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只会做不会说的沈国公一脸僵硬地顶着早朝面圣的脸,给美得直哼哼的公主殿下念了一晚上的“蒹葭苍苍”,念得身心俱疲嘴都干了,这才叫公主满意,一口啃在他的脸上表示最近天天都得念,之后天亮了,带着一身杀气往早朝去了。

这一回不是很无辜的安王殿下叫下了朝的老岳父揍得鸡飞狗跳的,顶着一双黑眼圈再次哭着挠国公府的大门,无限可怜叫人潸然泪下,然而国公爷更冷酷些,不许下人往里头去给闺女报信儿,叫安王没处含冤。

虽然没人说,明秀却也知道了,笑得不行,盖因苏蔷来了,车进门的时候安王正在国公府外杜鹃泣血,觉得这皇子真是够够儿的了,苏蔷撇着嘴进门就与笑起来的明秀说道,“你喜欢的,原来是这种?”

怨不得她三哥没叫人看在眼里,这比起小白花儿来,确实输了。

“他惯会装可怜的,只是看见了,我却觉得有趣。”明秀可知道亲爹恨这女婿恨得牙根儿痒痒了,只因为这家伙每每干出点儿什么事儿来讨好自己,恭顺公主虽然嘴上脸上不屑一顾,却回头就去折腾可怜的国公爷。

最近的这回,就是叫沈国公老大人往西山去采红叶,必须得火红火红能代表一片心的那种。

“你怎么来了?”闵王府最近没什么动静,明秀就笑问道。

“大哥天天在王府折腾,母亲看不过去了。”叫苏蔷的意思,方芷兰不过是个妾,算什么呢?完全不叫人放在眼里的,况世子慕容敬也不缺儿子,有孕又如何?一顶小轿接进府里来给个房子住着就不错了。

闵王世子可不是这么想。

这可是真爱呀,况方芷兰这姑娘父母双亡多可怜,若王府再不重视,这日子太没有快活劲儿了。

世子大人决定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吹吹打打将心爱的姑娘连他儿子迎进门。

“疯了罢这是?”听到这儿,明秀无语地说道。

这么风风光光方芷兰是开心了,世子他未来正室得怎么想?

妥妥的宠妾灭妻的节奏啊!

对了,闵王世子妃是方芷兰的好表妹沈明珠来的,或许,明珠姑娘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儿,能明白世子的心意?

苏蔷都要叫慕容敬这笑话儿给笑死了,她对方芷兰沈明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掐出人头狗脑子来也只当看戏,不由与明秀笑着说道,“母亲是断然不管的,说大哥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如今大哥正张罗得热闹,我房里的事儿,他就管不了了。”

贱人世子忙着自己心肝儿宝贝儿的大事,就没时间往弟弟屋里塞妾了。

闵王妃也任凭慕容敬折腾。

若是换个姑娘,闵王妃是断然不肯这样没规矩的,只是这慕容敬未来的媳妇是沈明珠,闵王妃没宰了沈明珠就已经是客气,怎会为她张目?况都说姐妹情深,沈明珠与方芷兰感情这么好,闵王妃更懒得插手。

哪怕沈明珠想要求见她说说道理,闵王妃也没有见。

“我若是她,早就不干这亲事了。”沈明珠这样的屈辱竟然都忍了,苏蔷也觉得心惊,与明秀低声说道,“这是个能狠得下心的女人,我是怕了她了,已经与母亲说了,回头离她远些。”她做不来害人的勾当,却不敢叫别人把自己给害了。

据说方芷兰在沈家三房的日子虽然安稳,然而沈明珠也没少出幺蛾子。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明秀好奇地问道。

“倒也不是。”慕容敬的亲事与苏蔷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看个乐呵儿罢了,见明秀与自己询问便叹气说道,“还是三哥哥了,你是不成的了,”见明秀嘴角一抽,她摆了摆手便说道,“母亲又给他相看了南宁侯的千金,他却还是不肯。”

苏三的年纪也不小了,却迟迟不肯成亲,苏蔷心里有些担心,低声说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怎么就不成亲呢?”京中王孙公子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成亲的,出点儿名的就是安王,再不好些的还有冯五,只是这其中的缘故大家都知道,因此不以为意。

