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菩提寺送子娘娘殿拜了不久,她就有了身孕,后来就生下了宝贝女儿兰芝!

也就是说这菩提寺的送子娘娘着实灵验!

秦二嫂正在踌躇,一抬眼,见兰芝径直就要进去,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我的儿,这个菩萨咱还不能拜!”

若是菩萨显灵,兰芝肚子里揣上一个小的,那她家就在这宛州城安身不牢了。

为了保住兰芝腹中的孩儿,一家人怕是得连夜迁到异乡去了。

兰芝一见是送子娘娘殿,心里一动,就要往里进,却被秦二嫂拽住了,便抬头看了过去:“娘,怎么了?”

秦二嫂神情复杂:“这是送子娘娘殿,里面供奉的是送子娘娘!”

兰芝笑了:“娘,来寺庙进香,不兴隔殿的,既然来了,就进去拜拜吧!”

秦二嫂:“兰芝,菩提寺的送子娘娘甚是灵验!”

她牙疼似的看向秦仲安:“不信你问你爹,当年我和你爹就是在这里拜了送子娘娘,回家没多久我就怀上了你!”

兰芝不听则已,一听就更要进去拜拜了——反正她就要招婿上门了,现在拜拜送子娘娘,将来一成亲就怀上孩子,多么美好!

她对着秦二嫂淘气一笑,挣脱开秦二嫂的手,笑嘻嘻进了送子观音殿。

送子观音殿里静悄悄的,正中间的蒲团前正立着一个穿着石青锦袍的高个子。

那人听到声音,转身静静看向兰芝,目若寒星,嘴唇微抿,不是赵郁又是谁?

兰芝一见赵郁这张傲气的俊脸,心里便有些慌,一颗心怦怦直跳,飘飘悠悠没处安放。

她心里除了怕,还是有些烦的——怎么去哪儿都能遇到赵郁?这可真是孽缘啊!

兰芝盼着赵郁早些把她给忘了,彼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像这样老是遇到,赵郁就会一直记得她,将来当了皇帝,记起往事,心中还怨恨她,那可怎么办?

兰芝垂着眼帘低着头,藏在衣袖内的拳头悄悄握紧,等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着甜蜜蜜的笑,大大杏眼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雪白圆润脸颊上小酒窝深深。

她的笑脸如朵朵桃花春风中盛开,又如久雨乍晴阳光灿烂,赵郁一见兰芝这甜笑,整个人都酥麻了,心道:难道兰芝是有苦衷的,她心里还有我?

这个猜想令赵郁的心跳有些快,耳朵也红了,他竭力板着俊脸,鬼使神差般道:“秦氏,我正要和你说呢,你的衣服首饰,我明日就让人收拾了,送到你家里去。”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先撞墙死了再说!

他明明想说的是——“我从京城给你弄了一套成色更好的红宝石头面,现如今你家去了,这些我也用不着,还给你送去吧”......

兰芝见赵郁虽然板着脸,一脸不好惹的傲气样子,说出的话却甚是讲道理,便含笑道:“郡王真是太客气了,我用过的东西,新人入门总是要毁掉的,未免可惜了,给我送去也行!”

赵郁:“......”

他忽然抬手捂着脸,一言不发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真的好想死一死啊!

兰芝:“......”

他又怎么了?

外面秦二嫂等人因为不拜送子观音,都在外面等着,正说着闲话,却见到端懿郡王走了出来,低着头捂着脸疾步而去,转眼就“蹬蹬蹬蹬”下了青石台阶,很快就不见了。

翡翠的脸刷地白了,忙拎着裙裾跑了进去,握着兰芝的手急急问道:“姑娘,难道你又揍端懿郡王了?”

她带着哭腔道:“姑娘,你怎么这么冲动啊!郡王那张脸,能轻易打了又打吗?”

上次打了一次,姑娘带着她离开了王府;这次若是再打了,她得赶紧催着姑娘逃离宛州啊!

秦仲安和秦二嫂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马三姐了,忙也进了送子娘娘殿:“兰芝,到底怎么回事?端懿郡王怎么从这里冲了出去?”

秦兰芝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待我拜完送子娘娘,咱们回家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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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秦仲安、秦二嫂和翡翠都心急火燎, 可是兰芝依旧不紧不慢,拈香毕, 她拜了三拜, 然后双手合十开始默默祈祷。

她是真的想要孩子啊!

