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来看看姨母。”因闺女已经嫁人了,沈国公半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终于能腾出手来关照这姨母了。

太夫人用力地喘息了几声,对沈国公露出求救的眼神。

她知道明珠坑了她,只要这便宜儿子愿意帮她寻一个好的大夫来,没准儿就能治好她。就算治不好,也能叫她逃离苦海,不要叫儿女作践无视。只觉得从高大威严的沈国公进来,这昏暗的内室都变得肃然,困扰了她很久了的不知多少的幻像都不见了,太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欢喜之意,可怜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骨儿,眼泪滴滴答答地就落了下来,布满了她的脸。

沈国公从来没有见过太夫人这样狼狈可怜,挑了挑眉,走近了些,垂头看着她。

太夫人目光狂喜。

“姨母精神不错,我放心了。”沈国公退后了一步,冷淡地说道。

抓着衣襟的沈明珠低低地吐出一口气来,满脸的庆幸。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就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从天上掉落一样,欣喜暮然化作绝望,竟叫她浑身都颤抖起来,猛地吐出一口血。

“气血旺盛,极好。”沈国公转头往沈明珠的方向看去,见这个格外娇艳,容色绝丽的女子本是要出去唤人,听了这话竟迟疑了起来,之后收回了脚步,就看着头否认慢慢地说道,“今日我来见姨母最后一面,日后都不会再见姨母。”迎着太夫人央求的眼神,他漠然地将眼神放空淡淡地说道,“姨母可知道,为何我今日要来见你?”他说话今日格外细致,竟都不像他了。

太夫人不管这些,只想叫他带自己离开,可是却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做梦了。

“二妹妹死了。”沈国公嘴里的二妹妹,就是安固侯夫人了,他垂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大手淡淡地说道,“她一生糊涂,拎不清,因此惨死。”

虽然平日里与安固侯夫人有许多的龃龉,他还抽过妹妹给妹妹没脸,然而沈国公的心里,这个却还是亲妹妹的。想到妹妹死的凄凉,罪魁祸首就是在妹妹幼时蓄意将她养歪了,日后成亲坑了妹妹一生的太夫人,他便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都亏姨母照料。只是二妹妹地下难免孤单,姨母该去陪陪她。”

他忍到了明秀大婚之后,如今,就不必再忍。

太夫人听到这,迎着沈国公森然的眼神,浑身恐惧得发抖。

她是不安好心,可是,可是……

原来他来,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希望,然而再用力打碎,看她跌到更绝望的地步去!

好狠毒的心思!

“姨母如今这境地,也是吃苦。”沈国公见太夫人越发激动,也不理睬,慢慢地转身,看都不看垂头不敢看自己的沈明珠,冷淡地说道,“那二十万两,多谢姨母多年保管,我带走了。”

他才知道当年父亲曾给妹妹们留了私房银子,却叫太夫人私自留下。若不是太夫人病了露出破绽,他竟然也被瞒过去了。想到那二十万两银子叫太夫人置了不少的良田,如今几乎翻了翻儿,沈国公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太夫人听了别的还好,待听见自己最后的退路都被打断,一时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血来,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老太太!”沈明珠没听明白什么二十万两银子,只是见太夫人不好,顿时就急了。

“姨母若死了,吃亏的是谁,你该知道。”沈国公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叫沈明珠心中一凉。

她只恐这伯父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一切,可是见沈国公并无追究之意,就急忙往太夫人的床前奔去。

哪怕是加大药量,叫老太太日后更痛苦,她也得叫她活过这几日,叫她安然出嫁!

