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明白!”

“四奶奶!”结香欲再分辨,香芷旋已起身去了内室更衣。

不是有脾气的人,便是破例要发落谁,一般下人也不会听从吩咐的——在此刻之前,结香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却没料到,蔷薇对香芷旋的吩咐没有半分怀疑,且是丝毫也不耽搁地就把她往外拖。

“含笑…”这情形下,结香也只能向含笑求助了。

“别叫我!”含笑怒其不争,“你是房里的老人儿了,居然还做这种事,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说着话帮蔷薇将人往外拖去,“不需留情面,不吃到苦头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香芷旋更衣之后,还赶着回松鹤堂服侍着,只能一面走一面询问含笑:“到底怎么回事?”

含笑情绪有些低落,闷声道:“结香说是辛妈妈吩咐她这样做的,她是家生子,辛妈妈能够干涉她娘老子的事由,再者,她也不小了,早就定了亲事,今年冬天就要放出去了…辛妈妈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让她将那颗红宝石拿回清风阁,寻机放到您的首饰匣子里,随后污蔑您,对人说是您的意思。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在一起好几年的姐妹,竟然这么糊涂。”

香芷旋听了,是有些生气的。亏辛妈妈想得出,竟然要污蔑她唆使人偷东西…她讽刺地勾了唇角。是啊,她是商贾之女,在辛妈妈看来,生性贪婪、见钱眼开、占小便宜就该是她的本性吧?

停下脚步,她先宽慰含笑:“你也别跟着生气,人心各有不同,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这就去替我吩咐蔷薇,让她寻机把那东西放到钱妈妈房里。”

含笑抿了抿唇,“奴婢先与蔷薇说说,她若是为难,奴婢找别人促成,赵贺的法子多,成事也容易。”

“怎样都行。”香芷旋笑道,“另外,铃兰随我去松鹤堂就行,你们照看好房里,别再出是非。其余的事,我一时间考虑不到,你看着办就行。”

“奴婢晓得。”含笑又道,“四爷还在小书房跟太子爷、淮南王说话,您看,要不要知会他?”

“不必惊动他。”与太子爷、淮南王坐在一起,自然不是闲话家常,说的必然都是大事,要她为了这么点儿事情烦他,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含笑称是而去。

香芷旋一面走一面思忖,起先想知会蔚氏一声,后来就觉得没有必要了。即便是辛妈妈如法炮制这样设计蔚氏并且成功了,也没事——只要她这边能够反击回去,就能证明蔚氏是被栽赃的了。

况且,她不知道辛妈妈何时将事情挑出来,要是辛妈妈连续几日都没动静,她的话不就成无事生非了么?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情,主动说起也实在是犯难。

一面走,她一面庆幸,幸亏房里有得力之人,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只靠自己防范,不出几日就先累死了。

不管心里怎样想,面上是不能现出端倪的。到了松鹤堂院门,蔚氏正在等她。她快走几步,神色如常的说笑着进门,又分别站到大夫人近前,帮忙款待宁家的人。

宁氏是想让娘家的人到正房用饭的,可是老夫人说就在这儿,热热闹闹的,她听着高兴。宁氏虽然暗自撇嘴,还是要照办,娘家人若看到自己跟婆婆的矛盾闹到明面上,不会夸她一句,一定会说她全然没有一府主母该有的气度。

寒暄了一阵子,丫鬟、婆子们在偏厅摆好了饭菜,请众人过去用饭。

众人循序过去,按辈分入座,推杯换盏。

用饭到中途,有一名小丫鬟在帘子外来回晃了两次,钱友梅借故出去了。

香芷旋留意到了这一幕,心里斟酌一会儿,还是拿不准今日的事情是钱友梅的主意,还是辛妈妈自作主张。

是在这时候,钱友梅站在帘子外,给她使眼色。

香芷旋走了出去。

钱友梅神色紧张,低声道:“四弟妹,等会儿可能要出事,你可要加小心啊。”

