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舍不得姐姐走,朝外面努努嘴,“让梅香兰香去不就成了。”都是她的丫鬟。

傅宛看看她,平静地道:“她们没有伺候好你,一人领了十板子。妹妹,你真为她们好,以后就学乖点。”受了惊吓,哄是该哄,训斥告诫也不能少。

傅容乖乖低头认错。

她怎么忘了,父亲疼母亲疼他们,对别人可是赏罚分明的。

见她明白了,傅宛这才起身,吩咐守在外间的她的大丫鬟白芷去端热水。

白芷吗?

傅容垂眸,嘴角浮起冷笑。不怕,慢慢来,该收拾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擦过脸,姐妹俩熄了灯,同被而眠。

第二天早上,傅品言夫妻一起床就赶过来看女儿,院子里僧人们还在念经。

傅容早醒了,咳个不停,见到父亲母亲,傅容泪眼模糊地诉苦:“我头疼,爹爹你快,快把那些人赶走,吵了一晚我都睡不好觉,现在,咳……嗡嗡的我好难受。”

落水着凉,本就容易生病,既然女儿神智已清,自然不用再做法驱邪,傅品言马上吩咐管家好言好语送众僧回去,又请用惯了的李郎中。

傅容病是装的,李郎中没看出什么,见小姑娘悄悄朝他眨眼睛,李郎中顿时有了数,开了副驱寒治咳的方子。傅品言乃进士出身,官场浸淫多年升到冀州知府的位子,他不敢开假方子糊弄他,反正小姑娘知道自己没病,肯定不会真的喝药。

李郎中走后,傅容再三叮嘱身边的亲人们:“官哥儿还小,我病好之前,娘你就别抱他来看我了,还有你们,从我这儿回去后一定要洗漱干净,换身衣裳后再去看官哥儿,免得把病气带过去。反正我丑化说在前头,我最喜欢官哥儿了,要是有人不听我话害他生病,我,我就一个月都不理他!”在她想到办法提前搬去庄子之前,只能这样护住弟弟了。

“才一个月?”傅宸不太满意这个期限。

傅容鼓了鼓腮帮子,恶狠狠瞪着他:“你到底听不听?娘,哥哥不换衣裳你就别让他抱弟弟!”

乔氏笑着点点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好了好了,知道你爱护弟弟,放心吧,我们都听你的,你先别管官哥儿,自己早点把病养好才是。”

“娘别糊弄我,一定要照顾好官哥儿。”傅容抱着母亲撒娇,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满是哀求。

“不糊弄,娘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乔氏被爱女看得心软软的,再三保证。

傅容这才放心。

☆、第3章

傅品言乃冀州知府,傅容落水一事传出去后,与傅家交好的几户人家纷纷前来探望。

其实梦里傅容醒来后什么事都没有,乔氏跟那些夫人太太叙话时,她们姐仨领着几个姑娘去园子里玩了。眼下傅容装病,以怕过了病气为由谢绝了众人探访,只有梁家二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地跑了进来。

“活该,叫你贪玩不叫我,我会划船也会游水,跟我在一起,保你不会淹死。”梁映芳一屁股坐在床边,用刚刚在园子里随手摘的蔷薇花往傅容脸上扫。

梁家是功夫世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手八卦拳更是赫赫有名,上至京城勋贵,下至地主豪绅,都想把自家儿子送到梁家习武强身,再凭一身好武艺功成名就。可惜家世越好,那些公子哥儿们性子就越娇气,梁家老爷子可不管,通不过他家收徒考试的,一律赶走。

傅品言出自京城景阳侯府,生母是姨娘,从小苦读中了进士,傅宸脾性却酷似故去的老侯爷,喜欢舞刀弄棒。傅宸聪明,先把傅品言交代的功课都做好,不给父亲挑剔的理由,然后再去翻自己搜罗来的“武功秘籍”练功。傅品言见长子嗜武成痴,怕他瞎折腾伤了身,就给他请了武师父。去年一家人搬到冀州治所信都城,恰逢梁家收徒,父子俩早听说过梁家大名,立即携礼去拜师了,傅宸也争气,不但通过考核,更被梁老爷子收到门下,成了嫡传弟子。

