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薛宜芳便回去温书了。

甄宝璐望着薛宜芳的背影,想着这两月之后,王氏解了禁足,也不晓得老太太会不会重新让她掌管中馈——她自然是不想的。毕竟王氏那性子,掌管中馈之后,不晓得会如何针对她。可王氏若真的被老太太夺了权,那还不将她恨之入骨。到时候,她和王氏之间的矛盾会越发的严重。如今王氏能这么害薛让,日后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来。

到了那会儿,薛宜芳又该是如何的立场?

甄宝璐重新坐到圈椅上,低头看着手头上密密麻麻的账本,心情也有些烦闷,这时是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独自行至荷花池,远远看到凉亭之内,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拿着鱼竿钓鱼。

甄宝璐原是不想过去打扰的,只是那少年也瞧见了她,转身唤了她一声:“大嫂。”这便拿着放下鱼竿走了过来。

甄宝璐也不好在站在原地,稍稍走过去一些,瞧着薛谦道:“在钓鱼呢?”

薛谦虽然话还很少,可比起刚开始的疏远,这会儿待甄宝璐这个大嫂算是极客气了。他点头,道:“兰姨娘喜欢吃鱼,我偶尔会替她钓几条。钓得久了,便也摸出一些门道了。”

甄宝璐眸色暗了暗。这大户人家的公子,想要吃鱼还得自己钓,这说出去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她记得,薛让也挺爱吃鱼的…

还没嫁给他的时候,她不熟悉他的饮食习惯,如今一道用膳,细心留意,自然也了解了一些。甄宝璐瞧着今儿太阳不大,朝着碧波粼粼的湖面看了一眼,这才突然有了兴致,让香寒替她找来一根鱼竿,也在凉亭内垂钓。

而薛谦虽然只有十二,在钓鱼方面,却是极厉害的。起初甄宝璐不懂门道,还是经由他指点,才钓上来一条鲤鱼。

·

薛让回来的时候,就见香桃等在外面迎他。

他知是妻子念着他,嘴角不禁翘了翘,手里捏着一包路过时买的粽子糖,见到香桃,便问道:“夫人还在忙吗?”

香桃见大公子刚进门就问起夫人了,还真是恩爱,不禁心下欢喜,微笑道:“回大公子,今儿夫人早就忙完了,这会儿正在书楼前面的荷花池边钓鱼呢。”

薛让闻言,眉目倏然温和了起来,只道她是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忙里偷闲钓钓鱼,也算是有闲情逸致。他都没回四和居换衣裳,直接朝着书楼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便听到了她愉悦的笑声。

清脆的如银铃。

一时薛让也仿佛被感染了,登时没了半分疲惫,阔步朝着凉亭走去。便见凉亭之内,一抹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正拿着鱼竿,将一条大鲤鱼掉了上来。

那大鲤鱼不慎掉在她的脚边,活蹦乱跳的,她吓得提着裙子跑来跑去,大声呼救“五弟!五弟!”。边上清俊稚嫩的少年也笑着,撸了袖子将那条大鲤鱼捉住,而后“噗通”一声放进了水桶里,木桶中溅起晶莹的水花,场面很是欢快。

薛让步子微微一滞,倏然敛笑。

第104章

甄宝璐望着木桶里的大鲤鱼,看着鱼儿们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的样子,便觉得原来钓鱼还挺有意思的。

原先这木桶里有三条,加上之后两人一块钓的,统共就有七条了。甄宝璐自个儿只钓了两条,便对着薛谦道:“天色不早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这鱼我拿条大的,其他的五弟你都带走吧。”

薛谦说道:“我不大爱吃鱼,兰姨娘不用这么多,两条就够了。”

还有不爱吃鱼的?甄宝璐看他,见他生得清瘦,面容稚气,便想起自家那两个胖嘟嘟的弟弟,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多吃鱼对身体好,你忙着念书,该多吃鱼补补身子。而且这鱼眼睛最好,吃了还会变聪明呢。”