香芷旋轻轻笑出了声。是不是钱友梅的主意还不好说,却一定是知情的。“等会儿就要出事,你这时候告诉我——是及时雨,还是什么?”完全就是说了句废话嘛。她要是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没有挽回局面的时间了。

钱友梅很冤枉的样子,“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也是才知道啊。刚知道就连忙告诉你了。”

“有大夫人和四爷在呢,出不了事。”香芷旋语气笃定,“你放心吧。”说完就转身回了室内。

钱友梅看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婆婆、四爷是对你好,却不是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还能什么事都为你考虑到前头?之前倒是没看出,她香芷旋竟是这般自负。

过了一阵子,辛妈妈唤香芷旋妯娌三个去老夫人房里,“有点儿事情要问问你们。”

三个人即刻过去了。

老夫人看着她们摇头叹气,“上午让你们去小库房挑东西,你们推三阻四的,还当你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一转身就私自拿我的东西?拿了也罢了,如实跟我招供就行,我不会追究。”话听起来是对三个人说的,可她的视线一直盯着香芷旋。

香芷旋遇到的事情不少,却从没被人用这种理由污蔑过,对上老夫人的视线,再转头看看辛妈妈不阴不阳的笑脸,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的火气几乎难以遏制。

她心里越是生气,脸上的笑容反倒越是灿烂,“您一味盯着我看,难不成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老夫人,这种罪名不大,这件事也是小事,可有一样,太让人膈应。我和我房里的人都不屑做这种事。”

辛妈妈上前一步,“我说四奶奶,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件事可是有证可查…”

“你闭嘴!”香芷旋冷眼看着辛妈妈,笑容不减,目光却冷如霜雪,“不过一个仆妇,我与老夫人说话呢,也有你插嘴的余地?你也活了大半辈子,连规矩都没学好么?莫不是看着老夫人身子不舒坦,要做那欺主的恶奴?”她抬手指着辛妈妈,“要是你生事污蔑我,我无论如何也要请大夫人做主,将你这恶奴逐出府去!”

第40章

老夫人看得出,香芷旋虽然挂着笑,分明已动怒了。为何动怒?自然是因为被冤枉才这样。由此,她倒是愈发心安,确信香芷旋事先毫不知情,今日怕是只有被拿捏的份儿了。

钱友梅与蔚氏想的则不一样。

钱友梅相信,香芷旋便是有些自负,也不会被这样一桩事弄得没有翻身的余地。

蔚氏则是替香芷旋气恼不已——本就避嫌没踏进小库房半步,还是被人泼脏水,可是再想到香芷旋说过的几句话,又放下心来。

她是想,自己很多时候粗枝大叶的,都看出了今日清风阁那名丫鬟有些不妥当,香芷旋岂能看不出,说不定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了。但这样并不代表不生气——换了谁被说成那副情形,也会特别膈应。

辛妈妈被香芷旋这般数落,面上就挂不住了,转头想要求老夫人给自己做主。

蔚氏已道:“四嫂这话说的对,老夫人都没说个准话,你一个仆妇跟着添什么乱?再没个章程,故意惹老夫人心烦,别怪我将你打出去!”语气一手缓缓抬起,握成了拳,骨节声声作响。

辛妈妈知道,蔚氏气极了连五爷都敢打,更别提她了。是以,对妯娌两个的话再不满,也不敢反驳了,只是低声对老夫人道:“奴婢只等着您询问就是。”

老夫人瞥了香芷旋一眼,“你也别急着发作,我也是听辛妈妈说起才询问几句。”又对辛妈妈道,“你说说吧。”

“您也别急着听这恶奴的说辞。”香芷旋道,“有些话应该说在前面才是——若是她空口白牙地污蔑我,您要怎么发落她?”

