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缇小脸发白,瞧着兰氏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她一面哭着一面将桃林之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兰氏,末了红着眼小声抽泣道:“娘,你说…你说爹爹会不会让五姐姐嫁给唐慕礼?”

今日唐慕礼救了那她五姐姐,两人之间难免有身体碰触,姑娘家的名声最为要紧,平日里爹爹这么疼五姐姐,会不会让她把唐慕礼让给五姐姐?往常她总觉得唐慕礼是自己的,不管怎么对他,他都笑呵呵的对着自己。她有时候爱答不理的,可说到底是喜欢他的,想着以后要嫁给他,心里也暗暗憧憬过。

兰氏一听,就知道是那萧玉纤使的小伎俩。

她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说道:“你唐表哥今日救了五丫头,也不过是君子风范。她自个儿名声受损是自己的事儿,怨不得旁人,再说了,若是救了人就要娶她,那今日你唐表哥救了个乞丐婆,难不成还得娶回家供着?”兰氏一面擦着女儿脸上的泪珠子,一边安慰道,“不过是个庶女,也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重,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抢夫君,这道行还不够格呢。”

萧玉缇怔住,翕了翕唇难以置信道:“娘的意思是…五姐姐是故意的?”

兰氏嘴角翘了翘,伸手点了一下女儿的鼻尖,开口道:“往日可不见你对你唐表哥这么上心。”

萧玉缇有些脸烫,赶紧低下了头,低声嗫嚅道:“女儿才不稀罕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让给别人,我心里不舒坦。”

兰氏笑了笑,道:“这样就对了,自己的东西,就算扔了,放着烂掉,也不稀罕给那些讨厌的人。缇姐儿,你是娘的女儿,以后碰着这种事情,可别就这么哭哭啼啼的,瞧瞧多丢人。唐慕礼是你的未来夫君,眼下人家要抢,你不是哭着无不所措,而是要对方知难而退,嗯…最好呢,能狠狠羞辱一番,省得到时候再出来做这档子丢人的腌臜事。”

萧玉缇“嗯”了一声。

她自问做不到像母亲这种,却也明白遇到事情就发慌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今细想,每回唐慕礼来靖国公府的时候,她那位五姐姐总是好巧不巧的顺道经过。萧玉缇心里有些气恼,就如娘所说,她只是一个庶女罢了,可自己这个靖国公府正房所出的嫡女,居然在她身上吃了不止一次的亏。

萧玉缇顿时有了信心。

可心里却又忍不住责备唐慕礼:这个唐木头,知不知道自己惹出了什么样的事端?居然招惹了这么一朵烂桃花。

萧玉缇越想越气恼,觉着下回一定要让他好好给自己赔不是才行。

见女儿不哭不闹了,兰氏的面容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她低头看着女儿白皙的小脸,微微眯眼,唇瓣下意识勾了勾。

·

五姑娘在靖国公府的地位不同于一般的庶女,今日桃林宴出了这种事儿,不到一会儿,阖府上下全都知道了。不过大伙儿都晓得这五姑娘是国公爷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看得比嫡出的六姑娘还要重些,自然也不敢多加议论什么。

不过心下却好奇——这国公爷到底会如何处理。

而在寄堂轩,阿皎瞧着萧珩的举止与往常无意,仿佛一点儿没有将六姑娘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暗自皱眉,心道:世子爷不是一贯疼六姑娘这个妹妹吗?怎么…怎么眼下丝毫不关心六姑娘的事儿。

今日唐公子英雄救美,却是后患无穷。若国公爷真的将两个女儿都许了唐公子,唐公子愿不愿意先不说,就说六姑娘那性子,怎么容许自己的庶姐待在自己夫君的身边。六姑娘为人亲和,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下人,这么一个好姑娘,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桩亲事出岔子。

这么一来,阿皎心里头倒是对萧珩这位不闻不问的兄长有些怨气了。

晚上的时候,萧珩正在净室沐浴。

阿皎在卧房铺床,她听着外头有声音,赶紧出去开门。门一打开,阿皎看着外头正是穿着一身秋香色春衫的如意,忙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如意姑姑。”

如意看了一下阿皎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肤如凝脂,这张小脸艳若桃李般。她又想起今日透过门缝看到的香艳画面,忍不住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将托盘递给了阿皎,说道:“这酒是国公夫人特意吩咐过的,给世子爷补补身子。”

阿皎似懂非懂,却也晓得这是好物。

不过心里头却道:世子爷年轻力壮,哪里需要补身子啊?

