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他一出现,自己就容易死呢?可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七世经历,各有不同,死得花样百出,她一时无法从中找出什么共同的因果。

不过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她最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不是吗?

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

哪怕最后她依然是个死,可是在没死的时候,总是要为了不死而努力地挣扎啊!

于是在许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微低着头,小声嘟哝道:“你说得好听,不过是想拽着我上床欺负我罢了!”

任何人都能听出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带着一点小姑娘的撒娇。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声音软糯得很,低头红着脸站在那里,仿佛郊野里刚刚抽芽的芦笋般,嫩得稍微用力便是一个印记。

萧铎一下子想起自己刚刚压住她的情景,俊美的脸庞一下子红了。

他神色间的倨傲消失了,身上散发的萧冷之气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我——”他喉咙发紧,艰难地说:“我以为你想呢。”

阿砚听到这个答案,也是微微诧异,她疑惑地望着他,透过修长的睫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看着他那仿若刚刚坠入情网的男孩子般的羞涩,心间忽然被什么触了一下。

如今细细想来,或许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

萧铎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怕,很多事情反而是自己受往事那些记忆的连累,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垂下眼眸,咬了咬唇,便有了一个主意。

他到底是何想法,总是要弄个明白。

于是她越发放软了声音,低声道:“我没有想和你如何。”

“你不喜欢我?”萧铎听到此言,眸光骤变,就那么盯着她看。

“我没有说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

“我……我也不知道……”阿砚决定采取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萧铎胸间憋闷,语气中也透着难以排解的烦躁,他真没想到和个姑娘说话是如此的费力。

“我害怕,我怕死。”阿砚瞅着他那那紧皱的眉头,慢腾腾地再次道出心中想法。

“我刚刚说过。”此时此刻的萧铎心中泛起浓浓的无力感,他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无人敢不听的,怎么如今到了她这里,他说了就白说呢?她竟然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你说了什么吗?我刚才没听清。”阿砚眨眨眼睛,一脸茫然无知状。

萧铎无可奈何,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拧起好看的眉,郑重其事地道:“我刚才说,你不要害怕,任何事都不必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如果有人敢动你一下,我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铎掏心挖肺,恨不得现在就有个人对阿砚不利,他正好一掌拍死对方以表明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

阿砚歪头打量着萧铎。

他昔日冰冷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炙热,就那么定定地望着自己,里面隐约有一丝忐忑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阿砚垂下眼睑,脸上平静,不过心里却狂跳不止。

他……难道真是对自己有意,心思单纯地想保护自己?

好事来得太容易,狂喜涌上心间,她仿佛在面对一笔巨财。

他说得这么好听,好像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似的,那么如果自己让他直接杀了柴大管家呢,他会干吗?

让他杀了柴大管家,自己就解除了一个威胁。

阿砚一颗心猛跳不止。

其实这么多世了,每一次只要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自己很快就会死去。她只知道要逃要逃,可是却从未想过,也许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她可以反过来接近他,掌控他!

孙子兵法第三十计是反客为主,第三十一计则为美人计……

反客为主,美人计,反客为主,美人计……

萧铎小心翼翼地看着阿砚的脸色,见她在那里咬着唇纠结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胸臆间便越发焦躁烦闷。

他并不敢再说什么,怕吓到她,也不敢催她,怕她像个含羞草一样缩回去。

所以他也只好自己憋着。

想知道她怎么想的,恨不得抱住她,却只能这么憋着。

萧铎活到了二十三岁,还不知道原来等待一个小姑娘的答案是可以如此漫长。

时间仿佛停顿,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他艰难地蠕动了下略显干涩的唇,烧灼的眸子依然锁着她不放:“你……你……”

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这一句话,仿佛吹入山涧里的一缕春风,春风虽轻柔,却丝丝缕缕,呵护备至,让小苗芽终于鼓起勇气,拱起了压迫在头顶的最后一块土皮。

那个酝酿了半响的念头,就这么破土而出。

“九爷,你真得会保护我吗?”阿砚抬起眼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会。”萧铎只有一个字,却简短有力。

“如果我害怕谁,你会帮我吗?”阿砚得寸进尺地这么问。

“你看不顺眼的,我统统看不顺眼。”萧铎伸手,捏住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地这么说。

“那如果我喜欢什么呢?”阿砚踩着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你喜欢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啊。”萧铎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虽然是不假思索的答案,可是他说出口后,心间一紧,回味着刚才那话,便觉得胸臆间泛起异样的柔软和酸涩。

