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眼瞳逐渐失去焦距,重新落回纪奕伸在空中的手上。

林晚跟着纪奕来到4-16号病房,推门前,纪奕微偏头看林晚,抬手轻搂她肩膀,仅一秒便松开,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林晚,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同,我想叔叔阿姨他们一定也是把你放在心里的第一位的。

“在你小的时候他们觉得努力赚钱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我知道这忽略了你的童年,可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叔叔阿姨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我希望你的人生没有遗憾,不想等你长大了才为现在做的事后悔。”

语毕,纪奕发现林晚眉目间舒缓了些,才推门进去。

林晚跟在纪奕身后,一进门便看见了病房内简单的摆设,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清冷的房间里只摆放了一张床、桌子、凳子和一些柜子就没了。

床边坐着的女人此时正站在柜子旁倒水给床上的男人喝,林晚发现,他们的眼角已经生出了充满岁月痕迹的细纹。

寂静的气氛,纪奕先开了口,“叔叔阿姨。”

林爸林妈一同扭头看来,当看见纪奕身后的林晚,两人绽开的笑一瞬僵硬在那。

纪奕在病房没有待多久,就被护士叫走忙其他去了。

病房内再次恢复宁静,窗外阳光偏斜,恰好被外面充裕的大树遮挡,此时的房里失去温热的阳光变得清冷十分。

林晚站在病房旁,久久才酝酿出一句,“身体…怎么样?”

林爸靠坐在床头,看见林晚站在那,连忙在床上腾出一块位置给她,动作看起来有些慌忙,“来小晚坐,别站着。”

三人因为长时间没相处,起了间隙。就连许久不见后的问候也变得官方化。

林晚感觉到林爸林妈对自己拘谨的态度,心里像被塞满了许多石子,堵的她呼吸不过来,甚至感觉到在这气氛下待着也是一种煎熬。

林妈给林晚倒了杯水,目光柔和的问她,“最近怎么样啊?J市这几天夜里凉,记得多穿件衣服。”

林晚点点头,接过水放在桌面,“你们也是。”

林爸打量着林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了,怎么瘦了。”

林晚听了鼻头一酸,忍着哭腔道,“没有,我前两天称了还胖了呢。”话落,她还站起来比了比,拉起一道灿若明月的笑。

话题匣子就此打开,三人因为许久未见,堆积了许多要说的话,在融洽的话语中,他们才短暂忘记了过去那段不愿回首的时光。

最后林晚因为工作缠身,不得不离开了肠胃科。

在人这一生中,无论是什么关系都需要用心去维持,饶是最亲密的人,若没有维持关系,也会慢慢变得疏离。

林晚那天和父母聊了许多,或许纪奕说的对,他们是爱她的,只不过是用了另一种自认为对她好的方法。

——

一周后,纪奕照例送林晚回家,跟纪奕说再见后林晚才转身回公寓。

出了电梯,林晚边掏钥匙边走,抬眸正好看见站在家门口观望的陌生人。

林晚问他找谁。

男人面露疑惑,“我是这家的新主人啊。”

“啊?”

男人看了林晚一会,恍然,“你叫林晚吧?李美把这间房子转卖了,对了,这是她留给你的字条。”

林晚半信半疑的接过,直到瞳孔浮现熟悉的字迹,她还是不能接受现实。

晚晚,我知道我的决定有些唐突,但是我最近资金实在有些问题,所以就把房子专卖出去了,本想与你商量来着,但你这几天在外学习没有机会。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你的租金我会退还给你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卖掉房子。

——李美

林晚给李美打电话,听李美说是因为父母要筹划开店短缺资金,所以就把当初买给李美的套间卖了。

李美是林晚大学寝室室友,因为两人上班单位都距离不远,所以林晚才会和李美合租。

她知道房子是李美的,怎么处理也是她的事,可林晚还是接受不了。

她竟然一夜之间,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林爸林妈知道这件事,给了林晚一把钥匙,说是城东别墅宅的钥匙,林晚没收。

她说:“城东过来医院太远了,我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就好了。”

林妈说:“那你去瑰丽小区吧,那儿离这比较近一些。”

瑰丽小区。

林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地名。

半响,她还是摇头,喉咙泛起苦涩,“我不想一个人住。”

