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信?你可以不信,随你吧。”阿砚没好气地道。

柴火一张老脸分外的难看,他盯着那玉葫芦半响,最后抬头看了眼阿砚,不由得苦笑一声。

开始的时候是苦笑,后来是仰颈大笑,笑声悲怆。

阿砚不解地看了看孟汉,孟汉也是一脸懵。

“这……随便你们吧。”

阿砚现在不想杀萧铎了,还为他通风报信,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至于他们信不信,以及这个疯子般的柴火到底要不要去救萧铎,那是他们的事情了。

谁知道柴火却陡然从毛驴上翻身而下,伸手将玉葫芦递到了阿砚面前。

这……算是什么意思?

阿砚拧眉不解。

柴火低叹一声:“你的,终究是你的。既然九殿下再次将它送到了你手里,你就拿着吧。”

阿砚摇头:“柴大管家,你误会了,这个玉葫芦,他交给我只是为了让我取信与你,并不是要送给我。”

柴火却不容分说,直接把玉葫芦塞给了她:“这本就是你的。”

阿砚拧眉:“可是他只是暂时借给我……”

她不想要 啊,这么重要的东西!

柴火见她如此,却是分外不悦:“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他送出去的,便不会再收回来。”

哪怕是被人扔在地上践踏,他也不会收回来,他也没办法收回来。

阿砚听得这话,微愣了下,紧捏着这玉葫芦,心里却是想着适才离开时,他那落寞的身影。

一时柴火和孟汉带领人马前去山中救人了,他们给阿砚留下了一匹马,以及几个侍卫。

阿砚将那玉葫芦藏入怀中,苦笑了声,再抬头时,却是看向那几个侍卫:“你们的九殿下如今有难,你们怎么可以留在这里?莫非你们是贪生怕死之辈?”

她这么质问他们。

众位侍卫顿时一愣,其中一个上前,恭敬地道:“我们是奉命保护顾姑娘。”

阿砚笑了下:“顾姑娘不需要你保护,现在需要你们去救的是九殿下。不过你们既然这么忠心,那我们折中一下吧,你们留下一位来保护我,陪着我去山下寻一处休息之地,其余人等,也去山中寻找九殿下,这样一来,你们也有救主之功,不是吗?”

她这么一说,众位侍卫还真有些心动,一时大家商量了下,一个留在这里保护阿砚,其余人等也忙骑马去跟随大家前去山谷中了。

阿砚当下满意点头,带着那一位侍卫继续往前行。

“把你衣服撕下来给我用用吧。”阿砚吩咐道。

“噶?”这位侍卫也是个楞的。

“快点啊。”阿砚也是无奈,她自制的那个月事带看来已经撑不住了。

“是。”侍卫犹豫着该撕袍子上哪一块布。

阿砚上前,小手一伸,直接把他里面那层柔软的棉布内衬给撕了。

侍卫的脸一下子红了。

阿砚又吩咐道:“我这样的女孩儿家,总是有一些事,却是不方便你跟着的,现在你躲去那边山林里,我好方便行事。”

侍卫听着这个,却是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阿砚哼了声:“怎么不好啊?难道你要看着我如厕,要看着我换月事带吗?”

“啊?”侍卫嘴巴张得老大。

可怜的他,姓图名成的,也是出身于燕京城名门,才有资格留在萧铎身边为金衣卫的,平日里家教甚至严,循规蹈矩,还真没干过什么欺负姑娘家的事。

“那块石头后面,你躲去那里吧?”阿砚这么建议道。

侍卫犹豫了下,看看四周,并无人烟,想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当下也就听话地躲去石头后面了。

阿砚先自寻了一处僻静点,麻利地更换了自己的月事带,又走到两匹马身旁,先是狠狠地用枯木戳了下一匹马的马屁股,那匹马受惊,嘶鸣着狂奔前跑。

紧接着阿砚迅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那匹马是刚才这位侍卫大人的,上面挂着干粮和水,看样子还有一些银钱。

有了这些,她就可以逃命去了。

可怜那位侍卫大人听到马嘶鸣之声,忙跑回来,却见两匹马都已经扬尘而去了。

“快回来!”侍卫大人情急之下,施展轻功,就要追去!