他喉咙动了下,抿紧唇,定定地望着阿砚那黑白分明的眸子。

那张眸子里,带着试探的意味,如同一只小鸟破壳而出,从鸟巢里第一次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怯生生地打量着这蓝天白云阳光普照的世间。

一下子,他胸口揪疼,恨不得伸出胳膊,将她整个护住,免得她受到一丁点的惊吓。

“什么都可以……”他的声音低哑含糊,是喉头滚动着的呢喃。

阿砚垂下眼睛,才慢吞吞地提出要求:

“我想要非天,可以吗?”

她小声地这么说。

“可以!”萧铎不假思索地这么说。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阿砚咬了下唇。

他说了什么都可以给她,当然非天也是可以的。

可是非天,看起来是和他形影不离的。

他竟然舍得?

萧铎看她仿佛不信的样子,一下子急了,紧声道:“你喜欢非天,我就送给你,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这话音一落时,就听到一声哀鸣。

某个叫非天的鹰耷拉着脑袋,发出沮丧的叫声。

若是以往,它的主人一定会抬眸看它一眼,然后伸出手,摸摸它的脖子,可惜现在,它的主人连看都不看它一眼了。

“你还要什么?”萧铎恨不得阿砚要天上的星星。

“不了,就那只鹰吧。”阿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偷偷瞅了下那只鹰。

非天瞪圆了鹰眼,马上凶神恶煞地冲她示威。

“它好像不喜欢我。”阿砚的声音分外低落:“我还是不要了。”

“不行,你必须要。”萧铎一边说着,一边挑眉看向非天。

眼神冰冷,非天鹰一下子呆在那里。

“非天,以后阿砚就是你的主人,你不许对她凶,要听她的话,如若她对你有半点不满,我就直接揪了你的毛放进锅里做老鹰汤。”

残忍的威胁,出自曾经的主人之口,非天鹰吓得一下子将脖子缩到了羽毛中。

“过来。”萧铎又下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非天鹰拍拍翅膀,抖擞下尾巴,犹犹豫豫地,终于慢腾腾地落到了萧铎的肩头。

萧铎一把揪住它的翅膀:“阿砚,给你,想烤就烤,想煮就煮。”

它说出这话的时候,非天鹰急了,翅膀强劲有力地扑闪,爪子也胡乱挠腾。

一个不留意,非天鹰的翅膀拍到了阿砚头上,勾住了阿砚的头发。

“啊——疼!”阿砚几根头发都被硬生生被扯下来了,眼泪一下子落下来。

萧铎一看这个,脸色变了,揪住非天鹰,一把摁在地上,连忙过来查看阿砚的伤势。

“阿砚,很疼吗?”萧铎满脸的关切。

阿砚委屈地瞅了下地上扑闪着翅膀一脸惊恐的非天鹰。

“我没事,就是掉了一缕头发,有一点点疼。”

萧铎心疼得厉害,揽着阿砚安慰:

“你别怕,没事的,只是几根。”

“嗯,几根头发没什么,只是有点疼而已……”阿砚坏心眼地故意这么说。

听到这话,萧铎捏着那几根秀发,抬眸看了眼地上的非天。

非天正可怜兮兮地缩着翅膀。

萧铎脸色难看地走过去,语音冷冽:“非天,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非天低声哀鸣,委屈至极。

“家法处置!”萧铎毫不留情地这么下令。

这话一出,非天鹰瞪圆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家法?

他们府里什么家法是用来管这只鹰的?

阿砚心里纳闷,不过此时也并不敢问,却只见孟汉应声进了屋。

“九爷。”孟汉单膝跪地。

“把这只鹰拽出去,痛打一百。”萧铎话语充满危险。

“是!”

痛打一百?阿砚越发纳闷,痛打一百大板吗?那不是要把鹰给拍成肉饼?

第47章 狐假虎威的阿砚

阿砚没想到,所谓的痛打一百,是拿着鸡毛掸子痛打了一百下。

负责执刑的是孟汉。

他的力气并不大,显见的是出于同袍之友爱,特意手下留情的。不过便是再过手下留情,一百鸡毛掸子挥下去,也足够把一只可怜的鹰折磨得死去活来。

等到执刑完毕,可怜的非天已经没有鹰样了,鹰毛散落一地,伤痕累累,扑闪着翅膀有气无力,曾经阴婺的鹰眼也没了神采,喉咙里还发出咯咯咯的委屈声。

阿砚来到非天面前,伸手去摸了摸非天的秃头。

非天倔强地别过脑袋去,不让她摸。

“我是你的主人了,你不喜欢吗?”阿砚开始欺负非天。

想当初,是哪只鹰狐假虎威来着?是哪只鹰助纣为虐来着?是哪只鹰装腔作势来着?

