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如松只道闺女同薛宜芳的关系好,自然也没有怀疑。

他侧头看着闺女,道:“那好,爹爹便带你去。”

甄宝璐笑盈盈道:“谢谢爹爹。”

徐氏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女,弯唇笑了笑,问道:“那琼儿去吗?”

甄如松顿了顿,看了一眼徐氏,道:“琼儿过了年便要出嫁了,若是出去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不吉利了。”眼下之意便是只带甄宝璐一个人的意思。

甄宝琼听了倒是没什么,点头道:“是呀,而且外面这么冷,我怕自己会受不住。”甄宝琼的身子骨娇弱些,这回去的是玉峰山皇家的狩猎场,白雪皑皑的,待久了姑娘家的身子骨会受不了。

徐氏点点头:“也是。”

甄宝琼虽然自己不去,可心里到底是念着妹妹的。去玉峰山狩猎的前一晚,便亲自给妹妹收拾御寒的衣裳,立在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衣柜前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好半天。

甄宝璐虽听姐姐的话,却也架不住姐姐要将她包成粽子的架势,忙将站在衣柜前收拾衣裳的姐姐拉了过来,道:“姐姐你放心好了,有香寒香桃和祝嬷嬷她们照顾我,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甄宝琼哪里都担心,道:“那你可记着了,不许乱跑。”

甄宝璐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乖乖听话不乱跑。

·

出发的这一日,甄宝璐穿了一件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外面裹着一身杏红镶边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脑袋上戴着雪白毛绒绒的兔儿卧,很是娇美活泼。

长房只去了甄宝璐一个姑娘。毕竟甄宝琼将要出嫁不好再去,而尚哥儿荣哥儿俩小家伙年纪还小,这么一来,便只剩下甄宝璐了。可甄如松平日里帮衬三房,今儿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将二房的甄景锐和甄宝玥也带上了。

甄如松这般帮着三房,那二房的程氏心里自然也有些想法,便去了甄如松那边提了好几回,好说歹说,这才将甄宝璋也一道带上了。

程氏清楚,这回是个好机会,她女儿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甄宝璐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她爹爹身为一家之主,做事情不能做的太绝了。这样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不过她不喜和甄宝璋同辆马车,出发的时候,便主动选择和二嫂明薇一辆马车,而甄宝璋和甄宝玥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明薇是个聪明人,虽然刚嫁进齐国公府,却也晓得这齐国公最宝贝的是这位六姑娘,而且齐国公对三房的照顾,她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再说了,这位六姑娘聪慧美貌,性子直率,便是没有那层关系,她也愿意和她交好的,当下便由夫君扶着上了马车。

甄宝璐瞧着她甄景锐对妻子这般温柔体贴,也是忍不住打趣儿,笑笑道:“二哥待二嫂嫂真好。”新婚燕尔最是甜蜜,也难怪了。

明薇脸颊也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未出嫁的姑娘哪里晓得这些。本就是新婚,这几日甄景锐又不用当值,小夫妻俩晚上自然是腻歪。明薇出身将门世家,可身子骨到底娇弱,哪里耐得住这刚尝鲜的男人每晚横冲直撞的索求。因着她身子稍稍有些不适,那男人自然伏低做小越发体贴的哄着她了。

明薇望着身旁这个异常美貌的小姑娘,便是身为女子,见着也是挪不开眼。这小姑子过年便十四了,她还真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个有福气的男子能娶到她?

这头姑嫂二人相谈甚欢,而后面的马车内,甄宝璋和甄宝玥也说着话。

甄宝玥是相信甄宝璋的,见甄宝璋这一月瘦了一大圈,蹙着柳眉甚是心疼道:“三姐姐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你瞧瞧,都这么瘦了。”

甄宝玥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可落在甄宝璋的眼里,却不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她衣裳穿得厚,脸颊却苍白的很。她看着面前这甄宝玥,这甄宝玥平日里和甄宝璐的关系虽然不好,可她大伯到底还是照顾三房,有什么好事每回都惦记着三房。而她呢?这回却是因为她娘亲去说了好几回,才勉强带她出来的。

先前她心里只恨着甄宝璐,这会儿却是连这甄宝玥都恼上了。

甄宝璋面上不显,微微一笑道:“多些五妹妹关心,我没事。”

甄宝玥见她强颜欢笑,心里甚是心疼,一时便也乖乖的,不敢去打扰她了,只让她好好休息。

大周虽然重文轻武,可这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猎却是历来都有的。想当初宣和帝也是众皇子中极出挑的一个,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现如今却是沉迷女色,哪里还能弯弓射箭?不过是开场的时候意思意思,之后便由年轻人出风头去了。