因二人一道垂钓,关系也仿佛渐渐拉近了,甄宝璐本就觉得他和薛让生得像,又见他在安国公府过得不好,便将他当成弟弟一般照顾。起初这薛谦不爱说话,可他到底还是年少,关系稍微亲近些了,话也多了起来。不过这大抵和甄宝璐开朗的性子有关,身边的人也会被她感染,不知不觉这话就变多了。

薛谦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嫂,知她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虽然已经嫁人了,其实也就比他大了两岁罢了。便是再如何的端庄贤惠,骨子里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薛谦觉得她很亲切,并不像其他高高在上的贵女一样,看不起庶出的,便含笑应下。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便下起一阵大雨来。

甄宝璐站在凉亭边上,那雨顺着风斜了进来,将她的裙摆一角都打湿了,得亏甄宝璐反应快,“哎呀”了一声,就急急忙忙躲到另一边,不然哪里只是打湿一角而已。

她望着外面的雨,下得极大。

香寒是一直陪在甄宝璐身边的,便道:“夫人,奴婢过去拿两把伞吧。”

甄宝璐素来将香寒当成姐妹般,瞧着这雨这般大,她也不忍心让她冒雨去拿伞。甄宝璐摇头道:“不用了,不过是雷雨罢了,过会儿就停了。”只是这个时候,薛让也该回来了吧。

甄宝璐静静站在凉亭之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了一个身。

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朦胧的雨中渐渐隐现,他的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石子路,朝着凉亭缓缓走来。

他刚回来,身上穿得还是早晨的那套衣裳。

竟连衣裳都还没换。

甄宝璐见他慢慢走近,也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待他进来了,才仰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薛让面色如常,说道:“听说你在这儿钓鱼,瞧见下雨了,就过来看看。”说着,他看向了站在木桶边上的少年。

薛谦身为庶弟,同薛让接触的次数不多,而且薛让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起,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会儿,薛谦忙上前恭敬道:“大哥。”

薛谦才十二,比起甄宝璐,身形都矮了一些,何况是比常人高大许多的薛让。站在他的面前,登时衬得他像个孩子。而且两人的五官虽然有些像,可薛谦的稍显柔和,有种斯斯文文的感觉,而薛让的五官轮廓更深些,且他略年长,越发衬得他气质沉稳。

薛让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

甄宝璐已经习惯了薛让的性子了,在她面前还好些,在其他人面前,当真是话少得可怜。她拉着他的手走到木桶旁,有些兴奋道:“大表哥你瞧,这些都是我和五弟钓的。没想到五弟小小年纪,钓鱼竟这般厉害。大表哥,你爱吃鱼,晚上就让厨房做,嗯…这会儿天气热,吃清蒸的怎么样?”

薛让道:“好,听你的。”

甄宝璐笑了笑,瞧着外面的雨有些小了,薛让才拉着她回去。

薛让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薛谦,言辞淡淡道:“五弟在此处等一会儿,马上便会有人送伞过来。”

薛谦感激道:“多谢大哥。”

甄宝璐嘴角也翘了翘。她就知道薛让看着性子冷淡,其实待亲人还是挺好的。

她同薛让一道出去,他大抵是怕她淋着,打伞的时候将伞偏向她这边,等到了四和居的时候,甄宝璐替他换衣裳,就瞧见他另一边肩膀处的衣裳都淋湿了。

晚膳做了清蒸鲤鱼。

鲤鱼蒸至鱼珠突出,鱼肉嫩熟方可。清蒸鲤鱼鲜醇清香、肉质细嫩,加之这鱼又是甄宝璐亲手钓的,愈发突出它的美味来。甄宝璐吃得津津有味,却不知为何,今儿薛让却并没有怎么动——她记得他分明是爱吃鱼的。

