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萧珩唤了一声。

兰氏没说话,芳洲忙笑盈盈招呼着萧珩坐下,殷勤的替他倒了茶水,而后对着兰氏道:“夫人,今日是世子爷的好日子,夫人应该高兴才是。”今日皇上都亲自下旨赐婚了,夫人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兰氏神态散漫,走到儿子对面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棋谱搁到一旁,抬眼说道:“那荣安郡主,就是那丫鬟?”

这话一落,一侧侍奉的芳洲也顿了顿,心里却是霎时明了。

萧珩倒是面色如常,“嗯”了一声,才道:“多谢母亲成全。”

兰氏想着:若不是儿子只对那丫鬟有反应,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全的。眼下那丫鬟的身份再高,在她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罢了。兰氏笑了笑,说道:“还真没看出来,那丫鬟真是个有本事的,一转眼功夫就弄了个郡主当当,若是再过段日子,也不晓得会不会变成公主…”

这话说得萧珩颇有不满,却也知母亲如今的确对阿皎有偏见。先前阿皎还是他丫鬟的时候,母亲对她还算是有几分喜欢,近日发生了这些事儿,才生出了一些偏见。

上回萧珩额头受伤的事情,被兰氏知道后,又跑去同萧晏泰大吵了一架,眼下这夫妻二人便是貌合神离也算不上了。

萧珩道:“母亲,阿皎是个好姑娘,眼下我同她的亲事已定,日后她就是我萧珩的妻子。儿子知道母亲待我好,可若是真心为我好,希望阿皎进门的时候,母亲不要为难她。她是个苦命的,却也是个善良的姑娘,若是母亲不为难她,日后儿子自会同她一道向您尽孝。就是母亲想尽快抱孙子,儿子也会努力做到。”

这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怕日后她欺负了他媳妇儿?

兰氏柳眉一蹙,心下有些不悦。可儿子说得也是在理,她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婆婆,也犯不着故意去为难她。兰氏不屑道:“只要她不犯事,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可是你也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凡事别太过。”

先前那丫鬟成了通房,那副容貌自然也不打紧,可当了正妻自然要有正妻的样子,若做出那些个恃宠生娇之事,她这个当婆婆的也是忍不得的。

萧珩嘴角一弯,道:“母亲放心,阿皎很懂事。”

如今媳妇儿还未娶进门,就急着替她铺路了,以后也不晓得会宠成什么样子。

兰氏虽然不大爱听,可也知道,哪个女人不希望嫁一个独宠自己的夫君?而且她这儿子生得这般俊朗的好样貌,又有哪个姑娘不喜欢?先前兰氏心里就有所动摇,如今圣旨一下,也算是认命了。娶了那丫头,总比一辈子打光棍要强得多,至于孙子…

兰氏暗暗担忧,轻咳一声对着萧珩说道:“我命人寻了晏城最好的大夫,求了方子…你放心,这药我会让芳洲亲自煎,每日给你送去,不会让府中其他人知晓的。”

萧珩一顿,神情有些古怪,之后才道:“那…麻烦母亲了。”

瞧着儿子没有拒绝,兰氏也放心了。如今她只求儿子的身子健健康康的,这儿媳…也就这样了。

·

萧玉纤陪着母亲陆氏一道在院中走着,瞧着这院子了的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的,倒是一派景致。只可惜眼下陆氏却是娥眉紧蹙。

陆氏还念着方才赐婚圣旨之事。

萧珩对那丫鬟的喜欢,她可是看在眼里的。可这么一个冷面冷清的男人,突然喜欢上一个姑娘,怎么会这般容易就放弃?可如今,圣旨一下,那萧珩非但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居然还欣然接受了,这让陆氏有些想不明白了。兰氏已经是极尊贵的身份了,如今萧珩再娶一个郡主进门,那他世子的身份也是稳如泰山了。

而且…也不知那荣安郡主是何来头。

陆氏看着女儿,问道:“你可曾见过荣安郡主?”