沈国公微微转头就看见了身后沈明珠用力去掐太夫人人中的模样,转头走了。

他自然不会亲手宰了太夫人脏了自己的手,就叫她叫自己最心爱,寄予厚望的孙女儿给送上路,才能叫她更痛苦。

如此,才能缓解她害了他妹妹一生的仇恨。

沈国公一路出了沈家三房,也不去看别的主子,一路就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中十分热闹,恭顺公主与罗夫人都凑在一起,清点着一份儿嫁妆。

罗遥罗大人的嫁妆。

因毁了冯家小五的“清白”,阳城伯夫人亲自哭上了门,非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赶紧办罢,不然叫没了清白的纨绔怎么活呢?还献上了自家几个豁牙肥仔儿来表示喜欢哪个就认了哪个当儿子,半点儿没将罗遥不好生养当回事儿。又请媒婆上门再三地逼婚,逼得罗大人差点儿上了吊不得不松口同意将婚事提前,急忙就将三年前就预备好了的聘礼给送进了罗家老宅,十分招摇地带着聘礼晃悠了整个京城,告诉各家勋贵,罗大人有人儿了,别打她的主意了。

说起来,因罗遥往来军中揍了不知多少的勋贵子弟,由揍生出爱慕的,其实不是一个两个。

不然冯五当年不会天天抱着狗抱着鸡的蹲点儿军营,实在是恐自己没看顾着,罗大人叫别有用心的狼崽子给叼走。

就这样儿呢,听说罗大人竟定亲了,还有几个平日里深深暗恋,不过是以为罗大人不喜欢男人的勋贵羞答答地表白了一下。

在这件事情上很有操守的罗大人一一冷漠地拒绝,表示自己是有主儿的了。

就算是这样,冯家纨绔还看见了一个羞答答地询问,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夫君的王八蛋,还表示自己愿意做小的……

纨绔的心都碎了,虽然罗大人再次冷酷拒绝,可是外面的诱惑太大,真的好不放心……

怎么还不给名分?!

因急了,冯五这段时间天天往罗家老宅跑,非要赶紧成亲从此把住后院儿,再不许哪里混蛋进门的!

罗夫人到底心软,听了冯五的哭诉,也觉得这孩子挺倒霉,又觉得闺女大了还是早些成亲更好,便与恭顺公主忙碌起来,给罗遥备嫁。

恭顺公主最喜欢做媒做亲的了,顿时同意。

沈国公回府的时候,就见一脸木然浑身杀气腾腾的罗遥僵直地立在地上,由着老娘舅母的提着各色的料子往自己身上比比划划,觉得这孩子心理素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沈国公便信步走到了恭顺公主面前,拿起嫁妆单子看了看,见上头大多是银子,还有几把前朝有名的宝剑等等,很合适罗遥,便微微颔首转头与罗夫人淡淡地说道,“还有八万两银子的东西,你并入嫁妆里去。”

那八万两大多都是良田地契,有了这个,家里养着一个纨绔也不是什么沉重的负担了。

纨绔败家,沈国公心里真担心冯五败家败得罗家去喝西北风儿。

“不必兄长给她。”罗夫人一怔,急忙说道。

她怎么还有脸去要兄长的银子。

“这是父亲临终前留的,我才从姨母手里拿过来。”沈国公便淡淡地说道,“本就是给你们姐妹做私房。”

“我一衣一线都仰赖大哥,怎好再要这个。”罗夫人是个知足的人,如今这样幸福美满已经足够了,对这笔银子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柔声说道,“父亲留下来的,也是要给姐姐们的,我知道大哥心疼我,只是这不该要的,我也不能要。”她目光清明地对沈国公轻轻一福,低声说道,“我得大哥与姐姐们多年看顾,大恩已经不能回报,还求大哥叫我……”

“你的已经少了,我已叫人往平王府,安固侯府各送十六万两。”沈国公对罗夫人如此视而不见,有些漠然地说道。

老国公当年虽然对罗夫人并不重视,然而沈国公却能猜到,这其中是有罗夫人那一份儿的,哪怕是远远不及两个嫡女。

都不差这点儿银子,推来推去,倒叫人生分。

恭顺公主就在一旁劝了罗夫人,说了许久,方才叫她感激地受了。

“你这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呀?”恭顺公主抽空儿就与沈国公偷偷儿地问道。

沈国公抿了抿嘴角,敛目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陛下看中嘉儿,想与我家下降大公主。”

“什么?!”大公主那可是庞氏生的,恭顺公主顿时脸色就变了。

这是坑她呢?!