甄宝璐心下有些黯然。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反应。只是就为着一条鱼,甄宝璐觉得自己太计较了。大抵是平日薛让待她太好,她对他的期待也高了一些,可薛让到底不是完人,没必要处处迎合她的心情。

甄宝璐弯唇,问道:“大表哥今儿事情多吗?怎么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薛让望了她一眼,笑了笑才道:“的确有些忙。”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冲着她道,“很好吃。”

甄宝璐心情愉悦,又替他夹了一块,搁到他的碗里:“那就多吃点儿。你若是爱吃,明儿我就再去钓。”

薛让却道:“偶尔一回就成了。你若是天天去钓鱼,被岳父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你了。”

也是。

甄宝璐还是小孩子心性,只是觉得这钓鱼新鲜罢了。可她得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她是安国公府的长孙媳,哪有天天跑去钓鱼的道理?甄宝璐觉得薛让说得在理,也就点了头,又说到了薛谦:“…祖母让我替他报了明年白鹭书院的入学考试,五弟聪慧,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想来这入学考试也难不倒他。”

薛谦的性子其实和尚哥儿有些像,都是年少老成,生得极聪慧,又寡言少语的。只是薛谦身为庶子的缘故,待人客气礼貌些。甄宝璐非常看好他。

薛让听了,看着妻子含笑的小脸,稍稍垂眸。她的确最欣赏饱读诗书有才华之人。

今儿下了雨,晚上也凉爽了一些。甄宝璐先沐浴完躺在榻上。薛让从净房出来,看着雕花架子床上,妻子已经侧躺着睡了。锦被颜色鲜艳,殷红喜庆,她的雪臂裸露在外,雪嫩纤细,乌发披散着,美得有些令人恍惚。

薛让怔怔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过去,上了榻放下床帐,自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身子。

甄宝璐察觉到他的气息,习惯性的转身,抬手抱住他,将身子偎在他的怀里。今儿她并不忙碌,也不像昨日那般累,一双眸子清明水亮,打量了他一眼。她再如何的大大咧咧,也能感觉出今儿薛让的心情不大好。她以为是公事上的问题,也没有多问,只抬脸亲亲他,说道:“我有些想姐姐,想过去看看她。”

甄宝琼怀着身孕,虽说在忠勇侯府吃好喝好,可她还是有些想念。

薛让搂着她的身子,道:“嗯。你同祖母说一声就是了。我同姐夫倒是见过几回,瞧他红光满面的,心情很好,想来你姐姐应当过得不错。”薛让和宋执本就是好友,如今成了连襟,关系自然也亲近了一些。

甄宝璐安心的“嗯”了一声。两人拥了一会儿,薛让的手便开始不规矩了。男人的掌心炙热粗砺,摸过揉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似的。甄宝璐身子发软,由着他欺身上来。期初他磨磨蹭蹭,她被他弄得春水潺潺,心下有些羞恼,待后来他强势出击,她便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知为何,今儿他的力道格外重些。

甄宝璐哭哭啼啼,一张脸儿春潮满面。自洞房花烛夜那回,她便很少见薛让这般失控。她将手伸到床帐外面,下一刻又被他紧紧握住强势的拉了回来。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像只遇到了狂风巨浪的小船,颠簸着,飘荡着,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闹腾了很久。

甄宝璐也觉得纳闷,为何他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到后来她只觉得疲倦,没心思想别的,软着身子一动不动,由着他抱着自己去净房沐浴。再次上榻之后,她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在轻轻抚着她的脸,一下一下,非常的温柔。

第105章

次日甄宝璐自然理所当然的起晚了。今儿可是要去老太太那边请安的,甄宝璐急急忙忙下榻,双脚刚一落地,顿觉发软,差点就要跌倒。甄宝璐羞得脸颊通红,怨昨夜薛让太不知轻重,她这样过去,老太太哪里看不出来?

