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叔,会不会是我们连累了百桥城?”凌越山心情沉重,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此次事件诡异,而且信中所述,那围城人中,分明就有鬼域。

“越山,目前事态不明,你先别多想,我们先听聂公子的,绕道走,别中了套,其它的,再想办法。水丫头目前情况稳定,不会有事,你也别担心。”薛叔安慰着,拍拍他的肩,转身去安排别的事去了。

凌越山站着,看着那每天都笑咪咪的韩笑姑娘,如今急的落了泪,聂承岩将她搂在膝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百桥城里,想必有很多他们的朋友甚至亲人,这么多无辜的人,如果真是被他凌越山所累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还没等凌越山心理煎熬几日,聂承岩之前所说的事就发生了,他们在半路真的被劫了。

那是一段难行的山路,两边岩壁,只有一条道勉强能通过一辆马车。这个地形是最容易安排突袭的,所以凌越山早早出来布置了一下人手和开路队形,十来匹骏马和护卫,分段夹护着三辆马车前行。快走出峡口时,突然高处砸下几块巨石,直冲着第二、三辆马车车顶而去,而前方乱箭射来,密密麻麻的罩向车队。

一切来得突然,但大家却早有防备。聂承岩带的六名护卫瞬间已跃上车顶,发掌推力,将巨石震开,紧随着巨石落下的,还有近十个黑衣人,一时间,众人打成了一团。

前方,凌越山领着手下挥剑挡开飞箭,一边大声喊道:“大家小心箭上有毒!”众人莫不提高警惕。凌越山瞅准了一个空隙,从箭阵中直穿过去,杀向放箭的队伍。箭队没料到能有人杀将过来,一时躲闪不及,一下被砍倒了三个。而就这一会功夫,立马有数人挡了过来,与凌越山缠斗在了一起。

凌越山的目标重点在箭队,他横剑一扫,逼退面前三人,一扭身一点足,闪电般的又冲了过去,刺倒两名箭手。这边五人齐齐上来逼他,凌越山扭腰躲开,闪身之前又伤一人。箭队自此已是乱了阵脚,车队这边也有三人脱困,杀将过来。

水若云与薛松坐在一个马车里,她惶惶不安的纠着手指,心里惦记得大伤初愈的凌越山,万一这场恶战又出了点状况可怎么办。薛松在旁也不知如何安慰,他自己也是忐忑不安,为医者多年,也一直在江湖中走动,遇到过的事不少,可这封城屠城,还要半路劫杀之事,他确确实实也是头一次经历。

另一辆车里,聂承岩早已挪坐到轮椅里,韩笑枕在他的膝上趴着,他轻轻抚着她的头,道:“别怕,万事有我。”

马车里是惴惴不安,马车外是一片血洗杀戮。凌越山领着众人将黑衣人逼退一段距离,马车上的护卫赶紧将马车赶出了峡道,以免又被压在缝里偷袭。而这边的黑衣人竟然又冒出不少,想来此次劫杀,他们是志在必得。凌越山别的不怕,但对他们用毒他是心有余悸的,在他看来,这些人跟鬼域铁定是有关系,不是鬼域派来的也是鬼域的同伙,刀枪无眼,小磕小碰在所难免,如果他们用了毒,这车上虽有神医,也架不住在半路上药品不全,再加上百桥城被封城一事,实在不得不让人心下惶然。

所以他一边杀敌,一边又大声叮咛众人小心对手是否使毒。也因为他们打得小心翼翼,一时间也难取胜果。就在这时,十多匹快马踏蹄扬尘,风一般的冲了过来,为首的大汉远远就高声大喊:“师父,我们来了。”竟是梅满与水仲楚赶到。

十多人转眼就已经杀进战局,水仲楚领了几人,去解马车那边的护卫之困,而梅满则舞着他的长枪直直冲到凌越山这边相助。有了援手,很快便将这批黑衣人解决,但这些人却竟然也是死士,打不过逃不走,竟然全都咬毒自尽了。

终于一切平静下来,水若云一跳下马车,就直奔凌越山而去,扑到他怀里紧紧将他抱住。水仲楚在一旁笑道:“妹妹啊,你真有良心,哥哥我风尘仆仆,不吃不喝的一路赶过来,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看都不看一眼的。”

