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往常,甄二爷自然不是甄如松的对手,可甄如松是病了数日的身子,还未完全康复,这会儿自然是抵不过甄二爷了。俩兄弟你来我往,之后才各自挂彩坐在地上休息。

甄如松眼角和嘴角都被打出了淤青,胸前起起伏伏的喘着气,才冷冷一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早一日,自己差点会死在自己兄弟的手上。甄如柏,你当真是好本事,明着不来,你来阴的!”

甄二爷也没好到哪里去,因额头砸出了血,这会儿大半张脸都染了血,瞧着相当吓人。

甄如松的语气平静了些,又道:“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他顿了顿,看向身旁不言不语的二弟,说道,“我在想,若是我就这么去了,我那妻子会不会将过错归咎在阿璐身上。我又在想,我真的死了,那我那刚定亲的长女,才三岁大的两个儿子,该怎么办?我想着我的妻子,想着我的儿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璐…”

“二弟,阿璐小的时候,你也抱过吧?我记得你还挺喜欢阿璐的。你说娘从小忽视你,其实阿璐又何尝不是?可是她心地善良,从来不会记恨,顶多是当面表达自己的不悦。可你呢?你一个大男人,竟连一个孩子都不如?我死了,这齐国公府就由你当家,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大哥,咱们是兄弟!”

甄如松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再看甄二爷一眼,声音冰冷道:“你去祠堂跪一个月,好好思过。之后你同二弟妹他们就住到旁边的西院,日后能少走动就少走动,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好自为之吧。”

这便举步出了寿恩堂。

甄二爷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兄长离去的身影,这才轻轻笑了笑。

之后甄二爷便跪了整整一个月的祠堂。

在祠堂思过回来之后,甄二爷的双腿有些不利索,听着大夫的意思,怕是就算养好了,也要落下病根儿。而程氏这一个月早就哭红了眼,前几日还巴巴的跑去寿恩堂求老太太,后来晓得老太太是下了狠心,就只能数着日子等。

甄二爷的腿还没养好,老太太却没半点心疼,直接发话让二房挪到西院去。

齐国公府大,老太太和三房都住在东院,热热闹闹的,西院那边没什么人住,便有些荒废和冷清了。

这件事情闹得这般大,连着一个多月,整个齐国公府的气氛都是阴沉沉的。而甄宝璐每日除了去玉磐山房上课,其余都乖巧的待在屋子里做功课做绣活儿。

这日在园中凉亭看书,就看着眼眶红红的甄宝璋从她住处出来,身后的丫鬟小厮搬着红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甄宝璋的东西。

甄宝璋穿着一身碧青色绣梅花褙子,身段高挑纤细,模样娇美不像程氏那般张扬,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好。

甄宝璐还是头一回看到骄傲的甄宝璋这般情绪低落的模样,她看到自己,只匆匆瞧了一眼,便抹了眼泪走了。

甄宝璐也没上去打招呼。她了解甄宝璋的性子,这个时候过去,她只会觉得她是存心看她的笑话的。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儿。

事情闹得这般大,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可这个时候,甄宝璐却多多少少有些猜到了。她一直以为,爹爹的疫病是在翰林院染上的,可这辈子没去翰林院,还是染上了,差点就丧了命。而她爹爹死了,最有力的便是她二叔了。那么一切,就已经很清楚了。

甄宝璐原本对她二叔的印象不错,可一想到二叔差点害了她爹爹,心里是半点都同情不起来了。

她看着甄宝璋落寞的背影,只觉得这个惩罚还不够。若不是她二叔,上辈子她的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她就是计较,就是小心眼!