有了这层关系,梁、傅两家很快交好,无形中帮傅品言早早在信都城站稳了脚跟,让城里一些原打算送新任知府一些“见面礼”的地头蛇碍于梁家名望不好动手。

当然,这是傅品言最看重的事,傅容一个小姑娘还不懂,她只觉得梁映芳热情大方坦率真诚,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简直对极了她的性子,两人迅速成为好姐妹,平日里傅容跟梁映芳一起玩的时候比家里两个亲姐妹还多。

“别闹了,没看我病着呢。”即便是梦,因太过真实,傅容真的就觉得她过了那样的几年,所以现在看梁映芳就好比故人重逢,她高兴极了,一点都不生气,只笑盈盈看她。

梁映芳警惕地看她两眼,忽的挪远了些,“笑得跟花似的,肯定没安好心,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在她眼里,傅容就是个小狐狸,虽然打不过她,可傅容心眼多,总能在别的地方讨回去,让她吃亏。

受了冤枉,傅容起身就想打梁映芳两下,抬手时忽的想到梁映芳刚刚的嘲讽,心中一动,高高抬起的手就放下了,趁梁映芳放下戒备时抱住她胳膊,“映芳,等我养好病,你教我游水吧?”这次的事是个教训,梦里的灾祸也是教训,会了水,以后总不至于淹死。

梁映芳好动,一听这话马上就应了,“好啊,咱们去我们家在紫薇山的庄子,那里有温泉,正好你大病初愈,泡泡对身体好。”

傅容也很兴奋,只可惜她真正大病初愈,肯定要等一个月后了。

梁映芳走后,傅宛走了进来,见妹妹脸色红润,笑道:“见了好姐妹,病就好了大半是不是?”

“都是亲姐姐照顾的好。”傅容抱着枕头靠在床头,甜甜地道,“客人都走了吗?”

傅宛点点头,倒了杯热茶给妹妹,闲聊道:“齐夫人今早带阿竺去保定探亲了,没空过来,只让人送了礼,说回来再看你,让你好好养病。”

齐家啊……

傅容低头吹茶,两排细密微翘的睫毛遮掩了眼中阴郁。

齐家也是信都城里的大户,齐大老爷任陕西巡抚,留妻子儿女在老家奉养老太太。梦里两家关系不错,傅容跟同岁的齐竺也算手帕之交,因此得知她哥哥齐策喜欢姐姐傅宛,傅容也乐见其成。齐策英气挺拔,姐姐温婉秀丽,两人论才貌家世都极为相配,傅容还帮齐策在姐姐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姐姐渐渐心动,齐策来提亲时,姐姐羞涩地应了。

婚后两人如胶似漆,傅容嫁给徐晏的时候,姐姐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谁料没过多久,姐姐的大丫鬟白芷也害了喜,跪到姐姐面前求姐姐准她生下那个孩子,直到那一刻,姐姐才知道白芷早就爬上了齐策的床。

换做年少无知时的傅容,定要大闹一场的,但姐姐只是命人给白芷灌落胎药,发卖出去。

齐策什么都没说。

齐夫人想留下孩子,姐姐平静地说她并非容不下姨娘,只是白芷是她的人,如今做出此等背主之事,她若不严加惩戒,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白芷。卖了白芷第二天,姐姐主动给齐策纳了两房姨娘,因有孕在身,不准齐策再进她房。

傅容去看姐姐,姐姐什么苦都不说,云淡风轻的,只问她跟徐晏相处如何,又劝她好好跟徐晏过,但不要把所有心都用在徐晏身上,将来出了事便不会太伤心。傅容以为姐姐真的放下了,可几个月后,姐姐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这都是齐策的错。

男人有妾不算什么,可他为何要动姐姐身边的人?就算是白芷勾他的,他不会拒绝吗?一面是贴身丫鬟的狠心背叛,一面是温柔丈夫的虚情假意,双重打击下,姐姐如何淡然处之?