苏三可没有心上人,却托着不肯成亲,莫非……

“莫非我家三哥哥有断袖之癖?”苏蔷忧心忡忡地问道。

明秀叫这脑洞给震惊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

“这可不好猜的。”想当初安王殿下也叫人以为有断袖之癖的,只是这个年纪不成亲还必然是有些缘故,她迟疑了一下,方才捏着手里的帕子缓缓地说道,“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她抿了抿嘴角,在苏蔷豁然看过来的目光里轻声说道,“不大好与家中提出来?”

“什么不好与家中……”苏蔷笑到一半儿,不笑了。

“你的意思,只怕身份上有些关碍?”苏蔷秀美的脸上露出惊容,也顾不得喝茶了,倾身与明秀问道。

“或是还没有心上人,却不肯将就,就是如此了。”明秀便笑道,“若是不急,贵府只安心等着,不管是哪一种,你三哥哥总会要说出些什么才是。”就算是那对家身份不好,苏三也不会就这样耗着不是?必定要与家中提的。

“你的意思是劝我家不要担心他?”苏蔷想了想便笑问道。

她想通了,不为自家三哥娶不上媳妇儿着急了,脸上就露出轻松的笑容。

“如今闹得大家不好,三公子也心里不舒坦。”明秀想到那日在闵王府苏三见到自己的时候那有些小哀怨恨不能把脸挡住的倒霉样儿便笑着说道,“上一会见了我,他吓得不轻,恨不能叫我看不中呢。”

荣华郡主这就不知道了。若不是安王来了,差点儿狗急跳墙的苏三公子已经准备顾不得形象去挖鼻孔,好好儿恶心一下荣华郡主叫她看不上自己呢。当然,对于这样机智的青年,明秀觉得挖鼻孔还不算,一张嘴全是大蒜味儿就更合适了。

心里憋着坏主意的荣华郡主一脸伟光正地看着手帕交。

苏蔷觉得小伙伴儿真是个好人,对她嫣然一笑。

“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回头叫母亲不要逼着三哥哥。”苏蔷再一次可惜了明秀没看中苏三,心里已经缓和了,脸一红这才与明秀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我,我小日子两个月没来了。”

明秀心中一动,之后豁然惊喜!

“有孕了?”苏蔷也是个老大难,嫁过来好几年也没有有孕,与明华比起来也差不得什么了。

她唯一比明华幸运的,就是有个也不着急的婆婆,从来都没有逼迫一句。

“这一回,我终于能报答母亲了。”苏蔷红了眼眶,叫明秀嗔了一句给她擦眼角,心满意足地抚着小腹低头说道,“母亲还总劝慰我,说儿女都是缘分,不必着急只叫我安心,只是这一年年的,我……”

她顶着闵王妃与丈夫慕容轩宽慰的话纠结了多年,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你这还哭,换了别人家有你这样的婆婆,烧香拜佛的心都有了。”明秀见她伤感便笑了,低头细细地检查了桌上的点心,见并无山楂莲蓉等忌口的东西,这才叫鹦哥儿去预备八宝红枣桂圆茶来与她,口中殷殷地说道,“这才两个月?前三个月竟好好儿歇着才好,这一胎坐稳了不是能叫人安心?若想我了,我过去见你就是,莫非我还矫情不成?”

苏蔷叫明秀往身后塞了两个软软的垫子,见她一脸上心,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扑哧一声笑了。

“我一心为你,你竟然还笑我?”明秀不由嗔道。

“我只是觉得快活。”苏蔷笑着拉住了明秀的手轻声说道,“难道我不知道不好动?实在是我要出京往庄子上安胎,临走前来与你说说话儿。”见明秀怔住,之后目中露出了然,她心里暗叹了一声方轻轻地说道,“母亲说了,王府之后的日子乌烟瘴气只怕是住不得了,别连累我,叫我与二爷往庄子上去。”

沈明珠不是好惹的,方芷兰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闵王妃可以冷眼旁观,随便叫慕容敬的妻妾在王府闹腾,却绝不肯叫苏蔷叫人连累的,因此已经与慕容轩说了,带着精细的嬷嬷与下人,往庄子上去。