水若云被他说的红了脸,也不知该怎么回话,只能拗捏的又埋头进凌越山怀里。凌越山哈哈一笑,冲水仲楚和梅满一点头,表示了谢意。

薛松和韩笑仔细察看了一番,那几人自尽咬下的毒是蛇毒,散落在地上的箭头的确也有毒,却是蝎毒或者草毒,并没有鬼蚕毒,而有两个领头模样的人,手上居然戴着鬼蚕冰丝织的手套,薄薄透明的粉色,不仔细看差点就错过了,这可是好东西,这手套,普通刀枪都砍不破,而且可防百毒。鬼蚕是至毒之物,吐蚕极少,要织出两副这样的手套来,非常不易。这两个头目怕是安排施毒上毒的,所以特意戴上手套防身。

韩笑在他们身上又翻了翻,果然又找到几瓶奇毒,有一小瓶的,可能便是鬼蚕毒了。韩笑拿了这些毒,顺手就交给了薛神医,她对那两副手套是如获至宝。她乐颠颠的跑到水若云那,分了一副手套给她。水若云听她说的这手套如何如何的好,真是不敢收。

而韩笑却不以为意:“反正是捡的,就两套,我们是女孩儿家,当然宝贝先归我们分了。你收下吧,我们一人一套。”

她说的好象路边捡的小花似的,水若云却知道这东西在江湖人眼中实在是至宝,遂不敢拿。凌越山却一看这东西对水若云有好处,管它是啥宝贝,有人给就要。于是他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韩笑又开心的奔回聂承岩那,喊道:“主子,我捡到了好宝贝。”她倒是挺坦然,捡到这等宝物,都不用问过主人家上交,直接就当成自己的了。却看那聂承岩也没觉什么不妥,只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又还给她了。

凌越山也赶紧把手上这副手套让水若云收好了,要是碰上什么险事的,这手套怕是也能帮上忙挡一挡。

大家把现场该查的都查了,于是又赶紧上路找了个地方休息。落了脚,梅满和水仲楚这才把他们带来的消息说了。原来月影一直在寻找鬼域和童天策的行踪,这段终于有了进展。鬼域原来迁到了蟒神族的地盘去了,两家封山闭关,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勾当。不过附近村里倒是发现了一些血被吸尽的干尸,怕是养鬼蚕所致。甚至还发现一些蛇的干尸,怕是他们开始用毒物去喂鬼蚕,这样不知会制出什么毒来。

因为上次他们去鬼蚕洞抢蚕,鬼域那边已经知道他们想找鬼蚕毒的解药,于是也有派人到苏州来打听他们的进展情况,后来得知有百桥城的名医在为他们医治。钟启波得了这个消息,便跟着来探查消息的这人这条线去追踪,得知鬼域和蟒神族那边要在半路伏击,于是梅满便与水仲楚便匆匆赶来相助。

“果然是我们连累了百桥城。”凌越山听罢,心中免不了愧疚。梅满和水仲楚这时才知道百桥城的劫难,不由得暗暗咋舌。这鬼域和蟒神族,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敢封城。

“你不必自责,谈什么拖累,没有你凌越山,还会有别人。他们想阻挡的不是你,是鬼蚕毒的解药。”大难当头,聂承岩显出了他的当家气魄。“他们这么辛苦炼制鬼蚕毒,可不是为了寻私仇这么简单,没有人在背后撑腰,谁又敢动我百桥城。只怕是他们大计未展,而你误打误撞被救了回来,他们担心鬼蚕毒的解药面世,那他们之前大费周折的辛苦就白费了。”

大家这下听明白了,九尾公子是得令去围剿叛贼,从这里开始,恐怕就是阴谋展开的第一步,鬼域这些所谓叛贼,对九尾公子的弱点了如指掌,所以轻而易举将他拿下,既除了眼中钉,又多了一个试毒养蚕的活血库。没想到半路被凌越山插了一脚,把人救走。救走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新制出的鬼蚕毒居然被解了,凌越山又活蹦乱跳的送自家娘子去求医,鬼域就慌了。

如果大批量的鬼蚕毒解药面世,那他们的鬼蚕毒还能有个屁用,杀手锏变成了切菜刀,这让他们当然无法接受。所以还会想着从解药的根源,百桥城的名医或是云雾山上下手。而半路劫杀他们,当然也是为了断掉任何鬼蚕毒的解毒线索。

众人心里惶然,如此说来,这件事怕是真与朝廷之事有关,能指使动九尾公子自己去往陷井里跳,又能围城叛乱的,怕是只有太后那一族了。而童天策,想必在里面也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办?”

“以牙还牙!”

