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嫁给沈国公,除常烦恼旧事伤心之外,竟全没有吃过委屈,此时娇艳欲滴的脸上竟还露出了几分孩子气。

“太甜。”罗遥也不敢招惹舅母的,不然回头会被舅舅往死里打,默默地端着还剩下半碗的燕窝,一仰头豪迈地喝了,爽快地拿手背一抹嘴表示自己听话。

恭顺公主再次一噎。

这么一口闷的架势,若日日吃起燕窝来,就是公主国公的,也得给吃穷了。

“表姐心疼我呢。”这两碗是平王妃给的血燕,珍贵异常,寻常都难得的。明秀知道罗遥惦记自己,就在一旁抿嘴笑道。

“你们两个孩子。”恭顺公主无奈地看着和气的两个女孩儿,目光微微温柔了起来,听说沈明嘉正在读书,满意之外却心疼儿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吃苦,一叠声叫人再去给沈明嘉做些滋补的汤水来。

“驿站里头行事不便,万事都从简的,等回了家就好了。”恭顺公主口口声声头疼心疼浑身都疼,就是不肯入京,这样折腾着叫沈国公自己看,自然是随妻子的心愿,然而叫旁人看见难免非议恭顺狂妄。

明秀不愿母亲为这样的名声所累,见恭顺公主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狠了狠心只当没有瞧见,将手上的碗放在一旁,这才低声劝道,“这外头再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家,住得不舒坦。”

恭顺公主也住得不舒坦,只是想到京城,目光微微暗淡了起来。

这上京,是她的伤心地……

若不是当年沈国公为了叫自己离开这么个地方,也不会请旨远驻塞外,十几年都不回转京中。

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恭顺公主努力压制着心里的酸涩,面上带着几分淡然地问道,“我听说,安王来请安了?”

她岔开话题太僵硬,然而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明秀只当做没有察觉,况想到那又哭又笑还羞涩起来的秀致青年,仿佛那在放光的美貌就在眼前似的,便急忙笑着说道,“这位殿下竟是极恭谨的性子。还知道礼数,竟晓得来给母亲请安。”见恭顺公主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我依稀仿佛听说这位皇子早慧,从前很得陛下喜欢,曾置于膝上垂问愿否为皇?”

安王早年极得宠的,生母昭贵妃宠冠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后都要避她的锋芒,且听闻皇帝喜欢这个儿子更甚元后所出的两位嫡子,曾想废了太子立他做太子。

“这是个聪明人,如今虽不如从前得宠,却不能小瞧。”恭顺公主也知道这典故的,她虽然如今越发地懒散,然而当年也是在宫中厮混长大的,该有的心眼儿一点儿都没少,想到那时安王的回答,及如今安王与太子唐王兄弟情深仿佛一体,便抚着手指看着上头鲜艳的大红蔻丹冷笑说道,“才八岁的小子,书房还没有进几日,就能说出‘非嫡非长,不敢为皇,愿为肱骨’这样的话来,本事大着呢!”

这不就因这句话就巴结上了皇后与太子,还连着巴结上了皇后身后的承恩公府,虽眼下叫皇帝有些厌弃,却还风风光光无人敢欺辱?

可见这是真正的聪明人,也叫恭顺公主觉得,这小子一肚子的心眼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离皇子们远些,不然,卖了你还给他们数钱!”恭顺公主就被人卖得很惨,如今还没缓过神儿来呢,想到皇帝便越发地带着怨恨冷笑道,“上头那个,最是个畜生!”