如意的目光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阿皎,瞧着阿皎个子小小的,模样还未完全长开。她心里有些发愁——这么个娇娇小小的身子,哪里禁得起世子爷这么个大男人的折腾?可偏偏世子爷屋里就这么一个贴身的丫鬟,连找个人分担都不成。

如意突然有些同情,语气也多了几分关心,道:“你也是。平日里要多爱惜身子,姑娘家的身子最是要紧。”眼下世子爷正热乎着,可到底能热乎多久,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说,对自己要才是顶顶重要的。

听着如意关切的话语,阿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如意姑姑关心,奴婢晓得了。”

“嗯。”如意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且忙吧。”

“如意姑姑慢走。”阿皎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如意走远了,这才将门合上。她端着托盘进来里间,正好瞧见世子爷已经沐浴完毕了。走近些,还能感受到世子爷身上湿湿的水汽和好闻的竹香味。

阿皎小心翼翼将托盘放下,对着萧珩道:“方才如意姑姑过来了,专程给世子也送来了补身子的酒,据说是国公夫人亲自吩咐的。”她拿起搁在一旁干净的巾子,替刚洗完澡的男人擦着头发,继续说着,“世子爷睡之前将酒喝了,许是能舒坦些。”

萧珩一听这酒是自家母亲送来的,便猜出了七八分是什么酒。

他执起酒杯,凑到鼻端闻了闻,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实际上萧珩的心里的确是百味杂陈,他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可晓得这是什么酒?”

阿皎摇了摇头如实道:“奴婢不知。不过补身子的总归是好酒吧。”

好酒。

萧珩嘴角翘了翘,心道:的确是好酒。不过…睡之前若是将这酒给喝了,那他晚上大概也不用睡了。他将酒轻轻搁下,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稍稍一覆,像是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安安静静的,一时多了让人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世子爷不喝吗?”阿皎放下手中的巾子,瞧着那杯里的酒,说道,“毕竟是国公夫人的一番心意。”

萧珩抬眼,直直的看着她。

阿皎被看得有些发忪,觉得自己是多话了,遂安静的垂眼,然后继续伺候这个性子阴晴不定的男人擦头发。

萧珩看着桌上搁着的杯子,想了想,还是拿起来一口饮下。

阿皎瞧着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知道世子爷和国公夫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生疏,可说到底国公夫人都是关心这儿子的。她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道:“那世子爷早些睡吧。”

手腕子一吃痛,阿皎就拧起了眉头。她对上男人漆黑幽深的眼眸,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副不让她走的模样,便不解道:“世子爷?”

萧珩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亲妹妹都不管不顾。”

“奴婢没有…”阿皎觉着世子爷握着的手紧了紧,忙改口道,“奴婢只是觉得,今日这事有些蹊跷,兴许…兴许还会影响到六姑娘和唐公子的亲事。”

萧珩淡淡“嗯”了一声,而后启唇道:“可是唐慕礼性子使然,今日能救萧玉纤,明日兴许还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难不成我要天天替他收拾烂摊子?”