提亲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娶到家马上就忘了。

这就是男人,一个个的,半斤八两。

等着吧,这次齐策休想再碰姐姐一根手指头。

~

黄昏时分,傅品言父子俩回来了,还没回房都先过来探望傅容。

傅容在院子里跟小丫鬟们踢毽子呢,暮春时节,她穿了身海棠红的裙子,双丫髻上扎了一朵桃花,背对走廊踢得正欢,忽的转过来,扬起的笑脸顿时被夕阳余晖染上一层霞光,活泼明媚,像天上的小仙女。

傅品言看得心都化了。

“病好了吗?不老老实实在屋待着,又出来胡闹。”从走廊下来,傅品言不悦地问。

“爹爹!”

傅容立即丢下毽子,朝父亲跑了过去,笑嘻嘻道:“晌午那会儿就好了,在屋里闷着无趣,就出来玩玩,连郎中都说生病要多动动,爹爹有何担心的。怎么样,今天衙门里忙吗?看你衣服都没换,快进屋喝口茶!”

女儿淘气时让人头疼,乖巧时又特别懂事,傅品言笑着摸摸她脑袋,父女三人一起进了堂屋。

小丫鬟端茶进来,傅容亲自替父兄倒茶,傅品言傅宸对视一眼,又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傅容知道自己的小伎俩瞒不过两人,绕到傅品言身后,讨好地给他捏肩膀:“爹爹累了一天,我帮爹爹解解乏。”

傅品言欣然受之,“再用点力。”

傅容马上加大力气。

傅宸在旁边看热闹,假装疲惫地捏捏肩膀,朝傅容道:“哥哥今天被师父打了两下,妹妹一会儿也帮我揉揉。”

“好啊,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傅容朝兄长眨了眨眼睛。

“说来听听。”傅宸喝了口茶。

傅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几天春光正好,我想出去踏青。去年娘身子重咱们一家都没怎么出门,今年总该出去玩玩吧?爹爹衙门有事走不开,官哥儿太小也不好出门,所以哥哥带我们姐仨去吧,就在咱们家庄子逛一圈,当天去当天回来,行不行?”

去了就不回来了,没有长辈在身边,她可以偷偷打发身边人去买治水痘的药,说不定能镇下去呢,那样便免了生痘的苦。在家里,她做什么都难逃父亲的眼睛,到时候不好解释,一不小心又被父亲怀疑了。如果没用,顺便就在庄子养病,不用担心传给弟弟。

傅宸才不上她当:“这事我说话不管用,你得问父亲,父亲答应了我才带你们去。”

“爹爹……”傅容拉长了声音,歪着脑袋看傅品言,“爹爹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应是不是?爹爹不放心,可以让刘叔跟着我们去,我保证不会乱跑。”

刘叔是前院管事,傅品言得力手下。

傅品言没有说话。

傅容再接再厉:“爹爹你就应了吧,你看你官越当越大,陪我们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你不陪,总该让我们自己出去透透气吧?”

“真那么想去?”傅品言侧头问。

这就是松动了,傅容大喜,双手并用替父亲捶背:“想,特别想,爹爹答应了,我今年都听爹爹的话!”

女儿叽叽喳喳跟只百灵鸟似的,傅品言看看外头,夕阳柔和,花红草绿,眼里渐渐浮起一丝笑意:“也好,后日我休沐,咱们全家都去。”

携娇妻爱女出游,同长子策马踏青,才不算辜负这大好春光。

“爹爹真好!”虽然跟预料的有些出入,能全家出游,傅容还是很高兴的,手上揉捏地更起劲儿了。

“行了行了,你去屋里好好歇着吧,我们先走了。”傅品言起身离座,前院还有旁的事要处理。

傅容将父兄送到门口才回来,进屋后坐到镜子前,再次打量里面的自己。

十三岁的姑娘,脸蛋细细滑滑,跟弟弟的小脸一样嫩,轻轻捏捏就红了,那双眼睛更是比夜空里的星星还有明亮灵动。傅容喜欢臭美,对自己这副好皮囊怎么看都看不够,手指缓缓上移,来到光洁的额头,傅容自赏的目光忽的一变,继而坚定起来。