第79章

刚才那位侍卫果然不愧是皇宫里的金衣卫,这马也是上等好马,阿砚骑着这马,一路狂奔,不敢停歇,一路上甚至还几次故布迷踪,免得被追踪上。

阿砚自然也是提心吊胆,唯恐一眨眼间,萧铎就那么陡然间从天而降将她抱住。

不过也许是上苍看她实在是可怜,终于决定偏向她一次了,她担心的事情竟然一直不曾发生。

她就这么一路往南逃去,越是往南走,这天气越来越暖和,一路上都能看到柳枝抽出的嫩芽儿,还有路旁的大片庄稼地冒出了绿色。

其实她原本也想过去找自家父母和弟弟的,可是想起萧铎还有那位总是阴测测的柴大管家来,她终究是叹了口气。

其实若没有自己,他们或许会生活得更好吧?

纵然一时会牵挂担忧伤心,可是至少比亲眼看到自己惨死要好,也至少比哪日受了自己连累丢了性命要好。

这一辈子,缘分也就如此了。

这让阿砚心里不免惆怅,不过落寞了一番后,也就笑笑罢了。

这么多世,人来人往,她早该习惯了不是吗?没有什么人是能够长久陪伴着的,上一辈子的父亲师傅,或许是下一辈子的陌路人,下一辈子的敌人,或许在上一辈子是自己的亲人。

一直不变的,竟然也只有萧铎而已。

阿砚想起萧铎,越发苦笑了声,赶紧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她只希望萧铎从此后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他走他的阳光道,自己走自己的独木桥。今生今世,永不相逢!

如此,她便能幸福美满地过这一辈子了。

想起她如今得来不易的自由,阿砚便忘记了刚才那点惆怅,开始雀跃起来。

她如今为了逃命,早已经将原来那匹马卖了,中间换过三次马,绕过四次路,就是怕对方凭着这马来追上自己。如今她骑着一个枣红色骟马在官道上,偶尔饿了,就从包袱里拿出在城里酒楼买的千层肉饼来啃一口。

这肉饼用料实诚,三分肥七分瘦的上等腌肉,颇为好吃。

正啃着,恰见前方有一个茶铺子,她便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径自进了这茶水铺子。

这茶水铺子的茶博士倒看上去颇为地道,正在那里给客人点茶,一碗茶点下去,里面山水隐约呈现,迎来歇脚客人们的掌声和赏钱。

阿砚身上原本没钱,也是把那匹马身上的马鞍子卖了才勉强得了几个钱,如今进了茶铺子,便随意要了最便宜的大碗分茶。

这便宜茶水不过是取用此等残茶煮出的而已,味道自然是差远了,不过阿砚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荣华富贵算什么,黄白之物又算得什么,如今若是在萧铎身旁,便是给她喝着镶金的上等碧螺春她也不开心!

正喝得乐悠悠呢,忽就听到旁边几个过往商客也住脚进了店,他们嗓门大,一时整个茶楼里便听到他们在说话了。

“悬赏千两黄金呢,这可是大手笔!”

“孙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打燕京城来,好歹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小妾,怎么就跑了呢?”

那位孙兄见好几双眼睛看向自己,一时难免有些虚荣心飘,当下便慢腾腾地饮了一口茶,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咳的一声清清嗓子:“要说这事儿,我还真知道个底细,刚才提到的那位湛王殿下啊,他都已经二十有四了,若是其他的皇子殿下,怕是都有几个小皇孙了,可是他却一直不近女色,当今圣上可是曾经颇为此操心不少,如今呢,这事儿却有了转机,听说他一直久居乡下荒僻之地,竟在那里收了一房小妾,把这小妾宠得跟宝贝似的。如今这小妾竟凭空给丢了,这位战湛王殿下便一直派出人手来寻找,甚至许诺提供线索者,赏千两黄金!”

众人听得不由恍然大悟,一时想起那千两黄金来,难免一个个眼中冒金光:“孙兄可知道,这位湛王小妾是何等样貌,又是从哪里丢失的?”

他们多想去捡这千两黄金啊!