咦?阿皎觉得世子爷这话说的在理。

之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

难不成人家姑娘掉进水里了,唐公子这样一个饱读诗书的男子见死不救么?而且——这事儿若是搁到世子爷的身上,世子爷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姑娘…阿皎想得身子颤了颤,总觉得这么一想还是挺可怕的。

萧珩又道:“而且…这件事情也不用我去解决。”他将身边的小姑娘抱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道,“我母亲整日待在清兰居,估计也显得发慌。”

阿皎这才恍然。

也是,六姑娘出事儿,第一个出面护着的肯定是国公夫人,而且国公夫人是个有手段的,这么一来,估计也没世子爷什么事儿了。阿皎觉得自己是误会世子爷了,顿时有些心虚,可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说到底,世子爷对六姑娘的确是护得紧。

阿皎见天色不早了,便道:“那世子爷早些睡吧,奴婢出去了。”

她正欲起身,又被男人霸道的搂紧了怀里,重新坐到他的腿上。阿皎面露羞赧,可她明白大晚上的她不能由着世子爷胡闹,便小声道:“世子爷…”

萧珩嗯了一声,又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之后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处带,将她的小手覆在自己的心脏处。

“阿皎,我有些热。”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热,这才三月初呢,怎么会热?

阿皎正要说话,却察觉到自己贴在世子爷胸口处的掌心顿觉烫得厉害。

阿皎怔了怔。

居然这么热?

似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阿皎赶紧侧过头看桌上的空酒杯,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酒是…

34

·

次日天才蒙蒙亮,阿皎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觉着脑袋都有些沉。

轻轻覆着的浓密眼睫微微颤了颤,待睁开眼睛瞧着身侧之人的时候,阿皎就顿时屏住了呼吸,吓得不敢出声儿。

身边的男人好梦正酣,好看的薄唇微微抿着,一头乌发披散着团在枕头上,一双大手更是牢牢的扣着她的腰肢,使得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

这还是阿皎头一回睡醒之后瞧着身边躺了一个男人,还是以这种亲密的姿势相拥在一起。

阿皎愣了愣,片刻之后,小脸顿时发烫起来。

而后就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想着昨晚的事情,她就暗暗懊恼,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她分明是知道国公夫人有多希望世子爷开荤的,对她更是几次三番叮嘱过。如此一来,昨日国公夫人命如意姑姑送来的是什么酒,亦或是那酒是做什么用的,她该心中有数才是。

世子爷不肯喝,肯定也是晓得国公夫人的意思,可偏生她这个糊涂的,居然还好意劝他来着。

…她都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世子爷了。

她真是糊涂到家了。

阿皎看着身边之人,下意识弯了弯唇角,眼下绸幔静静垂下,床帏自成一个小小的天地,安安静静的,身边的男人呼吸绵长均匀,睡得不晓得有多踏实。天尚未完全亮,里头更是昏昏暗暗的,让人有一种懒懒的感觉,都不愿起来了。阿皎略微抬眼,想了想,便伸手去挣脱男人的手臂。男人的身体比她热些,眼下这天儿,早上还是有些冷的,不过有身边的人牢牢拥着她,倒是暖和了不少。

不过世子爷若是再热些,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摸到了男人的手,阿皎小心翼翼想让他松开,可下一刻她的手却被紧紧反握着。

她的手腕子被捏住,力道不算重,却让她难以挣脱。

世子爷醒了。

阿皎惊愣,忙得抬起头,恰好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她一直都晓得世子爷生着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睫浓密略长,眼梢稍稍往上翘,是说不出的风流多情。之前她总是觉得这双眼睛好看归好看,却不符合世子爷寡淡的气质。可这会儿瞧着,见他眉眼染笑,唇角上扬,端得一副贵族子弟的风流。

阿皎怔了怔,觉着这兴许才是世子爷最真正的一面。

可下一刻却赶紧道:“奴婢要下去了,世子爷松手成不成?”