祝嬷嬷却进来了,撩起床帐道:“方才大公子去老太太那边说过了,说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适,老太太便让您多休息休息。”

这般拙劣的借口,老太太哪里会信?

不过——

难为他这个大男人如此体贴。

甄宝璐好受了些,赶忙下榻梳洗,换了一身玫红色如意纹妆花褙子。她年纪小,若是再穿浅色鲜嫩些的衣裳,半点都不像是已经出嫁的,是以甄宝璐只能忍痛将自己最喜欢的粉嫩颜色给舍弃了,穿这些稍微庄重些的。

收拾妥当之后,甄宝璐便去了如意堂。刚踏进去,就看到老太太和二夫人顾氏正在说话。周娉婷立在老太太的身边,顾氏的身旁是大姑娘薛宜蓉,怀里抱着才六岁大的四姑娘薛宜芷。

甄宝璐缓步过去,朝着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着顾氏道:“二婶婶。”

薛宜蓉叫了一声大嫂,周娉婷也客客气气唤她表嫂。

最后顾氏怀里粉嫩的小姑娘薛宜芷,歪着脑袋乖巧道:“大嫂。”

小女娃的声音甜甜的,很是悦耳,甄宝璐听了笑了笑。

老太太却道:“让哥儿说你身子不适,休息着便是了,怎么还过来?”

薛让疼她是一回事,可她恃宠生娇却是不能的。甄宝璐道:“已经好多了,没大表哥说的那么夸张。让祖母担心了,是阿璐的不是。”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哪里不知孙儿是疼着这媳妇儿?她将甄宝璐拉到身边,瞧着她这张明媚的小脸,面色红润,比养在闺阁那会儿更加明艳了。老太太拉着甄宝璐的手,说道:“先前我还担心让哥儿性子闷,不会疼人,眼下看着他待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顾氏也能看出这小夫妻俩的恩爱来,新婚燕尔的,男人爱闹腾也是正常的,何况是这么一位貌美如花娇滴滴的妻子,哪个男人能忍得住?且这几日相处,觉得这位侄媳聪慧大方,在她面前谦虚客气,令她很是受用。

是以顾氏也含笑跟着附和道:“是呀。让哥儿疼人,我看明年娘你就能抱上曾孙了。”

这话老太太爱听。她笑吟吟的看着甄宝璐,眉目慈爱,一副明儿就能抱上曾孙的架势。

甄宝璐耳根子微烫,被老太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和薛让虽然恩爱,但是却暂时避孕,明年怕是要让老太太失望了。

周娉婷看着老太太待甄宝璐这般疼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她陪在老太太身边这些年,能做的都做了,辛辛苦苦付出了这么多,才令老太太对她疼爱些,可说起来,还是不及那薛宜芳一半的。薛宜芳也就算了,可是这甄宝璐,先前只是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便宜外孙女,哪知道刚一进门,老太太就偏疼成这样。

周娉婷知道,下回她若是嫁了薛诚,以老太太对薛诚的态度,对她这个孙媳妇也定然不如待甄宝璐这般好。

顾氏母女三人走了之后,甄宝璐才对老太太说了想娶看看甄宝琼的事儿。

甄宝琼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因为甄宝琼娘亲早逝的缘故,老太太对甄宝琼比待亲孙女还要好,眼下听着甄宝璐如此念着姐姐,也心下安慰道:“也好,我也惦记琼儿。想当初她娘亲怀着她的时候,肚子闹腾得厉害,也不晓得琼儿是不是和她娘一样,这孩子乖不乖巧。我待会儿便让人送帖子到忠勇侯府去,你就当替我去瞧瞧她。”

一想到能见到姐姐,甄宝璐非常开心。

甄宝璐走出如意堂的时候,却看到顾氏站在那里,并未走远。

顾氏穿着一身玫瑰色事事如意纹褙子,梳着倭堕髻,瞧见她,还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二婶婶。”甄宝璐也迎了上去,见状便晓得顾氏是有意在等她的。