祈祷罢, 兰芝又拜了一拜, 这才圆满。

到了殿外, 兰芝这才轻轻松松道:“今日遇到端懿郡王,只是凑巧罢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又微笑道:“咱们去彭公墓那边的山坳尝尝那家鸡汤菌菇砂锅米线吧!”

马三姐笑着接了一句:“还有那家店门口的烤红薯!”

秦二嫂细细看了看兰芝,见兰芝是真的不担心, 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说着话出了寺庙山门。

许江天正在外面候着。

众人会合, 一起沿着山路继续登山去了。

第二天早上兰芝起得有些晚。

她梳洗罢,懒洋洋的, 有些懒怠动弹, 便倚着靠枕歪在窗前榻上看着外面发呆。

前些日子窗外的树还绿意盎然, 不知不觉就开始变黄变枯。

一阵风吹过,外面的树叶啪啪作响, 有几片黄绿色的叶片随着风飘落了下来......

兰芝正在伤春悲秋,翡翠用托盘送了一碗清粥和一碟子韭菜鸡蛋锅贴上来, 道:“姑娘, 娘子让我把你的早饭送上来了!”

闻到食物扑鼻的香气,兰芝那点子伤感顿时不翼而飞,坐起来看了过去, 见清粥米粒晶莹,韭菜鸡蛋锅贴小小的,呈半透明状,里面的绿意透了出来,便笑着道:“我正有些饿呢!”

自从回到家里,她的饭量就大了许多。

她用竹筷夹了一个锅贴吃了,满口鲜香,口感软滑,甚是好吃,便赞叹道:“是不是里面加了剁碎的黑木耳,怎么这么鲜香好吃?”

翡翠笑盈盈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咱家新买的小丫鬟蜀芳,厨艺着实高妙,这是她下厨做的!”

兰芝听了,便吩咐翡翠:“我先前在家里的时候,有一对白银梨花钗,你拿去给蜀芳,就说我赏她的,让她以后多做好吃的!”

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能做美食的人更是不可辜负。

她是要享受人生的人,自然要厚待家里的好厨子了!

翡翠见兰芝这么馋,不禁笑了,寻出那对白银梨花钗,拿了下去了。

用罢早饭,兰芝打起精神,和秦二嫂商量了一下,让翡翠去街头雇了些等工的人,说好一斤槐叶给的价钱,让这些人到城外采摘槐叶送到秦家,秦家按照约定的价钱收购。

秦二嫂自然是答应了,道:“兰芝,这件事让翡翠操持吧,方才林千户府里派了个小厮过来,说林老太太昨日回去,身上有些不好,让我去看看。”

秦兰芝闻言看向母亲,双目盈盈:“娘,咱们卖药,又不看病......”

秦二嫂笑了:“傻孩子,林老太太叫我过去,只是寂寞了些,想寻我说话罢了,哪里是真不好了?真不好了,林千户那样孝顺,早请城里的方医官去瞧了,还会请我这个专卖保宫凝血丸的医女?!”

大周与别时不同,有完备的医官系统,朝廷在各府、州、县、边关卫所等处所都设有医官,这些医官由京城的太医院派遣,方医官就是太医院派到宛州城的医官,医术还是比较高明的。

兰芝不由笑了,道:“娘,那我今日还在家做保宫凝血丸么?”

秦二嫂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女儿几句,这才带着小丫鬟储秀一起出去了。

已进入九月,可是海棠苑中种了不少月季,摆了不少名种菊花,倒也依旧花团锦簇。

昨夜福王来了海棠苑,韩侧妃抖擞精神伺候了,到了早上,又吩咐小厨房的人炖了补身养肾的汤品送来,亲自服侍福王用了。

福王舒舒服服坐在锦榻上,看着眼前依旧娇美的韩侧妃,懒洋洋道:“莲儿,还是你这里舒服,每次过来,我都不想走了......”

韩莲真是一个妖精,每次过来,他都被榨得干干净净,却又欲罢不能。

每次韩莲做了坏事,他再生气,可是一见韩莲,满腔怒火立时就去了爪哇国。

当年韩莲闯出那么大的祸,他也依旧把她带到了宛州封地,让她安安稳稳在王府做侧妃......

韩侧妃柔媚一笑,拈了粒糖渍樱桃放入口中,嘴对嘴喂福王吃了,相依相偎绸缪起来......

一时事毕,福王揽着韩侧妃躺在那里,待气息稳了,这才开口问道:“阿郁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镇日不见踪影。”

韩侧妃笑了,声音沙哑:“阿郁那孩子闲不住,在外面有几个狐朋狗友,天天聚在一起吃酒听曲,若是要找他,要么去白家的运河庄子,要么去城里的教坊,也就这些地方......”