甄宝璐拧着眉,气鼓鼓的,心里很不痛快。

待听到有人叫她,甄宝璐才抬起了头,朝着来人道:“谢夫子。”

甄宝璐很惊讶。

这两年来,谢夫子看到甄宝璐的进步,已然是欣慰的。加上眼下六位姑娘有三位进了女学,其余的三位,庶出的二姑娘甄宝青不是念书的料,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已经开始不来玉磐山房,而是待在屋子里专心学习女红,这个时候,就只剩甄宝璐和甄宝玥了。

谢夫子见甄宝璐手里拿着一本诗集,难得说道:“六姑娘勤奋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身子。”

甄宝璐有些受宠若惊,道:“嗯,多谢夫子关心,我知道了。”

谢夫子瞧着小姑娘颇有灵气,在课堂上也是举一反三,很是聪慧,当下便道:“我听四姑娘说,六姑娘也想考入女学。”

甄宝璐倒是不知道,这事儿姐姐怎么和谢夫子说了,当下便不好意思道:“我就和姐姐一块儿。”

谢夫子说道:“六姑娘聪慧,想来并不难。若是可以,明年便去试试吧。”

明年。甄宝璐小嘴微微启着,诧异道:“可是…可是不是十二岁才能…”

谢夫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早一年晚一年差不多,只要有本事就成。”

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甄宝璐抿着唇儿想了想,晓得自己除却想和姐姐在一块儿,更想弥补上辈子的一眼,去女学长一番见识的。当下便斗志昂扬,朝着面前难得温和的谢夫子道:“好,学生一定努力,不辜负谢夫子的期望。”

之后的一年,甄宝璐几乎足不出户,待在府上念书。

一年后,甄宝璐顺利进了女学,成为皇城女学年纪最小的学生。

第51章

两年后。

呦呦轩。

穿着一身碧绿比甲的丫鬟匆匆忙忙进来,绕过沉香木雕四季如意屏风,见黄花梨如意云纹架子床上的锦被已经掀开,目光一瞥,看到自家姑娘正坐在妆奁前梳妆,身旁由贴身丫鬟香寒伺候着,才笑盈盈过去说道:“姑娘,早膳都准备好了。”

却见坐在玫瑰椅上的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小姑娘穿得一身樱米分色提花褙子,白皙小脸肌肤米分嫩,眉目乌浓眼睫卷翘,目下刚起来不久,水润的大眼睛含着蒙蒙的雾气,乌发轻垂,唇红齿白,当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

香桃直愣愣的看着自家姑娘,其实小姑娘生得再美,日日在身边伺候着,总归会慢慢习惯的,可这两年,她家姑娘从一个稚气活泼的女娃,长成了娇美明艳的少女,虽说容貌是随了夫人徐氏,却又比徐氏美了太多。每日瞧着,都会觉得自家姑娘又变美了些。

边上香寒问道:“姑娘要梳什么发髻?”

坐在玫瑰椅上的小姑娘垂了垂眼睫想了想,外头晨曦投过窗户纸淡淡倾泻,恰好落在小姑娘如玉的脸庞之上,微垂的眼睫登时变成了两把金灿灿的小扇子,随着她微微撅嘴、浅蹙黛眉时缓缓掀动。许久才抬眼,声音绵软说道:“就梳个双螺髻吧。”

尚未及笄的姑娘在发髻上没那么多可以选择的余地,只能梳双螺髻、花苞髻这类的女童发髻。

香寒利索的给自家姑娘熟了一个精致的双螺髻,其梳编法是将发分为两大股,盘结双叠于两顶角,再用发带固定。香寒又在妆奁中取了一支镶南珠珠花的簪子,小巧白皙的耳垂上也戴了一对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

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最鲜嫩的年纪,青葱玉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压根儿就不需要脂米分来装饰。旁人家的姑娘,兴许还要抹个口脂突显气色,可香寒见自家姑娘丰润饱满的小嘴不染自朱,这般娇嫩光泽的颜色,是任何口脂都替代不了的。

香寒问道:“姑娘,还成吗?”

甄宝璐尚未睡醒,眼下被香寒一番捯饬,倒是精神了些。她静静看着螺钿铜镜中少女红润精神的小脸,微微笑着点头道:“嗯。这样就成了。”她还在女学上学呢,不需要精心打扮。

又投过铜镜看到身后静静呆着的香桃,道:“香桃怎么了?”