当年如果不是这位皇兄,她怎会嫁给沈国公……

“京中往来,这些只怕避不开,咱们只谨守规矩就是了。”眼见恭顺公主面露恨色,明秀心中微微叹息,握住了母亲冰冷的手指。

“是了,还是你明白些。”恭顺公主回神,急忙掩住了脸色喃喃地说道,“他看不起我,却得高看你父亲……如今京中,你就是对上公主,也不必折腰,不必如我一般。”

当年皇帝登基,明明姐妹们都做了长公主,只她一个没有晋封明晃晃昭示自己不得新君的喜欢,这样叫宗室勋贵嗤笑,都仰赖上头的那位好皇兄了。只是如今皇帝要仰赖沈国公带兵护卫国祚,又要封她做长公主了?想到将圣旨摔在来宣读诏书的内监的脸上的时候,恭顺公主心中就生出了快意。

“有父亲爱重,谁敢怠慢母亲呢?”明秀也知道恭顺公主的苦,轻声劝道。

“瞧瞧我,竟说了这许多的话,叫你们听着都不快活了。”与皇帝不同母的庶出公主过得是什么苦逼日子,恭顺公主真的不想说,掩了掩眼角正要说些话来转圜,就听见外头院子里传来脚步踩过雪地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心中微微一动,只命人出去瞧瞧,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丫头面带喜色地进来,敞开了大门与恭顺公主笑着禀告道,“是世子殿下来了。”

听见这个,恭顺公主的目光含笑掠过急忙起身的明秀,笑道,“这竟是一日都等不及么?”

“我去迎迎表哥。”明秀前次见平王世子慕容南还是在三年前,这位表哥亲自带着平王妃与自家的年礼来了塞外,虽时常有书信往来的,然而却格外想念,况还惦记着吃食便急忙走出去,就见一片的纯白雪地里,几枝鲜艳夺目的红梅之下,一个披着鹤羽大氅,眉目温润俊美的青年仰头笑看那几枝红梅,伸出了修长的手去折了一枝在手上把玩,转头对着惊喜的明秀笑着唤道,“阿秀。”

他看见她的那一瞬,隔着人世叫人不敢靠近的气息都温和了起来,仿佛谪仙落入了人间。

“表哥!”明秀心中欢喜起来,忍不住也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快活笑容。

一个正艰难地走在雪地里头的精致美貌的青年,刚刚走到这个院子,就听见了这样欢喜的呼唤,霍然抬头。

慕容宁看了看眉目越发温润的青年,再看看欢喜的心上人与他彼此对望的模样,眼眶突然红了。

第7章

“王兄?”慕容南目光更敏锐些,见着出现在门口仿佛要扒着门框可怜巴巴嚎啕的青年,心中有些疑惑这人为何在此,却还是很温和地唤了一声。

心里正苦的慕容宁本心不想理睬他,然而看了看也在看着自己的明秀,只觉得这雪地之中一双璧人的模样太碍眼了,大步走到了这堂弟的身边,努力用自己的美貌争取压过慕容南的俊美,破颜一笑,竟仿佛那刹那间天光都黯淡了,这才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看着慕容南执着梅花儿的那双白皙美丽的手,带着几分小小的嫉妒叹了一声,一边偷看明秀的表情,一边叹息道,“短短花期,却叫阿南你早早折下把玩,实在有些可惜了。”

他记得,自家王妃很有诗情画意的。

“王兄说的对,原是我一时忘情。”慕容南一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红梅,与走到自己面前的明秀笑着说道,“只是想着你从前总说塞外红梅开得娇艳,我想到了这个,竟一时撒不开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明秀转头命丫头取了干净的瓷瓶儿来叫慕容南将梅花插在里头,端详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左右都折了下来,不如眼前叫咱们看着欢喜。”只是这位安王殿下是会怜花惜草的人?瞧着不大像呀。

这青年正眼巴巴,桃花眼里泛着水意看着自己,一副叫自己给做主的模样,明秀只觉得这皇子倒很有些趣味,不似想象中那样眼睛长在天上的皇子。

“外头冷,殿下与表哥往里头去吧。”明秀的目光落在慕容南袖中露出了一个纸袋上一瞬,与他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其实我也是你的表哥。”慕容宁嫉妒死了,这明明是自己媳妇儿来着,况这称呼之中就透着远近亲疏,顿时叫安王殿下忍不住恨恨地看了堂弟一眼。