福王听了,方不说话了。

送走福王,韩侧妃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玫瑰花瓣澡,出浴后又让双福双喜给她全身涂了玫瑰香油,按摩揉搓了半日。

待一切齐备,她只吃了些燕窝,便开始在廊下散步赏花。

韩侧妃正凝神欣赏红漆花架上摆着的一盘名品白菊,小丫鬟双艳走了过去,屈膝行礼:“启禀侧妃,知书已经叫来了!”

韩侧妃伸出白嫩纤指,掐了那朵白菊拿在手里,道:“让他进来吧!”

知书很快就随着小丫鬟进来了,行罢礼便恭谨地立在那里,等着韩侧妃问话。

韩侧妃一瓣一瓣揪着白菊丝丝缕缕的花瓣,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郡王呢?我怎么有几日没见他了?”

知书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些日子,他能感受到端懿郡王对他的冷落,端懿郡王身边的两个贴身小厮,一个是知礼,一个是他,先前端懿郡王待他和知礼没什么不同,自从秦姨娘出了王府,郡王似乎对他有所疑心,每日只让他守在青竹院,有事都是让知礼去办。

知书也好几日没见知礼了。

知书想了想,这才道:“启禀侧妃,郡王就在青竹院,这会儿正让人收拾先前秦姨娘的行李,说是要把蔷薇阁腾出来。”

韩侧妃一听,大感兴趣:“腾出蔷薇阁做什么?难道你们郡王又看上什么人了?”

对于赵郁这个儿子,韩侧妃其实根本弄不懂看不透。

她认识的那些男人,有的心狠手辣深谋远虑,比如当今庆和帝;有的心胸狭窄心比天高,比如福王;有的酷爱享受贪得无厌,比如她的哥哥韩载......她却看不透她亲生的儿子赵郁。

赵郁似乎很天真,从小就一天到晚笑嘻嘻,很小的一件事就能让他开心半日,可是一旦他记了仇,这仇根本就不知道是何时被他记下的,只要将来遇到机会,他就会狠狠报回来。

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劲儿,似乎是随庆和帝。

另外不管是庆和帝,还是福王,亦或是赵郁的舅舅韩载,还有韩侧妃自己,在欲望上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赵郁这棵苗子却奇异地长歪了——他似乎没什么欲望,不管是南风,还是女色,或者珠宝钱财。

一直到秦兰芝出现,赵郁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韩侧妃冷冷笑了。

赵郁是她的儿子,是她用尽计谋才得到的,将来是有大用途的。

她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绝对不会让别的女人轻轻巧巧摘了果实,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因此,秦兰芝只能永远做赵郁泄欲的工具,而不能是他爱的人。

一旦阿郁表现出对她的在乎,秦兰芝就得死。

不过这秦兰芝倒是机灵,知道进退......

看着韩侧妃唇角的笑,知书打了个寒战。

他的娘是韩侧妃的亲信,知书自是知道韩侧妃的狠毒,心里不禁后悔起来,有些怨恨他娘,把他放在端懿郡王身旁,却让他给韩侧妃办事。

知书只得打点精神,低眉顺眼道:“侧妃,您是知道郡王的,他对这些不是很有兴趣......”

韩侧妃眼波流转瞟了知书一眼,道:“你们郡王若是有什么异动,速来回禀我,若是别人来我这里说了,你却没说,看我到时候怎么炮制你!”

知书脸色苍白,答了声“是”,慢慢退了下去。

退到走廊的尽头,他往前看了一眼,发现韩侧妃玫瑰红裙裾下,落满了雪白的菊花花瓣。

回到青竹院,知书见小厮知义正从里面出来,便拦住了他,板着脸问道:“你乱跑什么,蔷薇阁拾掇好了?”

知义今年才十四岁,鹅蛋脸单眼皮,生得还挺好,只是说话有些大舌头,因此说话慢慢的,颇有种字斟句酌的感觉。

他看了知书一眼,微笑道:“是知书哥啊!”

又道:“蔷薇阁已经收拾好了,里面的铺设摆件衣饰都装箱了。”

知书状似无意地又问了一句:“都装箱了?这些箱笼堆到库房里去了?”

知义瞅了知书一眼,笑微微道:“知书哥,郡王说了,看见这些心里烦,眼不见干净,都让知礼送到秦姨娘娘家去!”

知书听了,放下心来——看来郡王对秦氏是真死心了!