那庄子是从前先帝赐的,宽阔怡人,更养人些。

“王妃也是一心为你了。”明秀便叹了一声。

“母亲极好的,我又孕在身,她也从未说叫哪个丫头去服侍二爷的话。”苏蔷也跟着叹气道,“父亲母亲都慈爱,我只觉得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慕容敬这样糟蹋闵王夫妻的情分,叫苏蔷都看不过眼去。

“这些你别管,不然王妃还得为你焦心。”明秀到底劝了,又叮嘱了好些方才送了苏蔷出门。

苏蔷过几日果然就出京去了,之后明秀就听说闵王府上挂起了红灯笼红绸缎的,喜气洋洋接方芷兰过门,虽然不许走中门的,然而却也开了侧门吹吹打打热闹极了,显然在慕容敬的心里,妻子与妾都挺要紧,一个都不能叫伤心的。

方芷兰穿着红衣,顶着沈明珠赤红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走到了太夫人的上房去拜别。

“贱人!”三太太在她的身后唾了一口,却不敢也跟着往里走。

从知道沈明珠对太夫人干了什么,她就不敢见太夫人了。

实在是心虚,也是在是太夫人如今的模样骇人。

对三太太与自己的辱骂完全不放在心上,方芷兰的目光只炫耀地在沈明珠的身上掠过,有意挺了挺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然见沈明珠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她轻轻笑了一声,弹了弹身上这件慕容敬特意给自己买来的,据说三千两的火红刺绣嫁衣,走到了太夫人的床前。

太夫人虽然抻着还没死,然而早就下不得床了,此时努力仰着头,用痛恨的眼神看着夺走了沈明珠夫君的丫头,口中嗬嗬地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后悔,又仿佛有些说不清的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你们出去。”方芷兰与太夫人房中的丫头柔声说道,“临别前,我与老太太说些私房话。”

她比正经的姑娘更早嫁到王府去,自然是得势的人,哪怕太夫人努力叫了两声不许人出去,然而这房里的丫头还是垂了眼睛躬身退下,只留了太夫人与方芷兰在房中。一个机灵的,还回身将门给阖上。

“老太太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方芷兰欣赏着太夫人的表情笑了。

从前富贵怡人的国公府的宝塔尖儿,如今脸上全是一层层的耷拉下来的皱纹,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不说,人也仿佛惊弓之鸟一样,一点的声音都会吓得她从床上弹起,缩成一团。看着那双惊恐到处看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方芷兰就嫣然一笑。

“老太太休息得不好么?”她上前给太夫人掖了掖被角,却见太夫人突然惨叫了一声。

不过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太夫人的肩膀,然而她却已经疼得喘不过气来,翻了几个白眼儿才回过劲儿来,把身子都缩在了被子里浑身乱抖,之后看向方芷兰的目光迷茫了一下,却露出了更多的惊恐。

太夫人的眼睛里,方芷兰的面容模糊起来,慢慢地化作了另一张与她有些相似,却布满了怨毒的女子的脸来,那女子七窍流血,一张嘴就是黑色的血流出来,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嘶声问道,“姐姐为何害我?!”

“啊!”太夫人顾不得喝骂方芷兰了,将头都缩在被子里抖起来。

她一动,浑身上下竟无处不疼,疼得仿佛叫人千刀万剐一样。

她知道那是谁。

那是她的亲妹妹,当年叫她陷害名节尽毁不得不随意嫁人,最后机关算尽年纪轻轻就一病死了的亲妹妹!

那时她与她都是要嫁给老国公的人选,因她那妹妹更年少些,她知道嫡母是想要妹妹嫁过去的。

她不甘心。她心里有老国公那么多年,也希望老国公用对嫡姐的深情来待她,更何况国公府富贵尊荣,她不得不算计了妹妹,用她对自己没有防备叫她失了名节,因此叫嫡母失望,自己取而代之。

可是她不知道她过得这样不好呀!

也不知道那家里的妾室竟然还有那样的胆子,敢给正室投毒害了她的身子骨儿去。

她已经忏悔了不是么?

