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的小姑娘整个人没入水中,只余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拼命挣扎。如今正值初冬,池水冰冷,情况非常危急。拂冬虽知自家姑娘会凫水,却也耐不住这么冷的天气,她见身旁的俊美冷漠的男子无动于衷,才真的着急起来:“薛公子,六姑娘快不行了…”她颤着声儿,眼睛紧紧盯着水面,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

这个时候,着一袭青绿色锦袍的男子阔步跑了过来,瞧着那池中落水的姑娘,急急问拂冬:“你方才说是谁落水了!”

拂冬自然是认得面前的徐承朗的。她不晓得这位长宁侯府大公子为何会出现,可当下也顾不得这些。当着薛大公子的面儿,她没法改口说是三姑娘,而且以徐公子和六姑娘的交情,肯定会奋不顾身救人的,当下便道:“是六姑娘,六姑娘落水了。”

徐承朗到底也是聪慧之人,若今儿是旁的姑娘落水了,他若要救人也会犹豫一番,毕竟他同人家姑娘有了肌肤之亲,那是要负责的。可这会儿一听是他的小表妹,哪里还会犹豫,当下便不顾一切跳下水去救人。

“阿璐!”

“阿璐!”

徐承朗的水性并不好,可多多少少还是会一些的,眼下情况紧急,他倒是发挥的非常好。徐承朗慌张得不得了。池水冰冷,他一个男子都受不住,一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小表妹落在水中,心里急得不成样子,待将人从水底托起来的时候,才终于看清了怀中姑娘的脸。

徐承朗倏然睁大了眼睛,自然认出了怀里的这个并不是甄宝璐,而是二房的三姑娘甄宝璋。徐承朗当即脑袋嗡的一下,豁然开朗,侧过头去看凉亭中薛让,却见他一副即将要走的架势。

这个时候,徐承朗哪里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怀里的甄宝璋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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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甄宝璐正乖乖巧巧的陪在老太太的身边。

昔日老太太最疼爱甄宝琼和甄宝璋,可自从三年前的事情后,老太太便疏远了甄宝璋,而是对甄宝璐格外疼爱些。而甄宝琼即将要出嫁了,这亲事已经定了,老太太花得心思也少了些,毕竟在她的心里,这孙女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至于这甄宝璐尚未定亲,先两年她一直将她藏着,只让她多多念书充实自己,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便也将这宝贝的小孙女领了出来,给大家伙瞧瞧。

今儿这般热闹的日子,老太太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在场的夫人,家中有正说亲的儿子的,一个个倒是有意无意的打量起这位甄六姑娘来。平日在女学,她们也是听说过的,晓得齐国公府的几位姑娘,个个都是知书达理才华出众的,几位姑娘中,当属长房的两位最为出挑。今儿一瞧,这甄六姑娘在那儿一站,的确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小姑娘生得太漂亮。今儿又是喜庆日子,穿得颜色鲜艳些,更是娇美无双。

好是好,就是长得太美了。

甄宝璐虽然年纪小,可到底是经历过上辈子的,自然晓得老太太的用意,也明白这些夫人们看自己时心里的盘算。她面上含着笑容,心里却是不舒坦的。她又不是萝卜白菜,哪里稀罕她们挑挑拣拣?

甄宝璐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而后唤来香桃:“可瞧见荣哥儿了?”

香桃摇头,道:“奴婢不知。”

甄宝璐暗下蹙眉,只觉得她这胖弟弟做事情当真是不牢靠。她努努嘴,却见祝嬷嬷面色凝重的跑了过来。祝嬷嬷穿着一身秋香色褙子,体型较圆润,上辈子她跟在甄宝璐的身边,日日发愁担忧,瘦的跟竹竿儿似的,这辈子甄宝璐念着祝嬷嬷对自己的不离不弃,便对她好些。操心的事儿少了,自然生得白胖健康。

甄宝璐忙道:“出什么事儿了?”