这几日她处理府中琐事,顾氏也帮了她许多。她同王氏的关系已经非常不好了,好在同顾氏算是相处愉快。

顾氏拉着她一道走着,同她抱怨起了薛诚的亲事。

甄宝璐对周娉婷的印象不好,可这个时候,也不会当着顾氏的面儿说周娉婷的不是,只尽量挑好的说。她笑笑道:“周姑娘也算是知根知底的,我在女学的时候,便经常听夫子夸赞过周姑娘,说她是个勤奋刻苦的。”

顾氏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她停下步子,看向甄宝璐,渐渐敛了笑,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甄宝璐眸色狡黠,索性顺着顾氏的意,问道:“二婶婶可有什么心事?”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阿璐嫁过来不到半月,对安国公府也不大了解,多亏了二婶婶帮忙。二婶婶若是相信阿璐,有什么为难之事但说无妨。”

顾氏见她一片真诚,便开口说道:“诚哥儿和周娉婷的事情,想来你也都知道了吧?”

虽然没有明说,可甄宝璐没道理说不知道的。她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顾氏才小声说道:“那日你去了兰姨娘那儿是不是?”

甄宝璐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嗯,前几日兰姨娘生病了,那日听说她好些了,我便过去瞧了瞧。”

顾氏道:“这就对了。我听说那日你走了之后,大公子便去找你了,而那倚兰居的丫鬟碧草,说你在花露台,大公子便进去了…可谁想到,我家诚哥儿先他一步进了花露台。阿璐,我说到这份儿上,你可明白了?”

甄宝璐哪里会不明白。

只是她也有些惊讶,那个叫碧草的丫鬟,已经被王氏送出府去了,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甄宝璐喃喃道:“二婶婶的意思是…”

顾氏叹息道:“我进门以来,日子就过得战战兢兢的,我自问待她这个大嫂也算是尊敬,可她每回都摆脸色给我看。你如今成了她的儿媳,她待你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平日里敬着她,却没想到,大嫂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此害你和让哥儿。”

若那日薛让着了王氏的道,势必要纳了周娉婷,而甄宝璐过门才几日,在这个节骨眼上纳妾,像甄宝璐这种出身名门娇生惯养的姑娘如何忍受?

甄宝璐怔了怔,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氏,说道:“母亲她…她不会这么做吧?”

“哪里不会?”顾氏嗤了一声,道,“这周娉婷待在安国公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可知,她刚来那会儿,就看上让哥儿了,只是让哥儿瞧不上她罢了。这几年老太太也给她物色过几位不错的公子,可周娉婷却是挑三拣四的,怎么都不肯答应。那日周娉婷也说了,是受了大嫂的威胁,可她到最后,还是答应了呀,说到底也是你情我愿的。再者说,无端端的,大嫂害我家诚哥儿做什么?诚哥儿从来都是懒散风流,名声也不好,他也不会对谁造成什么威胁。”

顿了顿,顾氏才道:“阿璐,大嫂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你和让哥儿。”

甄宝璐没有说话,一副被惊呆的样子。

却听顾氏道:“这件事情,我谁都没有说,只同你一个人说。我也是当儿媳妇的人,晓得当儿媳的难处,可这位大嫂,做的事情委实太过分了,有她一日,以后都不知还会做出什么龌蹉的事情来,你们小夫妻俩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甄宝璐自然听得出来,顾氏是想将她拉到同一阵营。她小声问道:“那二婶婶的意思是…”

顾氏见她聪明,也没再拐弯抹角,说道:“那个叫碧草的丫鬟,我已经命人找到了。只要她出来指证大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那老太太自然会想法子惩戒她。如此陷害嫡长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到时候就算还能待在安国公府,老太太也不会再信任她。而你这中馈,也能一直掌管下去。”