她接了她的血脉放在膝下好好儿地养大,锦衣玉食各种的好药,难道还不够么?

她来,是来索命的么?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冤魂与自己面前的太夫人吓得已经要崩溃了,偏偏不知为什么,竟不能闭上眼好好儿地歇一歇,只能这样瞪着眼睛维持清醒的模样。

见她这样恐惧,方芷兰娇笑了一声,眉目婉约柔顺。

“临走前,我得再告诉老太太一个秘密,不然走得不安心,总是牵挂老太太的平安呢。”她揉着嫁衣有些忧愁有些柔顺地说道,“您还不知道,您这天天喝的药是什么,又是谁给您送来的罢?”

太夫人身上一抖,迎着方芷兰恶意的眼睛,脸突然白了……

第148章

方芷兰的唇秀美柔和,然而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一样。

太夫人只觉得心中恐惧,竟不敢听,用力摇头,张嘴想叫外头的丫头们进来,却喊不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嗓子疼得厉害,很久都不能说话了。

仿佛……是从她的最疼爱的孩子沈明珠亲手给她端了一碗药。

这个时候,瘦骨伶仃的太夫人甚至有些可怜,然而方芷兰却跟没有看见似的。

“您其实,早就知道我与世子的事,对么?”她还是一副说一句话就要喘一口气的柔弱样子,缓缓坐在太夫人的身边悠然地说道,“这府里,有什么能瞒过您呢?我屋里的大丫头红珠不就是您调教出来的么?”见太夫人目中一缩,方芷兰虽然不知道这老太太与自家祖母的旧事,然而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待自己好,可是心里却还存着对自己的防备,心中虽不解,只是到底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掩唇一笑,风姿无限。

“您赏了我那么多的粉彩花瓶儿是为了什么?数珠上的脂粉是怎么回事?”她笑吟吟地问道。

太夫人听到这里已经唬得浑身乱抖,惊恐地看着这个本该一无所知的丫头。

她没想到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方芷兰竟然其实这样精明。

是,她早就知道这死丫头背叛了明珠勾搭了闵王世子,可是恐明珠知道之后与闵王世子生隙因此闷不吭声,也不肯将此事当众挑明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得着名分,因此赐下了会叫人不好有孕的花瓶与在毒药之中侵了很多天的名贵数珠,好叫方芷兰将那数珠拢在手上。

那数珠上的毒药顺着皮肤慢慢儿地过到方芷兰的身体里,叫她死的不明不白也就罢了。反正这丫头总是身子骨不好,见风就倒的,一病死了谁也只会叹一声红颜薄命。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明珠的一生呀!

可是她怎么知道的?那数珠儿呢?!

太夫人看着方芷兰就跟看美人蛇差不多了,毛骨悚然。

“好叫老太太知道,我与表妹姐妹情深,有了好东西自然自己不敢戴,赠与表妹,才是我的一片心呢。”方芷兰柔声说道。

太夫人急得嗓子里发出了一生嘶吼,就要往方芷兰的身上扑!

她要撕了这丫头这身衣裳!

“您就老实呆着罢!”方芷兰本是最有心机的人,不然不会入了国公府悠然地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因想要嫁给平王世子总是与沈明秀有许多的冲撞,然而自己却并未吃亏,总是叫别人倒霉为自己张目,如今见太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微微一笑,柔弱的眉目越发地软和了起来,用纤弱的声音羞涩地说道,“您还为表妹张罗什么呢?您这样担心表妹,可是您不知道,她可是您如今这样儿的罪魁祸首。”

仿佛是怕太夫人不明白,方芷兰便含笑说道,“我说有种毒药给老太太吃了就能多活几天,叫她不必守孝能顺利地嫁入闵王府,只是这药药性猛老太太得多吃些苦头。老太太猜猜,表妹怎么选?”

不必猜,只看眼下,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太夫人扑到一半儿无力地摔在锦被上,看着方芷兰如同看着恶鬼!