大战前夕

凌越山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不算很长,还不到六个年头,可不知是他生性有招惹事非的特质,还是他就是一个既走运又倒霉的人,总会遇上一些狗屁倒霉事,却总在这些事里能结交上一些很特别的人。遇上宗潜月是这样,遇上刀小七和九尾公子是这样,更别提去抓个采花大盗就遇上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水若云了。

而现在,他遇到了聂承岩。

第一次见面是在客栈里,聂承岩是个只会哇哇大叫的别扭公子哥,病体无助的只能靠别人施援手。第二次见面是在云山居,聂承岩那时是个冷脸公子爷,摆着张臭脸表露着自己对不能回家的不满。而现在,聂承岩即更是坐在轮椅上,也展现出了他一个领导者的风范。

他很快布属安排,写了封信让那只飞鹰再带回百桥城。又让韩笑列了两张单子,密密麻麻写了人名和地址,韩笑又亲自写了封信,派了两个手下照着单子去搬救兵。而聂承岩却是自己另写信函,拿了信物让两个手下沿东去,向三个城池驻将求援。凌越山听得暗暗吃惊,他居然连其它守城之将都敢去请。

可接下来聂承岩又安排了一个人去办的事,却更是让凌越山目瞪口呆,他去信直接向皇上要圣旨,一来给到时前来相助的兵将们一个说法,二来要让皇上出面,以朝廷之名打压住叛乱的源头,推测中应该就是太后这支势力,这样一来,百桥城这边的后着才好下手。自然,随着圣旨而来的,要更强大的军队,他聂承岩不但要打尽这些胆敢围城屠城的恶匪,更是做给武林看,这百桥城,是谁也动不得的。

凌越山事后终于忍不住向薛神医打听这聂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薛神医却为难的道:“按这情况看,你就当他是百桥城的城主吧,其余的,我实在也不便说,你就不要打听了吧。”一席话,让凌越山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这围城一事上,聂承岩一下把六个护卫派走五个,只留了一个在身边,这样一来,他们的安全和防卫就全靠凌越山了,他布局安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坦然大方,分明是摆出了一副信任托付的姿态,这让凌越山暗赞一声这聂承岩的气度。

凌越山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除了派出人手到百桥城打探之外,他也将手上护卫分组调配,务必护卫好韩笑和薛神医这二人。按情况分析,他们半路被劫,分明就是冲着这两位而来,所幸梅满和水仲楚带来了援手,这让他们目前暂时还无安全之忧。不过该避的风头还是要避,他们队伍太过宠大,招摇惹目,于是派人先在前面一路打点,而他们一众人等,分成几队,尽量低调的分散前行,最后在百桥城南边的一个叫康宁镇的地方潜居起来,等待援兵到来后再伺机而动

严实又隐蔽的农庄是目前他们的居所,水仲楚带着几个护卫出去了,去打探百桥城的状况去,梅满领着人暗地里四周守着,确保众人安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午后下起了小雨,滴滴嗒嗒,一大片挂着的玉米串、辣椒串在细细的水幕下显得干净发亮,颜色鲜艳。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农庄院落,若不是知道外面正剑拔弩张,光看这情景还真是一片详和安宁的景象。

韩笑正在屋里给聂承岩用药渣子敷脚,旁边小炉上还温着一小盆药渣,便于更换,屋子里满是药味。聂承岩靠坐在床上,脸色很不好,一到这样的天气,他的脚还是会抽痛,这让他情绪象高温下的火药,随时会爆炸。他每次乱发脾气都是在这种时候,倒霉遭殃的当然是韩笑,于是事后他就会很后悔,这让他很不好受。

韩笑把他脚上的药渣布条取了下来,倒在小盆里,又用勺子舀了热乎乎的新药渣麻利的用布巾包好,又敷在了他的脚踝上。他的脚因为病残的关系,很瘦,韩笑拿了剪子,趁着敷药的这会工夫帮他修剪一下脚指甲。

聂承岩一直瞧着她,终于忍不住向她伸了手:“笑笑,我很疼。”

韩笑把剪子放好,回到他身边,浅笑着推了推他皱着的眉心:“敷了药不是好些了吗?哪有这么疼。”

“就是疼,疼死了。”他把她揽过来,埋头在她怀里,韩笑温柔的抚着他垂在背上的发,感觉他搂着她腰的双臂收紧了:“你就是趁我脚疼的时候偷跑的。”

她吸了口气,被他的胳膊勒疼了,他的脚筋受损,常年行动都是坐在轮椅上,所以手与臂的气力要比常人高出许多来。她轻轻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些,他却不理。她摸摸他的耳朵,轻声道:“我没有偷跑啊,而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是你打我赶我走我才走的。”