老夫人道:“就依你方才所说,将她交给你婆婆发落。可是——”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是她所言是真,又当如何?这一点,也该说在前头。”

香芷旋道:“我要是被她坐实罪名,听凭大夫人发落。”辛妈妈的话,怎么可能是真?又怎么可能给她坐实罪名?

“那就好。”老夫人吩咐辛妈妈,“你说。”

辛妈妈道:“清风阁的大丫鬟结香前几日与奴婢说过,自从上次您赏赐了四奶奶几件压箱底的宝物之后,四奶奶与陪嫁丫鬟说闲话时,流露出了觊觎您小库房里的东西的意思。她担心四奶奶做出有辱门风的事,这样的话却是不敢直言道出,便踌躇着让奴婢拿个主意。我是有心,可是松鹤堂这阵子七事八事的,总顾不上跟您回禀。结香见我一直没有回话,便尽心服侍着四奶奶,想着主仆情分深一些的时候,四奶奶便是要做糊涂事,她也能婉言规劝几句。”

蔚氏不耐烦地道:“别在这儿编瞎话了,你说点儿有用的行不行?”

辛妈妈不理会,继续道:“谁承想,四奶奶得知结香与我走得近,我又管着小库房的钥匙,便以为寻到了捷径,要结香极力讨好我,等日后有机会,或者跟着我到小库房拿出些宝物,或者将小库房的钥匙拿到手请人打一把一模一样的——到时候四奶奶命她两名陪嫁丫鬟窃取财物就是了。自然,四奶奶也给了结香二百两银子的好处。金帛动人心,结香就快出府成亲了,看到到手的银两便忘了初衷,听从四奶奶的吩咐。

“我看出她言行不似以往,就起了疑心,软硬兼施地询问一番,她担心老子娘被她的糊涂心思连累,这才说了实话。但是另一面,她又不敢违背四奶奶的吩咐,只好听说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差事如常办着,另一面则会及时得知我。

“今日她跟去了小库房,怕一无所获让四奶奶生气,便偷拿了一颗鸽血红宝石,也是知道那颗宝石不是最珍贵的物件儿,既能给四奶奶个交代,又不需真让老夫人伤财。的确是,那丫头也是不得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再恳求我不要声张此事。可是我想着,门风最要紧,这种事断断不能纵容,否则,日后颜面扫地的可就是四爷了。”

辛妈妈长篇大论说话的时候,含笑悄无声息走进来,站到香芷旋身侧,微微点头一笑。

香芷旋心里愈发有底了。

辛妈妈说完,不无挑衅地看住香芷旋,“四奶奶要是愿意,可以将结香带过来询问一番,看看我有没有半句假话。”她心里很是快意。香若松如何颠倒黑白气得老夫人病倒的情形,她一直记着,一直为老夫人不平,极其厌恶香家的人。终于也有了这一日,她能用香若松的方式痛痛快快地羞辱香家人。

香芷旋侧头看了看含笑。

含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香芷旋这才道:“那就将结香带过来与你对质。另外,也请大夫人过来听听。”她眼中闪过讥诮,“结香要等会儿才能过来,你正好再将这番话与大夫人说一遍。”

辛妈妈语气中不无得意,“四奶奶吩咐,我自当听命行事。”

蔚氏却已不屑地别转了脸,“漏洞百出的一番说辞,居然还得意洋洋的。蠢货!”