“老太太什么都明白,也该理解表妹。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方芷兰对太夫人无话可说,她虽然叫太夫人养了许多年,然而却不得不屈居沈明珠之下小意奉承着,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苦过了,竟对太夫人一家完全没有感激之心,反而觉得眼前十分得意,有一种自己终于翻身可以踩在这些曾经怠慢过自己的人头上的猖狂,起身稳稳地说道,“这么久了,也没见老爷太太常来瞧瞧您,您这日子,啧啧……”

她得了沈家的恩惠又如何?就算得了,那也是她们自愿给的!

太夫人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孙女竟然这样作践自己,眼里就滚出了泪水来。

见她呜呜地哭了,满头白发都散在锦被上,方芷兰只骂了一声晦气,走出房间也不在意的,恢复了一贯的娇弱柔媚,迎着匆匆赶来的慕容敬羞怯地一笑,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中。

“世子!”沈明珠冲出来,眼里全是眼泪地唤了一声。

方芷兰扶额嘤地一声,脸上露出了十分的苍白无力,靠在了慕容敬的怀里娇喘起来。

“你身子骨儿弱,这今日太折腾你了。”慕容敬哪里还管沈明珠对自己流泪呢,急忙扶住了怀里这个离了自己就不能活的女人,怜惜地说道,“与太夫人磕头去了?”

“老太太养了我一场,我怎能不告而别呢?”方芷兰柔柔地说道。

“你的心就是这样良善。”慕容敬怜爱地看着她,之后也不顾沈明珠的阻拦,扶着袅袅而行的方芷兰径直走了。

沈明珠追出了很久,见慕容敬头也不回,失声痛哭,然而哭过之后,心里却生出了更多的恐慌。

她只怕慕容敬现在不想娶她了!

沈明珠哭了一场,却不肯去见引狼入室的太夫人,心里揣着怨恨瞪了太夫人处守在外头的丫头们一眼,顿足走了。

明秀并不知道沈家三房这一晚上这样热闹,只是听说闵王世子大张旗鼓地收了一个妾进门,规格与娶妻差不多,想来是心爱的。

知道这是方芷兰也就罢了,明秀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与恭顺公主看完了嫁妆就开始等待自己的亲事。

此时前朝庞阁老舞弊案越演越烈,庞阁老在天牢撑不住,已经吐出了许多从前的旧案,大理寺欢喜得不能自已,越发地审了起来。

明秀只知道仿佛荣王正在朝中上蹿下跳地想要捞他,然而这一次,却没有说服皇帝。

皇帝这性子现在越来越古怪,从前看庞家顺眼的时候千般维护,然而眼下却又不肯管了,看着如今的庞阁老,明秀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另一个。

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得宠的时候何其风光,然而一朝失宠就再也没法翻身,从此败落,且叫从前得罪过的报复起来,更添凄凉。

这位帝王仿佛很喜欢将人捧得高高儿,然而再重重地摔下去,看着人摔得粉身碎骨。

心里对皇帝越发警惕,明秀想到深受皇恩的沈国公,就觉得心里发慌,恐父亲也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沈国公得宠的时候,皇帝甚至都在他面前妥协,可是若真有一日皇帝不肯妥协了呢?

“我与他们不同。”沈国公正在书房看着手上的几张信纸,见明秀匆匆地到了自己面前,脸上还带着紧张,又听了闺女这些慌张的话,木然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招了明秀到自己身边坐下,摸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的柔软的头发温和地说道,“他们仰仗的,只是帝宠。而我的帝宠,仰仗的是我自己手中的兵权。他一日要用我,一日不得不依靠我,就不敢送我去死。”

“若他不肯用父亲了呢?”明秀听了有些放心,却还是迟疑地问道。

“他不肯用,我就寻一个肯用我的人。”沈国公慢慢地说道。

这话中真是意味深长,明秀呆了呆,看向沈国公的眼神充满了惊异。

“我不会先辜负他,可他若是想要坑我……”沈国公脸色一冷,淡淡地说道,“他就得知道厉害!”

他很早之前,甚至比旁人更早就知道皇帝是个王八蛋,那心里就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王八玩意儿。只是到底混得熟,国公爷也懒得计较一二小事。可若是这家伙真的坑到了他的头上,沈国公也不在乎换一个皇帝来效忠,总不能跟淮阳侯一家似的,沦落到落魄的境地是不是?