祝嬷嬷走到甄宝璐的身旁,压低声音道:“姑娘,是三姑娘出事儿了。”

甄宝璐倒是有些奇了,方才她还看到甄宝璋满脸堆笑的模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晓得有多开心呢?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儿啊?

祝嬷嬷继续道:“三姑娘不小心落水了,路过的徐大公子正好出现,将三姑娘救了起来。”

甄宝璋不是个粗心之人,而且身边有丫鬟陪着,怎么会突然落水?而且,怎么会恰好是徐承朗救了她?甄宝璐不是个傻的,这种落水的戏码,她也不知听说过一回。落水救人,势必要肌肤相亲,姑娘家浑身湿漉漉的,被一个男子贴着身子救上来,自然是哪里都抱过了,便是捡回一条小命,这清白也是毁了。

她晓得徐承朗的性子,就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好。这回明摆着是坑他的,他竟然还去救。真是太蠢了!

虽说这辈子她离徐承朗远远的,不会想着再嫁给他。可上辈子他对她的好,是没得说的。就算是身为表妹,她也不希望自己的表哥被人这般设计。

她轻垂眼帘,问道:“徐表哥没事儿吧?”

祝嬷嬷晓得姑娘关心徐承朗,说道:“这会儿徐公子正在客房休息。”

这大冷天的,落水可是不得了的事儿。

甄宝璐正犹豫不知该不该过去,恰好看到甄宝琼过来了。她走了过去,对着自家姐姐道:“姐姐,三姐姐和徐表哥的事情,姐姐听说了吗?”

那梅园虽然人少,可甄宝琼也是听说了的,她道:“娘已经过去了,咱们也一道去看看吧。”

这倒是正合了甄宝璐的意,点点头道:“嗯,好。”

而二房这边,甄宝璋落水受了凉,泡了热水澡,这会儿才苍白着脸躺在榻上,身上严严实实盖着锦被。方才落水,起初是装的,可后面却是真的溺水了。甄宝璋一双眼儿通红,这般脆弱的模样,看得程氏很是心疼。

程氏说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娘处理。”

甄宝璋是看清救自己的人的,并不是薛让,而是徐承朗。先前她的确爱慕过徐承朗,可这会儿她的一颗心都落在薛大公子身上,哪里还喜欢这个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徐公子?甄宝璋委屈的落泪,说道:“娘,女儿…女儿不喜欢徐公子。”

事情出了岔子,程氏的确吓了一大跳,可细听之后,晓得是徐承朗救了她闺女,程氏当即松了一口气。也算是运气了。

眼下听着甄宝璋这般说,程氏狠狠斥责道:“我看你真是糊涂了,徐公子哪里不好?”

这时甄宝璋没有半分昔日的高傲,显得相当的脆弱,她嗫嚅道:“可是…”

程氏说道:“没有什么可是。今儿徐公子救了你,咱们理当感谢。可你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里能随便让人抱了去?你同徐公子有了肢体接触,在场的丫鬟都是看到的。徐公子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子,眼下还未说亲,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就该娶你才是。”程氏心里想的很明白,她闺女既然嫁不了薛让,那这徐承朗,她定然要牢牢抓住。

程氏安抚好了甄宝璋,便打算去徐承朗休息的客房。

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前来探望的甄宝琼甄宝璐。程氏只道:“璋儿身子无碍,现下已经休息了,你们不用太担心。”又问了二人可有去看徐公子,晓得没去,便笑笑道,“那正好,我正想去好好谢谢徐公子呢,咱们一块儿过去吧。”

甄宝璐是不想来二房这边的,可她姐姐心善,她只好陪她一道来了。这会儿瞧着程氏这般微微笑的模样,哪像个担心闺女的母亲?不过甄宝璐心里也清楚,她这般巴巴的想去谢徐承朗,不过是想让她徐表哥给甄宝璋一个“交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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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徐承朗已经换好了衣裳,一头墨发也披散着,儒雅俊秀的脸比起平日略显苍白,。连唇色也隐隐发紫。

庄氏看到儿子这般,心疼的不成样子,忍不住斥责道:“你真是糊涂,这种伎俩你又不是没遇到过,怎么今儿…今儿就犯糊涂了呢?”