钱友梅心里是认可蔚氏这说辞的。真的是漏洞百出,老夫人身边这个人,脑子实在不够灵光。好在说辞怎样其实也不打紧,只要证据确凿就行,到那时,谁还会管前因后果?只是…她看了看香芷旋,仍是怀疑辛妈妈会白忙一场。

辛妈妈没理会蔚氏的话,去请了宁氏过来,和老夫人一唱一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自然,也没忘记复述香芷旋的言辞。末了,辛妈妈道:“此事若是无证可查,我听从大夫人的发落,若是证据确凿,那就要请您正一正家风了。”

宁氏望向香芷旋。

香芷旋坦然地回以一笑,道:“儿媳身正不怕影子斜,等会儿还请您主持公道。”

宁氏心里有了底,“你是个好孩子,我信你。咱们姑且看看那些个生事的如何自圆其说,之后再做计较。”她安然落座,语声变得轻缓,“老夫人小库房里那些东西加起来,都没老四媳妇的陪嫁多,要是真那么值钱,老六那档子事一出,老夫人当即就兑换银子了,哪里还需要跟老四媳妇要钱接济。哼,居然用这种借口污蔑人,把谁当傻子了?”

蔚氏附和道:“正是您说的这个理,我在这儿听了半晌,肺都要气炸了,偏生那些个没见识的东西还自以为很聪明。等会儿您发落那个恶奴的时候,可别手软,不然我可不依。”

婆媳俩一番话,让老夫人有些底气不足了,目光微闪,吩咐道:“派人去清风阁搜查!”

宁氏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老夫人,“去清风阁搜东西?太子爷和淮南王还没走呢。您就是不怕家丑外扬,也不怕下人有去无回血溅当场?您正病着,我正琢磨着给您冲喜呢,您倒好,自己张罗这种不吉利的事儿…得了,您要是真打定了主意,我就让松鹤堂这些人全去清风阁搜查。横竖您房里这些人都该换一批了。”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被宁氏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气到了,呵斥一声,便咳嗽起来。

钱友梅上前去,递给老夫人一杯温水。

老夫人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倒是从容不迫,情绪就平缓了几分。

垂手而立的含笑则在回想过来之前的事:

也不知蔷薇如何修理了结香一番,她进到厢房的时候,见结香瘫软在地上,正在细细讲述如何被辛妈妈利用又如何对好了说辞。

她看得出,蔷薇是真被气极了,身手取下结香头上的簪子,哑声道:“你为着双亲的差事,被辛妈妈利用,被区区二百两银子收买,我勉强当做是情有可原。只是——”簪头分别在结香的太阳穴、颈部大动脉点了点,“你要是不在了,你双亲的死活也就与你无关了;你双亲要是不在了,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蔷薇没等结香回答,就问她:“结香双亲身在何处你能查到么?我这就赶过去,将她双亲绑了。她今日敢说四奶奶一句不是,我就让她亲眼看着亲人死在她面前。”

她听得心头升起一股子寒意,面上却没片刻犹豫,道:“这些你不用管,我这就去知会赵贺,让他派几名护卫去抓人!”说着匆匆转身出门。

刚出门走了几步,她就听到了结香急切的求饶声:“你别为难我双亲,我说实话,我等会儿一定说实话!要不然你教我怎么说,我都听你的,我发誓!”随后,便跪地磕头,声声作响。

之后,她去找赵贺,并不知道蔷薇是如何吩咐结香的,但是可以确定,结香等会儿一定会实话实说,甚至于,会反咬辛妈妈一口。

思忖间,结香被带过来了。

辛妈妈盯着结香,目光阴森森的,含着警告之意。

结香却不看她,径自跪到了宁氏面前,先磕头才说道:“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做了知情不报的糊涂事,还请大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

“只要你实话实说,我自然会从轻发落你。”若是放狠话,说不定会吓得结香语无伦次,反倒不好,是以,宁氏也就将话往好处说,又问,“你说知情不报,是指何事?”