香桃原本是进来叫自家姑娘用早膳的,这会儿瞧着姑娘微微一笑,越发有些慌神,凑过去笑笑道:“没什么,只是奴婢觉得姑娘模样生得美,奴婢就这么瞧着,一整天不吃饭都成。不是有个词儿形容,叫什么来着…”香桃虽然识字,却不及香寒来的有墨水,便习惯性的抬眼看香寒求助。

香寒笑笑道:“秀色可餐。”

香桃忙道:“对对对,就是秀色可餐。”

甄宝璐道了一句“马屁精”,却也很是受用,嘴角微微翘了翘。

漂亮的小姑娘有自信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儿,再说自从甄宝璐两年前顺利考入女学之后,连老太太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后来甄如松正式当家,甄宝璐身为齐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同长姐甄宝琼在皇城的名声很是响亮。只是甄宝琼早早的定了亲,众人自然将目光偏向这个年纪小、还未定亲的甄六姑娘身上。也因为这个,老太太和徐氏这两年将甄宝璐拘得紧了些,每日大多是在女学和府上两头跑,连亲戚都走动的少了些。

用了早膳,甄宝璐便去了甄宝琼那里。

目下姐妹二人同在女学上学,更是形影不离,感情极好。

甄宝琼还有半年便要结业了,前几日得了风寒,便休息了几日。今儿两姐妹又能一道上学去了,甄宝璐便亲昵的挽着自家姐姐的手道:“姐姐可得注意些,这半年可不能再生病了。”甄宝琼是这一届女学最优秀的学生。

甄宝琼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又见妹妹这般关心自己,反倒自己像妹妹似的。她缓缓侧过头,望着自家妹妹玉蕊娇花般的小脸,笑笑道:“我听娘说,昨儿沈家来提亲了。”

甄宝璐听了,眉头不悦的蹙了起来,说道:“我要等结业了再说亲。”

甄宝琼微微一笑,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的确太有主见,旁的小姑娘若是说起亲事来,定然是羞得不成样子,偏生她半点都不觉得害羞。甄宝琼替妹妹理了理头发,道:“嗯,咱们阿璐一定要慢慢选。”

甄宝璐这才不好意思笑了笑。

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家姐姐,只要一想到这辈子她姐姐在女学表现优秀,结业后又能顺顺利利嫁给宋执,还是天造地设令人羡慕的一对,心里就无比开心。至于她呢?上辈子她没有现在这样的身份和名声,给她说亲的,都是一些破落户,便是连续弦的都有。这辈子她还没及笄,说亲的人就一个个的上门来了。

而昨日那个说亲的沈家公子,正是沈沉鱼的表哥,家世出众,同皇室沾亲带故的,又在白鹭书院上学,眼下到了娶亲的年纪,也算是个香饽饽。

可她却知道上辈子这位沈家公子成亲后风流成性,绝非良配。

她才不要受这种罪呢。

甄宝璐撅了撅嘴,听姐姐一道出府的时候,欲上马车前,便听的身后一阵清脆软糯的声音。

“姐姐,姐姐。”

甄宝璐欲踩上马凳的脚缓缓放了下来,转过头,看着胖墩墩的墨绿团子朝她跑来,这才稍稍弯腰,将小家伙抱个满怀。

胖团子的白皙小脸自她怀里抬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儿含着泪花,可怜兮兮道:“荣哥儿也要去。”

甄宝璐拿这位弟弟没辙。她从小就对他好,这小家伙也从小爱黏着她。旁的孩子,都是最黏娘亲的,偏生她最爱黏着自己。甄宝璐抬手掐了掐弟弟水嫩嫩的胖脸蛋,说道:“那荣哥儿就好好念书,长大一些就去白鹭书院,姐姐念书的地方正好在隔壁。”

荣哥儿道:“可是我现在就要。”

甄宝璐认真道:“下学的时候姐姐给你带香喷喷的糖炒栗子和糖葫芦,你看成不成?”

