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说道:“事关璐表妹的闺誉,侄儿明白。”

·

甄宝璐沐浴一番,这才感觉到身子清爽舒坦,好受许多。

而她身上虽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可昨儿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几处都蹭破了皮,加上先前她的身子被布条紧紧绑着,手腕背脊和腰上也都有勒出的淤痕。

甄宝璐娇生惯养,平日里做绣活儿戳到手指,祝嬷嬷她们都要心疼半天,这会儿看着她白玉般娇嫩的身子伤痕累累,伺候的嬷嬷丫鬟个个眸中蓄泪,心疼得不得了。

甄宝璐寻回来了,甄景锐夫妻俩和甄宝璋甄宝玥也一道过来了,不过薛宜芳的消息更灵通些,这会儿同安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一道过来了。还有长宁侯府徐锦心徐绣心和忠勇侯府宋茹等姑娘。

一时间甄宝璐的屋子坐满了人。

甄宝璐不好就躺在榻上见人,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见客。

小姑娘穿着樱粉色绣莲花袄裙,梳着精致的双垂髻,浅笑盈盈,这副模样同平日没有什么察觉,半点都不像是刚刚经历了生死的。

薛宜芳这类年纪小些的姑娘,只瞧着如今甄宝璐平平安安便欢喜了,像二嫂明薇这种已经出嫁且看得长远的,瞧着这美貌娇弱的小姑子,心里却非常的难受。

明薇知道,这人寻回来了,是天大的好事儿,可姑娘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天一夜,就是找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情,在众人的眼里,名声也都坏了。

明薇亲自喂着甄宝璐喝了姜汤,瞧着她脸色不大好,便道:“好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阿璐了,让她上榻歇息一会儿吧。”

薛宜芳也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是呀,阿璐你好好休息,咱们先出去了。”这便招呼屋内前来探望的姑娘们一道出去了。

这会儿甄宝璐身边没有娘亲,明薇身为二堂嫂,自然负责照顾她,她亲眼看着甄宝璐上榻休息,这才放心的出去。而甄宝璐其实并不困,昨晚有薛让在,她睡得很踏实。她正躺在榻上想着这件事,就听到外面祝嬷嬷的声音,好像是她爹爹进来了。

甄宝璐唤了一声“爹爹”,果真见甄如松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她作势就要起来,甄如松眉目温和,立马上前道:“成了,你躺着休息吧。”

甄宝璐笑着点点头,又瞧着自家爹爹眼里有些血丝,晓得爹爹因为她的事情都没阖眼,心下也是愧疚,小声说道:“是阿璐让爹爹担心了。”

甄如松笑了笑,只觉得这闺女太过乖巧。他望着闺女巴掌大的小脸,疼惜不已,说道:“爹爹这会儿过来,是想问问你,昨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爹爹,嗯?”

甄宝璐晓得她爹爹肯定会替她讨回公道的,当下便将事情的经过都同他说了:“…后来女儿躲在树洞里,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爹爹了,没想到大表哥找到了我,把我带到山洞里生火取暖,这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饶是甄宝璐如何的轻描淡写,甄如松听了也是心惊胆战,足以想象那会儿他女儿恐惧无助的模样。甄如松抬手抚了抚闺女的脸,柔声道:“回来了就好,爹爹会好好查清楚,给你做主的。我甄如松的闺女,绝对不会白白受了这种委屈。”

甄宝璐“嗯”了一声,心里却又担心她爹爹因此会得罪人,毕竟能在皇家别苑动手脚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勋贵,若真是她想的那人,她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连累整个齐国公府。

看着安静乖巧的女儿,甄如松忽然想到了那件事。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说道:“今日,你徐表哥向我提亲了,说只要你回来,他便会登门提亲。”

甄宝璐登时就睁大了眼睛,小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她这回名声受损,可徐承朗却对她爹爹表诚心。她心下一阵紧张,忙道:“爹爹答应了吗?”

甄如松瞧着闺女紧张的样子,却没急着回答,说道:“你徐表哥知道你失踪之后,便派人去寻你,同你爹爹我一样,没吃没睡,直到看到你回来…”

甄宝璐瞧着她爹爹这般感动劲儿,心下甚是不满,抱怨着打断道:“他待我好,我记在心里,可是爹爹,你…你不会答应了吧?”