荣安郡主?萧玉纤抿了抿唇,道:“女儿从未听说过什么荣安郡主,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既然那位公公说了,想来这位荣安郡主也是大有来头。”

也是。

陆氏烦恼,不管是何郡主,都是极尊贵的身份。不过越是尊贵之人,越是无法容忍一些事情。这位郡主若是进了门,同世子爷能不能好好相处也是未知之事。毕竟像萧珩这种不近女色的男子,也唯有像上回那小丫鬟那般的容貌,才会稍稍动些心思。

陆氏不作他想,只叮嘱女儿:“女则女戒看得如何了?”

萧玉纤有些不满,让她嫁给那厮,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心里唯有唐慕礼一人,又怎么能嫁给别人?而且那人还是个五大三粗、其貌不扬的…一想到这事儿,萧玉纤就忍不住烦心。她不过是想略施小计,却不料弄成眼下这般的局面。

那位梁二公子,她是一眼都不想见。

前些日子居然还以梁姑娘为由头来约她出去见面!

萧玉纤容色娇美,生得一副清丽模样,如今微蹙柳眉,楚楚可人。陆氏知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只得好生劝着,毕竟女儿这般的年纪,在府中也待不了多久了。那梁府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梁二公子的容貌虽然普通,不过却也是个憨厚实诚的,想来日后也不会亏待女儿。眼下女儿年幼无知,看男人只在意容貌才华,唯有嫁过去才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以陆氏日日安抚女儿,督促女儿读女则女戒、学习女工。

萧玉纤有些恼,只拧着眉娇娇的唤了一声:“娘…”

·

次日萧珩早早起来,昨日特意吩咐了竹笙,眼下祁隽同阿禹也一大早过来了。

萧珩瞧着二人,倒是主动问起了阿禹:“可用了早膳?”

第二回来靖国公府,阿禹倒是稍稍适应了些,笑着点了点头道:“吃过了,吃了两个大包子。”

倒是好胃口。

萧珩一听,弯着唇角笑了笑,然后领着二人出了门,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萧珩是个寡言之人,若是马车内只有他同阿禹,说不准还会同他说些话,可眼下还有一人,萧珩倒是有些不想开口了。

说起来,萧珩对祁隽的敌意也是有原委的。

前世之时,他同祁隽有过数面之缘。

起初他不知阿皎家里的情况,见两人见面,他还曾误会过。一想起之前自己的性子,连萧珩自己都忍不住想上去打几拳。那时祁隽是个商人,生意做得还不错,娶了青青之后,待妻子也算敬重。不过那回他从未见过祁隽,自然是误会了。可男人对于这种事情尚有直觉,虽然祁隽是阿皎的妹夫,可他看阿皎的眼神,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以如今,他对此人还是持有偏见。

一路无言,阿禹也知气氛不大对劲,遂乖乖坐着不敢吭声,端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马车到了明远山庄外头,祁隽带着阿禹下了马车,看着这绿柳周垂的阔气庄子,竟发现这里居然是明远山庄。对于明远山庄,祁隽也是有所耳闻,却终是难得一见。不过祁隽也知这萧珩是韩先生的入室弟子,眼下来着庄子也算是理所应当了,他侧过头看着萧珩,问道:“阿皎住在这里?”

萧珩点了头,对着二人道:“随我进去吧。”

一进庄子,青衣小童见是萧珩,立刻客客气气将人迎了进去,一面带路一面说着:“这会儿先生和姑娘正用完了早膳,两人去后院散步消食之后,先生便带着姑娘去湖面垂钓了。”

听着这小童的语气,萧珩便知韩先生大抵已经收了阿皎当闺女了,这般的说辞,俨然是介绍自家姑娘。他知韩先生喜欢垂钓,可他觉得,小姑娘本身就压抑了活跃的性子变得安安静静的,若是再随着韩先生垂钓,那日后说不准越发不爱说话了。

萧珩有些头疼,他一直喜欢她变得活泼些——最好是缠着他、粘着他。

萧珩是认得路的,这会儿知道阿皎在何处,自然也不需要小童领着。

他走到湖边,一眼就瞧着不远处坐着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正在垂钓,而他的身旁正立着一个碧衣白裙、姿容娇妍的小姑娘。小姑娘梳着好看的随云髻,樱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小脸更是漾着笑意,瞧着甚是娇美可人。

萧珩突然皱起了眉。

而祁隽顺着萧珩的目光看去,顿时一怔——

那个亭亭玉立、如新荷初绽般的小姑娘不是阿皎又是谁?

