只为替舍妹到那里寻亲。”

“难道秦姑娘竟是平安县人,”冯夫人颇有些惊讶,随后又笑道:“可是寻到了?老身在那儿生活了十来年,或许还认识这孩子的父母呢!”

秦业点点头,道:“冯夫人,在下想问问您,如今可还记得起令媛的模样?”

冯夫人想起小德子说的大姐儿,这时候猛地站起,“秦先生什么意思?”

“冯夫人先请坐,”秦业从袖中又取出珐琅银钗,“当日在下拿了这钗子去金陵,果然得知,这钗子是天和银楼专为贾府所制的。”

“难道秦姑娘…”冯夫人想到什么,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最后的下落,钗子主人是您那陪嫁丫头珠儿。”

冯夫人依然站起来,死死地盯着秦业。

“按珠儿的年纪和经历,玉儿不可能与她有亲缘关系。”

“玉儿,”冯夫人颤抖地问,“哪来的玉儿?”

秦业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茶盏递到冯夫人面前,劝道:“冯夫人,先莫要着急,听在下慢慢和您说。”

“妾身不急,”冯夫人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口,大滴的泪珠便落到了茶水中,“先生您请说,妾身听着。”

“听说令嫒出事之日,是珠儿领着她到五里荷塘去玩,结果回来便报说,孩子掉到了塘里,等众人赶去搭救,却只寻到了孩子玩的布偶和衣衫,可是如此?”

一提到往事,冯夫人立时哭得不能自已。

“不过在下却从一位叫白德恒的教书老先生处打听到,此事还另有内情。”秦业望着这位悲痛的母亲,心下不由叹气。

“秦先生,是不是我女儿根本没死?”冯夫人终于说了出来,一下子跪到秦业跟前,抽噎着道:“您能帮妾身找着女儿,妾身来世愿做牛做马…”

秦业忙搀扶着冯夫人回到座上:“在下以为,令嫒确实还活着,白德恒举人你应该知道,当日他的一个学生,曾亲眼目睹冯婉瑜哭喊着从一辆大车跳出来一些,又被人拖回了车里,然后便被带走了。”

冯夫人目光激动,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了秦业。

冯玉儿在帘子后见着这一切,心里却没什么激动之意,反而像是卸下心里头的包袱一样!

她已经替她找到父母了。

心中突然滋生那股子久别重逢的悲喜交集,也就一瞬间,就完全消散了。

执念已消了,这个身体对她被人伤害的悲愤,以及对亲人的刻骨思念现在完全消散。

冯玉儿看着现在已经哭着不能自已的贾敦,若非她需要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身份,她觉得一个人也是好的。

没有破绽的身份就只有真正的身份,凭空捏造或者被认养依旧是破绽。

她叹了一声,经历这么多,她完全明白,自己这身体的容貌和无任何自保之力的实力,以及沾惹上了东宫,那么就只能前进。

有机会正位,就算有一大堆糟心的亲戚她也认了。

这般想清楚,她撩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第0060章

相认过后,贾敦紧紧搂着冯玉儿一直哭,抱着她也是拼命的禁锢着,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惊喜。

贾敦哭声不停,竟然激动得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婉瑜儿!”贾敦猛地坐起身喊了一声。

“娘,我在这儿!”冯玉儿原本在旁边打瞌睡,这会儿听到贾敦的声音,坐到了贾敦床边。

“你真是我的婉瑜儿?”贾敦又哭起来。

冯玉儿笑了,说道:“您还记得女儿身上有什么记号。”

“你一生下来,雪白干净,别说胎记,便是连个痣都没有,哪来什么记号。”

“那您老可得小心了,说不得我们几个合伙骗着您玩儿的。”冯玉儿轻笑起来。

贾敦抚了抚她的脸,冯玉儿的模样和她真是半点不像,若是贾敦见过她生母,定会惊异冯玉儿和她母亲有七分相似。而贾敦像的,却是贾代善。可惜,贾敦从来没见过。

“这…这…这…”贾敦害怕起来,她恐惧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幻梦。

冯玉儿见状,微微抿了抿嘴。

“不对,你和夫君眉目相似,你定是婉儿。”

冯继忠年轻的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清秀郎君,别夸玉面皎若女郎,若非如此,他只出身县城,就是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贾代善和其母李氏的眼。

冯玉儿七分像了外祖母,眉目像冯继忠,揭示最优秀的容貌汇集在她身上。

贾敦遮住了冯玉儿的下半脸,这一瞧越发相似了,谁来看,对比冯继忠年轻时儒生画像,都会以为是父女。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是了,女儿没骗您,活得好着呢!”