慕容南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对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会叫他恼怒,慕容宁看得怔了怔,目光有些怔忡。

他两辈子加在一起,只有一次见识了这仿佛心在云端的青年露出暴怒的表情。

愤怒的,仿佛仙人落进了尘世的青年,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厉声喝骂道,“你怎能辜负她?!”那双眼睛里的痛苦与怨恨,叫被砸得牙齿都脱落的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天潢贵胄的这个堂弟迟迟不肯成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起因,也不过是外头的门下供上来的一个江南的歌妓,他宴客随口赞了两句,正想着随手赏给门客笼络人心,却在赏那歌妓首饰的时候被堂弟撞见。

他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这歌妓,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可是这堂弟的眼中,或是旁人的眼中,自己都是一个两面三刀,哄着妻子外头养红颜知己的混账。

都以为他是个畜生,可是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坏。

只有他的王妃对他深信不疑,从来都没有猜忌过他,也没有为了后院儿的事儿与他有过半分争执。

哪怕他回来得再晚,她都对着他温柔地笑,信任他。

想到这些,慕容宁越发地羞愧,垂着头有些丧气地跟着只对自己含蓄颔首,却并不接自己这话的明秀往里头去。

说到底,自己与她眼前还是陌生人,自然比不得与慕容南十几年的情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儿,想起来,却叫人心口疼。

他想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不要有别人了,也不要对着别人笑,管别人叫表哥。

他喜欢她呀,喜欢得心都疼了,这些年在京中皇后屡屡要给他说亲,可是他却知道,他只想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幸福。

再也没有一点算计与龌蹉的幸福。

“你说喜欢的冰糖山楂,也不知是不是你信上说过的味儿了。”慕容南与慕容宁虽都在京中,也都是皇家子弟,然而平日里却并不十分亲近。

一则是因慕容宁这些年收敛锋芒只在皇后昭贵妃面前做孝子,一则却是因平王素来不爱理睬皇位之事,左右作为宗室不论哪个皇子即位,都得把宗室里的叔叔伯伯供起来,折腾得多了才会叫人有机可乘来个夺爵什么的,因此慕容南秉承家训,并不喜欢往皇子面前去。

此时见慕容宁与传闻中的安静沉稳不大一样,他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些好奇。

“我说了,拿弯刀与表哥换。”明秀欢欢喜喜地捧着一袋子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鲜艳得叫人口唾生津的山楂就往里头去了,先孝敬了一个给满意地看着慕容南心系闺女的恭顺公主,又喂给罗遥一个,这才自己捏了一个在唇间轻轻一咬,酸酸甜甜之中又带着几分凉意,叫她喜欢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之后想到屋里还有外人在,红了脸躲到了指着她笑起来的恭顺公主的身后。

“可见表妹是真馋了。”慕容南从小儿就把这个表妹放心里的,见她目光灵动,心里生出了几分柔软,见恭顺公主笑看自己,仿佛看出了些什么,急忙拿手捂住了嘴角。

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了起来。

慕容宁看着自家心上人赏心悦目的小女儿模样,急坏了。

这,这是要被山楂勾搭走的节奏啊!

“其实,其实这个若是表妹喜欢,御膳房做得更美味些。”咳了一声,觉得不能叫心上人被情敌叼走,安王殿下见她喜欢这个,眼珠子一转急忙说道。

御膳房会哭的。

看看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只需要拿山楂在糖浆里滚一下,还很不值钱的这点儿玩意儿,明秀正叫母亲嘲笑呢,听见了这个又见安王精致风流的脸上露出几分正义,顿时无语了。

“王兄说的对。”慕容南不欲叫四皇子被冷落迁怒恭顺公主与表妹,也不在意的,温声顺着他说道。

如此姿态高下立见,越发显得安王殿下小心眼儿了。

成为了对照组的四皇子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却也感觉到了这宽阔的差距,越发地委屈了。

