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放了蜂蜜的凉开水往往都被她给喝了。

秦二嫂笑着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为何要炼蜜么?”

秦兰芝想了想:“是不是为了去掉蜂蜜里的水?”

秦二嫂点了点头,道:“炼蜜不只是让水分蒸发,还能去除杂质,增强粘性......”

秦仲安从外面回来,哼着小曲进了大门,随口问来应门的万儿:“娘子和姑娘呢?”

万儿打着灯笼照着路,口中道:“娘子带着姑娘在灶屋熬蜜。”

秦仲安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兰芝这孩子可真勤快懂事啊!”

万儿早习惯了秦仲安和秦二嫂夫妻俩对独生女儿秦兰芝的过度美化,默默无语而已。

秦兰芝跟着秦二嫂熬成了一锅蜜,刚从灶屋出来,便见到了爹爹,忙招手道:“爹爹,你来帮我们把这缸子蜜放到西暗间去!”

秦仲安忙不迭跑过去,用抹布垫着手,端了那缸蜜去了西暗间。

从西暗间出来,秦仲安见妻子还在灶屋忙碌,便低声问兰芝:“兰芝,钱够不够花?”

秦兰芝大眼睛带着疑问看向爹爹。

秦仲安不等女儿回答,就从袖袋里摸出两个小银锞子,递给了秦兰芝,低声道:“你自己拿着用,别和你娘说!”

这是他偷偷攒的体己银子,可不能被兰芝娘发现了!

秦兰芝握着这两个银锞子,鼻梁似被人出拳击中,一阵酸疼,眼泪瞬间涌出。

前世爹爹也是这样。

前世她爹和她娘到西北边陲的第一天,爹爹也是背着人,把攒了多年的私房钱都给了她,让她补贴家用,还交待她别让她娘知道,免得秦二嫂知道他藏私房钱;也别让端懿郡王知道,免得他觉得没面子......

见女儿哭了,秦仲安当下就慌了,忙用衣袖去擦秦兰芝的眼泪,口中安抚着:“我的乖儿,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不够,爹爹再给你些......”

秦兰芝低头拭去眼泪,抬眼看向秦仲安,眼中带着笑意:“爹爹,你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这钱都是怎么来的,快和我说,不然我去告诉我娘!”

秦仲安探头往外看了看,见妻子还没过来,便低声道:“还不是有人托我抄写朝廷的邸报,给我的谢礼,日积月累的,也有二三十两了,先前准备给你做嫁妆压箱底的......”

秦兰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爹爹身为州衙的书吏,能够接触到朝廷邸报,信息倒是灵通得很,便记在心里。

她笑盈盈把爹爹给的两个银锞子收了起来,道:“爹爹,我不缺银子花,不过这银锞子既然给了我,就别想再收回去了!”

说罢,秦兰芝喜滋滋出去了。

看到女儿的笑容,秦仲安心里也是欢喜,自去东暗间换衣服去了。

此时已近亥时,简家三郎简青还没有从县学回来,梧桐巷东简家依旧灯火通明。

简贞英正有些坐卧不安,听到大门外有人敲门,忙道:“应该是三哥回来了,我去给三哥开门!”

敲门的果真是简家三郎简青。

简青手里提着书箧,见开门的是小妹贞英,便低声问道:“贞英,你今天去秦家了么?”

简贞英“嗯”了一声,低声道:“兰芝说了,她不想嫁读书人!”

简青心里失望之极,皱着眉头道:“难道我这个秀才也配不上她这个权贵的下堂妾么?”

简贞英听这话不是好话,忙轻轻道:“三哥,你别这么说,她是担心端懿郡王将来会为难你!”

简青哼了一声道:“她爱慕虚荣就是爱慕虚荣,还找什么理由!”

先前秦兰芝哭着闹着非要巴结端懿郡王,还不就是看人家端懿郡王富贵荣华?

如今被端懿郡王玩够了赶回娘家了,还敢拿乔,不就是嫌我没钱没势么!

早晚有一日,我要秦兰芝这贱人知道我的厉害!