他僵了一下,搂得更紧了:“你知道我一下雨就会发脾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你还走。”

韩笑微微一笑,顺从的道歉:“那是我错了,主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不原谅,说好了你就伺候我一辈子。”他的别扭劲又上来了。她习以为常的安抚他:“这是自然的,说好了我伺候你一辈子的。”

“那我现在脚很疼。”他又绕回来,反正他脚疼,他委屈。这些年他的脾气是克制了许多,可别扭劲头却是有增无减。他终于松了胳膊,看着她。

她脱了困,赶紧去卸他脚上的药渣巾子:“我再给你换换药。”

他一探身,一把将她抓了回来,他的动作倒是超乎寻常的敏捷:“别管那药了,敷了很久了,不管用。你过来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就不那么疼了。”

她狐疑的看着他,外头细雨绵绵,屋里的光线也不好,点了盏油灯,他的眼睛发亮,专注的盯着她。她忽然红了脸:“主子,别闹了,一会你真该疼的利害了。”

他把她拉过来:“什么一会真疼了,我现在就是真的疼,你陪陪我,你一陪我我的脚就不疼了。”

“主子。”她有点急:“现在大白天的,而且还有事忙呢。”

他脸一板:“你不听我的话了?你除了给人看病,不就是忙我的事?”他把她拉上了床,不高兴了,弯着腰板着身子去脱她的鞋,她生怕把他别着,赶紧自己脱了,缩腿窝上了床,可他脾气劲上来了:“反正你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依了。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了,你要出去找药草我也陪你去了,你说不要回家想去苏州要花种我也答应了。可我小小的要求,你却推三阻四的……”他越说越大声,嚷了起来。

韩笑跪坐床上,一边听着他训,一边助他挪了脚,身体躺平下来。他躺下后,气势没了一半,她笑了笑亲亲他嘴角,很识实务的道歉:“我错了,主子。你再原谅我这次吧。”

“哼。”她窝在他身边,他也嚷不起来了,只道:“你下次再忤逆我,我就……哼,你到时试试看。”

“好好,我不敢了,你别生气了。”

他抱着她躺着,满足的叹了口气,两个人好久都没有再动。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惦记着他的脚疼,又生怕他真要做什么别的来。而且这样静下来,那股对百桥城的担忧又涌上心头了。

正胡思乱想,却被聂承岩吻住了唇:“你就让自己歇会吧,我保证,一定要让那些胆敢入侵的匪类自食恶果,之前是我太轻忽,以为足够安全。这样的错,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犯了。你不许再难过了。”

她静静的听着,乖顺的应:“好,都听主子的。”

这边凌越山也陪着水若云窝床上午睡,外头雨一直没有停,不知道水仲楚他们怎么样了,他还是有点担心。这几日不断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沿路及周围打听着他们的行踪,看来鬼域那边还是不死心,在找机会下手。他们悄悄收拾了几个,却也没问出什么来,这些派出来暗杀的人并没有接触到核心高层,对状况并不了解,只是领命打探行刺而已的。所以这段,他们也加强了暗地里的防卫。

水若云似乎也感觉到他的心事,道:“越山哥哥,前一段,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可这几日真出了事,我又不慌了。”

他笑起来,点点她的额头:“就是说你没事找来慌,真出事了也就那样了。”

“真的,不是有句话说,是祸躲不过?我们其实很幸运的,每次都逢凶化吉了。我有大福星照着,上次中了毒,又被花谷的大奶奶抓了,我以为死定了,结果突然毒就没了,还认识了寻香姐姐和宗主。这次也一定没事,说不定原本我上云雾山会有困难,现在这么一闹,云雾老人觉得我们帮了聂城主的忙,虽然这事由我们而起,不过我们将功补过了,就很顺利的愿意医治我了。”

凌越山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真那么想?”