瑰丽小区是林爸林妈常住的地方,但林晚深知,他们出差的时间远比他们待在家的时间还要多,就算住过去,那里没有人情味,何谈以家。

林家夫妇听出了林晚话中的意思,当即心生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凝重的可怕,偶尔只从走廊传来些许说话声,林晚林爸林妈三人面面相觑没有言语,各怀心事。

等纪奕帮林爸剥好橘子,边擦手边音色低沉的说,“那让小晚住我那吧,离医院也近。”

15.015:惊心动魄

相比在父母给出的居住条件下,林晚觉得纪奕抛出的橄榄枝要更好一些,毕竟跟他住在一块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蹭车、蹭吃。

但…

林晚在对上纪奕幽深视线的那一刻,想同意的想法也随即打消。

还是算了吧,如果每天跟他住在一起,她保不住哪天会克制不住自己扑倒他。

他们现在还是朋友的关系,住在一起好像也不太好。

等林晚做完心理建设,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了,她回过神,发觉身旁的三人都在直直地望着她,好似在等她的答案。

林晚清了清嗓子:“不了。”

她清楚感觉到在她说完这两个字的同时,余光望及之处正在擦手的纪奕身体僵了。

她继续:“我觉得我们孤男寡女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会让人误会的,而且我已经找到房子了。”

林爸:“在哪?”

林晚说:“跟季婷婷一块住,反正她家地大,我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住也挺方便的,还有个伴。”顿了顿,林晚瞄一眼纪奕,“昨晚纪奕也跟我普及了单身女性独居的新闻,怪可怕的,所以决定找季婷婷合租,就不是独居啦。”

纪奕:…

林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你们俩这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传出去是不太好,万一以后你们都有各自的男女朋友了,会给人说闲话的。”

纪奕:…

这时,沉默许久的纪奕把擦手的纸巾投进垃圾篓里,声音沉稳表示:“季婷婷不是在Y市?”

林晚低头看了眼腕表,“唔,她今晚的航班。”

事实证明,林晚并没有撒谎。

当天下班,她叫上不用值班的纪奕、陈野一块到机场接季婷婷,顺道吃个饭,当作给季婷婷接风。

在无家可归的第一天,林晚委屈巴巴的打电话给季婷婷,本意是想找她诉诉苦,后来得知季婷婷今天要回来,林晚联想起纪奕给她说的受害新闻,立马死皮赖脸地要入住季婷婷新家。

季婷婷拿她没办法,提前回来安顿这个小可爱。

晚饭地点是陈野定的,在影城旁街口的烤肉店,是一家老字号,读书时期林晚和季婷婷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吃一次。

当晚抵达烤肉店,林晚还惊诧了下,“二师兄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婷婷以前最喜欢来这家店的?”

林晚问这话时正在目不转睛的望着相比隔壁店面颇为清冷的烤肉店,眼底深处都是怀念之情,自然也没有发现同坐后座的一男一女神情的惶然。

陈野只轻描淡写的回了句:“网上看到的。”

-

随着近几年渐多烤肉店的开业,去XX烤肉店的人越来越少,四人一到店就有位置坐,省的了排队的时间。

上了菜,两男生担任起负责烤肉的重任,林晚跟纪奕软磨硬泡下,点了四杯啤酒,刚跟服务员说完,就听见陈野的声音:“三杯就好。”

林晚问:“二师兄你不喝酒吗?”

陈野摇了摇头,下巴点了点身旁季婷婷,“她不能喝。”

被点名的女人忽的坐直身子,“我可以喝!”

陈野脸色往下沉了几分,语气有些薄凉,“你来例假不可以喝酒。”

林晚听言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季婷婷,后者只是身体僵硬在那,前者瞪圆了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这等隐秘的事只有我知道,二师兄你…”

季婷婷想解释,被陈野快一步说道,语气淡淡,就像是在阐述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我是学医的。”

林晚更加迷茫了,转头看向纪奕,“学医还有这技能?”

她怎么不知道?