简贞英见哥哥阴着脸不说话,忙问道:“哥哥,那个周秀才身子骨怎么样?是不是老生病?”

简青看了简贞英一眼,道:“周兄是个白面书生,又读书用功,自然不像一般粗人那样健壮——贞英,你问这个做什么?”

简贞英不敢吭声,忙道:“快进屋吧,娘让大嫂二嫂给你做了宵夜,已经在堂屋里摆好了!”

这日上午,秦二嫂正在西暗间教兰芝用炼蜜调和药粉,然后再搓成丸药。

她拿起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拔开塞子,从瓶子里倒了些液体搓在手心里。

兰芝认真观察着,拿过白瓷瓶,也倒了些液体在手心,闻了闻,笑了:“娘,这是香油!”

秦二嫂笑眯眯道:“不抹一遍香油的话,药蜜会粘在手心的,就不好搓药丸......”

娘俩正说话,外面传来万儿的声音:“娘子,玉器铺梁家派了人请您过去,说他家大娘子难产出血,产婆让请您过去!”

秦二嫂一听,忙起身洗手。

秦兰芝忙道:“娘,我也去吧?”

秦二嫂解下身上的围裙,口中道:“兰芝,你在家搓药丸,娘自己去就行了!”

梁家大爷是个好色之徒,她这女儿生得太美丽,还是娇养在家里的好,免得被人瞧在眼里。

秦兰芝也想到了这一点,便道:“娘,让翡翠跟着你去吧,我带着万儿看家!”

到了晚上,秦二嫂终于带着翡翠回来了。

秦兰芝见她脸色灰暗,神情萧瑟,忙侍奉着秦二嫂洗手洗脸,又吩咐万儿摆饭。

秦二嫂洗罢手脸,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道:“以后姑娘家生产,娘家爹妈一定要在场!”

秦兰芝忙问道:“娘,怎么了?”

秦二嫂呆了呆,这才道:“梁大娘子难产,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梁家老太太和梁大爷都要保小,我去的时候,梁大娘子身上都凉了......”

闻言,秦兰芝心里一阵冷飕飕,半日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见万儿过来了,她这才缓缓道:“娘,正因为世上有梁老太太和梁大爷这样的人,我才要招婿上门呀!”

秦二嫂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才没那么难受了。

夜深了。

翡翠在楼下东厢房里睡下了。

秦兰芝一个人睡在二楼。

她心事重重,翻腾了半日没睡着,总觉得身上燥热,便起身走到窗前榻上,推开窗子,坐在窗前看天上的月亮。

快要八月十五中秋节了,月亮越来越圆了。

前世一直到死,秦兰芝都未曾怀过孕。

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赵郁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十章

赵郁富有远行经验,这次出门虽然有王府护卫跟着,他还是谨慎得很,晓行夜宿,无论是行路,还是住宿,都派小厮知礼提前安排,终于一路无事赶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赵郁把胡灵送回了胡府,然后就去了京中王府。

他先去了客房沐浴更衣,打扮得洁净清新齐齐整整,这才去给福王请安。

福王正在外书房内与几位清客闲谈,听小厮禀报说端懿郡王在外面候着,眉头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这孽障来京城做什么!”

几位清客见福王神情不对,都有些坐不住。

赵郁心知自己这位父王不大待见自己,一进书房,就老老实实拱手行礼:“见过父王!”

福王打量着赵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劈头盖脸道:“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不想着为国为民,一味油头粉面沉迷女色......”

赵郁静静立在那里,垂着眼帘老老实实挨骂。

清客们悄悄打量着赵郁,打心眼里觉得端懿郡王长得好,性子好,爱洁净,又不出去胡搞,若是他们有这样一个儿子,怕是睡觉都会笑醒,可是福王却偏偏怎么都看不顺眼。

福王骂了一大通,出了一口恶气,总算是痛快些了,这才道:“又没召你,你来京城做什么?”

赵郁恭恭敬敬道:“禀父王,母妃惦记父王,派儿子进京给父王请安,并往韩府送信!”

福王沉默了片刻,道:“你先去韩府送信吧!”

