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北上前笑着说道,“当然是稀客了,咱俩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然后对着那管事说道,“还不去沏茶?把王大人喜欢的大红袍沏一壶来,还有存放在窖子里的蜜桔。”

两个人分主次坐下,王廷见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偏这时候生病?”颇为不解,“上个月,十天半个月不睡的,就是为了顺利打点丧事,结果累死累活的事情完了,等着让摄政王行赏,你却偏巧病了。”

正好有丫鬟把茶水端了过来,还有一碟子蜜桔,一个各式糕点的攒盒,放在廖北和王廷见中间的长几上。

廖北挥了挥手叫丫鬟下去,要给王廷见斟茶,却是被王廷见挡了下来,他起身接过茶壶,哼道,“别介,您是两朝元老,是顾命大臣,下官可是不敢让您斟茶,再说,您不是还病着?”

廖北接了茶水,道,“你呀,就是这样,得理不饶人。”

两个人喝了茶,廖北把茶杯放下,捋了捋胡须,道,“丧事是办完了,可是你知道江匪劫官粮的事情了吧?硬是没有找道被劫走的官粮在哪里…,光是抓到那些江匪有什么用?王爷之前让孔秀文戴罪立功,不过是想着,就算江匪本事滔天,难道还追不回粮食了?结果这粮食还真就是没追来!这一次他必然会发怒,责罚孔秀文,老夫在场做什么?”

之前虽然知道孔秀文督办不力,但是当时用人之际,又想着能追回粮食,这会儿丧事也办完了,但是粮食却是没有追回来。

廖北敲了敲桌面,“当初老夫是支持过秦王,但是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嘛,可是大家可不这么认为,还以为我心里装着秦王,排挤孔秀文,这会儿见孔秀文难堪,还当是老夫做的手脚。”

“哼,老夫自然就要避嫌,不告病在家,难道还能看着那孔秀文跪在文华殿门口不成?那是不是要臊死他。”

王廷见却是眯着眼睛,道,“江匪那件事,真没有老哥的手笔?”

廖北瞪了眼王廷见,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夫和那孔秀文是政见不和,但是老夫还不至于拿着国家大事,拿着老百姓的活命的粮食做手脚。”又指着王廷见,道,“你瞧,你也是这么想的,估计旁人也跑不了。”

王廷见心里可不这么想,刚才进廖府的时候,只觉得这雕梁画栋的,倒是去年来的时候还要奢华一些,特别是这喝茶的茶杯,竟然一套冰裂纹蓝釉的汝窑。

恐怕都是下面的人孝敬的。

王廷见想起在城外见到的衣不蔽体的灾民,心里忽然就有些沉甸甸的,他手上当然也不干净,朝廷走到这个地步,其实他们这些朝臣都有一份儿。

“你说这次王爷真的要拿孔秀文下刀?”王廷见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换了个话题说道。

“十万担的粮食呀!就算是找回了一半,也是可以,现在却是一粒米都没有,孔秀文这个监督不力是跑不了的。”廖北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除非…,我们这位新摄政王是一位为了私情,昏庸无道之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都撇开目光,无论是廖北也好,王廷见也都,心里都心知肚明,这个新的摄政王,做事雷厉风行,眼睛里融不进沙子,比起温和没有主见的先帝神宗,做事圆润老练的秦王,又或者根本就没见过世面的太子,都要太适合当个上位者了。

摄政王协理政务才不到二个月,但是都明显感觉到了威胁。

廖北低下头喝茶,不再言语了,有些事不用说出来,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

王管事正端了茶点要给赵璟送进去,结果就看到李清珮跪在满是白雪的青石板上,连个垫子都没有,心里咯噔一下的,暗道,真是个傻的…,没有垫子,好歹穿的厚一些呀。

那脚步就急促了起来,等着进了屋内,看到赵璟穿着玄色的蟒袍,端坐在案桌后面,正执笔写字,只是显然不太满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停笔想下…,见王管事进来,道,“放那边吧,现在没胃口。”

王管事却没如往常退下去,反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璟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抬头,挑眉道,“何事?”

王管事就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王爷,您没听到外面有人喊有事起奏吗?”