他又在青竹院里转了一圈,没见到端懿郡王,便抓了个小厮问:“郡王呢?”

小厮笑嘻嘻道:“知书哥,方才胡五公子亲自来请,郡王和他一起吃酒去了!”

知书心里隐隐有些难受,知道自己是真的被郡王冷落了,便道:“郡王说没说去哪儿吃酒?”

小厮摇头:“知书哥你都不知道,我如何会知道啊!”

知书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小厮的脑袋:“滚吧!”

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细想的话,又发现一切都很合理。

傍晚时分,秦二嫂带着储秀从林千户府上回来了。

一见兰芝,秦二嫂就笑了,道:“兰芝,林老太太果真是让我过去陪她说话,又特特交代,明日她家办茶会,请了烟雨阁的李锦锦和几个唱的去弹唱,让我一定带着你去玩耍一日!”

兰芝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既然林老太太都这样说了,那我明日就随着娘过去吧!”

前世林千户对她的恩情,她后来也想尽力回报,特地和赵郁说了,让赵郁出面送些礼物给林千户,赵郁理都不理她。

后来去了京城,赵郁成了太子,开始监国,手握权柄,有一次她听到赵郁在和人说西北的情况,便佯装无意提了一句——“林参将好像在张掖做了好多年参将了”,谁知赵郁当时没吭声,第二天就当着她的面,把林参将发派到更远的轮台县了......

正因为如此,兰芝是真心觉得对不住林千户。

第三十三章

兰芝点着了屋子里的烛台, 道:“娘,保宫凝血丸的瓶子不够用了, 得再去瓷器铺子定制一些了, 我已经让翡翠订过了。”

秦二嫂答应着, 脱去外面的见人衣服, 换上了家常的夹袍。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外面起了风,刮得院子里的梧桐树也啪啪直响, 兰芝听了,不免有些凄凉之意, 便拢紧身上的对襟褙子, 道:“娘, 一天天冷了,家里都该做冬衣了, 明日从林千户家回来, 让人请裁缝来家一趟吧!”

秦二嫂知道兰芝的衣物大都留在了王府, 便笑着道:“我先前给你备下的嫁妆,有一匹大红缎子, 一匹正红缎子,两匹松江白绫, 都在楼上西头的那个红漆衣柜里放着, 你拿出来做衣服吧!”

想了想,接着道:“还有两幅杭州百子图缎面,正好用来做新被子的被面, 到了冬天,家里没有地龙,冷得很,得给你絮两床新的厚被子!”

兰芝答应了一声,拿了琉璃灯罩,罩在了烛台上。

家里新买的两个小丫鬟储秀和蜀芳,已经由翡翠带着在成衣铺子把秋冬衣物都买好了,这次做衣服,只做他们一家三口和翡翠的衣服就行了。

秦二嫂和兰芝商议罢,急急出门去东隔壁章家找章大嫂说话去了。

章大嫂的大儿媳妇近来身体有些不妥,请她过去看看。

秦二嫂刚走没多久,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兰芝疑惑地出了堂屋——天都黑透了,谁这时候还来串门?难道赵郁真的让人把她用过的东西都送来了?

储秀正在院子里用铁钎子扎落叶,听到敲门声,忙道:“姑娘,我去开门!”

见储秀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去开门,兰芝微微一笑,立在那里等着。

储秀很快就又回来了,黑黑的圆脸上带着些慌乱:“姑娘,外面停着两辆大车,领头的人说他叫知礼,正往咱家大门里搬卸箱笼......”

兰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没事,你去灶屋叫了翡翠过去。”

赵郁要迎新人,把她用过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兰芝理智上知道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可心里还是有些酸楚。

前世自从去了京城,赵郁就一直忙着公务,每每回到内宅都是深夜,早上天不亮就出门,除了她倒是没有别的女人。

这一世她早早离了王府,赵郁身边估计也与前世不同了。

秦兰芝吩咐了储秀,便自己开了后门,在后门外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静静听梅溪河的水声。

院子里一直在搬运箱笼。

兰芝坐在后门外,却能听到翡翠和知礼说话,让知礼督促人把箱笼都搬到楼上西间。

她在心里问自己:秦兰芝,你后悔么?

答案是不后悔。

男人不是生活的全部,若是没了命,什么都没了!

她永远忘不掉濒死之际的感觉。

死亡降临那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她的爹娘,为了她远赴西北的她的爹娘。

箱笼安置停当,翡翠送知礼出去,闩上大门便来后门外找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