甄如松忽然笑了笑,道:“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你徐表哥的吗?”

甄宝璐只道爹爹真的答应了,心里登时堵得慌,不满道:“都说了是小时候,事情一码归一码。爹爹,你怎么能因为一时感动就答应呢?不成,你得和徐表哥说清楚,这件事情不能作数。”她越想越觉得不妥,抬手急急推了推爹爹的胳膊,“爹爹你现在就去和徐表哥清楚。”

甄如松笑了笑,握住甄宝璐白皙纤细的腕子,将手重新放进锦被内,而后搁着锦被轻轻拍了几下,说道:“你放心,爹爹心里有数,没有答应。”

甄宝璐当真快被吓死了,又笑又气道:“爹爹!”

却见她爹爹渐渐敛了笑意,不急不缓的说道:“不过方才,你薛表哥将你送回来之后,倒是当场向我求娶你。”

甄宝璐这小心脏还没平复过来,一听她爹爹这句话,脸颊当即烫了起来。

昨儿在山洞里,他虽然照顾她,却没有说要对她负责之类的话,她也没多想,只觉得经历了两辈子,明白这些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可她没想到,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竟然向她爹爹提亲了。

甄宝璐不敢说话,静静垂着眼,又忍不住瞧瞧打量了一眼她爹爹,小声问道:“那…您答应了吗?”

甄如松正色淡淡道:“你爹爹怎么可能是那种,因为一时感动,就答应的人呢?”

啊?

甄宝璐咬了咬唇,没想到她爹爹用她的话来反驳她。

她暗下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毕竟说的也是,这亲事,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她若是真的因此嫁给了薛让,怕是成亲之后,免不了因为这件事情说事儿。她也担心,他是因为负责才求亲的。

甄宝璐低低“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她的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启唇说道:“爹爹,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也想再睡会儿。”

甄如松眉目含笑,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当下便道:“好,你睡吧,爹爹这就出去。”

瞧着爹爹出去了,甄宝璐才翻了一个身,将身子朝向里面。

小姑娘烦心事儿多,这会儿拧着眉头并没有半分睡意。她心里念着薛让,想到他生火的样子,烤肉的样子,还有背她的样子…他对她真的很好,也很会照顾人。也不晓得他现在在做什么,不过他这两日应该累了,大抵也在休息吧。

甄宝璐眉眼舒展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个身朝向外侧,待看到坐在她榻边的男子,登时睁大了眼睛,露出诧异之色,忍不住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75章

薛让抿着的薄唇稍稍一启,眉目清明,俊美的面容很是淡然,道:“我来看看你。”

甄宝璐见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锦袍,想来也是好好拾掇了一番。可若是要来看她,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进来,而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在她爹爹走之后。甄宝璐拧眉,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出事之后,他爹爹便多派了三倍的人手守着她,若是这般,这薛让还能大大方方进来,那她的处境实在有些危险。

薛让知她的顾虑,安抚道:“我方才瞧过了,把手的人多,应该不会再出事,你好好歇息。”

她瞪了他一眼:“我问你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本想着晚些在过来,可又怕晚上吓着她,这才大着胆子白天来。他也想光明正大的进来,可他今儿刚提了亲,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巴巴的过来看他,会在他姑父的眼里落得一个轻浮急躁的印象。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

甄宝璐懒得再多问,可是这个时候,他应该好好休息才是。他却跑来看她了。

甄宝璐心头一软,暂时不去计较他这无礼的举止,只道:“下次别这样了。”他本事大,可一回不被发现,若是次数多了,难免不会被带逮到。

她没怪他,他自然点头说好。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静静望着她,怎么都挪不开,有了山洞的这一回,两人的关系仿佛更近了些。他也有些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敢偷偷进来。

现在她只说下不为例,他很开心,不过也没忘了正经事儿,开门见山道:“昨日的事情,你同我说说吧。”

甄宝璐这才反应过来,他这回过来,是为了问她这个。昨儿他俩虽然待在一起,可他一个字都没有问,如今平安了,他才开口。

甄宝璐心里感动,想到了小时候她和别的小姑娘吵架,虽然是她强势,把人家弄哭了,可每回听着对方说要回去找哥哥来教训她,她心里其实很羡慕。她也想娇娇弱弱,哭哭鼻子就有哥哥宠着她,替她教训人,可她没有。眼下薛让这番话,就像是妹妹受了委屈,要去教训人的哥哥。

甄宝璐很是受用,就喜欢他这么护着自己,弯唇道:“我已经同我爹爹说了,爹爹他会查清楚的。”薛让对她已经仁至义尽的,这些事情,她实在不想让他插手。

她说完,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没说话了,她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试探的叫了一声,“大表哥?”

