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也是有怨愤的,可是却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

她依旧对皇后毕恭毕敬,跟从前一样。可是当年心中暗藏的不服,依旧都不见了。

一个女人,能够叫帝王的眼睛专注地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清白了几十年,足够了。

如果有来生,她真想学学皇后,做一个叫男人真心喜欢得不得了的女人。

她转身最后看看远处的少年一眼,看着他抱着那个皇后的幼子转身对太子得意地挑眉,仿佛是炫耀弟弟与自己的感情远远比对大哥的好。还看到那个胖团子很有眼色地抱着她儿子的脸用力地啃了一口大声地宣布。

“最喜欢二哥,最喜欢!”

一切时光轮回,仿佛还是那一年,她的爱子小尾巴地跟在太子的身后,开开心心地叫着。

“最喜欢大哥了!”

她见到过皇后有孕后他的仓惶与害怕,也见到他信赖地依偎在安王妃的怀里说自己的心事,害怕自己不再是太子最喜爱的弟弟,说着自己不喜欢她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也听到那个女子含着笑容与他开解的一切。

她讨厌她,讨厌一切幸福地得到了丈夫全心疼爱的女人。

可是她却又感谢她。

她的儿子,如今长成这样快乐的少年,生机勃勃。

这样就够了。

她笑了笑,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开。

太子就要大婚,迎娶的是朝中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不是沈国公府,也不是冯国公府,他的妻子,选择了一个与几家联姻了王府无关的女孩儿。

她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何几家勋贵对后位退避三舍。她如今只想知道的是……

听说皇后给她儿子相看了虢国公家的千金,希望是个会叫她儿子真心喜欢的好姑娘。

男人不叫她靠,以后,还是靠儿子罢。

番外七:前世(下)——拖得太久的番外哈,所以这篇肥肥哒~~

沈明秀从来没有想过沉稳如自己,竟然会把目光投在这样的一个青年的身上。

他漂亮得叫人害怕,性情也任性,却叫她没法儿转开自己的目光。

仿佛是……从他一耳光抽得永寿郡主掉进了荷花池,还立在池边冷眼看着,仰着骄傲的头不许别人下水去救她,光彩灼灼的脸上都是嫌弃与看不上地指着在荷花池里扑腾的永寿郡主骂道,“瞎了你的眼!本王面前,哪里有你嚣张的份儿!”

他骄傲得如同孔雀一样,成了众人眼中最美的风景。

原因,也不过是永寿郡主对沈明秀一句刻薄的话,还有怨毒的眼神。

就这小小的缘故,他就敢推了帝王最宠爱的外甥女儿下水想要淹死她。

可是他做坏人的模样,叫她觉得很可爱。

这单薄的青年将她掩在身后,转头,仰着头看她,哼哼地说道,“她没有对郡主怎么样儿吧?”见沈明秀摇头,他仿佛在心里想了什么阴谋,努力在脸上露出阴险善良的笑容,却越发叫人有趣了。

“我是荣王,日后郡主若再被人欺辱,可来寻我。本王……我……表哥我喜欢你,会护着你的!”他仿佛很不擅长说这样的话,见明秀看着自己笑了,耳根子红透,转身跑了,跑了两步,顿了顿,转头继续仰头说道,“我喜欢你,可不是因为你是沈国公之女啊!”

欲盖弥彰,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见他目光闪烁,沈明秀看了看还在荷花池里喊救命的永寿郡主,突然觉得想笑,微微点头。

见她“信”了,这青年得意地一仰头,开开心心地走了。

第二次相见,就是如此,明秀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可是最后,当她入宫,皇后问及她的时候,她却犹豫了一下。这位可亲的皇后含笑看着她,仿佛看破了她的心事,许久之后柔声道,“愿意嫁给他,你就嫁他。”

“可是……”贵妃是皇后的敌人……

“这母子俩,是可怜人。”出乎意料,皇后却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在明秀疑惑的目光里温和地说道,“贵妃虽与我作对,只是……她是一个赤诚的人……”她顿了顿,摸着手腕上的珠串儿喃喃地说道,“她并不是一个坏人。”

明秀不明白皇后为何会对贵妃带着几分感慨,不过在御花园,当她隐在假山之后,听到这对母子的对话,却又想笑了。

在宫中厮混了几十年,这对母子仿佛对后宫放心得很,连说悄悄话儿都大咧咧地在能隐藏很多有心人的假山之中,毫不客气地说着自家的“阴谋”。待听到荣王说的什么拿下了这家那家的公子成了自己的小伙伴儿,还挺得意地仰着头,明秀差点儿暴露。

一起下过馆子斗过鸡,一同为一只斗鸡的胜利欢呼过,原来就是生死之交了。

虽然慕容宁话中还有许多其他的行径,其中也有些聪明得叫明秀佩服的地方,可是她都记不住,只记得这些仿佛与这青年不大相称的。她偷偷儿地听着,就见那艳色冠绝后宫的贵妃哼了一声儿问道,“我听说,你想要迎娶荣华郡主?”

“那小丫头好糊弄得很,我利用一下……”

“臭小子!”那美丽的青年正得意地炫耀,却叫贵妃猛地抽了一把后脑勺,十分委屈地看着自家美丽耀眼的亲娘,就见她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下作!怎么能欺骗小姑娘?如果不喜欢她,你就不要娶!”