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什么小坑。

☆、第4章

“姑娘穿这件吧,开春夫人让绣房新做的,还没穿过呢。过阵子该换夏衣了,明年姑娘长个儿后又不能再穿,白白放着多可惜啊。”

兰香从衣柜里取了件海棠红绣牡丹花的云锦褙子出来,站在穿衣镜前等傅容,只是她上半身微微前倾,樱桃小口也张开了些,好像在忍受什么不适,就差哎呦叫两声了。

傅容刚擦完脸,将巾子递给服侍她洗漱的小丫鬟,转身见兰香姿势古怪地站在那儿,忍俊不禁:“都是挨了十板子,怎么梅香看起来好好的,你却像还没好利索?”

两个“玩忽职守”的大丫鬟在床上趴了三天,今日终于能出来了。

一提这个,兰香顿时苦了脸,一边伺候傅容更衣一边小声嘀咕:“姑娘还说呢,劝了你多少次你都不听,结果不但你遭了罪,我们两个也被老爷打了一顿。算了,挨打也没什么,只要姑娘以后别再淘气,我们俩再挨十板子也值。”

傅容笑了笑,看着镜子里围着她转来转去的忠仆,由衷道:“知道你们对我好,放心,以后不会连累你们挨罚了。”

她这两个丫鬟,都只比她大一岁,梅香稳重,兰香机灵,可以说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她贪玩她们会劝阻,劝阻不行就帮她遮掩,处处以她为先。梦里她出嫁后,在郡王府受了不少婆婆小姑的气,旁人惧怕郡王府的威严,她们两个却是不怕的,始终护在她身边。

正想着,梅香挑帘走了进来,“姑娘,前面摆好饭了,夫人让你早点过去。”

傅容抬头让兰香帮她戴杏花纹白玉领扣,透过镜子问:“小少爷也抱过去了吗?”

“去了,夫人打算带小少爷一起去庄子。”

想到白白胖胖仙童似的小少爷,梅香情不自禁弯了嘴角。府上老爷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夫人更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膝下几位姑娘少爷也个个容貌顶尖儿,别说眼前这个十三岁就已经出落得闭月羞花的三姑娘,就连才八个月大的小少爷,浓眉大眼的,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娃娃了。

她心情愉快,傅容却犯了愁。

她想弟弟啊,只是距离她发痘的时间越来越近,最多四天,虽然不是郎中说的容易传人的时候,傅容还是怕弟弟染病。

但她想出门,就不能再装病下去。

傅容咬咬牙,将刚穿好的衣裳解开,在两个丫鬟震惊无比的目光中重新回到床上,吩咐梅香:“你去回老爷夫人,就说我昨晚太过兴奋没睡好觉,这会儿赖床不想起来,让他们先吃好了,出发前我肯定能收拾利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痊愈之前,她是不会靠近弟弟一丈之内的。

梅香急了,“姑娘又闹什么啊?还是快快起来吧,大好的日子,何必惹老爷夫人不快?”

傅容没法解释,索性耍赖:“不用你管,照我的话说就行。”说完转身朝里躺着。

她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两个丫鬟没辙,只好分头行事。

前院堂屋里,傅品言等人都已经坐好了,只差傅容一个。

听完梅香回话,乔氏不禁皱眉,起身道:“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我去看看她。”女儿会撒娇讨人喜欢,她并不反对,因为她知道男人私底下都喜欢会撒娇的小女人,她也是靠着自己那些手段拴牢了丈夫的心,只是姑娘家该有的规矩得立起来,不能惫懒了。

傅品言却不在意,笑着拦住妻子:“算了,她不想起来就让她多赖会儿,咱们先吃。梅香,你把姑娘的早饭端过去,告诉她只能多睡一刻钟,再迟今天就在家里待着罢。”

没有受罚,梅香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乔氏不满地瞪丈夫:“你就惯着她吧,都十三了,看将来懒得无人上门提亲你怎么办。”

傅宛低头笑,俯身帮旁边小木车里的弟弟擦了擦嘴角。

傅宣也觉得三姐姐太懒了,但她都习惯了,好像三姐姐就该是这样。

傅宸愿意纵着妹妹,满脸无所谓地替父亲回道:“没人提亲最好,我来照顾妹妹。最好她们三个都别嫁人了,免得在婆家受委屈。”三个妹妹三朵花,凭什么他一日日看着她们长大,却要拱手让旁人领回家?