“四皇子也是有心了。”恭顺公主没有想过要得罪与太子要好的安王,见这青年红了脸,美人到底叫人多担待些的,便在一旁笑着说道,“只是这兄妹俩素日常彼此促狭,着实叫人忍不住笑话。”

这话戳在安王殿下的心口,顿时叫他倒地不起。

捧着被伤害了的碎成八瓣儿儿的心肝儿,慕容宁桃花眼里带着泪花儿,却仿佛是贪婪地看着鲜活的女孩儿的一颦一笑,仿佛她什么样儿都叫自己心生欢喜,况上辈子恭顺公主这岳母戳他心窝子的话多了去了,脸皮很厚了的安王殿下只红了脸,垂着努力伪装羞涩地说道,“我早就想与……姑母表妹亲近的,如今姑母回京,我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竟忍不住着相了。”

恭顺公主一脸“听你胡扯”,呵呵地笑了。

沈国公此时立在门口,见妻子见了几个孩子变得快活的脸,目光微微地温和了许多。

恭顺公主正笑着,仰头见了是他,脸色僵硬了下来,然而想到闺女就在身边,忍了忍没有起身离开。

“舅舅。”慕容南听着母亲讲沈国公的英勇故事长大的,从来都很仰慕这位舅舅,况三年不见更想念这位立身颇正的长辈,急忙起身恭敬地唤了一声。

才作揖完了,沈国公便微微颔首,见外甥容貌越发俊美脱俗,想到妹妹曾与自己的书信笑言,心里就满意了几分,温声问道,“这一路可有累着?”

“这才多远。”慕容南微微一顿,见沈国公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急忙笑道,“若不来,才叫我不安。”他目光扫过敛目不大说笑了的恭顺公主的身上一瞬,见沈国公了然地探身过来,便在这位舅舅的耳边低声说道,“母亲等着舅舅回去国公府主持公道,急得不行。您再不回去,只怕下一回就是母亲亲自来亲。那府里头闹得不像话。”他素来淡泊,却也说出“不像话”三个字,可见是真的有点儿不像样儿了。

“怎么了?”沈国公眯着眼睛问道。

“三舅舅新纳了一个美人,三舅母却趁他不在家治死了,更要紧的是那妾竟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三舅舅如今哭得什么似得,吵着要舅母抵命闹得人尽皆知。”说起这个,慕容南的目光便鄙夷了起来。

“几代先祖与我在外头拿命换来的富贵名望,他们风流快活也就罢了,还这样作践?!”沈国公听了脸色就冷了,慢慢地说道。

“这样败坏公府清誉,叫公府成了笑柄,实在太过!”慕容宁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见沈国公有些恼怒,急忙同仇敌忾刷了一下自己的好感度。

沈国公看了这莫名殷勤的皇子,心道了一声狼子野心,却还是微微颔首道谢,之后大步走到了恭顺公主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坐在软榻旁冷冷地说道,“好日子过够了,就别过!”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厮竟胆大包天握住了自己的手,恭顺公主心中大怒,正要挣脱,却见了闺女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夫妻,顿时默念三字经不敢动了。

不好叫闺女因父母之事生出什么阴影来的。

罢了,且忍忍,回头多啃这厮几口!

她可知道了,脖子是这厮的弱点,啃一口就要叫公主饶命的!