薛让静静看着她,音色低沉的说道:“阿璐,你爹是你爹,我是不是,不一样的。”

甄宝璐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自个儿的脸颊有些烫,心里想着,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嘟囔了一句,见他不依不饶,便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大表哥,你还是不要管了。”

她不想他惹上麻烦。

却见薛让叹了一口气,伸手就着锦被将她抱了起来。甄宝璐吓了一大跳,挣扎了几下,想说话,却也怕外面的祝嬷嬷和香寒香桃她们听到。

这人,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甄宝璐着急的不得了,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脑袋搁在他的心口,扑通,扑通的。她用额头在他胸膛顶了几下发泄不满,他却并不在意,仿佛根本就没感觉到,只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道:“姑父同你说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仿佛很紧张似的。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甄宝璐有些迷糊,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她轻轻垂眼道:“你不用这样的…”

他低头,脑袋抵着她的,这么一来,两人挨得很近,鼻尖儿对着鼻尖儿,彼此能闻到对方的气息。他轻轻碰了一下,满目柔情尽现:“原本想着等过段日子再提亲的,那时候应该会比现在风光些。”

甄宝璐立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她觉得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她低低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又补充道,“我爹爹也不在乎。”而且她知道,凭他的能耐,迟早会出头的。而且她有自己的小金库,爹爹会给她很多很多的嫁妆,便是夫家再穷,她也能让一家子都过上好日子。

她正想着,见他眼里含着笑意,温温柔柔的,像微风拂过,轻轻涤荡的湖面。她没见过他对别人笑,可他总是对他笑。她忽然反应过来,心里“噗通噗通”跟揣着一窝兔子似的,忙垂下脑袋不再看他,说道:“你赶紧走吧。”

他就是再身强体壮,也该好好休息了。

薛让道:“好。”他将她放下,帮她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整理好,看她乖乖的躺着。小姑娘朱唇琼鼻,雪肤乌发,一双大眼睛明媚清澈。他喉头动了动,有些想亲,可到底还是忍住了,缓缓起身道,“我走了。”

她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将脑袋埋到锦被中,嘟囔道:“赶紧走。”

等真的没动静了,她才将脑袋探出来看了看。

屋内空空荡荡的,他真的走了。甄宝璐望着那重新合上的窗户,想着他就这么出去,也不晓得会不会被人瞧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烫,可心里却很开心,好像吃了糖一样。

她躲到被子里笑了笑,这才安心的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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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璐刚回来的时候身子倒是无碍,不过到底是受了寒,那时候凭着意志力强撑着,后来同薛让相依为命,回到别苑时,才算彻底放心了。一旦松懈,那冰天雪地冻伤的病症便出来了,高烧不断,断断续续烧了两日才算稳定。

宣和帝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见甄如松模样憔悴晓得他爱女心切,便也没让他再继续陪同,而是恩准他留在别苑照顾女儿,还专程叫了御医给这位生病的甄六姑娘诊治。

宣和帝年近五旬,因着沉迷女色,早已是两鬓斑白双目浑浊,肚皮又是圆滚滚的,同怀了五六月的妇人无异。这样的帝王,哪里有年轻时候的半分英武伟岸?