庄氏知道儿子抢手,素来对这种事情格外的留心,而徐承朗也是个聪明的,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栽过跟头。

犯糊涂?

徐承朗静静抿唇。

想起池中挣扎的那一抹芙蓉色身影,他到此刻还心有余悸。他素来遇事冷静,今日之所以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就是因为他以为落水的是阿璐。

徐承朗淡淡说道:“娘,儿子不能见死不救。”

庄氏叹了一声,说道:“罢了,今日这事儿你也当是吃了个教训,娘会替你想法子的。你且好生休息,这水那么凉,若是寒气入侵,到时候可就麻烦了。”说着又催促嬷嬷,“怎么姜汤还没送过来,你再去催催?”

身后的嬷嬷领命,转身出了房间。之后有丫鬟进来,朝着庄氏道:“夫人,甄二夫人同四姑娘六姑娘一道过来看大公子了。”

一听是程氏,庄氏冷哼一声,讽刺道:“来的还真快。”她轻轻拍着徐承朗的手背,安抚道,“娘先出去,你好生歇息。”

徐承朗面色温和的点头。

甄宝璐姐妹二人随程氏一道过来,瞧见庄氏出来的时候,见程氏忙迎上前去:“徐夫人,今儿我家璋儿的事都亏了徐公子,不晓得徐公子现在如何了?”

庄氏一身遍地金如意纹妆花褙子,梳着倭堕髻,很是端庄贵气。只是看程氏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她淡淡道:“我家承朗素来心善,今儿不过举手之劳,甄二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程氏见庄氏这副高冷模样,心里早就骂了百八十遍了,可到底还是忍住了,面上盈盈带笑很是客气,又晓得这些事情当着甄宝琼姐妹俩的面儿不好说,一时便想着该如何开口。

而甄宝璐也不想同程氏待在一块儿,便对着庄氏道:“舅母,我能和姐姐一道进去看看徐表哥吗?”

庄氏也打算同程氏敞开了说,当下便应道:“也好。”

待甄宝璐姐妹二人进去的时候,庄氏才对着程氏冷冷一笑道:“甄二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儿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心里什么打算,我也是一清二楚的,咱们承朗是绝对不会娶你家女儿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甄宝璐不想听,可庄氏说的字字铿锵,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她略微蹙眉,随姐姐一道进去后,才见一抹颀长高挑的身影立在窗前。

翠玉般的衣袍绣着莲花纹路,衬得他恍若挺竹,墨发静静垂下,便是一个背影,就能感受到他的温润雅致。

到底是她上辈子看上的男子…

徐承朗缓缓转身,看着进来的姐妹二人,眉目一柔,才叫道:“琼表妹,璐表妹。”

到底是甄宝璐同长宁侯府的关系亲近些,这会儿也是甄宝璐开的口:“我同姐姐来看看你。”她笑容得体又疏远,细细打量这位徐表哥的脸色,的确有些不好看。她也是清楚的,徐承朗水性并不好。

徐承朗倒是客客气气,走到二人面前,招呼道:“坐吧。”

不过是过来看看他,甄宝璐并没有久留的打算,当下就摇头道:“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瞧瞧,不打扰徐表哥休息了。”虽然眼下不是孤男寡女,可待的久了总归有些不好。她出于礼貌和关心,过来探望过了,便可以了。总说是在齐国公府出的事儿,她没道理不过来探望。

这个时候,徐承朗的小厮进来,说道:“公子,薛大公子过来看您了。”

徐承朗脸色一沉,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缓缓道:“…请他进来。”

第68章

甄宝璐倒是不知道她大表哥和徐承朗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毕竟她了解她大表哥的性子,不是那种会热心肠过来探望的,这会儿她大表哥回来,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

待她瞧着那秀颀俊逸的身姿出现时,先是抬眼瞅了瞅,而后忽然有些心虚,朝着自家姐姐的身旁靠了靠,没有去看他。

不过一想到,她只是上辈子喜欢徐承朗罢了。她大表哥又不知道!