乔氏的怒火马上转移到了长子身上:“闭嘴,整日胡言乱语,当着你两个妹妹的面说这话,书都白读了?”

她声音柔媚,训起人来没有半点气势,傅宸嘿嘿一笑,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佯装害怕。

傅品言悄悄踢了踢妻子的绣花鞋,然后在乔氏看过来时一本正经地吩咐小丫鬟摆饭。

没人帮她,乔氏反踢丈夫一脚,赌气不说话了。

知道母亲肯定不高兴,傅容没有多磨蹭,估摸着时间,在一家人准备出发时及时赶了过来,转到傅宛身边道:“我跟姐姐坐一辆马车,宣宣你小,跟娘坐一车吧,娘哄完弟弟还可以哄哄你。”妹妹才九岁,她得小心点,哪怕没有性命之忧,起痘时那种难受劲儿她也舍不得让妹妹尝。

傅宣抿紧了嘴,懒得理会三姐姐的捉弄。

乔氏又想训斥这个喜欢欺负妹妹的次女,可傅容最会察言观色,在母亲开口之前就跑了,一溜烟钻进中间那辆马车。坐好了,她笑嘻嘻挑开窗帘,脆声催家人,“娘,你们快点上车吧,就出去一天,咱们别在门口浪费时间,到了庄子上我再听娘训诫。”

“呀!”瞧见姐姐,乔氏怀里的官哥儿忽的朝她伸手,也不知是想要姐姐还是想坐马车。

胖娃娃头上戴了顶小虎帽,乌黑的大眼睛渴望地望着她。醒后第一次瞧见弟弟,傅容眼里立即含了泪,怕被家人察觉,都没敢逗弟弟,匆匆放下车帘躲了进去。

乔氏多看了车窗一眼。

次女怎么不像从前那样亲近弟弟了?前两天生病没办法,病好了也没去前院看过……

“上车吧。”

傅品言亲自检查完马车后走了过来,暂且接过小儿子,等乔氏跟傅宣都上了车再把小儿子递进去。见母女俩都坐好了,又去后面看过傅宛姐妹,这才吩咐车夫出发,他跟傅宸骑马,分别跟在两辆马车一侧。

不远处的巷子拐角,一灰衣青年男子指着缓缓而行的马车跟同伴耳语几句,然后悄悄跟了上去,而他的同伴则朝相反方向去了。看两人训练有素的样子,仿佛做惯了此等事情,无人时脚步飞快,遇到行人马上放慢速度,如闲庭散步,毫不起眼。

半个时辰后,傅家一行人到了郊外的庄子。

傅品言是侯府庶子,乔氏是他嫡母娘家不受宠的庶女,夫妻俩都没什么钱财,外放前两年一家子过得捉襟见肘,后来他熟悉了官场上的门道,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此后每到一地赴任,傅品言都会置办田庄铺子,田庄留着自家人闲时消遣,铺子托能干的掌柜打理,十几年下来,手里余钱越来越丰。

“爹爹这次选的地方好,有山有水,跟咱们家在兰溪的庄子差不多呢。”傅容跳下马车,对着眼前的庄子欣喜地道。按道理,这是她第一次来庄子,哪怕梦里她在此处住了将近一个月,也不能表现出熟悉来。

得了女儿夸赞,傅品言微微一笑,一边去接小儿子一边道:“好了,先去里面休息休息,一会儿我领你们到周围走走。”

傅容朝傅宸眨眨眼睛,先跟在傅宛身边去里面了,傅宣走在傅宛另一旁。

傅宸也识趣地自己逛去了,顺便看着下人们收拾东西。

傅品言夫妻一起去了正房,进屋后,傅品言把小儿子放到炕头,趁乔氏过来看儿子时一把将人压在炕边上,轻佻地亲了一口:“这回不嫌我没时间陪你了吧?”