荣哥儿抿了抿小嘴,仿佛有些动摇了。

甄宝璐拍拍他的头顶,说道:“若是荣哥儿再缠着姐姐,我和你四姐姐上学就要迟到了,倒是夫子会拿尺子打手心的。”

荣哥儿登时长大了嘴,急急忙忙将环在姐姐腰上的胖手放了下来,蹙着眉头着急的不知所措,赶忙挥手催促道:“姐姐赶紧去!”

边上的甄宝琼抿嘴笑了笑。

甄宝璐当真觉得,她家的荣哥儿真是太可爱了,善良又好骗。望着才虚六岁的弟弟,甄宝璐就开始担心,这般的性子,日后怎么娶媳妇儿啊。

甄宝璐略微抬眼,望了一眼站得离自己没那么近的另一个弟弟。看着尚哥儿这张唇红齿白的稚气脸颊,甄宝璐可是不敢将他当荣哥儿那般哄骗。说来也是奇怪,这俩弟弟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时间也不过差了一刻钟左右,可荣哥儿天真烂漫,可爱敦厚,这尚哥儿却是打小老成,不苟言笑的。非但如此,尚哥儿很聪慧,还是尚哥儿三岁的时候,她爹娘发现的,这小家伙,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着这点,老太太和甄如松都对这位长房嫡长子寄予厚望。

甄宝璐自然不会厚此薄彼,问他:“尚哥儿要吃什么?”

尚哥儿淡淡道:“不用。”

荣哥儿虽最见不得哥哥这般同姐姐说话的,不满的朝着甄宝璐道:“以后不用给哥哥带。就给荣哥儿一个人好了。”

甄宝璐哪里会同年幼的弟弟计较,她原本也以为,尚哥儿不喜欢自己,可有一回她发现,她平日里送给尚哥儿的一些小礼物,都被他珍藏着,非常的珍惜。

小家伙是嘴硬心软罢了。

甄宝璐笑笑,也过去轻轻掐了一把尚哥儿的脸颊。

看得边上的甄宝琼怔了怔,赶忙去看尚哥儿的脸色。却见这位弟弟只是蹙了蹙眉,旁的倒没什么,仿佛已经习惯了。可甄宝琼却知道,她这位弟弟是不喜欢人碰触的,而他明面上对阿璐的态度冷冷淡淡,其实心里最喜欢的是这个姐姐。

姐妹俩上了马车,胖墩墩的荣哥儿看着俩姐姐远去的马车,眼眶红红的。再看身旁分明同他一般大,却比他略高一些的哥哥,鼓了鼓腮帮子,稚声稚气的说道:“姐姐最喜欢我。”

尚哥儿淡淡扫了他一眼,看着自家弟弟这张鼓鼓的包子脸,一声不吭,板着小脸走了进去。

到了女学,甄宝璐同姐姐分开,薛宜芳便同往常一般凑了上来,又开始说她家里那位借住了好几年的表姐周娉婷。

薛宜芳比甄宝璐大一岁,甄宝璐提前一年考入女学,正好同薛宜芳成了同窗,两人本就处的好,加上这两年又是邻桌的,感情越发更亲姐妹一样。便是要去如厕,薛宜芳也要拉着她。

这会儿便听薛宜芳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我祖母给她选了好几个家世不错的,她怎么都不答应。我看她就是赖上我大哥了。好在我大哥去了神机营当值,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不然也不晓得这周娉婷会使什么伎俩。”

说起薛让,甄宝璐倒是多了几分关心。

这三年她足不出户,不过大表哥还是会经常给她送东西。去年会试,徐承朗、宋执中了举人,春风得意;而她大表哥却受了伤,错过了会试,伤好之后,也没有再在白鹭书院念书,而是去了神机营谋了一个职位。

每每想起这茬,甄宝璐也觉得有些可惜。大表哥分明比宋执和徐承朗出色得多。

第52章

薛宜芳还在念叨:“都这么些年了,我大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还真好意思,这脸皮可真厚。”

却说那周娉婷虽然是寄人篱下,可这般千里迢迢来投奔安国公府,自然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这些年,周娉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除了读书习字、绣花喂鱼,便是在薛老太太身边伺候着。薛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晓得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可老人家总是心软些,小姑娘寄人篱下,一心想为自己谋个好姻缘,这是人之常情,自然待周娉婷好了些。

老太太待她好,那安国公府阖府上下自然也不敢瞧不起这位表姑娘。

甄宝璐笑着打趣儿道:“你担心外祖母疼周姑娘多过你?”