说完,她拿着帕子给贾敦抹泪。

贾敦一听,将冯玉儿轻轻搂在怀中:“儿啊,千万个对不住,爹和娘都该死,让我们的婉瑜儿吃了那么多苦。”

“怎么能怪您呢,”冯玉儿心里头一叹,还是揉揉贾敦的后背,“秦先生都和女儿说了,是有小人在后头作祟,娘,既然女儿回来了,那老虔婆虐待您,那珠儿坑害我,还有爹对不起咱们,这些仇女儿一定会报!”

贾敦瑟缩了一下,说道:“婉瑜儿,算了,娘以后便陪着你,不回金陵也不去嘉兴府,更不去平安县,咱们寻另外一处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全都忘掉,日后也给你找个入赘…”

没待冯玉儿回话,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没一会,小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冯夫人,太子爷来瞧您了!”

贾敦一慌,便想赶紧掀被下床,口中道:“这怎么得了,我这衣冠不整的,如何见贵人。”

“娘,无事,”冯玉儿笑着将贾敦按坐回床上,道:“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虚礼。”

“是啊,玉儿说得没错!”徒元徽这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杏月和小德子。

冯玉儿笑着从床上站起,走到徒元徽面前,自己反倒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我替我娘向您谢恩,若非你一力相帮,我们母女不可能这么快便团聚。”

“玉儿免礼!”徒元徽上前拉起冯玉儿的手,趁人不注意,在她掌心上很有些挑逗地点了一下,立时换来冯玉儿的警告

放开冯玉儿,徒元徽心道玉儿的胆子越发大了。

不再称呼他为爷不说,还敢管他了。不过,心里头那么受用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来到贾敦床前,此时已恢复正人君子模样,却又出人意表地冲着贾敦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口中道:“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屋里一时皆惊,贾敦愣了好一会,最后只能瞧着自己女儿,倒是冯玉儿逼着自己红了小脸,上去扯了徒元徽一把,她也没想到徒元徽会这么说。

她一直以为徒元徽给她身份是想让她名正言顺在身边,可做不得太子妃的。

“您乱说些什么呢?”

“孤说得不对?”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还笑说道:“可是嫌孤配不上你了?”

冯玉儿先是对贾敦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也不管失不失礼了,拽住徒元徽便往屋外走。

经过杏月身旁时,冯玉儿还不忘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徒元徽出去了。

见贾敦望着冯玉儿和徒元徽的背影发愣,杏月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道:“杏月见过夫人。”

这一打岔,贾敦总算醒过来,迟疑地问:“杏月,你不叫桃儿?”

杏月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叫杏月,姑娘芳名冯玉儿,我们隐姓埋名跟着秦先生从京城过来,就是为了寻您老。”

贾敦一时眼眶有些红,说道:“原来她叫冯玉儿,怕是这孩子对自个儿身世还是有些印象。”

“姑娘记得也不太多,大概被拐的时候头上受过伤,”杏月坐到贾敦床边,“她右边脑袋上有一块疤,虽被头发遮住,可奴婢每回梳头的时候都瞧得见,原还觉得奇怪,今儿个听秦先生讲了姑娘小时候的事,才明白那是她逃跑时落下的伤。”

贾敦顿时急了,也不管冯玉儿是被太子拉走的,就想要出去好好看看,杏月立刻扯住了她。

劝了好一会儿,贾敦才镇静下来。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应她了。”贾敦拍拍杏月的手。

“夫人说哪里话呢!”杏月笑道:“虽奴婢跟着姑娘的时候不长,姑娘却当奴婢如姐妹一般。”

贾敦松了口气,不由地道:“得空妾身还得去见见秦家老夫妇,多谢人家把我姑娘养得这么好。”

杏月怔了怔,便道:“您先歇息吧,这事以后再说。”

另一间屋里,将徒元徽拉到这儿后免得吓到她刚寻来的母亲后,冯玉儿想着要出去,却被徒元徽死死抱着。

“我去瞧瞧我娘,您放手!”冯玉儿笑着央求道。

“刚才瞧过那么多会儿了,你怎么就不能瞧瞧我?我都是被你拉出来的。”徒元徽冷冷说道。

这样的话语配上这样的语气,真让人哭笑不得,这重生的太子还是和他重生前一个模样,需要人顺毛摸。

冯玉儿挑眉,娇声软您:“您怎么跟我娘吃起醋来了?”