49

·

阿皎见着萧珩,自是欢喜不已。

待看到他身后的阿禹和祁隽,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同韩先生说了几句,便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这会儿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同萧珩说话,而是欣喜的唤了一声“阿禹”。

阿禹居然来了。阿皎念这个弟弟念得紧,没想到他居然会来庄子寻自己。

阿禹抬眼看着自家大姐,见大姐仿佛和上回回家的时候相比变了不少,这脸颊也长了一些肉,瞧着甚是红润。阿禹十分想念长姐,目下见着,也立刻红了眼眶,却还是最在意爹爹的事儿,忙对着阿皎道:“大姐,爹爹他…病了好些日子了。”

爹爹病了?

阿皎闻言看着祁隽。

祁隽对上阿皎的眼睛,忽的一怔,而后才下意识挪了开来,说道:“前段日子陆伯父就病了,本想着熬一熬就过去了,未料这病越来越重。阿皎,今日我同阿禹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去见见你爹爹。若是再不去,恐怕…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阿皎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变了脸色。

她微蹙黛眉,小脸略显苍白。她之前怨过爹爹,却也知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爹爹。而且,这些年爹爹虽然嗜酒如命,可这身子骨却是硬朗得很。她从未想过爹爹居然会病得这么重——若是不重,祁隽也不会来寻她了。

阿皎有些着急。

韩明渊也走了过来,听了祁隽的话,便知阿皎终是放心不下,再说了,若真的如这男子所言,若是不去见,恐怕会后悔终生。

阿皎恍惚了一阵,这才对着祁隽介绍:“祁大哥,这是我的义父,韩先生。”之后又对着韩明渊道,“爹爹,这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君祁隽,这个…是我弟弟阿禹。”

韩明渊看了一眼面前容貌清俊的男子,而后细细打量了阿禹。姐弟二人的模样生得似乎不大像,不过这男娃生得有些瘦小,模样却长得十分不错,估摸着也是个乖巧的孩子。韩明渊知道阿皎家里的状况,如此一来,对这个小男娃也多了几分好感。

知这位便是韩明渊韩先生,又听阿皎认了他当义父,祁隽颇为吃惊。却还是极快的回了神,对着韩先生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先生让阿皎随我回去一趟。”

这回不回去,自是阿皎说的算。

韩明渊侧过头看着阿皎。

阿皎知道自己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如今也没有犹豫,只看了一眼韩明渊,又看了看萧珩,说道:“爹爹,世子爷,我想回去一趟。”

萧珩知道她的打算,自然也没有多少意外。他微微颔首,而后对着韩明渊道:“先生,就让学生陪阿皎回去一趟吧。”

如今阿皎的身份不一般,而这萧珩是她的未婚夫,由他陪着去也是合情合理的。韩明渊知道这事儿不能耽搁,自是立刻动身才好。他对着阿皎叮嘱了几句,又道:“库房里有些补身子的人参灵芝,都是阿眠从宫里带来了,我一直搁着没用,你也带些去罢。”

阿皎倒是没有拒绝韩明渊的好意,只点头应下了。

四人上了马车,因今日情况特殊,所以马车内也是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人说话。阿皎心急如焚,颇有些坐立不安。

身侧的萧珩也没有多少顾及,伸手抓着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捏了几下以做安抚,说道:“你放心,你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阿皎没有将手抽回来,只看了萧珩一眼,而后抿着唇点了点头。他的手覆在自己的上头,她才稍稍安心些。是呀,她爹爹不过三十出头,真是男人顶顶好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出事儿呢?她略微低头,想着幼时同爹爹的点点滴滴,一时眼眶微微有些泛酸。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受不住的时候心里会生出怨恨的,她就会想起幼时的时光,似乎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爹爹其实是疼她的,他只是没办法而已。

可阿皎知道这样是自欺欺人。她爹爹虽然在意他,却委实称不上一个称职的爹爹,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夫君。