薛宜芳轻蔑的一笑,说道:“我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岂是外人可以比的?”这一点,薛宜芳很是自信。

薛宜芳容貌生得并不算太出挑,可她自信活泼,平日里爱笑,颇得长辈们的喜欢。而甄宝璐也晓得,那薛老太太最疼爱的还是薛宜芳这个孙女。她淡淡道:“那不就得了。”

“嗳。”薛宜芳用胳膊肘轻轻顶了她一下,继而托着腮帮子说道,“我就是随便念叨几句,才不会同她计较什么。”

这话说的倒是真心,但凡薛宜芳刁蛮一些,那周娉婷这几年又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正说着话呢,学堂内的小姑娘忽的躁动了起来,一个个都跑到窗户边。薛宜芳爱凑热闹,也拉着甄宝璐一道过去:“走,咱们也去瞧瞧。”

甄宝璐没辙,只好起身陪她一道去看。

好在二人的位置正好是临窗,只要起身就行了。

甄宝璐静静立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的树下,徐承朗送妹妹徐绣心过来,而同行的,还有福安县主沈沉鱼。

女学都是小姑娘,虽说毗邻白鹭书院,可到底是男女有别。

这会儿徐承朗送妹妹和沈沉鱼来上学,他生得俊朗儒雅,很是养眼。虽说皇城之人都在传——这长宁侯府的大公子日后定然和福安县主是一对儿的。可二人到现在还没定亲,这让其他芳心暗动的小姑娘抱有一丝希望。

薛宜芳疑惑嘀咕道:“虽说徐公子的确风姿俊秀,可她们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甄宝璐心道:你打小就对着如此出色的大哥二哥,看到徐承朗自然觉得不足为奇了。可其他人,哪家的公子有薛让那般的俊美的?便说是薛谈,也是皇城少见的美男子。

学堂的女学生发出了躁动声。

原来是那徐承朗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今儿徐承朗穿得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子高挑,文质彬彬,脸庞俊朗,狭长的眼眸温温和和,朝着这边一看,的确有种美人回眸一笑的效果。

已经十八岁的男子,自然比当初稳重些,这会儿徐承朗抬眼,看着楼上立着的一排年轻漂亮的姑娘,目光看看落在那身姿最显娇小的小姑娘身上。

徐承朗的目光温和了些。

徐承朗见她也在看自己,遂冲着她微微笑了笑。若说当初小表妹年纪还小,他只当她是妹妹,没有什么心思,那么如今看她亭亭玉立,徐承朗是最明白不过自己的心意的。

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徐承朗想同她说说话,可想着这会儿不是时候,也只得朝着身旁的妹妹道:“我下学的时候再来接你。”

徐绣心有些受宠若惊,今儿她央着大哥送她来女学,不过是为了讨好沈沉鱼。毕竟以徐绣心的资质,凭真本事是断断考不进女学的,最后还是沈沉鱼帮她托的关系,才弄的名额。为此徐绣心很感激沈沉鱼。也很希望沈沉鱼成为她的嫂嫂。

沈沉鱼却是个细心的,哪里没有看出来,徐承朗是在看甄宝璐。

沈沉鱼抬头的时候,甄宝璐已经进去了。

只是每回想到那个容貌越发耀眼的小姑娘,沈沉鱼心里便有些不舒坦——她都是到了年纪才考进的女学,可甄宝璐却是历来进女学年纪最小的姑娘。

而且…

沈沉鱼担忧的看着自己身旁的徐承朗,想着他看那甄宝璐的眼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这个时候,沈沉鱼便恼起她那位不争气的堂兄来了。