结香道:“辛妈妈偷了老夫人小库房里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就是今日上午的事。奴婢无意中看到了,她就对奴婢一番软硬兼施,先塞给了奴婢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说是守口如瓶的好处,又说奴婢要是将事情声张出去,她就要刁难我双亲。奴婢回到清风阁,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正想着据实告诉四奶奶,就被人带了过来…奴婢该死!奴婢应该在事发时就告诉您和四奶奶…”又连连磕头之后,取出一个荷包,双手呈给宁氏,“大夫人请过目,这便是辛妈妈收买奴婢的那张银票。”

宁氏、蔚氏满意地笑了。

香芷旋面无表情,事情还没完,便是按她心思了事,也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但是,婆婆已经过来了,她不论处于优势劣势,都不能多言左右长辈的心绪。

只有钱友梅神色依旧。不过是猜想成真,面对这种事,她不需发表看法,更不需流露出任何情绪。她的立场已摆在了明面上,在场的人都不傻,她要是多说话,反倒会让人觉得她惺惺作态,实在是没意思。

宁氏吩咐碧玉:“带人去搜辛妈妈的住处,住处找不到赃物的话再搜身!”

“是!”碧玉快步出门。

此时应该最激动的辛妈妈反倒没了动静——她站在原处,盯着结香发呆。这死丫头是怎么回事?从昨日到今早,她先让小丫鬟传话,怕她记不住,早间更是亲自去了清风阁当面交代了一番。怎么此刻全然变卦了?她不在意她爹娘了么?还是…袭朗得到风声,先一步敲打了这丫头?不对啊,太子和淮南王一大早就过来了,到现在兴许还没走,他怎么可能分出精力来理会这等琐事?

她只是不清楚,这等事实在龌龊下作,比之前老夫人有意刁难香芷旋更让人气愤。香芷旋对蔷薇有着雪中送炭的恩情,蔷薇怎么可能让她背这种黑锅,真急了,真恨不得杀了结香出气。

结香哪里看不出,自己和爹娘是真有了性命之忧,自然对蔷薇言听计从。辛妈妈这边呢,到底不敢用结香爹娘的生死作为要挟,把人吓急了,反倒更不容易成事。

蔷薇不觉得长篇大论就能让人信服,索性让结香直接道出最关键的一点,余下的事就容易了。

辛妈妈发愣的时候,老夫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又是白忙一场。难为辛妈妈一再跟自己保证绝对出不了岔子,现在呢?在内宅斗心机,松鹤堂的人加起来怕是都不能赢——多少年都习惯了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的做派,哪里摸得清这些狡诈的女子的心思。

老夫人扫了钱友梅一眼。钱友梅背地里跟她说过,辛妈妈这主意只有一半的把握能成,要想胜算多一些,还是要从长计议。她当时就想,谁不想从长计议?关键是她这身子骨熬得住么?还没见香氏被逐出去,自己就奔了黄泉可怎么办?不如试试。她能不能熬过这一年已难说。便是失败,不过是搭上辛妈妈一条命。顾不了那么多了,比起报复袭朗带来的快意,损几个仆妇不算什么。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阖了眼睑。

过了一阵子,碧玉返回来,将搜到的红宝石呈给宁氏:“东西妥当的藏起来了,好几个人搜了一阵子才搜出来。”

辛妈妈终于缓过神来,目光异常,抢步冲向结香,“你这个混账东西!…”定是结香从头就欺骗她,兴许宝石根本就没带回清风阁,而是寻机放到了她房里。

刚走两步,蔚氏就拦在了她面前,挥手便是狠狠一巴掌,“真是反了你了!”她用了几分真力的一巴掌,辛妈妈哪儿受得住,身形瞬时摔倒在地,嘴角淌出鲜血。

辛妈妈想为自己辩驳,却是耳鸣眼花不已,意识混沌起来。

“人赃俱获。”宁氏将手里的红宝石随手丢在地上,“把这个心思龌龊的老奴拉出去,责打三十大板,打完要是死了,丢到乱坟岗,要是还活着,丢到庄子上。我这也是为了息事宁人,要是被大老爷等人知道这件事,她连个全尸都落不下。”其实是打定主意取辛妈妈的性命,这样的货色,活着也会继续生事,如何都留不得。

老夫人还是闭着眼睛,没说话,面色却更差了。

宁氏又指一指结香,问香芷旋:“这丫鬟,就交给我发落吧?”