乔氏撇撇嘴,扭头嗔道:“你哪是陪我啊,要不是浓浓贪玩,你会想到带我来庄子?”

乔氏生母是苏州人,声音就跟书上说的似的,又娇又软,乔氏也完全继承了母亲的长处,貌美音柔体娇,单这一点就容易让傅品言忽略她嫡母娘家侄女的身份,新婚洞.房时极其温柔。乔氏也是聪明人,三言两语让丈夫知道了她在娘家的处境,并用行动证明她出嫁从夫的决心,如此两人凑在一处便如蜜里调了油,恩爱缠绵。

眼下乔氏刚生完孩子不久,该瘦的地方瘦下去了,丰盈起来的还丰盈着,耍耍小性撒撒娇,傅品言真是骨头都酥了,不顾妻子阻拦先享受了一回。事后他神清气爽,乔氏却是软了双腿,两处小衣湿透,媚眼如丝根本没法见人。

“正好,你留在屋里哄官哥儿,我带他们几个出去逛,反正你也不喜欢走动是不是?”搂着还在喘息的妻子,傅品言低头咬她耳朵。

“谁说我不喜欢走了?”乔氏狠狠拧丈夫腰侧,满面红晕,眼如秋波:“你就会欺负我,下次再这样,我再也不跟你出门了!”

傅品言低低地笑,又哄了一会儿,哄得妻子消了火,才换身衣袍出门。

傅容姐妹三个正好走了出来,没见到母亲,傅宛好奇问了一句。

傅品言一本正经道:“官哥儿要睡觉,你娘留在屋里哄他,不去了。”

傅宛傅宣深信不疑。

傅容悄悄打量父亲几眼,转身偷笑。爹爹跟娘的感情还真是好啊,这么会儿功夫也要闹一闹,可见男人不管明面上看起来多正经,私底下都爱风流,梦里出嫁前母亲的教导都是经验之谈啊。

傅宸过来后,父子五人浩浩荡荡去踏青了。

林中小道并不平坦,傅容一直在琢磨如何让父母答应她留下来,想来想去还是得装病,便故意往崎岖的地方走,打算假装扭到脚什么的,好借口行动不便住在田庄休养。可惜她忘了自家父亲兄长的脾气,爷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傅容才歪了下身子,傅宸胳膊就伸过来了,恨铁不成钢地训她:“中间路平你不走,非要走边角,仔细摔得你破相!”

哥哥太细心,傅容受伤计划只得作罢。

日头渐渐高了,几人开始往回走。

到了林子外头,忽见一灰袍男子从左侧林间小道走了出来,一手撑根树枝,一手高举拭汗。双方一照面,那人愣了一下,傅品言父子则不动声色挡住姐妹三人,默默打量对方。

灰袍男子瞅瞅前面的庄子,见周围只有一户人家,若有所思,侧身问傅品言:“看您通身贵气,莫非是那田庄主人?”

傅品言含笑点头,温和儒雅,“阁下是?”

☆、第5章

晌午时分,林风吹拂,透过父兄之间的空隙,傅容好奇地打量对面的男人。

那是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长眉细眼,肤色白皙,下巴上蓄着一缕美髯,微笑时有书生的儒雅,又有方外之人的超凡脱俗,哪怕一身灰布衣裳也难掩其仙风道骨。

傅容还想多看两眼,被傅宛瞧见,悄悄扯了扯她袖子,眼含警告。

傅容无声笑笑,不再看了,摆出一副乖巧样,侧耳倾听。

“在下葛川,荆州人士,祖上乃医药世家,葛某幼承祖训,出师后遍览名胜古迹,顺道为有缘之人看病排忧,今日路过贵地,口渴难耐,不知这位老爷可否赏碗水喝?”

葛川朝傅品言拱拱手,浅笑着道。

他气度不俗,又只是讨口水喝,傅品言当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原来是葛先生,请随傅某来。先生志向高远,潇洒不羁,傅某实在钦佩,若先生不急,晌午同傅某共饮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