赵璟把笔丢到了笔筒里,那声音有点大,显得很是不耐烦,道,“不是说过了,今日上午,本王谁都不见。”

王管事垂下眼睑来,道,“行吧,那奴婢去跟李大人说,让她别跪着了,赶紧回司正办自己的差事去。”

赵璟一听是李清珮,脸色立时就缓和了过来,没好气的道,“好你个王兴,居然在这里等着本王!”又瞧了眼外面的天色,见又开始下起雪来,急道,“还不赶紧把人喊进来,是不是真要跪出个毛病来。”

王管事嘿嘿笑着,转身去喊人,只是那脚步却是飞快。

孔秀文冻的脸色红红的,身子僵硬的就像是一块木雕一般,见李清珮也跟在旁边,忽然说不出来的心情,他真的没想过,这时候站出来的竟然是李清珮…,只是他知道,这次就算是李清珮也无能为力,王爷向来眼睛里揉不进沙子,而这一次他捅的娄子太大了。

王管事走了出来,怕是叫旁人看出什么来,忍住,没有上前亲自去搀扶李清珮,而是尖声说道,“李大人,王爷喊您呢,快进去吧。”

李清珮这才起身,只是就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是有些冻僵了,青石板的地板可真是凉呀…,王管事见了,也顾不得其他了,上前就去搀扶李清珮,几乎是半架着才把人弄到了屋内,赵璟一抬眼就看到李清珮脸色冻的红红的。

王管事想把人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卧榻上,李清珮却是阻拦道,“王管事,您别管我了。“然后朝着赵璟行礼,道,”王爷,下官是有事启奏。”

王管事气笑了,道,“李大人,您在王爷跟前逞什么强?”

李清珮这会儿却是已经缓过来了,很是一本正经的看着赵璟…,王管事看出来了,这一次李清珮可是要来真的了,怕是自己在这里,让王爷就算是想给李清珮面子也拉不下来脸,找了借口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赵璟见李清珮难得这么认真,也是极是给面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李清珮道,“李大人,有何事启奏。”随即又补了一句,“什么事都行,唯独要是给孔大人求情,就不用讲了。”

“微臣不是来给孔大人求情的。”

“噢?那是何事?”

李清珮一直都绷着,觉得今天她就是以都察院兼司正的身份来的,结果崩的太紧,想要上前递折子,却是膝盖上剧痛了起来,哎呦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

赵璟哪里还忍得住,赶忙绕过案桌,来到了李清珮跟前,抱着她来到了一旁的卧榻上,然后就弯腰把官袍往外撩起,挽了裤脚,结果看到那白嫩嫩的膝盖上绑着个拇指厚的护膝。

李清珮被逮个正着,有些羞涩的把腿缩了回去,赵璟却是没好气,道,“也不是傻到家了,还知道带个护膝跪着。”

李清珮又囧又羞,忍不住捶打了下赵璟,赵璟却是被逗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管事在外面,听到了两个人笑声这才松了一口气,好一会儿听到里面赵璟喊他拿药水来,他早就备着了,这才推门进去,看到李清珮坐在卧榻上,那裤脚却是往上撩起,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来,膝盖处有一块红痕,虽然不严重,但是因为衬着凝脂一般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李清珮心里还是个现代人,觉得在人前露个小腿也没什么,只不过赵璟却是因为王管事是个净身的太监,所以觉得没什么顾忌的。

拿了药水,就倒在手心里,搓了搓,反反复复的给李清珮揉搓,不过一会儿李清珮就觉得舒服了很多。

赵璟见李清珮哼哼唧唧的,手上一用劲儿,顿时让李清珮疼的喊出来,差点彪出眼泪来,可怜兮兮的说道,“王爷,您轻点。”

“这时候就知道要轻点?这腿不要了?”说是这样说,但是动作还是轻柔了下来,李清珮乖乖的坐着,等着赵璟揉完,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赵璟在看李清珮,那目光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捧着她的脸颊,很是缠绵了一会儿。

李清珮认命的想着,什么要用都察院官吏的身份来讲…,根本就是不可能呀!也是她之前矫情了。

赵璟就抱着李清珮,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清珮也不说让赵璟看折子了,径自把来意都说了,“王爷,今年下官买了一千担的粮食放在家里,下官算了算,留个二百担就够了,剩下的都捐出来给城外的灾民。”然后目光亮晶晶的看着赵璟,道,“下官能想到的事情,旁人都可以想到,王爷,你何不让人都跟着捐赠粮食?”