“那怎么办呀?!”她急忙拉着沈国公的衣袖急急地问道。

“不必担心。”沈国公的眼角露出淡淡的冷厉,转眼一瞬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我拒了。”他顿了顿,想到自己在御书房掀了皇帝御案时的暴怒,稳了稳心方才轻声说道,“谁都别想算计我的儿女,陛下,也不行!”他抬眼,目光冷冽森然,想到皇帝笑呵呵与自己改口,说不过是开个玩笑,大公主体弱多病据说活不到十六,绝不会祸害明嘉的模样,便眯了眯眼。

而此时,永乐公主跪在皇帝面前,有些忐忑地仰头,看着对自己笑了的皇帝,哆嗦了一下。

“朕与淮阳侯府,再做一回亲家,如何?”皇帝温声笑道,见永乐公主诧异起来,便挑了挑眉。

第167章

“大公主赐婚淮阳侯府?”明秀今日并没有进宫,正与慕容宁歪在一起说话,听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由诧异地问了一声儿。

由不得她不诧异。

打从入京这都多少年了,宫中明秀也是常去的,来来往往这么久,愣是一眼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公主。

据说这位乃是皇贵妃说出,荣王的同胞妹妹,只是身子骨儿不好,因此养在深宫之中谁都见不着,也不叫人去打搅她。

因此说起大公主,明秀是极陌生的。

慕容宁正拿修长的手指把玩落在明秀肩头的长发,听了这个眼角微微一动,之后将头枕在了明秀的肩膀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父皇,这是真烦了永乐了。”

因他记恨荣王妃当年伤了明秀,永乐公主竟然还刺穿了他的手背,还跟昭贵妃掐了一场,因此这些年对淮阳侯府多有厌恶,见明秀好奇低头看着自己,他目光一闪,便低声说道,“我与你说句实话,大公主……”他抿了抿嘴角,方才带着几分惊疑地说道,“还有没有活着都说不定。”

“这话何意?”若大公主没了,直接说殇了也就完了,何必这样藏着掖着的。

“那孩子当年生出来的时候就说是身子弱,只是我去瞧过。”慕容宁对当年皇贵妃夺宠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想到大公主算是自己重生后的一个很大的变数,还偷偷儿溜过去看过,谁都不知道的。

见明秀好奇,他目光有些冰冷地说道,“那孩子也是可怜,庞氏……”庞氏是个蠢货,当年生出来了一个丫头就不大喜欢,更何况她已有荣王,就不是很在意这个女孩儿,又因大公主出世竟天生残疾,因此本是要溺死的。

“也是个可怜的。”慕容宁淡淡地说道。

大公主出生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没有睁开,小小的孩子有些狰狞,又叫皇贵妃给丢在水井之中,没死也差不多了。

虽然后头皇帝传话儿过来,说极爱女孩儿因此要抱养到别宫去,然而慕容宁却知道,大公主被带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说大公主活着,连皇后都并不出言,慕容宁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那年以他看见的情况,大公主该是死了,皇帝非要说没死,如今还赐婚,这里头就古怪。

明秀对这其中的古怪并没有什么在意的,大公主不管生死都并未祸害过她。况不管与庞氏有什么龃龉,大公主并未招惹过她,她也不会因庞氏之故来对一个小丫头幸灾乐祸。

“只是若尚了大公主,淮阳侯府只怕又要起来了。”别管如何,只要家中有人做了大驸马,淮阳侯府这就算是又立起来,况大公主与荣王一体,这亲上做亲也是来往得更亲密。明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拉着慕容宁的手叫他不要作怪,轻声问道,“大公主有残疾这事儿,都有谁知道?”她心里总有一些非常古怪的念头,想到皇帝的脾性,竟忍不住生出了异样来。

“都说不知道,可是谁又不知道呢?”慕容宁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嘴角一抽。

眼下安王夫妻只是抽抽嘴角罢了,然而淮阳侯府竟已经是雷霆俱动!