赵郁在京中王府被福王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通,在韩府却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他大舅舅韩载去了衙门,并不在府里,因此他先去了内宅见韩老太太。

韩老太太很疼爱这个外孙,拉着赵郁哭了一通,口中诉说着:“你娘这不孝女,一走这么多年,也不说回家看看我这老不死的......”

赵郁是个鬼灵精,早探听到不少当年的事,深知自己的亲娘常年不回京城事出有因,便不接韩老太太的话,转移话题道:“外祖母,不知道表兄表弟们在府里不在!”

韩老太太最疼爱孙子孙女,听赵郁提自己的孙子们,忙用帕子拭去眼泪,道:“你几个表兄表弟如今都在鹤林书院读书,晚上才会来家,如今就你的四表妹、五表妹、六表妹和七表妹在家里陪我,你既然来了,就顺便见见吧!”

赵郁清楚韩老太太想要亲上加亲的打算,忙一脸正气道:“外祖母,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表兄妹,我也不能如此轻慢各位表姐妹!”

说罢,他正义凛然一拱手,退了下去。

韩老太太:“......”

屏风后的韩四姑娘、韩五姑娘、韩六姑娘和韩七姑娘:“......”

到底是韩六姑娘最机灵,笑吟吟走了出去,挨着韩老太太坐着,给韩老太太捏着肩膀,口中道:“祖母,郡王表哥可真正直呀!”

韩老太太年老成精,心里门清,勉强笑了笑道:“桂花该开了,今日天气甚好,你们姐妹陪我去花园里转转吧!”

韩六姑娘笑着答应了,与大丫鬟一起扶起韩老太太,然后扭头招呼韩四、韩五和韩七:“四姐姐,五姐姐,七妹妹,你们怎么这么慢呀!”

韩四翻了个白眼,也跟了上去。

韩五和韩七见状,都笑了起来,也跟了过去,祖孙五人其乐融融,花园赏桂去了。

赵郁径直带着知书和知礼去了外书房,命人在外书房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了张躺椅,躺在躺椅上闭眼假寐等舅舅。

这次进京,他一直在赶路,睡眠一直有些不足,刚躺下没多久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知书和知礼原本在一边守着,见赵郁睡着了,知书便给知礼使了个眼色,待知礼过来了,这才轻轻道:“咱俩轮流睡一会儿吧,我先睡一刻钟,到时候了你叫醒我!”

知礼也累极了,便同意了。

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躺椅边守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赵郁忽然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恰好与韩载四目相对。

韩载带了一个小厮,正立在不远处打量他。

赵郁瞬间恢复了清明,从躺椅上起身,理了理衣袍,拱手行礼:“见过舅舅!”

韩载神情复杂看了赵郁一眼,道:“进书房里面说话吧!”

接过赵郁递过来的信后,韩载亲自用银刀裁开,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赵郁一直在观察韩载,却没看出什么来。

韩载看罢信,叠好收了起来,抬眼看向赵郁,温声道:“阿郁,你何时到京城的?有没有去见你父王?”

赵郁规规矩矩道:“舅舅,我是午后到京城的,先去看了我父王,然后就过来了。”

韩载又若有所思打量了赵郁一番,道:“现在还不到傍晚......你也好久没见陛下了......你也别回王府了,直接去文德门递牌子候见吧!”

赵郁答了声“是”。

韩载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寻到机会,就在陛下面前提一提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已经好久不曾承宠了......

赵郁答应了一声,告辞离开。

当今天子庆安帝正在垂拱殿与几位阁臣议政,他的亲信延福宫总管太监白文怡走了进来,凑到庆安帝耳畔低声道:“陛下,端懿郡王在文德门递牌子候见!”

庆安帝一听,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就笑了:“宣他到延福宫进见!”

又忍不住道:“阿郁这孩子,都两年多没进京了!”

内阁大臣都是人精,见状便寻了个理由,在丞相武应文的带领下退了下去。

庆安帝有些坐不住,待阁臣们一退下,便也起身去了延福宫,专门在延福宫等着赵郁。

赵郁进了延福宫,先规规矩矩行大礼。

庆安帝看着跪在大红地毡上磕头的赵郁,不由笑了:“小崽子,还不过来说话!”