甄宝璐随明薇一道下了马车,二人同众人迎接宣和帝,行跪拜之礼后便能自由活动了。

去年冬猎,夺魁的是二皇子静王。如此,在场的小姑娘们,看到宣和帝身旁立着的静王时,眼睛也时不时瞄了过去。

静王尚未成亲。有传言便说,这回冬猎宣和帝有意让静王挑选王妃。而受邀前来的姑娘们,哪个不是出身名门身份显贵的?倘若有幸当上静王妃,那这身份更是尊贵的不用说了,在者,日后静王若能登基,那便是当皇后也是可能的。

这静王生得高高瘦瘦,面颊带笑,也算是俊朗亲和,难怪能讨宣和帝的宠爱。不过甄宝璐对静王倒是不感兴趣,更吸引她的是站在静王身边着一袭墨色劲装的男子——他眉目清冷,个头比高大的静王还要高出半个,容貌更是俊美无双,便是静王的身份再尊贵,也有不少小姑娘偷偷打量他。

甄宝璐瞧着越发耀眼的薛让,心下又是自豪,又稍稍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先前觉得他身为安国公府的嫡长子,却不受宠爱,可到底是个踏实能干的。每回她瞧见他便觉得安心,是个极疼她的哥哥。可如今,他却越来越展现锋芒了。

甄宝璐翘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略微低头,也不再去看他了,自然也错过了他看过她的眼神。

薛让一眼便找到了她。在场的姑娘虽然多,一个个穿红戴绿颜色鲜艳,可他要找到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见她低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薛让的眉目忽的柔和了些。她到底还是来了。

男子们一道去狩猎,小姑娘便三三两两的聚拢起来聊天儿。这皇城的贵族圈子说大不大,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一些人。甄宝璐大多在女学见过,平日里也出席过不少生辰宴和赏花宴,彼此都是打过招呼的。

齐国公府在皇城贵族圈子里的地位算是上流,自然也有许多小姑娘朝着甄宝璐围拢起来。

不过大部分却是围在沈沉鱼那边。

也难怪沈沉鱼这般受欢迎。她的娘亲是晋阳长公主,宣和帝待她又好,加上宣和帝没有公主,沈沉鱼这位县主便有了公主的待遇。

甄宝璐看了看。

沈沉鱼的穿着一如既往的高贵大方,最惹眼的便是她身上的披风。见那雪白披风不染纤尘却隐隐泛着光泽,有眼力的小姑娘自然看出来了,这是极难得的胧雪锦。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皇家才能享用的,可见宣和帝对她的疼爱。

只是目光朝着甄宝璐看来的时候,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挪了开来。

甄宝璐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她何时招惹过沈沉鱼了?她心下琢磨了一番,觉得这段日子自己同沈沉鱼并无任何交集。她正暗下蹙眉,薛宜芳却是欢快的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阿璐,你怎么在这儿呢?”

甄宝璐瞧着面前的薛宜芳,笑笑道:“宜芳,我也正想过去找你呢。”

薛宜芳这便挽着甄宝璐的手,道:“那刚好,咱们去那边瞧瞧吧。”

甄宝璐自然喜欢和薛宜芳待在一起。这时候,却听薛宜芳轻轻“嗳”了一声,小声道:“阿璐,你看。”

甄宝璐不知薛宜芳让她看什么,便转过头去——

却见不远处,薛宜蓉和周娉婷正欲和过来的薛让说话,薛让面色淡淡,并未多说什么。虽说薛让待周娉婷的态度冷淡,可甄宝璐看着还真有些不舒服,小眉头登时便蹙了起来。

薛宜芳道:“我这位周表姐原本没资格来的,只是也不晓得给我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让爹爹带她来的。”薛宜芳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周娉婷,这会儿除却不满之外,也是想稍稍敲打一下甄宝璐,让她瞧瞧她大哥也是极抢手的,得牢牢握住才成。

甄宝璐淡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可薛让却是过来了。他正要进林子一道狩猎,先前已经有好些公子哥儿进去了,他算是晚的。这回就是过来问她们要什么。

薛宜芳晓得自个儿是沾了甄宝璐的光,歪着脑袋道:“大哥给我猎只兔子就成了,可记住了,要活的。”

薛让应下,黑眸看向甄宝璐,问:“璐表妹呢?”