沈国公面目肃然地坐在软榻之侧,眼角的余光看着妻子努力伪装恩爱夫妻,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第8章

哪怕恭顺公主心里恨得要啃沈国公的脖子,然而在外人安王面前,也十分夫妻恩爱。

勋贵世家就是如此,哪怕家里头打得火上房了呢,在外头面前还得一团和气,保住尊贵的那张脸。

况沈国公说的对,这也是在外头给儿女做脸,不叫孩子们被人笑话父母不和呢。

沈国公府三老爷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了个妾跟妻子喊打喊杀闹得人尽皆知,自己觉得这是在为真爱报仇,是个真性情的人,然而在外头看笑话的围观党眼里,这就是个傻帽儿。

娱乐京中大家伙儿,顺便帮越发功勋厚重能得不行的三老爷他大哥沈国公丢丢脸,叫大家都心里平衡一点。

因三老爷做出了这样没脸的事儿,哪怕沈国公对弟弟弟媳之间恩怨情仇没有多大兴趣,为了自己的脸,也得赶紧回去处置一二。

恭顺公主见沈国公迫在眉睫的模样,却依旧强忍着淡定地与面前的两个青年说话,都不肯逼迫自己动身,绝美的妙目之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不去看沈国公霍然看过来的惊喜的目光,偏头说道,“休息了几日,我这身子好些了,眼瞅着京城就在眼前,咱们一会儿就启程罢。”她动了动手,只觉得沈国公握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想到不过是自己一句贴心的话就叫他欢喜成这样,心里生出酸楚。

这也是个傻子!

明明知道她……

“你不喜欢回去,我也不急。”沈国公侧头看着明月皎皎恍若仙子一般的妻子,看着她耳边晃动的明珠轻声说道,“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心软良善的女子。

“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恭顺公主不敢去看沈国公炙热的眼睛,仿佛看这男子一眼,就会被他看化了一样,小小哼了一声。

她,她才不是心疼他呢!

慕容南从自家母亲平王妃处多少知道些舅父舅母之间如何,此时只低头含笑,对着抿嘴得逞地笑着的明秀眨了眨眼睛。

他三舅舅就是打出人头猪脑子来世子大人也管不着,不过拿来促进一下公主国公之间的感情,这还是可以有的。

慕容宁正死死地盯着这格外默契的两个呢,见明秀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红润的嘴唇,还对着慕容南拱了拱手,生出了与端庄不同的活泼可爱来,心都碎了。

他喜欢当年妻子规矩稳重的模样,却更喜欢她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情态,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好的。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如花笑靥,不是对安王殿下的呢?

当年他怎么得到了媳妇儿的心来着?

“母亲这样说,可见是为着父亲着想呢。”明秀心里欢喜,此时见沈国公与恭顺公主之间的气氛比从前仿佛生出了些不同,恐恭顺公主羞恼急忙起身笑道,“亏了大哥哥清晨就快马先回京给母亲收拾府邸,如今车都是预备好的,只叫人拾掇些,咱们就能回去。”又一叠声叫人去叫沈明嘉收拾行装,一时间叫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忙碌了起来,这才对仰头抿着嘴角,仿佛好生委屈的安王歉意地说道,“今日家中乱糟糟的,若怠慢了殿下,殿下不要见怪。”

“本是我贸贸然来打搅,已经很不安了,表妹这话说得就叫我汗颜。”慕容宁见明秀对自己福了福,急忙去扶她,虽只是指尖儿拂过了她的那双白皙的手腕儿,却心里跳得厉害。

他见明秀一怔,显然没有想过自己来搀扶她,急忙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妹忒见外。”

说完,这精致貌美的青年,努力做出了和气的模样来,咧嘴笑了笑,忍着不抬手去嗅一嗅指尖残存的那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他一脸的光风霁月,明秀也不好太过多心,只是觉得安王仿佛有些猥琐,微微颔首就出门料理回京的庶务。

慕容南在一旁微微皱眉,看着格外殷勤的四皇子,敛目生出了几分思索。

太子与荣王争锋,与太子亲近的安王此时来讨好他表妹,莫不是看中了沈国公手中的兵权?