狩猎头一日,宣和帝倒是瞧过一眼这位齐国公府的六姑娘,见她容貌出众,小小年纪,又是个有才学的,且那齐国公又是肱骨大臣忠心耿耿,他本想着,若是这回静王再不立妃,他便做主将这甄六姑娘赐给他当王妃了。如今一听这小姑娘刚来便受了寒,想来是个身子骨差的,如此,宣和帝自然不可能让这身子娇弱的姑娘当静王的王妃。

不过这番心思宣和帝只心中自个儿琢磨过,旁人却是不知道的。

而狩猎的最后一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说是那二皇子静王在林中狩猎时,不小心伤了一位姑娘,最后亲自将那误伤的姑娘抱上马带了回来。而这位姑娘并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才生过一场大病的甄宝璋。甄宝璋的确有几分姿色,加上因病而生出的一股楚楚可人之感,的确令年轻的静王动了些许怜香惜玉的心思。

那会儿甄宝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是薛宜芳坐在榻边将这件事情讲给她听的。

甄宝璐一张小脸苍白虚弱,只要是瞧见过她平日活泼的样子,这会儿再看她,就没有不心疼的。

甄宝璐听了此事,心里虽然有些诧异,可联想到上辈子甄宝璋是堂堂正正嫁的静王,便也没有觉得奇怪的了。虽然这辈子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可有些缘分还是没有断。这甄宝璋到底是齐国公府的姑娘,若是她当了静王妃,对齐国公府也是有好处的。可惜如今甄宝璋在这种情况下同静王有了接触,是绝对当不了静王的正妃的。

甄宝璐问:“我三姐姐伤得严重吗?”她倒不是真的关心甄宝璋,只是随口一问。

薛宜芳非常看不起甄宝璋的行径,说道:“我之前去瞧过,见她在榻上休息,脸色虽然不大好,可心情都是不错,一直弯唇笑着,而且好多人都去看她了。”

甄宝璋平日人缘不好,上回落水生病,女学可是没有一个姑娘去看过她,这回却大不一样了——甄宝璋攀上了静王。便是其他姑娘瞧不起她的行径,可面上还是得巴结恭维一番,毕竟这静王是宣和帝最宠爱的皇子,极有可能是要当太子的。那这甄宝璋就当不了皇后,若是成了宠妃,那也是风光无限的。

说起甄宝璋,薛宜芳就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俩都是齐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她就这么恬不知耻?”

甄宝璐听着薛宜芳这般鄙夷的语气,倒是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便是如今的甄宝璋,甄宝璋好歹有爹娘,可她连爹娘都没有,那会儿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攀龙附凤。薛宜芳是个性子直的,上辈子兴许也这般说过她恬不知耻吧。甄宝璐笑了笑,心里没有别的感觉,都过去了,她没有计较这么多,人都会犯错,也都有糊涂的时候,她不为因为上辈子自己的见识浅薄而耿耿于怀的。

甄宝璐不再提此事,只问道:“这回狩猎不知是谁夺魁的?”

薛宜芳道:“当然是静王…”说起来,薛宜芳便又觉得可惜,蹙着眉头道,“若不是我大哥半道退出了,我相信他肯定能一鸣惊人的。”

这话倒是不假,头一日打到的猎物,唯一能和静王一较高下的,便也只有薛让一人了。而且薛让还是进林子最晚的一批。

甄宝璐突然有些自责了。

薛宜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轻轻“嗳”了一声,道:“阿璐,我可没怪你的意思。如果是我,我也肯定毫不犹豫的想着去救你啊,这狩猎算什么,反正还有明年。”说着,薛宜芳偷偷笑了起来,“阿璐,你是不是要大家给我大哥,当我大嫂了?”

甄宝璐脸颊登时变得红扑扑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薛宜芳只是一个劲儿的笑,说道:“其实我大哥挺好的。再说了,咱俩关系这么好,你若是嫁给我大哥,那咱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甄宝璐却想:哪里能天天在一起?等她能出嫁的时候,她自个儿怕是已经嫁到夫家去了。她倒是希望成亲之后有个帮衬自己的小姑子呢。

狩猎结束之后,众人便随宣和帝一道回皇城了。

甄宝璐来玉峰山这一遭,也算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除却头一日和睡在山洞的那一晚,之后的几日便只躺在别苑客房的榻上,身子好些的时候,也只能听薛宜芳和丫鬟们说着狩猎的事情。若是有下回,她肯定不会再来了!

