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香芷旋笑着点头,“会说话了,也会走路了,调皮得很。到时候您别嫌他吵闹才好。”

“怎么会。”秦老太爷满脸慈爱地笑着,抬手示意香芷旋落座,啜了口茶,问道,“明宇这次告了四个月的假,是出远门了吧?”

香芷旋有些犹豫地看着秦老太爷。

秦老太爷笑意更浓,“你手里有自己的人,我都清楚,京城里的大事小情,恐怕都瞒不过你。我就问你一句,少锋身边的赵虎是不是跟随明宇出门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香芷旋就不能装糊涂了,便点一点头,轻声道:“是。”

“那就行了。有少锋的人帮衬着,多说是个有惊无险。”秦老太爷的笑意收敛,语气怅然,“人年纪越大,胆子越小,生怕儿孙出事。”

香芷旋看着有些不落忍,宽慰道:“六爷吉人天相,您尽管放心。”

秦老太爷笑着颔首,又问了几句关于寒哥儿的话,便端了茶,“你跟我说话也是受罪,去跟我孙媳妇说话吧。”

香芷旋笑着起身道辞,“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回到钱友兰房里,香芷旋只说老人家赏了寒哥儿一套文房四宝,说笑间到了近巳时,便起身道辞。

钱友兰往外送的时候,摆手让丫鬟退后几步,小声问道:“六爷此次出门,是奉命去办要事了吧?”

香芷旋点一点头。

“那他…不会有事吧?”钱友兰眼中有着真切的担忧。

“不会的。”香芷旋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袭府最精良的人手都随他前去了,你不要担心,不要让秦夫人看出来。”

“我晓得。”钱友兰垂下眼睑,片刻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香芷旋坐上马车,回程中,脑海中不断闪现上次秦明宇去家中的情形。

看得出,他很喜欢寒哥儿。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会像如今这般寂寥落寞了吧?

她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秦明宇,包括秦家几个人,如今都是一相见就让她心里酸酸的。

回到府里,刚下了马车,田卫疾步而来,“属下正要出门去找您呢。和月郡主带着十名西夏人去了四老爷名下的玉石铺子寻衅,双方正僵持着呢。掌柜的和伙计走不开,还没去知会赵贺,属下命人观望着和月郡主的动向,便先一步得知了。您看,是您出面,还是去告诉四老爷?”

那个郡主真是无聊至极,文的武的都不行通,索性开始撒泼耍赖了?香芷旋略一思忖,问道:“和月郡主有没有表明身份?”

“没有。她今日是男子装扮出的门。”

“那好啊。”香芷旋微笑,“你只管带人过去,她胡搅蛮缠的话,只管绑了扔到衙门门前,或是交给五城兵马司的人。她要敢动手,你们也不需客气。”

她认识和月郡主,袭府的人却可以不认识,眼神不好打错人的情形又不少见。

第156章·

午间,香芷旋和钱友梅、袭胧陪着宁氏用饭。

寒哥儿由宁氏抱着,小手拍着桌子,看着桌上那道八宝豆腐,“祖母,吃。”

宁氏笑吟吟问道:“我们寒哥儿想吃什么啊?”

“嗯…吃豆腐脑。”

宁氏就拿了银勺,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是前几日开始的事,寒哥儿常自顾自抓了糕点来吃,香芷旋和宁氏除了不让他吃难消化的,也不大约束。

一日早间,厨房给香芷旋做了豆腐脑,甜味的咸味的各一小碗。

香芷旋见儿子坐在自己膝上,眼巴巴地看着,又想着豆腐脑很容易消化,就试着每样喂了他几小勺。倒是没想到,寒哥儿不似她喜吃甜味的,喜欢咸味的,见母亲不再给了,差点儿就哭起来。香芷旋没法子,心知自己找到差事做了,喂了儿子小半碗才了事。

从那之后,寒哥儿只要见她要用膳,就也跟着上桌。

香芷旋拗不过他,就吩咐厨房每日早间准备一小碗咸味的豆腐脑,盐一定要少放,寒哥儿竟也吃不腻,早间吃完了,午间、晚间也要上桌,还嚷着吃。吃奶的时候就少了。

宁氏带着寒哥儿的时候知道了,无可奈何地笑,又见不让孙子吃也不行,便让厨房用嫩豆腐或豆腐脑做一些菜肴,如芙蓉豆腐、八宝豆腐、虾油豆腐,再有便是鱼片粥、豆腐皮包子之类绵软易入口的。

都是想着再观望一段时间,看孩子吃着没事,再让厨房变着花样做一些适合他吃的。别人家的孩子三两岁的时候还有吃奶的,他这样的情形实在是不多见。

寒哥儿这样也有好处,估计早早的就断奶了。饭菜的味道鲜美,各不相同,奶水的味道却是千篇一律,也难怪孩子如此。

这一餐,宁氏一口八宝豆腐一口粥地喂寒哥儿,寒哥儿乖乖的享用,后来应该是吃饱了,抓过跟前一个小碟子玩儿。

婆媳几个笑起来,让金妈妈带他到里间的大炕上去玩儿。在正房吃饱喝足的元宝也来了,径自去了里间。

等到饭菜撤下去,寒哥儿已经在大炕上睡着了,元宝趴在软垫上打瞌睡。

香芷旋进去看了看,就去道辞,要回房小憩。

钱友梅就打趣道:“四弟妹这做娘的可省心。”