萧珩紧紧扣着怀中小姑娘的腰肢,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见她眸中倒是没有多少羞怯之感。他执起她的小手摸了摸,然后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阿皎这才止不住脸烫,她欲收回手,却被世子爷握得紧紧的。

想着昨晚自己这手替世子爷做那事儿,她就羞得没法看他。她看过避火图,晓得替男人纾解并不完全需要男女脱了衣裳行男女之事,还可以使别的法子。昨夜是她自己一时犯迷糊,倒让世子爷抓住了把柄,缠着让她帮他…

阿皎的手紧了紧,总觉得上头似乎还有那股炙热之感。

萧珩晓得她在想什么,忙凑上去咂咂亲着,阿皎赶紧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喘息道:“世子爷…”

萧珩不动了,只握着她的手安安静静的拥着,开口说道:“阿皎,再陪我躺一会儿。”这些年每回睡觉的时候,一闭上眼睛就是前世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他总觉得那兴许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可偏偏记得这么清楚。

梦醒了,他又惊又喜,可偏偏身边没了她。

他犯过浑,糊涂过,自问最对不起的唯她一人。如今重来,他总觉得要千倍百倍对她好才是,可他明白,眼下她对自己的感情不像前世来得那么深。

若是换做以前,她是母亲安排的通房,那他就顺理成章的收了。她跟了自己,身子给了他,总归是会对他一心一意的。

可他到底还是不忍心。

前世他是个重欲之人,他也明白,自己独独对她重欲罢了。如今压抑了这么久,加上昨夜喝了那鹿血酒,他自是按捺不住,片刻都有些忍不住。可惜他做不到前世那般不顾及她的感受,虽然昨日未成事,可他同她到底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她是个好姑娘,如此一来,想来对他的感情也会改变一些。

这么想着,萧珩规规矩矩拥了片刻,才松手放开了她。

阿皎顿时如蒙大赦,忙跌跌撞撞的起身。

她是世子爷的贴身丫鬟,就算真的同世子爷做了那事儿,也算是正常的。可偏偏她心虚的紧,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她穿戴整齐,最后弯腰穿上鞋袜,而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卧房。

萧珩躺在榻上,瞧着她的举止,遂弯唇笑了笑。

阿皎行至外间,喘息平复心情,一番梳洗之后,才重新进去伺候世子爷穿衣。

这会儿萧珩已经起身。

阿皎忙走了过去,熟稔的替他穿着袍子,又替他将腰带系上。她走到榻边,伸手将床幔勾于帐构,看着榻上那乱糟糟的被褥,脑袋“嗡”的一下,顿时有些无从下手。昨日替世子爷纾解了几回,她已经数不清了,却也晓得那东西流的到处都是,虽然草草的收拾过,可到底需要好好清洗才是。

阿皎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干净的褥子铺好,而后将需要清洗的褥子捧到外头去。

萧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收拾,待一回头就对上她的眼睛,那张粉嫩嫩的小脸此刻正染着绯色,好看的不成样子。此刻萧珩面不改色,瞧着这脸皮不知有多厚。他听着小姑娘低着头道:“奴婢将褥子捧到外头去。”

她是贴身伺候世子爷的丫鬟,不需做这些清洗的粗活,寄堂轩自有丫鬟收拾这些。

萧珩“嗯”了一声,为了自己日后的好日子,也不逗她了。

阿皎捧着褥子出去,总觉得手上这东西简直像个烫手的山芋。

她真想把这褥子扔了得了,可这样一来,便是她心虚了。浣洗的丫鬟拿了需要清洗的衣裳褥子走了出去,倒也没说什么。

阿皎顿时松了一口气,便进屋子伺候世子爷。

·

锦瑟从屋中走了出来,到井边打水。正好看见寄堂轩的粗使丫鬟在清洗被褥。锦瑟一张脸颊素净,面容算的上是清丽端庄。自打上回玲珑被撵出府之后,她便老老实实待在寄堂轩,每日都无事可做,都不如这些粗使丫鬟过得充实。

她正要过去,便瞧着那几个丫鬟正在低声议论。

其中一个圆圆脸颊,生得丰腴些的丫鬟道:“你们瞧瞧,这阿皎姑娘真是有福气,模样生得跟仙女似的,也难怪世子爷这么喜欢。也亏得身份低了一些,若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指不准这会儿求亲的人都踏破门槛呢。”