孙兄听此,却是越发滔滔不绝起来:“要说这位小妾,听说却是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沉鱼落雁不足以形容其美,在她身边,就连有河西第一美人的夏侯皎月都逊色几分!”

众人一听这话,难免个个叹息不已,在心里想象着那位比“河西第一美人夏侯皎月”还要美上几分的女子。

阿砚开始的时候还根本没在意,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她才恍然!

敢情这位“备受湛王宠爱”,这位“容貌绝美的女子,沉鱼落雁不足以形容其美”的,竟然说的是自己?

阿砚吓得手里的茶碗都险些掉在地上。

他悬赏千两黄金捉她,还说她是他的小妾?

呸!

阿砚捧着那茶碗放在桌上,起身就要离开。

还是得赶紧逃逃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知道千两黄金湛王小妾的地方!

谁知道她走得太快了,那位客商中的一位也恰好起身,就这么和她险些撞上。那位客商抬头看过去,却见阿砚虽那双眸子清亮得很,可是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败不堪,不由皱眉嫌弃道:“哪来的丑八怪,竟在这里险些撞了爷?”

阿砚哪里有心情和他计较这个,当下低着头没吭声,径自出去了。

这边阿砚刚跑出去,恰好此时有官差过来,竟是来茶铺子外面张贴告示,上面画了一个画像。

“大家快来看,当今九皇子小妾丢了,如今寻人告示已经遍布天下,哪位若有线索,赏金千两!”

众人才听了那位客商的故事,心里正跃跃欲试,如今听得官差这么说,一个个都跑过去围观,却见告示上画着一个姑娘家,那姑娘是个小瓜子脸,眉清目秀颇为好看,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众人正看着呢,却听得刚才那孙客商却是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刚才撞了我的那小个子,怎么眼睛和这告示上颇有些像呢?”

众人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明白过来后,眼中一个个都冒出狂喜,狂喜过后,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奔去牵马。

“刚才那个小个子就是湛王小妾,大家快去追!”

可怜的阿砚,此时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就要跑,谁知道刚跑出去没二里地呢,后面一群人等就已经围追堵截,甚至还有官差施展轻功地往这边赶。

“湛王小妾,且等一等!”

“这位小夫人,莫跑!”

阿砚见身后人追赶起来,越发狂夹马腹,捶打马屁股,可是谁知道这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也塞牙,放个屁都能砸到脚后跟,更不要说这马了!

“你你你,你这马,难道也贪了那千两黄金?!”阿砚悲愤交加,不敢置信,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能让马都背叛主人?

她这么一着急,身后那些追的人越发确信:“看来这真是湛王小妾了,别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是让阿砚欲哭无泪,一群人见到她,像是饿狼见了肉一般扑过来,有的拦住去路,有的拽住马缰绳,更有大胆的,直接捉住她的袖子。

紧随而来的官差气喘吁吁地望定她,最后噗通一声跪下:“夫人!”

夫人……夫人你个头!

阿砚想骂,然而像是被捉贼一样捉住的她,只能苦笑了声,对着官差挑挑眉:“这位官人,弄错了吧?我是男人家呢。”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我等做不得主,这位夫人你还是等等吧,从燕京城里来的金衣卫就在后头呢……”

金衣卫?

阿砚没听后面的,她顿时绝望了。

还能跑吗?还跑得了吗?

就在她欲哭无泪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扬起一片灰尘,紧接着大家便看到几骑金衣卫英姿飒爽地来了。

待到那金衣卫到了跟前,阿砚心里原本残留的一线希望顿时破灭了。

冤家路窄啊,这为首的,不就是被她骗了马的那位吗?

这位金衣卫姓图,名图成的。

图成先是勒住马,然后对着阿砚打量了一番,紧接着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接着才不卑不亢地道:“夫人,又见面了。”

阿砚对着图成笑,笑得分外无辜:“好巧,怎么又见面了呢!”

可怜的阿砚,一路上好吃好喝地被伺候着,就这么送往了燕京城。

图成对她是恭敬有加,有求必应,可是却死死地看守着她。

“图大人哪,我困了,要睡觉。”

图成挥挥手,一时三个彪悍的女汉子上前,围住了阿砚。

“人太多,我睡不着!”

图成再挥挥手,便有一个帐子围了上来。

“图大人,我不喜欢她们,你让她们离开可以吗?”