甄宝璐心里有些闷闷的,想着下回得再好好同他说说让他少出些风头,这会儿当着薛宜芳的面,自然笑笑道:“不用了…”顿了顿又道,“大表哥你小心些就成了。”她不要什么兔子,他平平安安的就成。

薛让很是受用,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舒展,这便离开了。

这厢周娉婷瞧着薛让又对她不理不睬,虽然难受,却也是习惯了,可又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薛让对甄宝璐这般好,心里的滋味儿越发难受的些。连薛宜蓉都看出来了,小声说道:“娉婷,你瞧瞧,我这位堂兄的心根本就是石头做的,捂不热,你过了年,便又涨一岁了…”

薛宜蓉也是好心。虽然她有时候瞧不起这位表妹,可她对自己的好她是记在心里的。晓得她喜欢她这位堂兄,也支持她。可这么多年了,她堂兄正眼都没有看过她,这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姑娘家的,心里有个惦记的人没什么,可总不能一直糊涂下去。

周娉婷看了一眼那位美貌无双的甄六姑娘,瞧着她身上穿的戴的,又看看自个儿的,登时一阵黯然,对着薛宜蓉道:“谢谢蓉表姐。”

甄宝璐虽然没有说,可她知道,她这位大表哥但凡有些心思,都会猎一只可爱的小动物给她的。她不像薛宜芳那般有耐心养兔子,心里倒是希望他能给自己猎只狐狸,最好是雪白的白狐,正好可以做围脖。

不过——

待到头一日狩猎结束的时候,那薛让的确让小厮送东西过来了,不过送的倒不是她想要的白狐,而是一只可怜兮兮又胆小的小鹿。

香寒香桃围着小鹿稀罕的不得了,甄宝璐瞅着这小家伙,也笑了笑,对着送小鹿过来的小厮道:“替我谢谢大表哥。”

甄宝璐也觉得这小鹿可爱,可她却是没这个心思养的。

瞧着这只小鹿,只想到了上回尝过的鹿肉。心里想着:这小鹿到底是薛让送的,她不好随便宰了,得同他说一声才成。

累了一日,大家伙儿自然各自休息去了。

玉峰山的别苑虽是为皇家所建,可甄宝璐平日在府上被甄如松当成公主娇养着,倒是觉得这别苑的客房睡得有些不舒服,譬如这拔步床不够大,不像她府上那般能滚来滚去,被子也不够柔软,连这屋内的味道她都不喜欢。

香寒却道:“姑娘将就将就吧。”在外头不比在府上,哪里能样样都称心如愿。

明早还要早起,便是再不习惯,甄宝璐也只能洗洗睡了。

起初她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到了后来,迷迷糊糊间,忽然闻到一股极好闻的香味,之后才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香寒香桃在外面准备早膳,祝嬷嬷进去叫她家姑娘。祝嬷嬷晓得她家姑娘喜欢赖床,特别是冬日,尤为爱睡。她嘴角一弯,眉梢带着笑意,轻轻唤道:“姑娘,姑娘…”

唤了几声,还没动静,祝嬷嬷这才伸手撩起床帐。

外面的香寒和香桃忽然听到里面祝嬷嬷大声呼叫,急急忙忙走了进去,却见祝嬷嬷颤着手立在拔步床边,惨白着一张脸。

见榻上云丝锦被已经掀起,空空荡荡,本该躺在榻上安睡的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第72章

甄宝璐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失踪的消息不宜声张,不然便是寻回了人,这名声也坏了。他只说闺女身子不适,需要他照顾。甄如松宠爱女儿的名声在皇城也是无人不知的,这么一来,自然没人会怀疑。

甄如松面上淡定,心里已然着急的不得了。他进屋看了看撩起床帐的拔步床,如今上头只余锦被绣枕。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甄如松转过头,看向来人,眼睛一亮。

“承朗,让哥儿。”

徐承朗俊脸微沉,拱手道:“贸然闯入表妹闺房,请恕侄儿无礼。”

这个时候,甄如松哪里会计较这些。不过他也诧异,他这俩侄儿的消息竟然这般灵通。他道:“不碍事,你们也是好心。”

薛让却是眉宇冰冷,他朝着床榻看了一眼,问道:“姑父,不知是何时发现表妹不见的?”

边上红着眼圈的香桃倒是开口了:“昨儿姑娘睡得不舒服,很晚才睡着的。寅正时分奴婢还过来伺候姑娘去净室,今早奴婢和香寒姐姐在外面准备好早膳,祝嬷嬷进去叫姑娘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姑娘不见了。”香桃胆子小,说着便哭了起来,“都说这玉峰山有野兽,咱们姑娘是不是被野兽给…”

“胡说!”