至于娘亲…

她怨娘亲的时候,也会想着:嫁给爹爹这个一个夫君,家里头的所有事情都由她一人扛着,其实也有自己的难处。她是个好娘亲,只是疼得不是她这个女儿罢了。如今她又有了一个爹爹,再一次尝试被人疼爱的感觉,在这偌大的庄子里,一道陪爹爹用饭,一道出去散步消食,一道钓鱼,一道聊着天儿…

过了两个时辰,马车才到了皖南村。

马车在陆家院子前停了下来。阿皎有些急,提着裙摆就跳了下去。后头的萧珩看得一阵惊心,真想将她捞到怀里狠狠训斥一顿,可如今这状况,他也只能忍着。

萧珩瞧着她没事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皎进了院子,正看着妹妹在煎熬。小姑娘好似没做过这种事儿,一不小心就被烫了一下,正蹙着眉头将手指头含进嘴里。她听着外头的动静,才下意识的抬眼,看着正走进来的姐姐,顿时又惊又喜,忍不住就红了眼,忙跑了过去,唤了一声:“姐…”

阿皎瞧着妹妹好像瘦了一大圈,衬得这眼睛越发的大,遂问道:“爹爹怎么样了?”

青青忙回答道:“大夫说情况不大好。”之后又细细打量了站在身前的姐姐,见她头上戴着身上穿着的都是精致漂亮的,瞧着俨然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她知道姐姐过得好,心下也放心了,却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一些酸意。她将阿皎带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对着里面的人喊道,“娘,姐回来了。”

“阿皎。”里头的薛氏一听到这话,立刻走了出来。她见着女儿,忙上前握着她的双手,红着眼激动道,“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爹爹,你爹爹这些天一直想着你呢。”

“嗯,女儿知道。”阿皎听了忙进去。

她家的屋子小,只进了门就可以看到榻上躺着的男子。

阿皎见自家爹爹躺在榻上,这么暖和的天气,却还是盖着厚厚的被褥。屋子里的味道有些难闻,是一股极浓重的药味,一闻就知道是病了许久。阿皎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看着爹爹睁着双眸,眼睛略显浑浊。这脸瞧着更是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满是蜡黄。

“阿皎…”陆远汝见长女回来了,眼睛里顿时露出几许温和。他的声音沙哑,缓缓伸出手,颤颤巍巍的。阿皎这才发现爹爹这手瘦得几乎皮包骨了。

她未料会是这副模样,忙伸手握住,声音一颤一颤道,“爹爹,女儿在呢。”

陆远汝看见女儿开心,原是无神的眼睛也有了些许光亮,可下一刻却是叹了一口气,道:“爹爹这么待你,你还回来做什么?是祁隽那孩子去找你的,对不对?”

这副样子一看便知是拖了很久。阿皎知道,若非爹爹态度强硬,兴许祁隽很早之前就来靖国公府找她了。阿皎吸了吸鼻子,不晓得自己是何时落了泪,她道:“祁大哥是好意,若不是祁大哥,女儿也不晓得爹爹病得这么严重。”说起这病,阿皎便转过身子问了薛氏,道,“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上回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薛氏也瘦了一大圈,道:“原不过是小小风寒,可你爹爹一直不说。后来越发严重了,我劝他去看大夫,可你爹爹还是不肯…你也晓得,阿禹要上学堂,先生那儿的束脩不能少。而且明年青青出嫁也要嫁妆,所以…所以我也就由他去。你爹爹的身子骨素来好,本想着每日多注意些,会慢慢好起来的,却没想到…没想到会弄成这副样子。那大夫也真是的,开得药方都不管用,还说来不及了…这都是什么大夫!”

阿皎未料是因为这个,忙道:“那娘你为何不找人告诉我?写封信也成啊。”

这个薛氏怎么没有想过?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想告诉长女来着。这长女跟了萧世子,以后衣食无忧,告诉她一声让她弄点银子过来,这事儿也不会闹到眼下这般的地步。可偏偏她这个夫君性子执拗,说长女在靖国公府待的好好的,不许再去打扰她,不然就和她没完。

薛氏气归气,却也生怕惹的夫君生气,这才忍着。

阿皎也想到了原因,而且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只问薛氏道:“那大夫怎么说?爹爹他真的…”

一说起这个,薛氏更是气红了眼,“那大夫收了银子开了方子,我同你妹妹每天都煎药,可你爹爹吃了也不管用。前日说了已经病入肺腑,药石无灵了。”

阿皎也急了,道:“那别的大夫呢?为什么不请好一点儿的大夫?”