赵璟心里感慨万千,紧紧的抱着李清珮,道,“你倒是赤子之心,只是现在这时候,谁都恨不得捂着粮食不放,还能有人捐赠?”

“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就这整个大赵就找到一个能看大局的人?下官不信!”

赵璟见李清珮说的认真,却是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不过就是李清珮一腔热血,怕是说出实话来伤了她的心,亲了亲她的面颊,两个人心情都有点沉重。

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李清珮怕是耽误赵璟的正事,起身说道,“王爷,下官就先告辞了。”

赵璟也是有许多事情,只不过还是挑眉,问道,“你没别的事了?”

“没有!”李清珮眼睛滴溜溜的,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其实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李清珮是有什么事。

赵璟不舍的亲了亲李清珮的面颊,让王管事送了出去。

李清珮出了门,就走到了孔秀文的跟前,道,“孔大人,下官不是跟着王爷出了城吗,就看到许多灾民了,那真是…,民不聊生,叫人心里难受,正好下官存了一些粮食,就把剩下的口粮留下来,准备捐出八百担来,刚才给王爷递折子,王爷准了。”

孔秀文盯着李清珮,目光深深,好一会儿道,“李大人忧国忧民,肯慷慨解囊,当真是叫本官钦佩。”

“孔大人,您要保重呀。”然后忧愁的看了眼他的腿。

孔秀文心里感慨万千,终是认真的说道,“多谢李大人了。”

等着李清珮走了,孔秀文就叫人给自己家里递了信儿,第二天李清珮就听到孔秀文捐出自己全部家当,买成了粮食,一共七千担的粮食,里面有他自己的存粮,也有用银子买的,要是往常应该更多,但是今年米价太贵,也就这些了。

摄政王终于松了口,有了这个名目,终于找到了理由让孔秀文戴罪立功,彻查江匪一案,限期三个月,找回丢失的粮食。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已经是让孔秀文找到了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我晚上在更一章,这些真的双更了嗯。

第72章

李清珮在司正做的越来越顺手了, 她本就是用心做事的性格,不浮躁也很是有耐心, 慢慢的就是就是居一正也找不到她的错处来。

她在这边也终于有了关系,跟吏部的人熟了,就想调了官员的名单看, 但也不容易,主要是她想要查找父亲去世那一年,在京姓梅的官员, 陈年旧事, 翻档也要翻半天, 古代没有电子档,那些文书的字体在小也没有打印字体小…,所以真要翻出来也是费了一番心血, 她哪一点关系根本不够用, 她曾经想着不要烦劳赵璟, 结果最后还是找了王管事, 让王管事托了关系, 这才叫人找了出来。

李清珮心里这个囧呀, 想着还不如一开始就托王管事得了。

文档是找出来了, 但其实李清珮没抱多少的希望,那人自称姓梅, 但是也有可能是假姓,只是就算是假的,她总要查一查。

好在郭氏见过这个人, 按照李清珮的要求,只要闲下来就琢磨他的面容,一点点的画出来,等着这几个月,终于是画完了。

凭着一张靠记忆画出来的画像,又加上一个姓氏,说起来要找…,那真是大海捞针,但是李清珮觉得只要 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多少午夜梦回,她就想着,父亲那样君子如玉一般的人物,到底是谁下的这么大的狠心,又或者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挡了谁的路?如果不是父亲早逝…,她是不是就没有给人当妾一说,当然她也不是怨恨秦王,只是觉得,人生如果能过的顺遂一点,谁又愿意背负一个不好的名声,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想着下次见到赵璟,还是托盘说出来吧,赵璟如今是摄政王,无论是能力,还权势,都比她大,也更有希望。

其实李清珮原本就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自己给父亲报仇雪恨,可是等着真正做起来才发现,自己哪一点力量,根本就不够看,仅仅就是一个查档的事儿,还是托了王总管之后,她就很悲哀的发现了这一点。

好在她也不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人,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跟赵璟说明。