当下便弯了弯唇,很是有底气的挺直了腰板。

徐承朗瞧着进来的薛让,心里恼火,可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弯唇一笑道:“薛兄有心了。”徐承朗是个性子温和的,平日里笑容和煦,这会儿这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其实也不怪徐承朗,换做旁人,发生这种事情,哪里还能给薛让好脸色看?

甄宝琼同甄宝璐一道喊了人,之后甄宝琼才道:“徐表哥,薛表哥,你们先聊,我先同阿璐出去了。”

徐承朗虽然想告诉小表妹事情的真相,可这会儿甄宝琼在场,他也不好说,只点点头道:“嗯。”而后又微微笑着看了一眼甄宝璐。

甄宝璐见徐承朗在看自己,也便莞尔一笑,觉得他这般看着自己,自己不说话不好,便客客气气道:“徐表哥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徐承朗打量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薛让,继续冲着甄宝璐笑:“嗯,多谢璐表妹关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俩表妹都出去了,徐承朗才有些控制不住,白玉般的脸色一沉,启唇道:“薛兄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他到底是个饱读诗书的,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性子极好,即便是遇着今儿这种状况,还能沉得住气让对方先开口。

薛让倒是说了。

见他眉目清朗,不急不缓道:“徐公子水性不错,在下佩服。”

徐承朗再如何的好脾气,这会儿也气得差点吐血,走近一步,怒目相视道:“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局,晓得落水的人并不是阿璐,为何不拦着我,眼睁睁看着我下水救人?薛让,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那会儿他好奇,瞧着那丫鬟领他梅园,担心他见的人是阿璐,所以才忍不住一道跟去,所以才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阿璐,并没有怀疑那丫鬟的话。

可是,既然那甄宝璋让丫鬟请得人是薛让,那今儿这场局,也是为薛让设的。

薛让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徐公子,难得被气成这般,倒是淡淡勾了勾唇。他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窗户边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插着的一株金桂,说道:“徐公子多想了。”

徐承朗哪里会信。

他笑着走了过去,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对阿璐的心思。你今日这样做,就不怕我告诉阿璐?阿璐若是晓得你这般陷害我,你觉得她会怎么想你?”他顿了顿,继续说,“又或者,我也可以这样说——今日我救甄三姑娘,是因为当时我以为是阿璐。我将此事告诉阿璐,阿璐知晓我今日此举是为了她,她心里肯定会感动。而你呢,你这个平日里护着她的表哥,却见死不救!”

薛让淡淡道:“徐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不识水性罢了。”他说着,侧头看向面前的徐承朗,“…若是你要同她说,便去说好了。我倒是想看看,阿璐的心到底向着谁。”

·

这边,庄氏和程氏还在争吵。

庄氏的态度很明确,坚决不会同意让徐承朗娶甄宝璋的。瞧着程氏这般不依不饶,便道:“那也成,你若是执意要将你女儿贴过来,那我家承朗也可以收了。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即便没有发生今日这种事情,这甄三姑娘也只能从偏门进。”

程氏为了女儿一直忍着庄氏的态度,却没想到这庄氏平日里和和善善的,却是个如此强势的性子。

从偏门进,那不是叫她女儿为妾吗!

程氏便是再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悉心教导的女儿当妾室的。她气得胸前一起一伏,道:“徐夫人,你别欺人太甚!”

庄氏笑了笑。

能使出这种下作法子的,她打从心里瞧不起这对母女,若说先前她对甄宝璋还是有几分欣赏的,那么此刻便一丝一毫都不存在了。她之前不喜欢甄宝璐,只觉得那丫头一直缠着她的儿子,怕是她儿子这辈子都要被缠着了,可人家小姑娘好歹知羞,长大了便知姑娘家的矜持,再也不会随便缠着表哥。可这甄宝璋呢?说起来还虚长两岁呢?