想来顾氏是铁了心要拉王氏下马了。

甄宝璐想到了薛宜芳,犹豫了一番,才道:“二婶婶,你也知道,我刚过门,同母亲的关系不好,已经有许多闲言碎语了,说我这个当儿媳妇的不敬重长辈。此事我若是再掺和,到时候旁人会如何说我?”她一张小脸很是为难,看着顾氏道,“二婶婶,您这般相信我,我也很感动,只是此事,我…”

顾氏一听,也明白了。她叹息道:“的确,是我想得不周全。”

顾氏虽然遗憾,可她也明白甄宝璐的顾虑。

同顾氏分开之后,甄宝璐想了想,才去了王氏的明华居。

她在外面犹豫了很久。说实在的,以她睚眦必报小心眼的性子,是巴不得王氏做的事情被老太太知道的。这样王氏日后就不敢再对付薛让了。可是她和薛宜芳是好朋友,从小到大的好姐妹,薛谈也非常护着她。

最后甄宝璐还是进去了。

王氏屋里的冯嬷嬷,看到甄宝璐进来,也是微微一愣,而后才行礼道:“老奴见过少夫人。”这便犹豫了一会儿,将甄宝璐迎了进去。

王氏正坐在窗前的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执着笔,在抄写经书。她身上穿着一袭秋香色绣海棠花褙子,打扮的还算素净,这副模样,比平日看着顺眼多了。

看到甄宝璐进来,王氏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连往常的客套都没有了,直言道:“怎么?来看我笑话?”

甄宝璐蹙了蹙眉。她态度不好,她也懒得行礼,反正这里没有别人,她和王氏都是心知肚明的,少了些客套也好。

甄宝璐直言道:“我也不想来这里。那日的事情,我知道并非那么简单。你没道理害薛诚,只是想害大表哥,让我难堪罢了…”

王氏执着笔的手顿了顿,笔端的墨滴落,在宣纸上划开,形成浓密的一团。

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日你威胁了四和居的丫鬟连翘,收买了兰姨娘身边的碧草,让大表哥以为我在花露台,而里面等着的,却是周娉婷。却不知为何,让薛诚误入,乱了你的计划。”

王氏抬眼厉声道:“你胡说!”

甄宝璐看她,面容淡淡道:“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今儿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二婶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来马上便会告诉祖母。”

王氏一怔。

几年顾氏一直被她压着,此番若是抓住了她这个把柄,那顾氏还不趁机添油加醋,拉她下马?王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甄宝璐,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

甄宝璐道:“说实话,我的确不想告诉你。你如此害我和大表哥,我就等着看你笑话呢。我今儿过来同你说,不过是看在你是宜芳娘亲的份儿上。你容不下大表哥,我能理解,但是你这么害他,可曾想过若是祖母查出了真相,你会有什么下场?宜芳还没出嫁呢,你就算是为了她,也该多想想事情的后果。”

王氏的脸色不大好,断断没想到,今儿竟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羞辱。

甄宝璐说话,也不想多看王氏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走出明华居,甄宝璐长吁了一口气。

她都有些认不出这个大度的自己了。不过——这回她是为了宜芳,她告诉王氏,她若是有能力解决,也算是对得起和宜芳的姐妹情了。

可是——

倘若有下回,便是看在宜芳的面儿上,她也不会再心软。

·

下午甄宝璐忙着府中琐事。只是今儿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昨日薛让的表情。

她和薛让成亲半月未到,虽说认识了好几年了,可她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但凡她对他关心些,哪里会看不出他看自己时的那种炙热眼神?现在想来,他待她这般好,那会儿她能多看看薛让的脸,也不会傻乎乎的到那时候才知道他喜欢她。

甄宝璐翘了翘嘴角。

香寒香桃在边上伺候着,瞧着甄宝璐笑得这般甜蜜,便知道是在想谁了。香桃打趣儿道:“夫人可是惦记着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