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的眼睛深邃又有神,总能将她看透。她笑笑,晃了晃他的手,撒娇道:“好吧,我其实也想过,反正大不了一死嘛,可就算死,我也是死在你身边,我才不怕呢。原本我倒霉一点,就该在15岁那年死在花谷了,现在平白得了五年多的幸福时光,我也满足了。反正最好的最坏的状况也就这样了,我不怕。我要开开心心跟你在一起。”

凌越山将她抱紧了,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想起那时水若云被西牙拓下了夜迷香之毒时,她也是这样,要求最后的时光快快乐乐的跟他在一起,与他共同上路求药,到处走走看看。这几年,他们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家,那个家,他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没完成,就是若若想要的大湖,因为地不够,他在等旁边的那块地主出售,想着后面还有时间,慢慢再动工开挖,到时带着若若一起去看看。可没想到,计划还没有实施却又出事。现下这状况,时光似乎又回到了5年前。

“似乎每一次都是我拖累你。”凌越山细想想这些事,还真是:“因为西牙拓想逼我去送包袱,就给你下毒,这次又是因为我受了伤,连累你被鬼蚕咬,这还不算,又因为我获救,而引起鬼域对鬼蚕毒被解的恐慌,围城屠城,而让你得不到医治。若若,原来一直都是我害你啊。”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

“可如果没有你救我,我根本就没有命让你连累啊?你难道忘了,夜香把我扔下山崖,有个鲁小子自己也跳了下来。”

他呵呵的笑了出来,伸出双指夹夹她的鼻头:“鲁小子?我分明是大侠。”

她调皮的笑笑,皱了皱鼻子:“那这位大侠,如果你现在再回到从前,知道这今后必然要发生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他想啊想,终于还是道:“怎么办,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是想缠着你。”

她听了眼睛一亮,嘻嘻的笑着,转过来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的颈脖,与他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狠狠的道:“哼,算你识相,要是你胆敢怕连累我就不理我了,我就学那西牙拓,这辈子纠缠死你,让你不得安宁。”

“哎呀,女魔头,我好怕。”他哈哈大笑,心情因为她而轻松起来。他把她抱紧了,她主动吻上他,把舌头探过去勾住他的,他纠缠着,享受着这大战前的短暂甜蜜。

“越山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唇齿间,她含糊不清的呢喃,重重打在了他的心里。

等待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凌越山想的那么长,半个月后,第一批援兵就到了。岭南霍家、武当派、红袖轩辕家、洛南剑法陈家等八组武林门派,均是派出人马前来支援。其中洛南剑法陈家,领队的居然是陈剑飞。

多年未见,水家兄妹自然与陈剑飞相谈甚欢,对水若云的病,陈剑飞当然也是细细询问,颇为关心。这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水家女婿的凌越山心里酸得象打破了醋罐子,虽然事隔多年,但他对这陈剑飞还很是介怀,要不是当年他行动够快,说不定这宝贝若若还真就被她母亲安排了跟这陈剑飞配了对。而且这陈剑飞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娶妻,真是让凌越山很不痛快。

自第一批援手到后,其它各组人马也陆陆续续赶到,居然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大家,足足来了近二十队,还有二个城池的兵将也已经赶到,他们先行驻扎在百桥城外,与围城的叛匪形成对峙之势。但聂承岩却没有轻易攻城,他要等朝廷的人马。

他与众人商议合计,目前这些叛匪的目的,是想阻止鬼蚕毒的解药研制,所以他们的目标是城中的名医和药材,而自己这边,韩笑和薛神医无疑是最危险的,所以这两个人是保护的重点。现在各大武林家族赶来,虽然农庄之地暴露,但强攻农庄想必这些叛匪是不敢了,但要谨防他们乔装刺杀。而攻城之事,再等几日,其它城池的军将会带兵赶至,最重要的是,聂承岩要等皇上的亲自授命,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便是扛着皇旗去攻城。

现在围城的那群人,全是江湖打扮,口口声声说是江湖恩怨,想把朝廷背后支使的势力隐藏住,就算失败,势力根源尤在,还能东山再起。而如果聂承岩他们也是一众江湖人冲去厮杀,怕是正中他们下怀,闹到朝上,也不过是江湖莽汉的私仇引发的动乱,各城派兵平灭,杀完了,这事怕也就不了了之啦。但聂承岩偏偏不要如他们的意,他想的更远,叛乱的势力根源不除,百桥城和韩笑、薛松,甚至云雾老人就永远是他们的眼中钉。所以他也要把事情闹大了,用朝廷的名目来收拾这些叛匪,江湖豪杰们不过都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反过来狠咬这些叛乱势力一口。

于是这一段,大家除了各自分配攻城路线和任务之外,就是安份等待。来的江湖客太多,聂承岩要求他们离农庄稍远暂住。不是被围的严实就是安全,鱼目混杂,人越多越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伺机下手。大家得了警告,暗暗留心周围,加强了巡察。这一战,对手用毒,危险极大。韩笑和薛松忙碌的准备解毒丸药,赶在战前这几日分配到众人手里。

那日近午,聂承岩收了消息,由韩笑推着他在院中等待,凌越山、水若云、梅满、水仲楚等人都在一旁站着。不久,马蹄声声,黄土扬尘,一名宦官在几位兵将的护卫下骑着骏马飞奔而至,他急急捧着个明黄色的长匣子,一路高喊朝院里奔来:“圣旨到!”