“你还要做负心汉么?!”贵妃顿了顿,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没说要做负心汉!”慕容宁摸着头脑勺争辩道。

“那你利用她什么?说!是不是因为沈国公?!”贵妃用伸审犯人一样的表情问道。

“我就是想利用一下沈国公。母亲放心,我会对她好的。”慕容宁仰头哼道,“我虽然是个无心人,可是,好好儿照顾她,还是能做到的。”当然,等荣王殿下登基以后……封那个看见自己便很温柔笑的丫头做皇后……看荣王殿下的心情罢……

荣王殿下扑哧扑哧捂嘴笑了起来。

“那你喜欢她么?”贵妃不放心地说道,“我见过那小丫头,见谁都笑温柔得很,你若真有心便娶回来,只是以后不许叫她伤心,知道么!”她叹了一声道,“作死的讨厌的皇后!怎么这么碍眼呢?!我我我,我讨厌死她了!”

慕容宁翻白眼儿,与母亲同仇敌忾,“太子也真是太讨厌了!”

沈明秀看着这对儿仰着头骄傲的母子,就觉得,其实嫁给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会不一样。

她在努力爱上慕容南之前,遇上了叫自己动心的人,不想再叫表哥为她费神蹉跎,于是,嫁给她心里喜欢的这个青年,或许日后会有许多波折,与她期待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可是因为是他,她想要试一试。

沈国公府十里红妆,她赫赫扬扬地出嫁,在众人都以为她委屈之中,嫁给她喜欢的这个人。

他每天早上起来却不起床,哼哼唧唧地抱着自己赖床。他陪着她梳妆,前前后后地在她身边打转,还指点地说着“这只钗不好看!”,他与她一同用膳,然后他上朝,她留在家中等着他回来,定然会叫他手里提着许多自己喜欢的吃食与玩意儿。

“上一回你说你喜欢这个。”他试图用很精明的语气与她说。

“我还喜欢银丝卷儿,金糕也极好。”她微笑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喜欢的告诉他,看着他默默地记在心里再也忘不掉,再告诉他,“花街酒楼的,高洁的朝臣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贪花好色,是没有大出息的!”

“那怎么办?”他觉得很有道理,虚心地问道。

她皱了皱鼻子,掩住了他往酒楼去沾染的花娘的香气,摆了摆手做窒息状。

“我没有叫女人近身!别人身边沾上的!”他漂亮的脸红了,嘀咕着去了后头洗干净了自己,回头见她有些黯然的脸,一呆,之后指着天大声道,“本王,本王从来不许女人靠近的!”他转头红着耳朵轻声道,“日后,我不去了。”

“我信你。”她仰头信任地看着他。

他的脸又红了。

“那以后去哪儿呢?”

“去斗鸡……说好的生死之交,患难见真情是不是?”她含笑问道。

他觉得很有道理,从此在花街绝迹。

从此飘扬在绝世荣光的荣王殿下身上的,不再是脂粉香气,而是一身的鸡毛。

他总是在脸上摆出算计她的样子,却在一点一滴地呵护她。

她知道沈明珠想要攀附他,也知道有许多的女子想要进王府,可是却信任他。

她总是有这样的自信,他不会叫她失望,难过。

他在外张扬傲慢,也叫无人敢对他的王妃有一点的不尊重。

贵妃从未刻薄过她,外头张扬横行后宫的贵妃,一直都对她很疼爱,拉着她逛园子做游戏,然后亲自骂走了想要往帝王最宠爱的皇子王府做侧妃的人家,拍着自己高高的胸脯儿与她说道,“以后再有这等贱人,不必污了你的清名,只来告诉我!”

这样的贵妃,自己把自己吊死在繁华的宫中,在帝王驾崩的当天晚上。

明艳的贵妃的脸在帝王驾崩的那一刻变得惨白,在皇后同情的目光里冷笑三声儿,突然落下泪来,扬长而去。

“你日后,还是这后宫尊贵的主子。”皇后在她的身后温声道。

“本宫不稀罕!”这个烈得如同一团火的女人转头,“他对我好,我拿命跟着他!”

皇后一声叹息。

她的婆婆,以皇贵妃的身份厚葬在帝王的身边,或许与她,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死在宫里,慕容宁抱着她呜咽地痛哭,喃喃地说道,“阿秀,我只有你了。”

这样的软弱,第二日他依旧是先帝宠爱的骄傲的荣王,与新君争锋,只是有时,又有些迷茫。

她有些愧疚。

她骗了他,因她其实并不能带给他一点的助力。她出嫁之前,就与父亲说过,就当作……她远远地嫁走,不要叫家中因她的缘故,就赔上一切。

沈国公在前朝从未为荣王出头,他却从来都没有在她的面前有半点不满。

如果不是她知道外面的事,她会以为自己的父亲在辅佐他,才叫他面对自己时,岳父长岳父短叫得很亲热。

他再也忍受不了新君对自己的温和,想要最后一搏。她笑了笑,收拾了自己的行装,跟着他走。

走到如今,到头了……

她却没有半分不愿意随他去死。

从没有想过,自己拿了他的休书,再去拥有另一端人生。

原来不仅是觉得他有趣的喜欢,还是因为,她爱着他。

她一笑,轻轻闭上了眼睛,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