这几年越发憔悴,虽然俊美依旧,可是已经带了几分萧瑟之意的淮阳侯咬着牙看着在自己面前仰着头仿佛很有理的永乐公主,一双手抓得咯吱咯吱作响,见她竟然还觉得自己挺有功似的,他忍不住勃然而起,在淮阳侯太夫人流着眼泪的劝阻里上前就提住了永乐公主的衣襟厉声道,“你这个败家的妇人!”

他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忍,又听着身边弟弟弟妹小声儿的哭泣,突然浑身无力,踉跄了一下。

“造孽啊!”淮阳侯太夫人这是真想哭了,拉着儿子的手哭着说道,“再没有这样祸害家族的贱人了!”

永乐公主进宫一回竟拿回来了一卷圣旨。赐婚,将淮阳侯府二房嫡长子赐婚给了传说中的大公主。

想到这个,一家子都想哭,见永乐公主还一脸没错的样子,就有人十分不忿起来。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侯府,况公主下降,这是喜事儿,有什么好埋怨的。”永乐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口答应了婚事,叫满意笑了的皇帝夸了好几声好妹妹的,此时正是得意的时候,哪里见得了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哭泣呢?

想到这些年在淮阳侯府遭的罪,她心里有就生出了恨意,又见淮阳侯将自己推搡到了一旁轻轻地咳嗽,便狡辩道,“皇兄这是信得着咱们家里头呢!也是信得过我的意思,大哥儿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你疯了!大公主为何多年不在人前,你不知道?!”二房嫡长子是淮阳侯很看好的孩子,本是要给自己做世子,没想到竟然遭此大劫。

想到庞氏被废,荣王颇有些站不住脚,淮阳侯若不是还有个亲闺女在荣王府里,恨不能说一句“不认识”,没有想到永乐公主又给家里招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与庞氏联络越发紧密,淮阳侯如今只觉得满心惊恐。

皇帝上蹿下跳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废了皇后与太子,如今帝王越发乖僻,谁知道以后生出什么?

庞氏在宫里与皇后的仇大发了,万一太子即位,淮阳侯府拢着皇后这么多的仇人……

想到这里,淮阳侯后背心儿里都生出了一股子凉气。

“不就是大公主有些残疾么。”永乐公主也没见过大公主,只是听说过几回,说少了一只眼睛,便不在意地说道,“正室不过是为了名头。大哥儿若有喜欢的丫头,就收在身边就是。这好处也有了美人也有了的,算得了什么?”见淮阳侯府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她心中越发一动,便不在意地笑着说道,“说到底就是一个丫头罢了,荣王年华正好,若日后于大位有望,大哥儿得了大公主,岂不是也是好处?就如我与皇兄等同。”

她不说这个才好,说了这个,淮阳侯就闭了闭眼。

他这一生面对永乐,痛苦多过欢喜百倍。如今就是这个一心要娶的女人,又推了他的侄儿入了火坑。

他半生的遗憾,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结局?

看着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永乐公主,淮阳侯心灰意冷,听着母亲在自己身边哭着说后悔,脸上就露出淡淡的苦笑。

当年,也是母亲在他的面前哭,与他陈说利弊——恭顺不招新君待见已然失宠,娶了只怕连累家门。永乐一心爱慕他,又是帝王唯一的亲妹妹,只要娶了光耀门楣或许能叫侯府蒸蒸日上。况恭顺除了美貌又有什么?小性儿天真什么都不能支持他。他不只是有情饮水饱的纨绔子弟,还是一家之主。日后莫非不会与恭顺越发疏离?还是永乐好不是?殷勤又为他谋划,是多好的贤内助?