“你和五弟妹还不是一样,安哥儿、宜哥儿整日里长在母亲房里。”香芷旋笑道,“说到底,由母亲带着孩子,可比我自己带着还踏实。”

钱友梅欣然点头,“这倒是。”

宁氏笑道:“别人不说,只有芷旋一个让我不省心,带着孩子总是花招不断。唉,也是没法子,她自己就还是个孩子性情。”

钱友梅和袭胧忍俊不禁。

“母亲。”香芷旋拉着宁氏的手,“我那些花招不是也有好处吗?”

“瞧瞧,你还有理了。”宁氏笑着戳了戳她面颊,“快回房去歇会儿吧。”

香芷旋称是,和钱友梅一同道辞。

午睡醒来,香芷旋得知了和月郡主那档子事的下文:

田卫带着人去了玉石铺子,二话不说就把一行人往外撵。

和月郡主怎么肯依,吩咐手下动了手。

夏易辰调教出来的人手,哪一个都不是白给的,虽是在铺子里动的手,硬是没碰到里面的物件儿,也没让和月郡主的手下砸到碰到东西。

田卫则与和月郡主交了手,三下两下就将她制住了。

没用多久,那十个人就一个个的被扔到了街上。田卫命人将他们绑了,送到衙门前让人看看。

和月郡主这才慌了,连忙亮出了身份。

田卫自然是觉着很扫兴的,私心里希望这郡主死撑到底,却不想,这么早就撑不住了,敷衍地说了几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之类的话,询问事情因何而起,要是郡主觉得被冒犯了,那就不妨去衙门说个清楚。

和月郡主只是说,回头我去见见你家夫人就是了。

就这样,两拨人散了。

香芷旋也觉得有点儿扫兴,问道:“和月郡主挂彩了没有?”

田卫如实道:“脸和眼眶肿了,属下到底是不敢下狠手。”

香芷旋笑着颔首,“你做得对。”要是把和月郡主打残了打死了就能免去是非,不知有多少人会谋取她的性命。

这件事之后,和月郡主没再招摇过市——便是脸消肿恢复如初,也需要几日。

到了正月二十五那天,受邀的宾客纷纷来到袭府,贺寒哥儿的周岁礼。

女眷是上午来,晚间走,男宾则是黄昏时来,用过晚膳离开。袭朗今日没办法留在家中待客,况且也不能让别的官员为此事专请一日的假。

香芷旋见到了代表袭家旁枝过来的几个人,两边来的都是家里的大太太与大奶奶。

引荐之后,香芷旋才弄清楚辈分:两位三十多岁的太太与自己同辈,两位只比自己小三两岁的奶奶则要喊自己婶婶。

她不由额头冒汗,转念就又想通了:如果袭朗的大哥还在世,膝下的儿女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是袭朗,若是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成婚,正常来讲,儿女也有八九岁了。

不是别人家反常,是袭府近年来没有按常理行嫁娶之事。

闲话期间,听得两位奶奶膝下已有儿女,这要论辈分,旁枝那些少爷小姐要喊自己…她轻轻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这种升辈分的事情,她一时间还真接受不来。

是寒哥儿的周岁礼,他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宾客见了,俱是交口称赞长得漂亮,难得的是还这么聪明。

抓周时,香芷旋把寒哥儿放到偌大的长案上。起初,对着那么多精致悦目的小摆件儿,寒哥儿有片刻的茫然,随后就高兴地笑了起来,抓着母亲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一面走,一面左顾右盼。香芷旋生怕他摔倒,小心翼翼地护着。

围在四周观看的女眷们俱是失笑。宁元娘更是笑道:“看别人家抓周,孩子都是在案上爬来爬去,咱们寒哥儿倒好。”

“是啊。”女眷们频频点头附和。

寒哥儿走了一会儿,指着一方小端溪石砚,“娘亲。”

“要那个是么?”香芷旋心中一喜,“寒哥儿自己去拿,我扶着你,好不好?”