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呢,可不能叫人害了去。

“有父亲,有你兄弟在,你就永远都有靠山。”沈国公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儿温声道,“安王如今还好,你就好好儿待他。若他有一日不好了,只管随意处置,不必担心别的。”见明秀红着脸点了头,他便将手上的信纸往桌上一扔哼了一声方才说道,“这小子奸猾,只是到底为人赤诚,我觉得人品尚可,竟也放心。”他沉默了一回,见明秀的目光落在信纸上,便将信纸给反扣在了桌上。

“那是……”明秀仿佛看见了“太夫人”等字样儿。

“没事。”沈国公可不想叫三房那点子污秽的做法叫闺女脏了眼睛,敛目将手放在双膝上淡淡地说道。

明秀见了这个,就心里知道只怕这里头有事儿,只是到底不大与自己相关,因此也并未在意。

她正要与沈国公再说几句话,就见外头一个丫头垂头走过来,福了福方才躬身说道,“公主请国公回房。”

这话说出来,沈国公的脸默默地扭曲了。

明秀看着亲爹的脸色顿时就笑了,见他纠结得不行,急忙又从书架子上取了一本儿已经泛起了毛边儿的诗经来放在了沈国公的手里,笑嘻嘻地说道,“原来又到了这时候,是我的不是,父亲去忙着母亲去,不必理会我。”她起身,转头见沈国公默默地收好了诗经起身走了,便追出去跟在父亲的身边儿笑着说道,“母亲最爱‘宛在水中央’那句了,您若念念,母亲一准儿欢喜!”

说了,荣华郡主觑见了自家亲爹要吐血的脸,恐被罚站,转身就跑了。

因有爱女提醒,国公将公主服侍得很好,红光满面的,一时对闺女就要嫁人也有些放开了的意思,虽然还不许慕容宁进门,然而却和气了许多。

三个月一晃而过,虽然天气寒冷了起来,然而明秀的心里却是热的。

这一日正是出嫁之日,国公府里头张灯结彩喧嚣不已,明秀透过自己的闺房就见外头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来来往往的丫头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她的心情突然有些紧张,不由抓住了陪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的手,由着她们笑吟吟地给自己打扮。就见那银镜之中淡淡地映照出了一个女孩儿的红润娇俏的脸来,仿佛是喜笑颜开,仿佛是快活,竟比之前看起来更美丽了许多。

她的身上穿着的是皇后从宫里赐下的嫁衣,上头一头凤凰绕着长长的火红的衣摆蔓延到了她的衣襟处,仿佛活了一样。

平日里明秀不喜欢往头上插戴太多的首饰,只觉得头上坠的慌,然而今日她的头上却带着全套的头面,一只金光璀璨的凤凰卧在她高高梳起的发间,凤尾垂落,一只红宝从凤凰的口中吐出来垂在她的眉间,摇曳之中衬着晃动摇曳的红烛的灯火,那银镜之中的女子双眸都潋滟生辉。鹦哥儿小心翼翼地将一副火红的珠帘戴在了她的头上,水晶串成的珠帘在明秀的眼前晃动,仿佛人影都模糊了起来。

“郡主今日真好看。”明秀已经绞了脸,脸上越发细腻白皙,透着从前不同的美丽。

明秀只是笑笑,目光往外头看去。

恭顺公主带着二太太与明静明真一同过来,见了明秀今日格外明艳,恭顺公主的眼眶就红了。

“这是三妹妹的大喜,伯娘可不好掉眼泪珠子,叫三妹妹心里不安呢。”明静急忙劝道。

她嫁给善仕之后日子过得格外和美,善仕本就是个聪明人,将自己这位新娶回来的妻子捧在手里地相待,时日久了,见明秀并不恃宠而骄,平日也不以沈国公府等等的势力来压人,更对长辈孝顺对他温柔妥帖,一时就有了刮目相看之意,再相待些日子发现明秀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柔贤良的女子,就收了从前只预备举案齐眉的心,慢慢地将明秀当做自己真正的妻子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