非天越发别过脑袋不看阿砚。

假如它会说话,一定是会给阿砚来一个不屑的“哼”声。

“你倒是很有骨气呢,不想认我这个主人,可以啊,我现在就去告诉九爷。”阿砚笑一笑,转身就要走。

非天听得“九爷”两个字,顿时吓得一哆嗦,拍打着翅膀“嗖”的一声飞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淡定地低头看鹰,仰脸得意笑:“怎么,怕了?”

非天鹰耷拉着脑袋,鹰爪子在地上挠啊挠的,形同一只老母鸡在刨食儿。

“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以后听我的话,认我当你的主人。要么我就去找九爷,让他把你收回去。”

非天听到这个,仰起脖子,鹰眼一亮。

阿砚笑了下,残忍地道:“当然了,我会告诉他,你这只鹰根本不听我的话,我要不起,让他自己留着吧。”

非天鹰顿时耷拉下了脑袋。

阿砚好整以暇地低头看鹰:“你要自己想清楚啊。”

非天鹰纠结地挠地刨食儿。

“既然你堂堂一只鹰,连这点事都做不了决断,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想。”阿砚迈开脚步作势就要走。

“咯咯咯……”非天鹰低声叫着,小眼睛中充满了惊惶和哀求。

阿砚继续迈步往前走。

“咯咯咯!”非天鹰扇动翅膀,飞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伸出手来:“你如果以后听我的话,那就落到我手上。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委屈了,不喜欢我讨厌我,那就不要落到我手上。”

非天鹰倔强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最后终于耷拉着脑袋,收起翅膀,缓慢地落到了阿砚手上。

这只鹰比寻常的鹰提体型更为巨大,如今落在阿砚手上,沉甸甸的,约莫有个两斤半呢,她险些托不住。

“你既然落到了我手上,那你以后就是我的鹰了。”

“咯咯咯……”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认命地对着阿砚咯咯咯。

阿砚伸出另一只手来,温柔地摸了下 非天鹰的秃脑袋,看着它想躲闪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一下子笑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鹰。”看着这只鹰,她忽然想起了萧铎,那个有点口是心非有点单纯的萧铎。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啊!

暂时搞定了非天鹰,报了昔日在湖边被活生生吓成伤风的仇之后,她把脑袋动到了柴大管家身上。

柴大管家是一个人,不是鹰。尽管平日里萧铎对柴大管家毫不客气,动辄冷斥,不过阿砚隐约却能感觉到,柴大管家在这府中的地位超然,并不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挑拨离间便能解决掉的。

若是自己不谋定而后动,到时候死的是自己,不是柴大管家。

至于谋嘛,事到如今,阿砚觉得自己不需要其他,只需要想办法抓住萧铎的心就好了。

只可惜的是她实在是不明白萧铎看中了自己哪点,刚开始他不是对自己很是嫌弃的模样吗?难道说真是因为自己做的膳食?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阿砚略一沉吟,便恰好想起,前两日庄上送来的鸭子。

要说起来也实在好笑,那庄子上之前送了三黄鸡过来,得了萧铎的喜欢,赏了那个庄头百两雪花银,那庄头自此便开始盘算该如何讨好这萧铎,最后思来想去,如今鸭子也正肥,何不送几只鸭子试试?

于是几只肥嘟嘟的胖鸭子就过来了。

阿砚领着非天鹰,特意来厨房旁边的草丛里看了那几只鸭子。

却见那鸭子皮为雪白色,颇为光润,脚上黄中带红,嘴壳根部较软,胸骨尖也较为软嫩,且羽毛光洁鲜艳,嘴上也没个花斑。

阿砚这么看了一番,不由得喃喃地道:“这个毛亮皮白,色泽光润,嘴壳也根部也极软,一看便知道是个嫩鸭,必定是骨软肉嫩,开水烫一烫,拔了毛,再炙着吃,肉味鲜美,外酥里嫩,香味四溢,想必九爷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