各自算计

这急急送来的圣旨内容与聂承岩想要的完全一样,皇帝宣布此次百桥城被困事件是对朝廷的叛乱犯上,兹事体大,将严查朝中的幕后主使,并特派护国大将军领兵平乱,还百桥城安宁。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按聂承岩的计划推进着。

百桥城内一座普通民宅里,两个灰衣人正在秉告:“刚刚探子来报,几个将兵护着一名公公模样的,往康宁镇边的那个农庄去了。城外现在又多了好些兵力,我们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坐那把玩着紫砂壶的青衣人冷冷一笑:“这百桥城内果然是藏龙卧虎啊,面上看着与世无争的三不管地带,却连圣旨都能请来了。”他抬起头来,凤眼里闪着诡异的笑意,正是童天策。

两个灰衣人对视一眼,有些不解,这兵临城下了,怎么大人不急。“大人,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做戏做全套,让那些匪类好好的给我扛着,能杀多少官兵就杀多少官兵,我们也要为老太婆充点门脸气势才好啊,不然皇上追究起来,没点伤亡数字,怎么好给她定罪呢?”

“这样会不会牵连到大人?万一一层一层的追究下来,那之前辛苦布的局……”

“我十天前病死在家里,这可是有御医做证的,现在尸骨都入土了,一个死人能与此事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相关有牵连的,都只会想着怎么推个活着的替罪羊出来,草草了事算是交代。要是脏水往我这个死人身上泼,那就是逼着皇上往深里挖了,一个不小心谁也脱不了干系,那些老狐狸可不会这么傻。”童天策冷冷一笑:“真要是碰上个这么想不开的,非要跟个死人较劲,那他们也只有挖坟的份,又与我何干。”无论这事最后结果如何,他是一死解千虑,脱身得干干净净。

这些童天策早有算计。跟着太后,反正无论怎么折腾,皇位最后也不可能是他的,他这样的棋子,再能干再有用,最后用他的人目的达到了,就会想着怎么把他给毁了。他自己不也正是这样对棋子的吗。

他童天策可不是个傻子,朝廷和江湖,两边他都要吃着。太后想把皇帝踢下来,他也想,可他却不想让太后的弟弟来坐皇位。

如今整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叛乱来,不但能保住他的鬼蚕毒雄霸天下,无人能解,若还能将太后这老太婆也扳倒了,那就真是太妙了。从今以后,谁还知道他童天策的底细。反正这老太婆一直也没安好心,他将计就计,与她也互相利用了这么多年了,他想从她那拿到的好处已经都拿着了,也该到了让她永远不能说话的时候了。

“事情都按我吩咐的办了吗?”童天策喝了口茶,问道。

“大人放心,那些蚕、药材什么的,都移完了,只余了一部分在蟒神族那。若是他们追踪毒源,自然只会查到那去。鬼域和蟒神族那几个重要的,也都乔装撤出去了。”

“好,很好!”童天策满意的点点头,哈哈大笑起来。这百桥城虽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利害,却也是帮了他大忙,他既能除掉鬼蚕毒解药之源,还能借他们的手灭了太后。真是妙哉,要不了几年,这天下就会是他的了!

童天策将杯中茶饮尽,对那二人道:“攻城之事不必管,让他们杀去,反正那些小兵小卒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俘也说不出什么来。城里的那些暗桩都让他们注意着点,在外头没能得手,就等他们进城了再说,这城被攻下来后,那两个神医和水若云他们必定会进城,这次绝不能再有失了。”

“大人请放心,咱们封城这么久,城里早就人心惶惶,乱得很,谁也顾不上谁,我们的人混在其中,不会暴露的。况且,他们才大获全胜,正得意呢,这又是回了自家地盘了,肯定会疏于防范。”

“好,非常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水若云与凌越山共乘一骑,站在坡上远远看着兵将们和那些江湖高手们攻城,她兴奋的扭头对身边的凌越山道:“越山哥哥,我可比一般的侠女都要利害哦,我见过土匪,还见过最坏的大恶人,还见过采花大盗,还见过宗主和聂公子这样的人物,我今天连圣旨都见过哦,还跟护国大将军说过话,现在我连打仗都见到了。我太利害了。”