香芷旋勉强扯出一抹笑,恭声称是。

宁氏又当即吩咐碧玉:“把她带回正房。让松鹤堂里的下人也全部到正房去,等着我训话。你另寻一批懂规矩的人来服侍宾客,有哪个多嘴多舌,只管禀了我,正好给辛妈妈多找几个作陪之人。”

碧玉正色称是。

宁氏笑着起身,走到香芷旋身边,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要怪就怪我,是我没能将你照顾好,枉做了这一府主母。”

“您这么说我可不敢当。”香芷旋又勉强地笑了笑,“您已发落了胡言乱语之人,我怎么还会计较。”

“到底是意难平,我明白。”宁氏和声道,“看看,这脸色都发白了,快回房去歇息。听话。”又唤蔚氏,“老五媳妇,陪着你四嫂回房去。”

她态度坚决,香芷旋和蔚氏自是恭声称是。

宁氏又瞥一眼钱友梅,“老三媳妇也回房吧。这两日没少见你跟辛妈妈在一处嘀嘀咕咕,可见不是让人省心的,如何能照顾得了老夫人?今日先回去面壁思过!”

钱友梅立时红了脸,没想到自己一言未发,还是被敲打了。这话已很重了。她低声称是,随着香芷旋、蔚氏走出门去。

出了松鹤堂,香芷旋与蔚氏交谈几句,蔚氏便快步走到了前面去。

香芷旋又悄声吩咐了含笑几句。

含笑落后一小步,和铃兰轻声说了几句话。

香芷旋停下脚步,看着故意落在后面的钱友梅。

钱友梅走上前去,“四弟妹是不是要问我有没有介入今日这件事?”

“自然。”

“你猜不出么?”

“你早就知情,打定主意要在一旁看戏,毕竟,怎么样的结果,于你都是好事。”

钱友梅坦率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我这处境你也知道,不想与你为敌,又不得不听命行事。辛妈妈呢,只这一两日,就让人盯着我一举一动,着实烦人。昨晚那番话,是她要我这么跟你说的,以为就她聪明,就她会为人设身处地的着想,却不知在松鹤堂怎么能与你说那些话…你当时就觉得不对了吧?今日这件事,完全是她的主意,还要我继续做好人,知会你一声,其实还不想看你先一步乱了方寸?”

香芷旋颔首微笑,“今日不论谁输谁赢,对你都只有好处。辛妈妈被发落掉,就少了个对你指手画脚的人;我被打发掉,你父亲升官之事想来就能快一些。但是,这件事也有你帮忙出谋划策。不然,以辛妈妈那种自以为是的做派,怕是不会费一番周折,直接就胡编乱造一番污蔑我了。”

钱友梅笑了笑,走到香芷旋近前,低声道:“那又怎样?你要是连这种伎俩都对付不了,就是以往我高看了你,你落得个怎样的下场都是理所当然。我是帮辛妈妈出主意了,她又不会将我招出来,她对老夫人可是忠心耿耿的,怎么会让老夫人再失去一个帮手。”方才都被婆婆那样敲打了,她就是还想说软话试图澄清,也没人肯信,既然如此,还不如硬气些。让人恨,也比让人蔑视好。

“你可真让我开眼界了。”香芷旋失笑,“哪日落魄了,可以去登台唱戏。”

钱友梅脸色变得冷淡起来,“放心,这才是我的真性情。再说了,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在闺中的时候不也是狠角色么?到了这里,怎么就只会装可怜无辜了?”

香芷旋眼神狡黠,“说我装可怜无辜?你倒是提醒我了,多谢。”语声微顿,她声调忽然高了几分,语气透着浓浓的委屈,“三嫂,你怎么能随着那糊涂东西污蔑我呢?!好歹我们是同乡啊,你竟这般说我!你…”话没说完,身形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