薛氏道:“都看过好几个了,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你爹爹也说认命了,所以…”

“娘!”阿皎急得喊了出来,“这关乎爹爹的性命,就算只有一线希望,咱们也要治一治。”

薛氏愣了愣,之后无奈道:“你都不知道,这段日子,咱们村子里有好几个得了这种风寒去世的。你爹爹还算是熬得久的…对了,待会儿你记得喝些汤药,省得也染上了。”

此刻阿皎顾不得自己,只打算再去找找大夫试试看。不管怎么说,她爹爹不能这么坐着等死。她出了屋子,便见外头萧珩同祁隽他们都在。

她一出来,萧珩便起了身,问道:“怎么样了?”

萧珩瞧着小姑娘的眼睛有些红红的,便知情况估计不大妙。

阿皎稍稍平复了心情,冷静的说道:“世子爷,我想给爹爹请个好一点的大夫。”

萧珩点了点头,道:“这村子里的事情,方才青青也同我说了。你爹爹得了并不是普通的风寒,如今时间久了,亦是越发难治。你放心,今日一大早,我已派人去清了晏城最好的大夫云鹤先生,想来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到,你且耐心等等。”

阿皎在晏城多年,早就听说过这位云鹤先生的大名。这云鹤先生医术高明,却是个爱银子的主,这诊金贵得令人咂舌,所以一般人家是一辈子都看不起的。阿皎瞧着萧珩想得周到,一时心中感动,顿时也有了一线希望,忙道:“世子爷,谢谢你。”

萧珩没有说话。他们如今这般的关系,还用得着言谢吗?他知她关心则乱,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道:“别乱想了,你爹爹会好起来的。”

“嗯。”阿皎点了点头,身边有人安慰着,她也觉得踏实。

一侧的祁隽看着,却是眸色复杂。想来阿皎待在庄子里,还不知萧珩已被赐婚的消息。如今看阿皎这副模样,显然是对萧珩有意的。他虽然感激萧珩请动了云鹤先生,可他了解阿皎的性子,眼下阿皎对萧珩有意,若是日后加上陆伯父的救命之人,那么这一辈子估计都会死心塌地的跟在萧珩的身边。

如今阿皎好不容易被韩先生收作义女,正有大好的前程。这般的身份,根本不需勉强自己委身于萧珩。祁隽思忖片刻,才对着萧珩道:“萧世子同荣安郡主成亲在即,还念着陆伯父的病情,大老远陪着阿皎一道来,倒是有心了。”

祁隽同青青有婚约,陆远汝也将早就将他视作半子,所以在番话,也颇有些主人家的意味在里头。

50

·

阿皎不知祁隽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倒有些诧异。

可眼下祁隽会这般说,大抵也是为了护着自己。

祁隽知她同世子爷身份有别,若是再这般下去,自是牵扯不断,以她的身份,当他的妾室也算是高攀不起的。可祁隽哪里还会知道,这同世子爷赐婚的荣安郡主,便是她呢?

她是昨日才被封的荣安郡主,这整个晏城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的,更别说是祁隽了。

阿皎见萧珩欲说话,便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衣袖,而后侧过头对着祁隽说道:“祁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祁隽同青青尚未成亲,对她家的事情却如此上心,这声感谢她还是要说的。

祁隽听了,自是客客气气道:“我同青青有婚约在身,这陆家的事情,自然也是我的事儿。”

听了这话,身侧的青青小脸堆着甜蜜的笑容,正是一副极欢喜的样子。

青青是个聪慧的姑娘,从祁隽的字里行间差不多也听明白了——这位萧世子虽然对她姐姐有意,却隔着身份的缘故,如今又被赐婚要娶什么荣安郡主。这荣安郡主一听就同萧世子匹配,加之是赐婚,越发是极好的姻缘。而她姐姐这般的身份,最多也不过是妾室的命。可她觉得,这些问题姐姐事先都应该想到才是,而且若是两情相悦,当个妾室也不打紧。而且如今爹爹病了,萧世子就巴巴的陪着姐姐来看爹爹,显然是对姐姐极上心的。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肯这样对自己,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而且——