甄如松当即呵斥一声,心下也是害怕。

薛让也道:“不会的。”他细细想着香寒的话,走到稍稍敞开着的窗户边,问道,“这窗户一直开着吗?”

祝嬷嬷仿佛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道:“老奴进来的时候,这窗户便已经开着了。”

香寒却说:“姑娘怕冷,这窗户是奴婢亲自关的,除非晚上姑娘自个儿起来开的窗户。”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薛让朝着窗外看去,见外头一片白雪茫茫。雪还在下,即便是有什么踪迹,也早就掩盖不见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而后低头,注意到窗户边遗留下来的粉末。他用指腹轻蘸,凑到鼻端嗅了嗅。

甄如松也走了过来,道:“这是…”他登时睁大了眼睛,“竟然用这种龌龊手段!”事到如今,甄如松自然知道,他这闺女是被人用迷香迷晕给带走的。

薛让眉宇清冷,这才翻身出了窗户。

徐承朗心中焦急,望着翻窗出去的薛让,转身对着甄如松道:“侄儿也去找璐表妹。”

·

甄宝璐原本觉得昏昏沉沉,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待感觉到自己从高处滚落,身上摔得疼痛不堪,才强撑着睁大了眼睛。

她分明睡在客房的床上,如今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耳畔仿佛还有马儿嘶叫声。

她侧过头,看着那匹棕色的马儿越跑越远,嘚嘚嘚,直到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甄宝璐深吸了一口气,四肢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她身上只穿着寝衣,因为别苑有些冷,晚上入眠才穿了一套厚实些的。可再厚实,也只是寝衣罢了。

甄宝璐冻得打了一个哆嗦,看着远去的马儿和落在地上的布条,已经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被人用布条绑在马背上,一直到了这里,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甄宝璐撑着双手坐了起来,朝着四周看了看,可此处全是白茫茫的积雪和树木,她认不出这里是哪儿。甄宝璐这才害怕了起来。上辈子她虽然过得辛苦,可到底也没受过这种罪,这辈子她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爹爹和弟弟们都在,可她却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究竟是谁要害她?

甄宝璐细细想着。想到了甄宝璋,可她知道,这里是皇家别苑,甄宝璋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那么…

甄宝璐冻得发紫的唇瓣微微翕了翕,心里大抵已经猜到了。她用力抱住自己的身体,可外面这样冷,她若是不回去,迟早会冻死在这里。

还真是狠毒,这般将她迷晕绑在马上,又是这样的天气,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山上,她一个姑娘家,就算不冻死,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下来,大抵也会命丧马蹄之下。

她倒是运气稍微好些,动了动身子,没有摔倒的地方,只是手脚蹭破了皮,流了血,天儿冷,伤口处很快就被冻得结痂了。

甄宝璐哆嗦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晓得她若是这般等着别人来寻她,迟早会被活活冻死的,当下便起身走了几步。虽然冷,可好在还是能慢慢前进的。只是她不晓得自己在那儿。

她记得寅正的时候自己还在房里,如今天都已经亮了,想来离别苑也是有一定距离了。可这个时候,祝嬷嬷和香寒她们也一定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告诉爹爹来寻她的。下雪天最不好寻人,什么痕迹,雪一覆盖便通通看不到了,她爹爹便是担心她担心的要命,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找她。

甄宝璐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这回真的死了,那这辈子她也没好好孝顺爹爹,她和她娘亲的感情虽然疏远了,可她到底是她的娘亲,她也应该稍稍对她好些。还有姐姐,她若是就这么死了,这回她姐姐的亲事又要延迟了。她还没看着尚哥儿和荣哥儿长大,还没看见他俩娶媳妇儿呢…

甄宝璐想着这些,便能多一份意志力坚持下去。

还有,还有她自己呢。

她这辈子只想嫁一个踏实顾家的夫君,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亲事都没定呢。薛让喜欢她,她也渐渐的开始不排斥他,心里也有些在意他的。她若是死了,薛让肯定会难过,可过不了多久,也应当会成亲罢。那周娉婷一直赖着他,迟迟不嫁,若是她走了,岂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愿?便是没有周娉婷,还有那个害她的人。

甄宝璐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她信爹爹的本事,也信薛让的本事。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甄宝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觉得已经走了好久好久,转过头一看,也不过是短短的一截距离。