庄氏正色道:“甄二夫人也明白,我家承朗和福安县主的关系,那是青梅竹马的。虽说二人尚未定亲,可长公主已经同我提过好多次,非常欣赏我家承朗…”她顿了顿,一脸高傲道,“莫不是,甄二夫人想和长公主抢女婿?”

程氏原本打算不依不饶,毕竟这事关乎她女儿的终身。若是闹开了,老太太也会替她女儿做主。以两家人的关系,最后势必要长宁侯府先妥协的。可她倒是忘了,这徐承朗没有定亲,却有个福安县主对他倾心。

福安县主沈沉鱼,可是晋阳长公主的爱女,当今宣和帝的亲外甥女。

程氏脸色变了变,晓得今儿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她心里气,一时也不再忍着,朝着庄氏道:“我家璋儿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当妾室的!”说着,便摔门而出。

甄宝璐和姐姐一道出来,刚走到这边,便听到里头程氏说的这句话,之后便看着程氏疾步出来,脸色铁青铁青,一副气得发慌的样子。

甄宝璐瞧着,倒是开心的翘了翘嘴角,心里有些痛快。

只觉得她这二婶婶的确是自作自受。平日里分明将姿态摆的这般高,而甄宝璋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这回却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她晓得自己这位徐表哥抢手,可再如何,也应当有姑娘家的矜持。

这个时候,她看这位昔日不喜欢的舅母,也顺眼了几分。

甄宝琼看着自家妹妹这样儿,便道:“成了。瞧你高兴的。”

甄宝璐才不管,直接说道:“今儿二婶婶的确太过分了,看着她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我心里高兴。”

甄宝琼对程氏倒是没有这么多的成见,也不晓得妹妹为何不喜欢程氏,可今日这种事情,的确太过了,而且还是她家二哥成亲的日子,闹成这样,实在是不应该。想到方才热热闹闹的动静,甄宝琼道:“新娘子应当快进门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甄宝璐想到了什么,眨了眨大眼睛,冲着姐姐道:“你先去,我待会儿再过去。”

甄宝琼疑惑。甄宝璐怕被这玲珑心的姐姐看出来,忙轻轻推着她,语气娇娇道:“好了,我马上就过去,姐姐你赶紧去吧,去瞧瞧二嫂嫂美不美。”

甄宝琼笑了起来。她拿这位妹妹没办法,妥协道:“成,那我先过去了。”

甄宝璐乖乖点头,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消失了,才静静站在树下。

…等人。

外面冷,甄宝璐爱美穿得不多,不过她生得活泼健康,倒是不觉得怎么冷。只是她自个儿不觉得冷,边上的香寒却是担忧:“姑娘,咱们还是过去吧?瞧你小脸都冻成这样了。”

甄宝璐紧张的摸了摸脸,问道:“冻成什么样了?”

香寒噗嗤一笑,道:“姑娘美着呢。”她心思聪慧,自然能猜到,便说道,“奴婢给姑娘去拿件披风。”

甄宝璐笑笑道:“嗯,你去拿吧。”

她笑盈盈看着香寒去拿披风,含笑的大眼睛才朝着客房那儿瞧了一眼,果真,不一会儿,便见那高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了。

她笑了笑,然后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鞋背。今儿她穿得是一双浅粉色乳烟缎攒珠绣鞋,鞋尖缀着圆润透亮的珍珠。自打爹爹袭爵之后,她吃的穿的比小时候还要好,爹爹喜欢对她好,她也素来不会亏待自己,想如何享受便如何享受。她娘亲说过几次,大抵是怕她在家里奢侈挥霍惯了,以后嫁人日子可就难过了,可她爹爹却说,会给她攒够她两辈子开销的嫁妆。所以,她不贪恋权贵,夫家只要日子过得去,有了她的嫁妆,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攒珠绣鞋前忽然出现一双玄色锦靴,鞋尖对鞋尖,慢慢靠近。她弯了弯唇,才仰起头看他:“大表哥。”

薛让的表情非常的温和,低低的“嗯”了一声,漆黑的眼眸看着她:“怎么在这儿?”