母亲一声声的哭求他为难,心里就生出动摇,终于离了自己心爱的公主,娶了母亲心里最好的这个。

可就是这个最好的,如今将淮阳侯府陷入万劫不复。

或许,这是报应。

淮阳侯眼角露出淡淡的潮湿之意,捂了捂自己的眼睛,看都不想看如今又在他面前哭的太夫人,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赐婚的旨意已下,若不想抗旨被诛了九族,哪怕大公主是阎王呢,淮阳侯府也得娶回来。这苦果,就得叫他们吞下去!

永乐公主本是带着表功的意思过来,却见淮阳侯看都不爱看自己就走了,急忙追上去急切地说道,“侯爷!”见淮阳侯停了停却不看自己,她心里又难受又怨恨,一股子毒火没处发泄,咬着牙说道,“永寿叫沈家那丫头给打了,莫非侯爷竟半点都不心疼么?!”见淮阳侯侧目冰冷地看着自己,她想到荣王妃身上脸上叫明秀抽出来的伤疤,心恨欲死,死死地抓着他高声叫道,“永寿也是侯爷的女儿呀!”

“往人府上送妾的女儿?”安王没招自己说理就不错了,淮阳侯想到荣王妃竟还对明秀依依不饶,顿时大怒,将妻子推到一旁,怒气冲冲地走了。

永乐公主伏在地上哭了一场,到底心里怨恨极了,挣扎起身低头想了很久,出了侯府就往荣王府上去了。

她如今只想护着荣王妃别叫荣王府上那几个妖精给欺负了,若逼急了她,非要了这群妖精的命不可!

因大公主在京中可有可无,因此皇帝的赐婚并未掀起多大的水花儿,沈国公听了大公主被赐婚,冷哼了一声到底丢开了手去不管。

只因罗遥与冯五的亲事就在眼前了。

据羞答答的冯家五爷的意思,他都被看光了,还什么多等些时候成亲呢?赶紧地吧。

罗遥对这货的无耻程度已经到了木然的程度,既然要成亲,那就成亲好了,况罗大人也觉得,既然纨绔这么哭着喊着,那就给个名分就是。

省得这厮又出什么幺蛾子,没准儿再有个忍不住的,下一回就自荐枕席了。

明秀成过一回亲十分有经验,听说了自家表姐要成亲,顾不得安王哼哼唧唧腻歪,也往沈国公府上去帮忙,待知道大公主差点儿给自己做了弟媳妇儿,顿时抹了一把汗。

“你父亲说了,谁都不能坑了你们。”恭顺公主美滋滋与明秀炫耀,见明秀微微颔首含笑听着,她微微一顿拉了明秀到了自己的身边,摸着她的柔声说道,“我听了这些话,觉得心里很欢喜。”她目光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说道,“我糊涂了很多年,从没有眼前这样明白的时候。你父亲,很好。”

她从前或许是真的爱慕着淮阳侯的。青梅竹马的少年,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从淮阳侯娶了永乐之后,她的心里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多年的糊涂,不过是来自自尊心,也或许,是笃定了自己嫁给的男人,永远都会包容她。

或许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沈国公了,不然性子那样倔强的自己,这么会这样没心没肺地在他面前怎么娇气怎么来呢?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