不过这个找机会,一直都没找到,赵璟真的太忙了,据说他每天只睡二个时辰,批奏折,查看公文,李清珮时常被赵璟喊过去帮他拟旨,一开始她还以为两个人能找机会亲近下,但其实真就是单纯的拟旨…,内阁的人,宫里的人,来来往往的,几乎是榨光了他所有的时间。

一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就到了十二月份,自从李清珮捐粮了之后,孔秀文也把全身家当都拿了出来,据说祖宅都给卖了,当然,孔秀文不会没地方住,只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豁出去的决心给赵璟看,给朝臣看而已,临时要堵住他们的嘴而已。

买那祖宅的人,是一个叫汇丰楼的当家的,但其实这个是火谁敢买这个祖宅?不过就是跟活当一样,压了房子拿了银钱过去,但是宅子还是让孔秀文继续住着。

那之后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都捐了一些,但是不多,也就是几十担,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像孔秀文一般,家底厚实,原本就是个世家大族,拿出那许多银子也不会起疑,一般的官员,就算你是好意,拿多了就会让人联想到行贿上去。

所以也就是意思意思,这股风气还没有起来,就像是赵璟说的那般…,李清珮赤子之心,但是过于天真了。

但是这一天下午,李清珮就接到了花竹意的邀请,邀请她去喝一杯,结果是叫李清珮去了玉树阁。

李清珮当时还犹豫了半天,玉树阁是什么地方…,这世上有需求就有买卖,男人可以去青楼,那些有地位有财富的女人呢?玉树阁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里面都是面容俊俏的男子,从小也是学习琴棋书画,然后再来哄女子花钱的。

其实李清珮心里还真是有些好奇,倒不是说她想要什么服伺,就只是想去开开眼而已。

等着到了玉树阁,就看到就跟普通的豪门大宅一样,白墙黑瓦,高高的墙壁围着宅子,门口有穿着体面的门子守着门,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写了玉树阁三个字。

花竹意领着李清珮走了进去,道,“别看外面这般,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花大小姐,您可来了。”有个长的颇为俊俏的,扑白粉的男子笑着走了过来,约莫三十来岁,那妆容恰到好处,行动做派也是很得体,但就是让李清珮觉得浑身不太舒服。

花竹意说这男子叫玉峰,正是这玉树阁的主人,李清珮只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尽量不去跟男子对视,玉峰却是不以为意,似乎早就见惯了第一次来的女子像李清珮这般。

里面确实是别有洞天,布置的非常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典型的江南风格,青石板铺的路上,一路摆了开的正浓的菊花,那香味很是浓郁,让李清珮恍惚以为还是在夏季一般。

李清珮就一个感觉,这个玉树阁有钱,而且还是非常有钱…,她就忍不住想着,要是把这些钱换成粮食,那该有多好。

她觉得她自己快病入膏肓了,囧。

花竹意把她领到了一个房间,香樟木的圆桌,铺着天青色的锦缎桌布,中间放着一个梅瓶,插着一支正怒放的梅花,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虽不是名家手臂,但也是颇有意境。

要不是知道来的是玉树阁,李清珮根本就认不出来。

李清珮坐了下来,笑着对花竹意说道,“花大人,”

花竹意笑道,“真是瞒不住李大人。”那之后才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来,道,“李大人也看到如今朝廷的状况了,我们女子当官是越来越难了。”

李清珮很认同这一观点,要不是赵璟的关系…,其实她根本就没办法调到司正这样个天子近臣的地方去,这些日子她在宫里做事,愣是没看到一个女官,就算是每六年取仕,这些年下来也总有几百的女进士吧?

但是这些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一个都见不到。

“现在有个人就想着让咱们女子也出出风头,把那些男官压一压。”花竹意有些愤恨的说道,她没办法不恨,自己是进士,母亲是进士…,曾祖母也是进士出身,可以说一步步看着女官没落下来的。

她总是不甘心,凭什么她们女子也同样凭本事考上的进士,却是和那些男官大为不同的际遇?

花竹意说完就拍了拍手,从那落地罩里走出一个年约三是做左右的女子,高挑的个子,斜长的浓眉,一双眼睛里满是精光。

“这是?”