其余二人连声附和。

另一人则道:“可不是吗?咱们在寄堂轩待了这么久,这世子爷都没见过几面。阿皎姑娘一来就被安排到世子爷的身边,简直羡慕死人了。而且…你们可不知道,这世子爷看阿皎姑娘的眼神都不一样,简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了。”这语气满是羡慕。

锦瑟听了怔了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正转身欲走,便听了又有一人低声道:“你们瞧瞧,这褥子都成这样了,也不晓得昨晚世子爷是如何的勇猛。看上去斯斯文文玉人一般的男子,可瞧见阿皎姑娘这等妙人儿,恐怕也把持不住了…一晚上的被翻红浪,估摸着比当神仙还要销魂。”

说得愈发露骨,几个浣洗的姑娘也有些脸红,低低发出暧昧的笑声。

锦瑟袖中的双手紧了紧,立刻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嘭”的一声将门合上了。

·

清兰居内,一大早如意就过来了。

兰氏听着如意的话,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心道: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撩拨。身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加上一杯鹿血酒,这男女之事自然也水到渠成了。

如意道:“奴婢瞧着,世子爷很中意阿皎。”

兰氏点了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若不是儿子中意,她也不会将人送过去。好在这小丫鬟没有让她失望,也算是辛苦她了,不过以后也少不了她的好处。兰氏早就将阿皎家中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了,这穷苦人家的姑娘,看得最紧要的不就是银子吗?下回她好好赏赐一番就成了。

儿子开了荤,兰氏自然是欢喜,却也知道这种事情需要节制,不能由着性子败坏了精血。兰氏瞧着如意,吩咐道:“那丫头老实本分,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太由着世子爷,你可得叮嘱些。再说了,她年纪也小,平日在吃食上也注意注意,把身子养好了,这样才能好好伺候世子爷。”

听出兰氏心情不错,如意得令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嗯。”兰氏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对着如意道,“那汤药可准备起来了。”

汤药?如意怔了怔,突然睁大了眼睛明白了。

先前世子爷不近女色,这些年又外出,世子爷又不像府中其他公子一般房里有人,所以压根儿就没有准备过避子汤。可这种事情若是出了差错,那她可是担待不起了。如意是清楚兰氏的脾气的,这么一来,吓得背脊都出了一身汗。

这会儿兰氏拧起了眉,道:“我看你是清闲日子过惯了,眼下这种事情都会出差错。世子爷尚未娶妻,我虽然急着抱孙子,可靖国公府到底是有规矩的大户人家,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通房先有了子嗣?”

“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一定准备起来。”如意战战兢兢道。

兰氏伸手揉了揉额穴,略显烦躁道:“好了,饶你这一回,若有下次,你这掌事姑姑也不用当了。”

如意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奴婢绝不会出岔子了,夫人放心便是。”

“嗯。”兰氏站了起来,对着如意叮嘱了一番,便去老太太的半锦堂请安。

许是了却了心中的一笔烦心事儿,兰氏心情也好了不少。

今日兰氏穿着一袭缎织掐花对襟外裳,梳着宝髻,带着珠钗玉簪,整个人显得端庄又大气。兰氏穿过长廊走进半锦堂的院子,进了屋打开帘子一瞧,却发现陆氏也在。

陆氏今日穿着一身儿蜜合色春衫,一头乌发梳成凌虚髻,髻间插着一支玉兰花簪,脸上也不过是略施薄粉,整个人如清水芙蓉般。

她见兰氏,赶紧规规矩矩起身行礼。

兰氏倒是没正眼瞧上一眼,只冲着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见此心里生出几分不悦,可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毕竟兰氏这个媳妇儿,除却性子高傲些,做事儿霸道些,别的还是挑不出错的。儿子之前同兰氏争执一番,眼下独宠陆氏,兰氏不计较,说起来还是心宽的很。老太太赶紧让兰氏坐下,也招呼这陆氏落座,又命丫鬟奉上茶盏。

陆氏见今日老太太对她似乎略客气了一些,便知今日有事要同她说。兰氏倒是不动声色,不急不缓的拿起天青色汝窑茶盏浅啜了一口茶水,这举止淡然,举手投足间端得是名门贵妇的风范。

老太太似是随意道:“昨日五丫头的事,你可晓得了?”