赵郁一抬头,笑容灿烂:“是,皇伯父!”

他走了过去,

庆安帝一见赵郁就欢喜,含笑打量了赵郁一番,道:“你这孩子,两年多不见,长高了,也更有男子气概了,嗯,也更俊俏了!”

赵郁微微一笑,在白文怡亲自安排的锦凳上坐了下来:“多谢皇伯父夸奖!”

庆安帝笑眯眯只顾看赵郁,口中道:“阿郁,你还没有用晚饭吧?陪朕一起用吧!”

说罢,他示意白文怡:“文怡,你亲自去传晚膳!”

白文怡知道阿郁爱吃什么菜肴。

赵郁陪着庆安帝用罢晚膳,又陪着他品茶闲聊。

庆安帝一边品茶,一边看赵郁,见他衣着素朴,便道:“阿郁,最近是不是手头有些紧啊?”

赵郁抬头看庆安帝,灿烂一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他可是特地穿这件朴素的衣服来见皇伯父的!

庆安帝一看就明白了,见他笑得可爱,如同初夏的阳光和清风,心中更是心疼和喜欢,便也笑了,吩咐白文怡:“文怡,你去朕的私库支八千两银子过来,银票就行!”

若是直接赏银子,就太惹眼了!

白文怡出去之后,庆安帝这才和赵郁说道:“阿郁,朕可是听说你常和庆嘉长公主的老三白佳宁,还有胡春鹤家的老五胡灵一起玩,这两个都是纨绔子弟,你可别让他们把你给带坏了!”

赵郁:“......”

他忍不住笑嘻嘻道:“皇伯父,说不定人家长公主白驸马两口子和胡大人夫妇更担心呢!”

庆安帝:“......你这孩子太实在了,朕看你是千好万好,你这样的乖孩子,怎么可能带坏别人?!”

他又苦口婆心道:“银子朕有的是,不敢多给你,就是怕你跟着他们学坏!”

赵郁最会哄庆安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顺势提起了韩德妃:“皇伯父,我母妃好多年没见德妃娘娘了,心里特别惦念,临行前还提到呢!”

庆安帝看了赵郁一眼,然后吩咐白文怡:“派人去宣德妃来延福宫伴驾。”

赵郁凑到旁边整块翡翠挖成的攒盒里看了看,挑选出最完美的一枚桂州小蜜桔,剥了皮,掰了一瓣自己尝了,然后把剩下的递给了庆安帝:“皇伯父,很甜,你尝尝!”

庆安帝接过来,一瓣一瓣慢慢扯着吃了,果真很甜。

吃完小蜜桔,他开口问赵郁:“你如今跟着谁读书?”

赵郁又拿了一枚小蜜桔剥皮:“就是王府家学里的先生,姓李,是一位举人,四书五经也都通晓。”

庆安帝眉头微蹙:“胡闹!你是堂堂郡王,怎么能跟着一个落第举人读什么四书五经!你又不用参加科举!”

赵郁无所谓地笑了:“我一个富贵闲人,能读些四书五经,明白些道理,也是好的!”

福王府中,除了世子赵翎,其他庶子都是按照富贵闲人的标准来培养的,包括他在内。

庆安帝看着赵郁,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半天才找回呼吸,胸臆间隐隐刺痛,过了一会儿方道:“阿郁,你这孩子可真是......”

送走赵郁,庆安帝就命人送韩德妃回去了。

白文怡送走韩德妃,进殿向庆安帝回话,见他呆呆坐在御榻上发呆,忙上前道:“陛下——”

庆安帝视线渐渐聚焦,看向白文怡:“文怡,阿郁已经被误了。”

白文怡慢慢道:“陛下,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求收藏~3333333333333333

第十一章

赵郁一出宫门,候在外面的知书先围了上来:“我的郡王啊,您老人家怎么进去了那么久,小的都急死啦!”

另一个小厮知礼牵着马立在一边,抿着嘴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