“我很喜欢你父亲,只是你不许告诉他!”恭顺公主趴在女儿的耳边哼哼唧唧地说道,一脸的神秘。

明秀的目光在窗纸上一晃而过的人影上停驻了一瞬,含笑应了,又一本正经地在恭顺公主威逼的目光里发誓守住这个小秘密,这才看母亲眉开眼笑地去了。

只是这一日陪着恭顺公主吃饭,她就看着沈国公看着母亲的目光仿佛能吃人一样炙热,还有一种很迫不及待的表情。

恭顺公主犹自不觉,叼着筷子吃得美美的,还给明秀夹菜,顺便打掉慕容宁给明秀夹菜的筷子,凶巴巴的,就是一个标准的坏岳母。

迎着慕容宁对自己泫然欲滴的表情,明秀只在心里给亲娘点了一根蜡,很没有良心地回了自己王府,好好儿安慰了一下受到了伤害的安王殿下。

也不必说沈国公府被吃掉哭了一晚上的倒霉公主了,只说过了数日,罗遥就成亲。那一日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因罗遥在军中人缘不错,因此前来道贺的军中同僚不知有多少。明秀守在新房里头,就见罗家老宅今日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之色,红灯笼的光落在各处,叫人眼睛发花。

对冯五竟然好意思在罗家老宅成亲,明秀心里觉得纨绔脸皮挺厚的,在外头张望了一下,转头就与一身火红长衫,映照在冷厉脸上越发气势凌人的罗遥笑问道,“这个,算是入赘?”

“不是。”罗遥在军中打滚儿许多年,哪里能穿什么嫁衣呢,只好穿了与冯五一样儿的衣裳,看着却十分俊美。

“表姐夫不会自己穿了嫁衣盖头罢?”心里有些紧张,身边还有一个叽叽呱呱的表妹在聒噪。

罗遥扫了一眼坏笑的明秀,哼了一声,就见明秀又趴在外头看,沉默了一下,便低声道,“我虽然特立独行,却不会叫他在京中失了脸面。”

明秀诧异转身,见罗遥敛目,浑身的气势都慢慢地淡去,便柔柔地应了。

“表姐喜欢他,我都知道。”罗遥对冯五的纵容明秀都是看在眼里的,见自家表姐嘴角微微勾起,明秀想了想,便与罗遥笑道,“以后表姐,要好好儿过日子。”

“我会照顾他。”罗遥颔首,带着明秀就到了窗前,看着外头密密麻麻站着的十分兴奋的军中小伙伴儿们,嘴角顿时一抽。

明秀也看了一眼,弯起眼睛笑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的武将,一只纨绔怎么冲进来娶了这媳妇儿呢。

安王妃幸灾乐祸,然而此时带着许多的下人浩浩荡荡志得意满地骑马而来的冯家五爷,滚鞍下马就见了堵在大门口的眼冒绿光五大三粗的武将们,腿肚子顿时转了一个圈。

好容易扶住马站好,冯五眼珠子一转,如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扬起了高傲不屈的头颅!

“快点儿让开啊本少爷告诉你们!”冯家五爷很认真地威胁着这些拦路虎道,“敢耽误了本少爷娶媳妇儿,回头,回头叫我媳妇儿揍你们!”

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第168章

虽然纨绔有靠山,不过军中待着的武将不是吃素的。

罗遥的名声在军中颇响亮,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一个女人能在军中挣出头儿来的总会叫人侧目,更何况罗遥并不是靠着手段上位。

罗大人是真的一点一点拿拳头打出的威名。

教武场上,留下来大家多少的血泪和大牙呀。

一个好运气的纨绔竟然靠没脸没皮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扒住了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这合适么?

太叫人生气了啊!

如今这小子竟然还敢在大家面前嚣张,有点儿血性的武将那都是忍不住的,嗷嗷叫着就扑上来了!

明秀虽然没有看见外头的场面,不过却仿佛听到了嘤嘤嘤的哭声,之后一个敏捷的身影飞快地窜了过来,竟是一脸惨不忍睹的安王殿下,躲进了明秀的屋里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真是……太惨了。”

安王今日为自己的小伙伴儿做了一把陪同的朋友,因冯五与他关系不错,因此一陪着冯五一同来的,一到门口看见这群虎视眈眈的武将就知道大事不妙。

因冯五得志猖狂竟然还敢嚣张放话儿,慕容宁就知道此事只怕不能善了,缩着头躲出来了。

安王殿下的预感很不错,因为没躲出来的,都在外头哭爹喊娘呢。

“被揍了?”明秀想到哭声,便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