兰氏听了,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眸子看向老太太,含笑道:“这件事情缇姐儿已经同儿媳说过了,好在纤姐儿无碍,不过…也算是我那准女婿做了件善事。”

老太太知道兰氏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眼下刻意强调“准女婿”这三个字,显然是知道自己说着话的目的。

她打小就喜欢五丫头,五丫头同她的母亲陆氏年轻时一样,从小就是个乖巧孝顺了。先前她觉得自己亏待了陆氏,若没有兰氏,那陆氏便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五丫头自然也就成了嫡孙女,可眼下…那是注定了庶出。

不过,庶出也无妨。有她和儿子在,日后自然可以替五丫头寻一门好亲事,若非昨日发生那件事,她哪里舍得这宝贝孙女给人家当妾室?

老太太想了想,才对着兰氏道:“你也知道,五丫头就快到说亲的年纪了,昨日唐慕礼救了五丫头虽是善举,却也因此让五丫头名声受损,这亲事恐怕也有影响。我寻思着,唐慕礼是个一表人才的谦谦君子,同咱们国公府往来也密切。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郎,我瞧着也喜欢。到时候若是能同六丫头一道进唐府,委屈些当个贵妾,以后同六丫头姐妹二人也能互相照应照应…”

委屈些?

兰氏唇角勾了勾,觉得有些好笑,想着到底是谁委屈呢。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陆氏,这才对着老太太道:“这是老祖宗的意思,还是国公爷的意思?”

老太太最是不喜欢兰氏这种说话的语气,可今日这事儿,怎么着也得同她知会一声才是。老太太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国公爷的意思。”

兰氏心道:这到底是何人的意思,她哪里会不知道?只是萧晏泰平日对女儿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如今倒好,居然帮着一个庶出的抢起女儿的夫君了。兰氏心中是失望透顶,若告诉女儿他爹爹如此不在意她的亲事,指不准又要哭鼻子了。

兰氏心疼,又有些生气。

她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唐家公子同缇姐儿的亲事是自小就定下的,二人青梅竹马,也算是一段好姻缘。昨日唐慕礼出手救了五姑娘,本是分内之事,却不料惹出这事端。儿媳知晓老太太对五姑娘一贯偏疼,让她当个妾室,日后对缇姐儿晨昏定省,恐怕不但委屈了五姑娘。再说了,连缇姐儿都受不起…”兰氏说着,又打量了一下陆氏的脸色,瞧着她娇弱楚楚的模样,便是淡淡扫过,起身道,“所以这件事情,儿媳觉得不妥。”

老太太怔了怔,心里头有些生气,却也觉得兰氏说得有道理。

唐家那小子对六丫头如何,她也是知道的。五丫头就算过去当了妾室,恐怕也不见得受宠。再者,让五丫头对着六丫头跪拜行礼,她也是不愿意的。

听了兰氏的话,老太太看了陆氏一眼。

她是了解陆氏的,这件事情儿子会答应,多半也是因为她劝了,又或者说…六丫头自己也愿意。老太太想着一嫡一庶两个孙女同时喜欢上一个少年郎,她就有些犯愁了。她虽然不大喜欢六丫头,可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的祖母,自然想看着她好好的。这小夫妻还未成亲,中间突然又插进来一人,换作谁心里都不会舒坦的。而且…若是六丫头日后同她母亲兰氏一样,那么在唐府,又有谁人能护得住五丫头?

老太太道:“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兰氏道:“老祖宗关心则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