纪奕从刚才在车里就发现了季婷婷和陈野不寻常的气氛,加之陈野性格欢脱,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和季婷婷在车里竟然安静的不发一言待过了半小时。

他视线平静地从陈野身上滑过,随即配合地点头,“嗯”

因为陈野的一句话,空气中的气氛漂浮着一丝尴尬,头顶的橘黄色小灯将烤盘找的褶褶生辉,生肉被放在烤盘上,便传来滋滋的声音,随着香味飘进大家耳朵,却意外的好听。

等候的过程,林晚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煎熬的等待后,林晚被投喂了第一块热腾的肉片,满意地给纪奕比了个大拇指。

席间,林晚询问季婷婷的开店情况。季婷婷大学期间因为兴趣开始钻研咖啡,毕业后自己独立开了一家小型的咖啡馆,起初只是因为兴趣,后来主题咖啡馆生意越来越火爆,如今在Y市开了一家分店,由季婷婷姐姐掌管。

话题忽的转移,是因为陈野的一句,“小师妹说要跟你一起住,你们家在哪?改天我们去给你们新家添添热闹。”

此话题开头没多久,正在大口吃肉的林晚就被季婷婷用陪同上厕所为由拉出座位。

卫生间里,林晚看着伫立在自己面前不动身的女人,“不是去上厕所吗?”

季婷婷托着下巴上下打量林晚,“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没有汇报?”

林晚皱着眉回想了下,“没有啊。”

季婷婷靠在洗手池前,嘀咕,“那为什么纪医生今晚好像特别针对我,尤其是陈野说到你要住我家的时候,好家伙,你是没看到纪医生的眼神,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提及住宿的事,林晚忆起了一些,如实跟季婷婷汇报纪奕提议她住他家,她是怎么拒绝的。

季婷婷听了差点跳起来,动作夸张把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孕妇吓的一激灵。

“沃德天林小晚,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以后纪医生非恨死我不可。”

林晚问:“为什么?”

季婷婷生无可恋:“我抢了他的女人啊。”

为了安抚季婷婷受伤的心灵,林晚出去后把纪奕烤给她的烤肉分了一半给季婷婷,殊不知,对方已经在不声不响中,悄悄地把她给…卖了。

——

林晚入住季婷婷新家后,两人约定了每天一起吃晚饭,然而…从搬进去后,林晚每日夜班不断。

自她进入J大附属医院,成为纪奕手下屈指可数的实习生后,医院的八卦从未间断。

八卦大多也都以她和纪奕为中心点,尤其是出外学习回来,不知是哪个实习生回院后碎嘴说起在N市晚上看见纪奕和林晚一同出入民宿,举止亲密,眼神有爱。

医院内便开始四处流传,纪奕不爱理八卦,加之近日手术多,无暇顾及这些。

等他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是在几天后的一次夜班。

夜里,清冷的走廊空无一人,林晚穿着护士鞋沿途敲了过去,直到进入电梯,清脆的脚步声才戛然。

她来到负二层,出了电梯站在走廊这头,负下几层的地表温度较低,冷气仿佛从她脚底灌入,走廊没有灯,只有一闪一闪的灯光和闪烁着绿光的安全通道的牌子以及尽头那间挂着【太平间】牌子的房间。

周遭很安静,林晚的脚步声就显得尤其的突兀,今夜负二层的电路出现了问题,灯泡的灯光微弱的闪着,林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沿路走过去。

“纪奕?”

空旷的走廊回旋着她的声音,声音在空气中旋转一圈后又稳稳落地,紧接着重新归于宁静,无人应答。

林晚驻足在中央,轻声又喊了两声纪奕,还是无人应答,她泄了口气,站在安全通道的牌子前,嘀咕,“奇怪,人哪去了?”

来之前,林晚在护士站随耳听了护士们闲聊的鬼故事,听说来太平间最好带一条红色的丝带,最好沾着血的?

林晚自动脑补了带血丝巾的画面,忽而又想到浑身是血的尸体,吓得一个踉跄后退一步。

脚后跟不知抵住了什么东西,林晚身体直直地僵硬在那。

刚刚没人跟过来啊,那后面…

越想,林晚越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再次联想起护士们的鬼故事,一时不知该怎么才好,就这么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

她感觉肩膀多出了一只手,一道清润地声音紧接着响起在她耳边。

“林晚?”

林晚眼睛顿时放直,因为恐惧也没有仔细去辨别声音,像驱赶什么似得将肩上的手扫开,健步转身靠她最近的墙上,等稳定了呼吸和情绪,才稳了声线说,“你是谁?”

面前的人朝她走近几步,等他的鞋子再次抵住她鞋子,才低语,“是我,纪奕。”

话音未落,林晚就已经扑到他身上,双手紧紧缠住他腰身,“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