“好——”寒哥儿抿了嘴笑着,由母亲扶着自己走了过去,因为人小,要双手把砚台捧起来。

钱友兰笑道:“我们寒哥儿抓了个砚台,来日定能金榜题名啊。”

众人亦是惊喜不已,笑着附和。

香芷旋却是清楚,寒哥儿抓这个砚台,是因为平日不论自己还是袭朗写字作画时,他都要拿,但是他们都不准。至于别的小物件儿,再精致悦目也比不得三公主远嫁前留下的那些,寒哥儿看多了,也就不觉着新鲜了。今日看到那方砚台,他自然想趁机如愿,琢磨琢磨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平时都不准自己碰。

说起来,还要感谢秦老太爷,那方砚台,是他老人家赏给寒哥儿的文房四宝里的一件。

抓周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当不得真,可做父母的,到底还是愿意有个好彩头。

抓周之后,宾客们前去花厅用饭。

下午,有戏班子搭台唱戏,还有专门请来的变戏法的,更设了几张牌桌,人们只管各取所好。

袭胧将这一桩事办得很是妥帖。宁氏与香芷旋都放下心来。

**

袭朗去了护国寺。

自去年夏日,他与护国寺住持商量了一阵子,得到允许之后,命人在护国寺后方的兰苑中破土修建了一所宅院。

秋末,里里外外完工,只剩下了些仔细布置的细枝末节。冬日里,袭府部分管事护卫进进出出,终是布置妥当。

春节至今日,他才得了空过来一趟。

老太爷自然少不得过来看看。见宅院是回字形格局,除了居中的居室,别处都有机关暗道。他与住持都会看风水,两人闲来就会谈论一番。

住持说早先就知道这是块风水宝地,可是藏经阁藏宝阁都有了,再破土动工也不知该用作何处。日后等袭大人不用了,给我们闭关修炼倒是不错,谁也别想扰了清静。

老太爷就笑着点头,说老四本来就是应对不时之需,不会霸占了你这一方宝地。

袭朗过来的时候,命人将老太爷请到了院中。

父子两个就在院中的石桌两旁坐了,袭朗交给老太爷一张图纸:“得了空你就看看。过几日就住进去吧,我会派专人过来服侍。你要是被人挟持了,我是管你还是不管?”

老太爷瞪了他一眼。要是不管,怎么会大手笔的修建这样一所宅院,偏不肯好生说话。他将图纸妥当的收起来,问道:“快乱起来了?”

“嗯。”

“你自己也要当心,别只顾着别人,单忘了自己。”

“放心。”

老太爷又道:“今日是寒哥儿的周岁?”

“对。”

老太爷取出一串佛珠,“帮我拿给他。”

“行啊。”袭朗接到手里,看了看,“是开过光的吧?”

老太爷又瞪了他一眼。

袭朗逸出清朗的笑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老太爷的肩头,“我走了啊。”

老太爷又气又笑。与这个儿子,怎么样的情形他都设想过,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个情形。

转头望着一袭玄衣阔步走远的儿子,唇畔缓缓逸出了笑容。

袭朗回到府里,换了身家常穿戴,到外院应承宾客。

曲终人散时,夜色已深。他回到房里,元宝迎到了厅堂,和他闹了一会儿,先一步去往寝室。

半掩的大红罗帐内,寒哥儿睡在香芷旋身侧,左臂搭在母亲的颈部。母子两个都是一样,睡相憨态可掬。

今日闹了整日,听说阿芷抱着寒哥儿看了半晌变戏法的,想来都很累了。

他转去洗漱,回来后吻了吻母子两个,手势轻柔地让儿子平躺着,这才熄了灯歇下。

直到第二日早上,夫妻两个早早醒来,香芷旋才得以将昨日抓周的情形娓娓道来。

袭朗将她抱到了自己被子里,柔声问道:“你想让寒哥儿从文还是从武?”

“从文从武我不管,自幼文韬武略都学着才好。”香芷旋如实道,“男孩子么,还是像你最好,而且习武的话,也不会受欺负。”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习武是个苦差事,他倒不怕儿子吃不了苦,只怕她看不了。

“等有了女儿,我们就只让她像冬儿似的,做个大家闺秀。”香芷旋笑盈盈地看着他,手在他衣衫内调皮的游转着,“你想开了没有啊?”

袭朗才不上当,捉住她的手,“没有。等我想几年再说。”不等她应声便吮住了她的唇,随即利落地起身下地,“我该出门了。”再由着她闹腾,狼狈的就是自己了。

香芷旋轻轻的笑着,掐了他一下,“你要是让我等得不耐烦了,可别怪我算计你。”

袭朗回身捏了捏她挺翘的鼻梁,“我会翻脸的,不准胡来。”

“好吧。”香芷旋知道这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说通的事,也就适可而止。和他一同起身,陪他用过早膳,送到垂花门才返回来。

**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太子妃在东宫设宴,皇后曾与皇上提及的一些人自然悉数到场,另外还有一些走关系主动前去的。

因着太子妃有言在先,只是不需拘礼的家宴,命妇们便没按品大妆,着平时会客的穿戴赴宴。

前两次,香芷旋都是让婆婆去了东宫,自己留在府中。

袭肜三月娶妻,眼下已是二月,该正经筹备婚事了。香芷旋不时过去看看,大事小情的都会帮二老夫人打点停当。

对外,袭家只称是分家,在内,二老夫人与东府已经泯灭恩怨,这几年一直和和气气。所以于情于理,东府都应该出一份力。

蒋修染到了这时候,没忘记派人过来看看,过来的人见香芷旋事无巨细地打理着,回去后如实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