回去的这一日,甄宝璐整个人蔫蔫儿的,不如来得时候那般活泼明媚,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云锦斗篷,小脸雪白娇弱,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盈盈水色,当真是我见犹怜。这个时候,甄宝璐便有些感激她姐姐的先见之明了,带了这么多厚实的衣裳。

这回还是明薇同甄宝璐一辆马车。

这几日都是明薇这位二嫂嫂照顾她的,甄宝璐对这位二嫂嫂也多了几分亲近。而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听到后面甄宝玥开心的欢笑声,便转过头一看。

就看到甄宝璋和甄宝玥在说话。比起来时的安静羸弱,这会儿甄宝璋虽然身子仍旧不适,却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张脸都微微泛着粉色,容光焕发的。

明薇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阿璐,咱们上马车吧。”将门世家出来的姑娘,看着虽然娇弱,可心性却比一般的姑娘更正直些,心里也是不喜欢甄宝璋的行径的。

甄宝璐点头,这便同明薇上了马车。

山道早已清理过,可到底下过雪,马车行驶时都是格外小心,生怕出了岔子。这马车里面坐着的,可是一个比一个矜贵,稍有差池,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甄宝璐闭目小憩,待行到半山腰的时候,马车一阵动荡,忽然停了下来。

甄宝璐一不留神,差点撞到车壁上,还是明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等马车稳定下来,明薇才对着丫鬟:“你去瞧瞧,前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丫鬟应下,这便下马车去前面看了看。

明薇看向身旁的甄宝璐,关切问道:“没事儿吧?”

甄宝璐摇摇头,微笑着道:“我没事,谢谢二嫂。”

之后便见那丫鬟白着脸跑了过来,慌慌张张道:“回夫人,是…是福安县主的马车摔下山坡了!”

甄宝璐一听,登时想到了什么,可又觉得那不可能。这沈沉鱼贵为县主,深受宣和帝的疼爱,驾车的车夫肯定也是万分谨慎的,身旁又有随行的侍卫保护,哪里会出这等事情?

却说这福安县主的马车出了这种事情,御辇上的宣和帝都忍不住下来瞧了瞧。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华贵马车摔了下去,宣和帝心疼又担忧,忙呵道:“还不快下去将福安县主救上来!”

好在这山坡并不高,随行侍卫领命便纷纷下去。

快要走到坡底的时候,却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大家别下去!”

侍卫步子一顿,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这山坡底下竟然有一只面露凶色的大黑熊。

第76章

那回同去玉峰山狩猎的世家冢妇和贵女们,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福安县主凄惨的叫声。

说来这福安县主的运气委实太差,连人带马车无端端摔下去不说,还遇上了深山罕见的大黑熊。那黑熊身形魁梧高大,据说又是受了伤的,最是易怒,一瞧着从马车内爬出来的福安县主便扑了上去。虽说最后侍卫合力将福安县主救了出来,可那福安县主身上被咬伤了好几处,血肉模糊狼狈不堪。

其中伤得最严重的便是那双腿,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怕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而那福安县主清丽娇美的脸庞,也被黑熊爪子挠上了,那爪子锋利尖锐,便是有再好的膏药,也难以完全恢复容颜了。

那会儿齐国公府的马车在后面,甄宝璐只隐隐听到些许动静,并未目睹沈沉鱼的惨状。可光是那些声音,她到现在想起来也是一阵心惊。

旁人只觉得是意外,可甄宝璐有些感觉,晓得这大抵不是意外。先前若真是沈沉鱼要置她于死地,那她就算侥幸捡回一跳小命,证据确凿让宣和帝做主,以宣和帝对沈沉鱼的疼爱,只会将这件事情压下来。而且这般挑明了,宣和帝护着沈沉鱼,怕是对他们齐国公府都不利。所以她不能拿沈沉鱼怎么样。

可这回沈沉鱼的发生“意外”,她就算知道是有人存心报复她,也是有口难言。不然就是自己承认了是她害得她。

若真是如此,甄宝璐对一个想害自己的人,是绝对生不出半分同情的。

甄宝璐的事情,甄如松并未告知齐国公府的人,待到甄宝璐回去,徐氏和甄宝琼见着她这般憔悴娇弱的模样,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甄宝琼当即便红了眼圈,后悔道:“我就该和妹妹一道去的。”

甄宝璐笑笑道:“瞧姐姐说的,我这回大难不死便必有后福,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好了。”说是好了,可这尖尖的下巴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徐氏心疼担忧,可想的更多的便是闺女的名声。