祁隽这般护着姐姐,青青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之后听了祁隽后头的话,青青才眉眼舒缓了一些,明白祁隽护着姐姐,大抵也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罢了。

只是因为她,而不是姐姐。

可她姐姐听了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瞎掺和什么呀?

青青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同他谈谈,遂将人拉到院子里的梅花树下。小姑娘脸上没有笑意,圆润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小嘴故意撅起。

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绣桃花的襦裙,脸颊粉粉嫩嫩,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这般表情,只想让人耐心哄着。不过,大抵是方才煎药的时候不注意,这会儿白嫩的脸颊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沾上了,黑黑的,却是俏皮可爱。

“怎么了?”祁隽一面伸出手帮她轻轻搓着她的脸,替她将脸上的脏东西弄干净,一面问着,不过心里却明白,她为何不悦。

以往都是她主动,祁隽这人一直君子守礼的,这会儿的举动倒是有些不大一样。男人的指腹蹭着她的脸颊,这般的举止显得格外的亲昵和温馨,这让青青不由得多了几分羞涩,一时小鹿乱撞起来。

怎么了?

眼下青青心里头哪有什么不满?只悉数化成了女儿家的娇态。

青青咬了咬下唇,小声嘟囔道:“祁大哥,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姐啊?”姐姐模样生得比她好看,难不成祁大哥也喜欢姐姐吗?光是这么想想,她心里头就不舒坦了。

祁隽的手顿了顿,眼神一滞。

青青抬眼看去,有些后悔了。想着自己真是太小心眼了,怎么能这般胡思乱想?也不晓得祁大哥会不会生气?青青甚是担忧,便赶紧补充道:“祁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姐好,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祁大哥,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对不对?”

“嗯。”祁隽极快的点了点头,然后捏捏她的脸,笑容温和道,“小姑娘家家,小脑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宠溺而温和,像是暖暖的春风,有些醉人。

青青咧唇一笑,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一把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娇声娇气道:“我就知道祁大哥对我最好了。”

虽然不过十三,可青青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是大姑娘了,这身子也有了大姑娘玲珑的娇态,如此拥着祁隽的手臂,这柔软处自是紧紧的贴着。

祁隽早已不是童男子,对于男女之事也尝过几回,眼下这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却生得极好,这举止的确有些勾人。

他低头瞧了瞧,促狭一笑,看着她没说话。

青青这才注意到,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赶紧收了手。小姑娘神态局促的立在,耳根子也红彤彤的。她暗暗恼道:真是蠢,这副模样被祁大哥看见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她呢。

她有些害羞,可反正以后她是要同他成亲的,亲近一些有什么打紧的?青青想了想便抬起头了,一双眸子眼波流转,满是女儿家的爱慕之情,不好意思的看着祁隽道:“祁大哥,我…”

祁隽道:“咱们进去吧。”

青青却“嗳”了一声,赶紧伸手急急拉着祁隽的衣袖,说道:“里头有萧世子安抚我姐呢,用不着咱们。”

祁隽敛起了眉,认真道:“萧世子有婚约在身,而你姐姐眼下已经离开靖国公府,认了韩先生当义父。这般的身份,不用再委屈自己待在萧世子的身边伺候。”

“韩先生?哪个韩先生?”青青好奇的问道。

“大齐第一画师韩明渊。”

这个青青是晓得的,听了则颇为惊讶道:“我姐真是厉害。呀!那韩先生据说还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那我姐姐岂不是皇亲国戚了?”说着青青便是想着:难怪姐姐今日穿着打扮与往日不一样,原来是身份提了这么一大截。

今日萧世子请了云鹤先生给爹爹看病,而那位云鹤先生是妙手回春的赛华佗,若是把爹爹治好了,那他们一家人兴许就可以同姐姐一道去城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