她当然不好说是刻意在等他的,只嘀咕道:“我有些冷,让香寒替我拿披风去了,我在这里等她。”而后才问道,“大表哥,你何时同徐表哥的关系这般好?”

这会儿是在外面,薛让斯斯文文的,待她如昔日没有两样。若非甄宝璐见识过他私下的模样,也是想不到,他竟然会喜欢她。

薛让想着方才徐承朗的话,静静看着面前精心打扮的小姑娘,瞧着她红润润的唇,光是这么站着,便能闻到她身上的甜香,还有唇上一股淡淡的葡萄味儿。

他瞧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便说道:“方才的事,我其实也在场。”这件事情不是秘密,她总会知道的,与其别人告诉她,不如他自己说。

甄宝璐却是有些惊讶,之后又听他说自己不懂水性,当下拧起眉头责备道:“你若是会凫水,难不成就下去救人了?”

她徐表哥是老好人,她可不希望她大表哥也成为老好人,意外和刻意,一码归一码,可今儿这事这么明显,犯糊涂实在是不应该。

薛让笑笑,没想到她这么激动,说道:“不会,我晓得分寸。而且徐公子比我热心肠很多,轮不到我。”

甄宝璐点点头,又道:“那…如果今儿落水的是我呢?”

他不会水,就只能让徐承朗去救她了。甄宝璐稍稍蹙眉。

薛让道:“我会立刻跳下去。”

甄宝璐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笑盈盈嘲笑他:“你又不会水。”不会水,逞什么英雄啊?而且她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她这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怎么可能这般不小心落水呢?

却听他声音清润道:“…想着救你就会了。”

甄宝璐脸颊烫了烫,有些受不住。她翘了翘嘴角,攥着自己的手指头,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却又想道:幸亏她二婶婶盯上的女婿不是大表哥。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毕竟这种事情非常常见。她抬头看他,小脸很是严肃:“徐表哥的事情,你今儿既然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再要说的了。只是你日后若是碰着这种事情,多留一个心眼儿,别像今日的徐表哥这般。”

薛让从善如流,道:“嗯,我知道。”顿了顿,又像模像样的说道,“徐公子就是太热心肠了。”

可不是嘛。甄宝璐非常赞同的点头。

她最受不住徐承朗这一点,对谁都好,所以今儿才会这般,稀里糊涂就跳下水救人了,差点就让她二婶婶给得逞了。

第69章

见薛让这般听话,甄宝璐也放心了些。

撇去其他姑娘不说,安国公府内便有一个垂涎他许久的表姑娘周娉婷。若是她大表哥也和徐承朗那般热心肠,那倘若周娉婷使了这一计,就能如愿嫁给大表哥了。

这可不成。

香寒拿着披风便过来了,看着树下静静站着的二人,当真觉得美得像幅画似的。她走近些,才轻轻咳了几声。

甄宝璐一听动静,当下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过来的香寒,耳根子红了红。

香寒拿了一件樱红色锦上添花云锦披风,样式新颖又喜庆。她过去,先是朝着薛让行了礼,而后准备将披风给自家姑娘披上,刚抬手,却听得身旁男子道:“我来吧。”

她还没应下,那一双修长的大手便横了过来,拿过她手上的披风。

甄宝璐没想这么多。薛让待她好,小时候她经常这般照顾她。这种小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里。可这会儿,那披风包裹着她的身子,将寒风挡住。披风上绣着极精致的花纹,花朵栩栩如生,她略略低头,眼前便是那双骨节匀称的大手。

他系披风的动作并不熟练,可见不常做。不过她能看出,他正努力将这件小事做好。

姑娘家的心思敏感,有时候送漂亮首饰衣裳,虽然合心意,可到底没有新意,也不大能打动人。往往一件极细小的事情,会忽然触碰到姑娘家最细腻的心思。甄宝璐笑了笑。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举止,她非常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