“是,是,你最利害。”凌越山被她逗乐了,低头亲亲她的后颈:“你还跳过崖,还中过毒,还救过夫,还私奔过,还殉过情,还成过亲。你真是见识多经历广啊。”

她被他亲的缩了脖子,真痒,又被他的话逗的哈哈大笑。她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突然扭身过来将他抱住,仰着脑袋看他:“我还嫁了个天底下最棒的相公。所以,我此生再无憾了。”

凌越山将她紧紧抱住,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身子里:“这种时候,你又说这些来吓唬我对不对?调皮鬼。”

“我哪有吓你,我只是想说,我相公天下第一啊。越山哥哥,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勇敢的,我一定会一直一直的陪着你。等上了云雾山,再苦的药,再疼的治疗我都不怕,我很快就会下山了,你一定来接我哦。”

凌越山皱皱眉,道:“进了城等安顿好了,我再跟薛叔和韩姑娘求求,看他们能不能跟山上说个情,让我也上山,我不想在山下干等着。”

“你就别为难他们了,薛叔不是说过了吗,云雾老人的规矩是不能破的。你要对我有信心啊,我只要一想着你就在山下等我呢,我就什么都不怕,很快就会治好了,到时你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凌越山苦笑,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远处,黄土飞扬,马蹄声声,兵士们吼声震天,战旗被旗兵们挥舞着迎风飘展。此次之役,对那个护国大将军来说不是什么大战,只是听说叛匪们使毒,于是加了防备小心。城门那,将兵们正用大木桩在破门,十多人举着比腰还粗上一圈的大木桩子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大门。软梯已经挂满城墙,不断有士兵往上爬,也不断有士兵被打下阵来。一些聂承岩请来相助的武林侠士已经跃上了城墙,杀入城内。

这情形明显是攻城的一方胜券在握,可守城的叛匪却出乎他们意料的拼死抵抗,照理说,大军压阵,还有一众江湖高手相助,他们再顽抗也绝无获胜可能,可居然不见他们投降,似乎铁了心的要拼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

之前援手到来之时,聂承岩已是安排他们围城守望,防止这些人悄无声息的窜逃,可一直未见城中有什么动静,似乎他们也在等大军的到来。这个情况,透出古怪。无论这领头叛乱的是谁,敢如此大动作,必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可为何不见好就收?

城中名贵药材被尽数抢走,名医被杀,医馆被砸,除了云雾山他们上不去,还有什么他们没得到的?为何要在这拼死候着?难道后面还有诡计在等着他们?

聂承岩远远看着战局,心里已经起了疑虑。

嗒嗒嗒的马蹄声响,凌越山带着水若云过了来,道:“这城破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他们似乎没有高手了,只靠着一堆小兵小卒强撑着。这不太合理,这些人打的没有章法,不象有本事筹谋围城屠城的。”

“你也看出来?”聂承岩冲凌越山点点头:“这些恐怕都是幕后操纵之人的替死鬼,他把他们摆出来,定有用意。”

“嗯,不是在拖延,就是有意掩饰着什么。”凌越山也觉得古怪。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道:“城里必有埋伏!”

凌越山一拉马缰,道:“我去再嘱咐他们一声,看好薛叔的安全。进城后多小心。”他看了一眼韩笑,聂承岩道:“她自然由我照顾。”

凌越山一点头,带着水若云策马而去。聂承岩抬手压住韩笑扶在他肩上的手掌,握紧了。韩笑站在他身后,会意的开口:“主子放心,我定不离你半步。”

这城从午后开始起攻,太阳落山时便已攻下。聂承岩和凌越山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这已是入夜了,若城中真有埋伏,夜色中他们更不易察觉。为了确保安全,他们没有随众入城,找了临近的一个村子先住下了,行踪没有告之那些江湖侠客和来施援手的将军,只由水仲楚、梅满和聂承岩的两个随卫出面领头,带着官兵和众人在城中先进行了二轮扫城,该抓的抓,该俘的俘,很快也擒到一些流窜到城中躲避,想伺机再外逃的叛匪来。所有这些被俘的逆贼都关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严审,看看能不能问出些蛛丝蚂迹出来。