这女儿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好不容易乖巧起来,不仅在女学表现出色,而且深得老太太的欢心。眼看着这闺女到了说亲的年纪,求亲的人家也踏破了门槛,正想着好好挑挑选选,未料出了这等岔子。

待徐氏随甄如松进屋,伺候他更衣的时候,才道:“夫君,那安国公府那边可有表示?”这表示,指的自然是亲事。

在徐氏看来,既然薛让救了她的闺女,那俩人该赶紧定亲才是。这么一来,自然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而且那薛让样貌品行样样出色,同她闺女的关系又好,虽说王氏这个继母难缠了一些,可上头到底还有个薛老太太,她这闺女就算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大委屈。

甄如松敞开手臂,由着徐氏替她换了一身石青色的家常直缀,瞧着她素手纤纤,替他系着腰带,淡淡道:“此事我还要考虑考虑。”他顿了顿,想着那薛让和徐承朗,继续道,“这回阿璐出事,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承朗和让哥儿都向我求娶阿璐,他俩待阿璐都是真心诚意的。”

徐氏诧异道:“承朗也提了?”

甄如松并没有瞒着她,淡淡点头,毕竟这闺女是他们俩的。

这下倒是轮到徐氏激动了!她还担心闺女坏了名声,未料这薛让和徐承朗都求娶她的闺女。若真的是如此,徐氏倒是觉得这俩人都不错,若是她的嫂嫂庄氏宽厚大度些,那她自然会选择徐承朗,毕竟这长宁侯府是她的娘家,总比嫁到薛氏的娘家好。想到这几年,她那大嫂将福安县主沈沉鱼当成了准儿媳…徐氏忽然想到,这回福安县主出了事儿,那以徐承朗的样貌品行,断断不可能再娶沈沉鱼了!

徐氏当然不会主动提此事,她晓得她那嫂嫂素来心高气傲,而徐承朗对她闺女也是一片痴心的。这个节骨眼上,她嫂嫂为了同福安县主撇清关系,定然会赶紧将徐承朗的亲事定下来,这么一来,最好的选择便是她女儿了。徐承朗到如今都未同福安县主定亲,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愿意罢了,这么执着的性子,也不可能短时间答应和别的姑娘定亲。

甄如松略略低头,见她一双手顿着,不知在想什么,便唤了她一声。

徐氏回过神,朝着甄如松笑了笑,说道:“的确,咱们阿璐虽然出了这种事情,可到底是咱们的宝贝女儿,亲事还是慢慢来。”

甄如松这才笑了笑,这个时候,外面的丫鬟的走了进来,说道:“国公爷,老太太叫您过去。”

徐氏心里清楚,说道:“怕是为了阿璐的事儿,妾身陪您一道过去吧。”这便利索的替他整理好衣袍的褶皱,同他一道去了老太太的寿恩堂。

寿恩堂内,老太太坐在铺着厚厚垫子的圈椅上,手里捧着汤婆子,瞧着甄如松同徐氏进来,脸色沉得厉害。

甄如松和徐氏行了礼,才听得老太太开口道:“我方才去看了阿璐,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我让你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你是怎么当爹的?才几日,怎么把人照顾成这样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先前虽然性情凉薄些,可眼下却是真心心疼孙女的。她说道,“还有,我听说薛让这孩子,向你求娶阿璐了?”

甄如松没惊讶老太太如此灵通的消息,只点头道:“是。只是儿子还未答应。”

老太太呵斥道:“糊涂!”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稍稍平静了些,“阿璐不嫁给薛让,你难不成还想将她嫁给别人?说起薛让,这孩子我看着不错,虽说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不好,可怎么说也是嫡长子。而且,三年前你得了时疫,若非这孩子请了云鹤先生给你瞧病,怕是你…”

说到此事,老太太便想到了二儿子,一时面色沉重,也不再继续说了。

她道:“我今儿特意找你过来,不是问你的意思,而是告诉你我的意思——让阿璐早些定亲。过了年琼姐儿也要出嫁了,她俩姐妹情深,若是将阿璐的亲事定下来,琼姐儿这个当姐姐的也能安心些。”

好在甄如松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目下听着老太太这般说着,也干脆当个孝顺儿子,恭恭顺顺道:“儿子听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