她那位堂兄第一眼看到甄宝璐便挪不开步子了,之后便每日在她面前打听甄宝璐的事儿,她虽然不喜欢甄宝璐,却也知道自家堂兄的性子,是个风流的,便想着若是那甄宝璐真嫁给了她堂兄,那日后可有不少苦头吃。这么一来,她也不用担心徐承朗会被那小姑娘迷得团团转,谁料她堂兄去提亲,安国公府竟然拒绝了。

沈沉鱼倒是觉得好笑。

连她堂兄都拒绝,那这甄宝璐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难不成还想当皇后?

送走了徐承朗,沈沉鱼亲自送徐绣心上楼。

这沈沉鱼虽然身份尊贵,可学堂内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出身高贵、千娇百宠的?当下见着沈沉鱼同徐绣心进来,也不过是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毕竟徐绣心的脾气不好,因是走后门进来的缘故,大伙儿都瞧不起来,而她基础差,学起来也很吃力,每回小试都是垫底的。

甄宝璐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瞧着沈沉鱼亲自送徐绣心进来,又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微微颔首朝着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毕竟这女学之中,不讲究身份尊贵,是不需要行礼的。

甄宝璐想着方才徐承朗看自己的眼神,虽然离得远,可她却是最熟悉不过的。

他看她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只要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笑着点头,仿佛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是,这辈子她分明已经同他保持距离了,而且这几年和沈沉鱼走得近,心里哪里还会有她?

甄宝璐微微有些心塞,又有些庆幸。她对着薛宜芳道:“我出去走走。”

薛宜芳只道她要出去解手,倒是体贴道:“要我陪你吗?”

甄宝璐摇头:“不用。”

甄宝璐自然不是出来解手的,只是觉得有些闷,出来散散心罢了。而这女学的后院,环境雅致,很是适合看书。不过这会儿却只是进了一处八角凉亭,拿着准备好的鱼食,撒到池中,看池中的金色鲤鱼竞相争食。

甄宝璐笑了笑,心情也觉得舒坦了许多。正准备出了凉亭回学堂去,却见不远处有人过来了。

甄宝璐一看是个男子,登时止步。

按理说这里是女学,又是后院,男子不该进来的。若非如此,甄宝璐也绝对不会不带丫鬟。

不过这个时候甄宝璐也没时间想这么多,只想法子避一避,便欲退步重新躲到凉亭中。却见不远处的男子已经瞧见了她,正加快步子朝着她走来。

甄宝璐定睛一瞧,才越发觉得困扰,登时蹙起眉头。

过来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着一袭湖蓝直缀,容貌生得周正,浓眉大眼,也算是仪表堂堂。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昨儿才提亲被她爹爹拒绝的沈家二公子沈少瑭,也就是沈沉鱼的堂兄。

沈少瑭早在初见甄宝璐时便对这位小姑娘朝思暮想,又晓得这位甄六姑娘不但容貌绝色,又是个饱读诗书的,家世同他也是匹配,便立马央了家中长辈替他提亲去,未料竟被拒绝了。

沈少瑭平日虽然风流些,可自问对这位甄六姑娘是真心的,当下便斯斯文文的拱手道:“甄六姑娘。”

甄宝璐敷衍的行了礼,又怕在此地同这位沈二公子相见,被别人瞧见了,那可就麻烦了,便急急忙忙准备走了。

沈长瑭今儿本就是来寻甄宝璐的,因着昨日提亲被拒,他可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此刻看着这小姑娘,如云长发,雪嫩皮肤,秀挺的鼻子,红润的小嘴,最美的是那双眼睛,光泽潋滟,水波盈盈。便是洛水女神,也不过如此。

见她欲走,沈长瑭急急道:“甄六姑娘请留步。”

甄宝璐哪里敢留步,自然是拔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