“小的付元宝见过李大人,见过花大人。”

原来这女子就是汇丰楼的大当家,要说圣尊皇后开创了女子科举,提高了女子的地位,但是在她逝去之后,一年一年的,女官的地位日渐没落,可是生意场上却是不同,既然女人也可以支应门厅,女人也可以出去应酬,不需要遵守男女大防,在重利的商人家庭里,都是看谁更有本事,就让当这个当家的。

付元宝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年岁也不大,今年也就是三十来岁,却已经是汇丰楼大当家的。

要说大赵最有钱的几户人家,其中就有汇丰楼的付家,所以这个大当家的付元宝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付元宝也很痛快,直接就说道,“小的想捐赠一万担的粮食。”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了。晚安。:)

第73章

花竹意起身介绍了付元宝, 几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下面丫鬟上了菜, 虽然外面粮食紧缺,可是这里却是有酒有肉,还有少见的蔬菜, 就跟太平盛世一般的,李清珮率先起身对着付元宝道,“付大当家的, 这杯酒我先敬你, 付大当家的忠义仁厚, 金玉其质,实乃我朝的大儒商也。”

付元宝虽然贵为汇丰楼的大当家,但是到底是商贾, 地位不如官绅, 无论如何显赫, 财力通天, 但是在明面上就是一个七品芝麻官也能踩到她头上来, 来之前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建树, 李清珮不仅是新科状元, 如今还是摄政王前面的红人,前途无可限量, 给她难堪也很有可能。

她早就知道怎么不卑不亢的对待这种轻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李大人, 竟然这般赤诚。

付元宝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之人,面上却是十分的平静,说道,“李大人太过誉了。”

等着敬酒之后,李清珮就很是真心诚意的说道,“付大当家的,我是跟着摄者王一同出过成的,看到那些外面灾民,我当时心里真是…,我替那些灾民多谢付大当家的慷慨解囊,而付当家这一壮举,必会上报朝廷,给予嘉奖,成为众人为之效仿的楷模。”

付元宝到了这会儿,很是有些激动,道,“如果当真是这般,那真是感激不尽。”

“自是我应该做的。”

两个人一来一往,倒是说的很投机。

李清珮自然知道付元宝的目的可能不仅是捐粮,也还想结交于她,但只要肯捐粮,她就特别高兴,她从宫里回来就算算,余下的粮食还能撑多久,比那户部还紧张,有一次赵璟还拿这件事笑过她,说他肯定能想办法找到粮食来,叫她不要担心。

但其实她怎么能不担心,多一点粮食就能让城外的灾民活的更好一点,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呀。

所以这时候,她根本就不会推脱,更何况之前花竹意就说过这件事,说是自己还是有些人脉,可以撺掇富商去捐粮,她当时还有些不相信,谁知道竟然真就是让她办成了。

等着两个人说完,李清珮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付大当家的,你这粮食何时可以运到?全部都是粗粮还是有精米?”

付元宝,“…”

花竹意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付元宝道,“付大当家的,我说的没错吧,我们李大人可是一心系于国事,不闻窗外事呀。”

付元宝哈哈大笑。

一时屋内的气氛很是热络,两个人商定了何时送粮,又多少是粳米,多少是精米等等,等着一切都妥当,李清珮很是高兴,还特意敬了一杯花竹意,道,“花大人,请饮了此杯。”

花竹意心里也很是高兴,当初听到李清珮自己捐了八百担的粮食之后,她就生出想要住李清珮一臂之力的想法。

刚好她加和付家有些姻亲关系,她和付元宝也能说得上话,毕竟是一个女当家,一个是女官吏,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当时花竹意就是这么劝付元宝的,“朝廷缺粮食,湖广调来的还不知道什么能找到,到时不够了,第一个肯定找四大家商贾开刀,你们家肯定是跑不了,你既然连孔秀文的浑水都蹚了,何不干脆自己主动站出来献粮?还能结交这位李大人?”孔秀文的祖宅是卖给了汇丰楼,但其实就是抵押一般,孔秀文一家子还是住在哪里。

做商人的对官场的动静,比起官吏,关心只多不少,毕竟赚再多的银子,上面一句话就有可能倾倒了。

付元宝是比花竹意更早就注意到了李清珮,她一直期待着,能有给女官走到高位,也能拉她一把。

这会儿听了花竹意的话,老道的吐了一句,道,“你是想让我给李大人当垫脚石?”