然而此时却不是安心思索的时候,一个时辰的时间正好儿收拾了驿站之中的行礼人等,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回京。

这等刷好感的时候慕容宁自然不会错过,一路端坐马上硬生生地做出来了十二分的风流多情,安王殿下一路坚定地策马走在恭顺公主与荣华郡主的朱轮大车之侧,因要格外脱俗些不肯披上大氅,因此冻得眼前发黑,却还是努力挤着一个隽美的笑容来,就见大车的纱幔之后,仿佛心上人在窗边细细地看了自己许久,显然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这才吸溜了一下鼻子,开开心心地往前头去了。

不往前头去不行,盖因安王殿下鼻涕都要流出来了,这么不美不优雅的事儿,还是不要叫心上人看见了。

那真是黑历史的节奏!

明秀见很爱美的那位安王火急火燎地往前头去了,这才缩回头,噗嗤一声笑了。

“美丽冻人,古人诚不欺我。”她促狭地挽着目光散乱的恭顺公主笑道。

“你这张嘴啊,叫外头人知道,可怎么是好呢?”明秀的嘴不知随了谁,若亲近起来就很有些毒辣,恭顺公主喜欢地摸了摸她的脸,望着稳稳当当不似安王跳脱,却永远都很可靠的慕容南,轻声道,“日后,可得给你寻一个知根知底儿,知道你性子的夫君,不然……”她见女儿笑得格外美丽可爱,也忍不住笑道,“被人退回来,我可怎么办呢?”

明秀见她心情好些,急忙滚进她的怀里不依,扭股糖一样叫恭顺公主搂着自己笑。

姐姐既然带了一个头儿,虽然立志做个斯文少年,然而到底还是个孩子好生羡慕姐姐的沈明嘉也扑进了恭顺公主的怀里,抱着母亲的另一条手臂与姐姐分庭抗礼。

恭顺公主搂着孝顺的一双儿女,烦心事儿都不见了,也顾不得悲伤春秋哀悼旧事了,一路说说笑笑,直到车停了,这才收了笑做出了威严的皇家公主的气象来。

明秀与明嘉一同好奇地挑起纱幔往外看了一眼,就见眼前竟是一座极奢华宽阔的府宅,虽然十多年没有回过家,却还是记得这就是沈国公府的,就见此时沈国公府的中门大开,门前聚集了许多的男女,其中几个衣裳穿戴都不与众人同,格外地富贵华丽,透着几分矜贵。

当首的两个一个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忐忑与心虚,另一个男子退后几步落在这人的身后,垂着头仿佛有些软弱。

这两个男子身后就是一排的少年,其中一个与沈明嘉的年纪仿佛,头上顶着一个精致的珍珠冠,神采飞扬。

这男孩儿虽然年纪最小,然而却仿佛是兄弟之中最得宠的那个,竟头一个立在了长辈的身后,压过了几个兄弟。

这样没有规矩,还沾沾自喜,明秀已然心中起了几分计较,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搂住了明嘉。

“不是说长幼有序方才是人伦正道么,大姐姐?”明嘉年纪虽小,然而因生而早慧又极早开蒙,很知道礼数的,也看见了那个格外俊俏的男孩儿,忍不住与明秀好奇地问道。

“你既然知道,就知如此这般本就不对,叫外人看见自然要笑咱们公府没有规矩礼数,长幼不分,这是祸乱之兆。”明秀见了那男孩儿,就想到了京中如今那位皇帝的幼子荣王,那也是个仗着宠爱嫡庶不分不敬兄长的人,因她平日里也常听沈国公提及朝中事,此时便心中一凛,转头皱眉与恭顺公主说道,“如今京中紧迫,咱们府里竟这样不谨慎?自家没有规矩,日后叫人诟病时,咱们这腰杆子也挺不起来了。”

沈国公既然回京,自然就卷入了京中的纷争,若纵着家中子弟这样没有规矩,外人看起来,就是不站队的站队了。

没有什么想法,又为什么纵容小的压在长的身上呢?