“我现在后悔了,这么急着把冯夫人叫过来,”徒元徽一把横抱起冯玉儿,两人一和栽到床上,“你娘这一找回来,你的魂便跑没了影,早忘记孤是谁了吧!”

“哪有?”冯玉儿想爬起来,却被徒元徽用身子死死压住。

“你这小妖精,先是迷惑我帮你找爹娘,等人家把事儿办成,你便开始打鬼主意了,我猜得对不对?”徒元徽居高临下地盯住冯玉儿的眼睛。

“我打什么鬼主意了?”冯玉儿反问道。

徒元徽将唇贴到冯玉儿耳边,“等孤一不留神,你便听了你娘的,带着你老娘一声不吭地溜得远远的,跑到一个孤找不到的地方躲了,然后另外找个男人嫁掉,最后跟别人生儿育女,把孤完全抛在脑后。”

这若是以前的她她肯定会这么干,但是自从知道她的容貌是罪之后,可完全没这打算。

“这主意竟是不错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冯玉儿见他模样,也存心撩拨他,故作惊喜道:“爷,您放开我,我这就和我娘商议去!”

“美得死你!”徒元徽低声吼了一句,立时堵住冯玉儿的双唇。

又过了好一会,徒元徽抬起头,竟“噗嗤”笑了起来,“冯夫人刚才不是说,她女儿一生下来雪白干净,连个痣都没有,这会子老实点,让孤好好查查,别让你这小妖精冒认了官亲。”

冯玉儿觉得好气又好笑:“您又听墙角了!真掉你太子的身份。”

徒元徽揉揉冯玉儿的脸,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腰:“再端着,我娘子都跟人跑了!”

“刚才不是爷让我带着我娘躲起来的吗?”冯玉儿又恢复了以前尊敬的称呼,是想安抚安抚他去。

“这会子又称‘爷’了,果然是有亲娘撑腰,之前一口一个‘你’的。”

冯玉儿自觉失了言,忙道不是:“爷,我错了!”

徒元徽连忙抓住她的手道:“敢称孤‘你’的,也就我那父皇,不过,孤许你在我跟前平等称呼。”又亲了亲冯玉儿的眼睛,说道:“这样才显得亲近。”

冯玉儿一听,一直冷着的心终于又有了些暖意。

一直自持身份的太子,这会儿也终于知道要平等待她了。

徒元徽似乎有种焦虑和紧张一样,拉着冯玉儿胡闹了一通。

等好不容易让这位爷心满意足地睡了,冯玉儿悄悄起身穿好衣裳,便出门去了贾敦的屋。

人刚一走,徒元徽便醒了过来,摸了摸旁边没了人,心中叹气。

想着得赶紧将贾敦弄回嘉兴府找冯继忠,省得丈母娘闲得无事,尽盘算跟自己抢女儿。

秦业禀报过后,便应着太子爷去处理冯继忠的家事和案子,务必让冯玉儿回去能好好过上几个月。当然,那拐了冯玉儿的秃头三,还得细细查了。

此外,太子爷竟然还示意他将知情冯玉儿曾是百花楼的痕迹都抹掉,这又是一大桩事。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自是赶紧出城,到林家庄子找冯玉儿。

徒元徽原说好今日一早便走,秦业本以为见不着他了,结果到庄子上的时候,人居然还在。

见秦业急急地过来了,正带着一大帮侍卫等在庄院里的江顺上前拱拱手,招呼道:“秦先生这是有急事?”

“小江,太子爷竟是没走?”秦业颇为好奇地问道。

江顺摊了摊手。

这时小德子跑了过来,笑道:“秦先生来得正好,也省的我再派人去寻你!”

秦业连忙说道:“德总管有什么吩咐?”

小德子也不说什么,拉着秦业便往徒元徽住的院子走。

等进到院里,只见杏月扶着贾敦站在院子当中,两人正面面相觑。

没瞧见徒元徽,冯玉儿也不在,秦业十分诧异,转头问小德子。

“太子爷呢?”

“这会子太子爷和姑娘两个正在呕气。”小德子贴到秦业耳边道:“太子爷的意思不让冯姑娘先回去,等一切处理好了,再让她回冯家。”

“冯姑娘呢?”秦业觉得这样对,所以问题定然出在了冯玉儿身上,于是问道。

杏月指了指贾敦住的屋。

“姑娘知道爷要送冯夫人回平安县,姑娘怕冯夫人被人欺负,一定得跟着去平安县,这就闹出来了。”

秦业一叹气,太子别的都好,就是一碰着冯姑娘,就心思浮了。

“爷,在下有急事禀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秦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