花竹意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但是付元宝很快就狡黠的笑了起来,说道,“好,我就当然这个垫脚石。”

无论怎样的买卖,都是带着几分赌性,毕竟是没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在付元宝在来这就是一场豪赌,赌好了,她就可以青云直上…,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李清珮和旁人不同,一点都不扭扭捏捏,反而是很痛快的接受了,且对待他们这些商贾很是礼让,这让她更是有了几分信心。

等着公事谈妥了,付元宝就笑着说道,“既然是来了玉树阁,总要喊一些公子过来助助兴。”

李清珮倒不是真有想法,毕竟她已经心有所属,她就是觉得好奇,想着是不是那些所谓的公子也都涂脂抹粉的?

付元宝早就下了血本,见李清珮目光亮晶晶的,满是好奇,忍不住笑,想着到底还年少,经不住这种事情,拍了拍手,见外面丫鬟进来,道,“你们兰公子可是有空了?”

李清珮一旁的花竹意悄声说道,“这个兰公子是玉树阁的头牌,到现在还没让客人在房里过夜。”然后促狭的看着李清珮。

李清珮心里这个囧呀,只是心里越发好奇了。

不过一会儿那丫鬟就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锦缎联珠小团花的长袍,腰上用一根同色系的丝绦系着,那衣服极为合身,勾勒出男子高瘦修长的身段来,外面罩着白狐的缎面斗篷来,那雪白的毛,映衬着玉白的肌肤越发莹白,李清珮忍不住摸了摸自家的脸颊…,好像还是挺滑的,但是最近没工夫捯饬,自是比不上这位兰公子。

但是等着真正看清兰公子的全容,李清珮就就觉得胸口一紧,眼前男子约莫二十出头,正是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芝兰玉树,眉目如画,当真是十分少见的美貌。

但是他行走之间,却是高视阔步,带着一丝微妙的傲慢。

兰公子走到了桌前,指着李清珮道,“今日,我只伺候李大人。”

花竹意和付元宝同时看了眼李清珮,那意思就是你艳福不浅…,李清珮忽然就囧的不行了,觉得人也见过了,事情也办完了,还是赶紧走吧,起身正要说话,却是让那兰公子以为她起来要迎他,很是得意的一笑,走了过来,随意的坐在李清珮原来的椅子上,然后伸手要去揽李清珮,那意思就是让她坐自己腿上。

李清珮,“…”她脸一下子就红了。

宫中,赵璟坐在下首,旁边是正和刚刚病好的廖北,王廷见,还有温顾源,而上座则是新帝的赵恒。

正一起商量皇帝登基大殿的事情,“虽然今年是个大灾之年,但是这登基大典却是不能有失了皇家风范,就让礼部按照规矩大办吧。”

廖北颇有些诧异,他还记得当初皇帝大丧,新帝要大办,摄政王却是不同意,觉得如今民不聊生,太过铺张浪费,最后还是新帝开了自己的私库,这才补了银体面的办了丧事。

只是廖北这个人城府极深,自然不会表露一分,道,“王爷,您也知道,户部可是再也拿不出银子来了。”

赵璟似乎早就料到,道,“不够的就从我这里拿。”摄政王赵璟是成宗皇帝的老来子,一生下来就备受宠爱,据说成宗皇帝走的时候,那私库里一大半都留给了睿王,还一对圣尊皇后流传下来的翡翠白菜,价值连城,多少人惦记的东西,也是留给了他。

廖北还是有些不明白,只是瞄了眼上位的新帝,见他露出动容的神色来,这才恍然大悟,摄政王因为先帝的丧事,跟新帝颇有几分争执,现如今这般做,是要重新做脸面给新帝看。

至于为什么不是在大丧的时候,那自然是因为办丧事需要补的银子和办登基大典需要补的银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虽然是先帝神宗的丧事,但在新帝眼里,毕竟不如自己的登基大典重要。

摄政王能这般无私的支持新帝,也是可以让消融新帝和摄政王之前的隔膜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当真是好手段,可是偏偏就十分管用,果然他就听到新帝很是感动的对摄政王说道,“叔爷爷,还是从简吧。”

“这怎么行?”

两个人你推我让,最后还是新帝承不住摄政王的情,这才勉强同意了大办登基大典。

一时气氛其乐融融,好像是根本就忘记了前几天的隔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