京中都是有心人,就算没有这个心,三人成虎,难保皇后与太子心中不会心生芥蒂。

“你说得极对,这已经很不像话了,只是你这个堂弟是老太太的心肝儿,你若说些道理出来,难保太夫人不与你恼了。”恭顺公主冷笑了一声,往前头的沈国公看了过去。

她就是随便看一眼,可不是担心他啊!

沈国公没有听见妻女的话,不然也是要说声说得对的,此时看着那几个少年纷纷给那小的让路,他的目光落在了前头的两个男子的面前,也不下马的,高高地端坐马上,也不理睬弟弟们来与自己请安,指着那个男孩儿转头与前头那个英俊的男子说道,“这个小子年纪最幼,怎能立在兄长之前?府中的规矩,当年我是这么教你的?!”见弟弟的脸顿时白了,讷讷地回头,便冷哼一声道,“从前你们在京里府里做出了多少没规矩的事,我不想知道。只是我告诉你!日后我在这京中一日,谁再没有个长幼尊卑,我可不管那是谁的凤凰蛋,你懂么?!”

眼瞅着这是处置家事,一旁平王世子端坐马上岿然不动,慕容宁却跃跃欲试很想帮老岳父撑个腰什么的,只是如今没名没分竟不能出言,便忍不住带着些小小的嫉妒看着与沈国公是“一家人”的慕容南,之后想到了方才的触碰,顿时傻笑地将手放在了鼻子间嗅了嗅,用炫耀的表情仰头看了莫名其妙的堂弟一眼。

他摸着他媳妇儿了!

十天都不洗手!

第9章

“大,大哥……”安王正喜笑颜开,春风得意,然而另一面却有人不是那么开心了。

那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沈国公异母弟,太夫人所出唯一的亲子沈家的三老爷。此时呆呆地看着越发跟阎王似的大哥沈国公,恨不能缩成一团。

“女眷们在院子里等着拜见公主与郡主呢。”另一旁的沈家二老爷见弟弟已经吓住了,急忙在一旁说道。

他因是公府之中唯一的庶子,太夫人又不愿叫庶子出头,因此被养得文武都不成的,性情也柔和许多,平日里虽与三老爷也有些心结,到底想到这是弟弟,便在一旁与他开解。

“国公既然回了府,小,小王就不耽误国公一家团聚之喜。来日,小王再郑重拜见。”慕容宁本想说一句小侄的,只是沈国公的目光太冰冷太有压迫感,竟叫安王殿下说不出口,然而顶着这样冰冷的目光还是能说出“下次再来”这样的话,众目睽睽之下沈国公是不好拒绝的,安王顿时觉得自己很机智,心里给自己个儿竖了竖大拇指,这才转头对着模糊的纱幔灿然一笑,骑着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当然,笑起来之前,安王殿下自然是擦掉了鼻涕的。

沈国公眼睁睁看着这别有用心的狼崽子在自己面前耍心眼儿,心里恨得什么似的,只恨自己得尊重天家体面,不能将狼崽子们拖过来往死里打。

“那不是安王?”三老爷见沈国公的目光转开了,很有放过自己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往远处看了看安王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狗胆包天地与沈国公小声儿附耳说道,“大哥还是离他远点儿,这安王看着风光,实则宫中昭贵妃早就无宠。如今依附的皇后摇摇欲坠的,日后只怕也庇护不过来。还是个缺心眼儿,竟不知与荣王说一句小话儿,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前……”

“你与荣王很要好么?”沈国公恨不能皇子们看不见自己才好,竟然还有这等蠢货上杆子巴结,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问道。

“荣王礼贤下士,颇有古风,还对我十分亲热,喝了几回酒,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三老爷顿时得意了,微微地扬了扬头表示自己也是被皇子另眼相看的好人儿,自家兄长可以以自己为傲了。

二老爷听到这个,再看看沈国公一双泛着厉色的眼睛,不忍目睹地捂了捂眼睛,越发地退到了后头做透明人,竟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