城中许多医馆药铺都被抢砸,暂时处理安抚住了,水仲楚他们带着兵挨家挨户的进行了可疑人物的排查,这严谨小心的劲头,比攻城时更甚。

童天策迟迟不见自己想等的人进城,暗探也探不出他们目前的踪迹,瞧这情形,怕是对城中之势也有了防心,这与自己设想的有些出入,有这么多官兵和江湖侠客相护,他们居然还这么小心翼翼的。童天策不禁冷笑,看来是自己把他们低估了。

“你们传令下去,让那些暗桩都藏好了,我们等的人还没有到。要有些耐心。”童天策对前来候命的灰衣人道:“从外面再调些人手过来,闹上一闹,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给他们增加一些胜果,人胜而气傲,这防御心自然就会弱了。”

“明白,属下这就办。”

“等下,再传令下去,发现目标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若有下手的机会别犹豫,我可不想错失任何的机会。如果三个目标不好同时得手,那个女神医和老头可以先放一放,先杀那个水若云,要是运气好的,能生擒便是大功一件。”

灰衣人不明白了:“大人,为何不先杀那老头,探子明明探到,是那老头解了鬼蚕之毒。那个女神医,据说医术也了得,不在老头之下。难道不是他们比较重要吗?”

“医术再了得,没有药又怎么能解毒。我们手上的名医还少吗?鬼蚕之毒,我们也能解,不过,要用自己或是血亲的血先喂鬼蚕,才能制出解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那水若云并非凌越山血亲,为什么她的血能救?”童天策眼色狠戾:“我很想知道,她的血为什么这么特别。”

“大人是说……”

“杀了神医,是以防万一他们能研制出新方法取得解药,但这个万一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可这个水若云,分明就是一个解药血库,不杀她我们才真是后患无穷。”童天策勾起嘴角:“若能生擒,那就是天助我也了。”

哼,送这水若云上云雾山,说是要医治鬼涎香之毒,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存了用这活体血库大量研制解药的心思,这百桥城与那狗皇帝关系非浅,他断不能因为这个而坏了大计。

“让他们记住,若是百桥城那边和凌越山他们守得太紧,就集中精力,先对付水若云,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两个神医,我们可以慢慢来。总之,一定不能让他们把水若云带上云雾山。”

“搜了两遍也没有抓到有价值的人?”聂承岩听了水仲楚和随卫的话,觉得很惊讶。凌越山也觉得古怪:“他们难道会遁地之术?”

“暗桩在精不在多,如果他们预谋已久,是百桥城藏身也不是难事。那里本来就是外来求医者众多,如果他们一早就扮成病患或是家属进了城,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一排查出真假来。”聂承岩的随卫说道。

“抓到的那些叛匪都是立马就提审了,也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很多人都是江湖上的小混混,或是小帮小派,只受了煽动说要来办大事,能飞黄腾达,扬名立万,根本没摸清门道。有些是鬼域、蟒神族还有一些不出名的邪派弟子,甚至有些是刚入门的,也根本不知道深里的关系,对此事幕后计划完全一无所知,那些知道底细的,怕是早溜了。”水仲楚补充道。

“那我们现在又变得被动了?”聂承岩思索着对策,对方的目标在韩笑,这让他不得不加倍小心。

“不如,让我先回去。他们的目标既是我和韩姑娘,那我的出现,该是能把他们引出来吧?”薛松此言一出,立即遭到反对。

“薛叔,怎么能拿你做饵呢?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能查出底细来。”

薛松笑笑,拍拍水仲楚的肩:“就我一人,你们这么多高手还护不过来吗?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这城里现在正乱,刚打完仗,伤者众多,又死了不少大夫,相信正缺人手呢,我也想赶紧回去看看,正好一举两得,你们抓你们的叛匪暗桩,我办我的事。仲楚,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我护周全的。快把这事解决了,公子和韩姑娘就能早些回去,水丫头还等着上山治病呢。”

一席话也说的在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同意了,是啊,这么多人,护着一人总该是没有问题的。

事实也证明,果然没问题。实际上,薛松大大方方的跟着他们进了城,一回去就立马加入了治伤医病的工作中,他忙了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一点危险的迹象都没有。而他们严把城门,只准出不准进,外城之人也严禁进城,封城状态下又再全城搜查了一遍,依然没找出可疑人物。

于是,聂承岩和凌越山决定,进城!

喜获麟儿

虽然聂承岩和凌越山他们推迟了三日进城,但城里的状况还是很糟,被烧砸的屋舍店铺残骸仍在,伤病求医的从医馆里排到了大街上,大多都缠着绷带拖着伤腿伤胳膊的。水若云透过马车车窗往外看,如此惨景让她心里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