她看着自己踩在雪地上的脚印,知道凭她的能力,她根本就走不出去。她放弃了继续前进,朝着四周看了看,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大树因为长年累月形成了一个树洞,甄宝璐瞧着那树洞,登时眼睛一亮走了过去,然后蹲下身子躲了进去。

这个时候,甄宝璐倒是庆幸自己身子矮小些,这树洞堪堪能将她容纳。

树洞背风,虽然还是冰冷刺骨,却让她少受了一番凛冽寒风。她用力搓着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去搓自己渐渐冰冷僵硬的双腿。可没有御寒的东西,这些到底是治标不治本,怎么搓都搓不暖。

到最后,甄宝璐只能蜷着身子躺在树洞里,瑟瑟发抖,再也没力气动弹了。

恍恍惚惚间,甄宝璐想到了一些上辈子的事情——

她记得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她在灵峰寺的后山难得好心的救过一个衣衫褴褛、满面虬髯的男子。她素来自私,没其他姑娘有善心,可那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瞧着那个冻僵的男子,突然泛起了同情心。这回她自己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才想着,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能救救她,该有多好。

甄宝璐静静躺了很久,久到她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待她终于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喊她。

谁呢?

她翕了翕唇,想说自己在这里,可发现自己张嘴之后,冻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薛让就在不远处,头发上和身上落了不少雪,面色阴沉,满身狼狈。

他静静看着雪地上落下的痕迹,瞧着那一串深深浅浅尚未被埋没的脚印,才随着脚印一路往前…

到了那棵大树下,他看着蜷缩在树洞内的姑娘,这才倏然睁大了眼睛。

见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薛让颤了颤手,这才跪了下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阿璐,阿璐…”

小姑娘身子冰冷,身上仿佛连一丝温度都没了。薛让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身体裹了进来,用唇瓣碰了碰她的脸,轻轻唤道,“阿璐,阿璐。”

感觉到一阵暖意,甄宝璐才忍不住贴了过去。

她听到了薛让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他,仿佛哭过,那沾着泪水的睫毛冻成了霜,缓缓颤了几下,才翕唇委屈道:“…你终于来了。”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薛让抚了抚她的脸,胸前一起一伏,长吁了一口气,道:“是我来晚了。”

甄宝璐轻轻摇了摇头。

她素来挑剔,从来都是这里不满意,那里也不满意,可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怪他。这回她出事,爹爹肯定会命很多人找她。可是这么多人,偏偏是他找到了她。

甄宝璐嘴角翘了翘,脸颊贴着他炙热的胸膛,将脸稍稍一侧,用唇瓣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心口。她非常非常感激他找到了自己。

薛让却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待她身体稍稍恢复温热,才将身上的衣裳斗篷接下来给她套上。甄宝璐见她像裹粽子一般的裹她,连脑袋都包得严严实实的,颤着声儿嘟囔了一句。

薛让笑了笑,晓得她爱美,哪里受过这般的待遇,便安抚道:“先将就着,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替她裹得严实了,才弯腰将人背了起来。

甄宝璐趴在他的背上,只觉得他的背脊宽阔结实,让她觉得很踏实。

她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我能睡一会儿吗?”

薛让将人背着,四处寻找休息的地方,听着身后小姑娘低低的声音,便蹙眉道:“不要睡,咱们讲话。”

甄宝璐“嗯”了一声,想着他把自己的衣裳给她了,关心道:“大表哥,你冷吗?我把衣裳给你吧。”虽说她穿了他的衣裳,这会儿还是觉得冷,可比起方才已经好太多了。

却听他淡淡道:“没事,我不冷。”

甄宝璐忽然想起薛宜芳同她说的,说她这位大哥身子骨结实,日日早上便起来练拳,冬天都光着膀子。

这会儿他听他说不冷,也便放心了。

只是甄宝璐看到他被冻红的耳朵,便从斗篷中伸出双手来,捂住他的耳朵,察觉到他的步子顿了顿,她才道:“再冻下去,可是要生冻疮的。这冻疮生了一回,以后每年都会生。”

甄宝璐自个儿倒是没生过冻疮。这耳朵和双手最容易生冻疮,姑娘家爱美,哪里受得了这些?到了冬天,甄宝璐自然会听祝嬷嬷的话好好保护。不过想着方才她被冻了这么久,怕是这生冻疮在所难免了。方才还念着,只要能活着便好,如今想到她的手上脸上可能会生冻疮,心里就烦闷了起来。

薛让心中一暖,说道:“我是男人,生冻疮也没关系,你赶紧把手放回去。”他的确没关系,可她不一样,她是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