图成负手望望天,好像根本没听到阿砚的话。

阿砚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图大人,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可以吗?”

图成谨慎地望着她,那个防备的样子,就好像阿砚随时会变成一只老虎。

阿砚慢腾腾地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那群捉住我的人,我一点不喜欢,你去揍他们一顿给我出气吧。”

图成想了想:“我不能随便打老百姓,他们没有犯错。”

阿砚冷笑:“听说我是湛王的小妾,虽说只是个小妾,那也是湛王的女人啊,堂堂湛王的女人,却被他们拉扯衣袖,逮住不放,这成什么体统!这简直是让我毫无体面可言,丢了我的体面,就是丢了湛王的体面,丢了湛王的体面,你说这群人该不该打?”

图成想了想:“可是我怎么知道谁逮住你不放呢?”

阿砚眼珠一转,出主意:“不是说要赏千两黄金吗?到时候就论功行赏,谁分得黄金多,谁就挨打!”

图成低头再次认真地考虑了一番,严肃地道:“小夫人说得极是。”

阿砚在小心眼地报复了那群为了金子而把自己当贼捉的人后,终于认命地跟着图成回燕京城了。

一路上,她难免想起萧铎来,那个在谷底山窟窿旁边抿着薄唇,依靠着山壁安静坐着的侧影,孤寂而萧条。

他当时是身受重伤的,现在应是好了吧?

好了的他,如今是否还生气自己?

此时捉了自己回去,他又会是何面目?冷静漠然,还是讥笑嘲讽?抑或者是高高在上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戏弄自己?

阿砚想了千百种她和萧铎重逢后的画面,甚至踏入燕京城城门时,她还颇有些忐忑,竟有种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夫君的那种不安……

可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被带到了燕京城中,来到了一处阔气的上面横挂着“湛王府”大牌匾的门前,进到了这井然有序厅廊重重的宅院中,并被安置了一处叫“听风阁”的园子里,而且身边还有众多奴仆伺候着。

然而正主却从未出现。

阿砚白当了一个传说中湛王的小妾,人们喊着她为“小夫人”,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她,可是她却不用伺候那位湛王。

如果一辈子不出现就好了。

阿砚开始的时候还颇觉得不安,总以为萧铎怕是在酝酿着什么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五天过了,甚至一个月过去了,阿砚依然享受着这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日子,却也没有人来找茬。

时候一久,阿砚甚至开始觉得,或许萧铎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直到这一日,阿砚正品着一盏银耳燕窝羹,却听得外面为首的大丫鬟叫如意的过来,却是说道:“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今日端午节,是要宴请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小夫人您也要进宫去呢。”

阿砚一听,不免问道:“湛王殿下如今也在宫里是吗?”

如意点头道:“那自然是的,打从去年起,皇上一直龙体欠安,是以过了年,才把九殿下召回京来,留在宫里侍寝,又开府封了湛王。也是咱湛王殿下孝心感动了上苍,这不是才过了四月,皇上龙体日渐好转,恰逢今日端午佳节,便说是要宴请百官呢。”

阿砚听着点头,心里却不免打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被禁锢在这湛王府里养了几个月,如今总是要拉出去遛一遛了。

这群丫鬟仆妇们看来是早已知道了消息,只是瞒着她而已,如今那如意一声令下,大家上前开始为她打扮,先是描眉画眼,涂抹了上等胭脂,最后又用迎蝶粉来定妆,头上则是梳起了双鬟望仙髻,别上了一个翠绿玉簪棒儿,并三根大宝石抱针钉儿,上面满缀珍珠蜜蜡珠。

身上是件金丝绣百蝶穿花绕云的缎裙,配上净色烟罗衫,因外面还有些许寒凉,外面罩上织锦捻金如意云纹大斗篷。

如此一番打扮齐整了,阿砚自己还未曾看看镜子呢,那如意却是先赞叹连连:“人说小夫人生得好,如今打扮起来,这容貌果真是出挑,满燕京城里又有几个小夫人这般颜色。”

阿砚不免好笑,想着这人倒是个嘴甜的,谁知道随意往落地大铜镜里一看,也不免微惊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