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漪忙道:“慧心,将人带上来。”

“是,小姐。”慧心答应了一声,立马从人后面走进来,身边还带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那老婆子手里竟然还牵了一条黄狗。

“这不是看守柴房与粮食库的李阿婆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连看门的阿黄也带来了?”

众人不解,关可儿却两股战战,汗出如浆,站都站不稳了。

纪清漪不慌不忙道:“李阿婆,阿黄尾巴上的毛怎么少了这么多?是谁剪掉的?”

众人不由都笑了。

宁王世子徐令琛在,小姐们都笑得腼腆,也有胆子大的,咬着帕子故作天真地问:“纪小姐,你不是要拿出关小姐陷害你的证据吗?跟阿黄有什么关系啊?”

“没错,证据就是阿黄尾巴上的毛。”

“是我剪的。”李阿婆慢腾腾道:“昨天下午,有个小姑娘给了我一两银子,要买阿黄身上的毛,我就剪下来给她了。”

纪清漪继续问:“那你记得那位小姐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了。学校里小姑娘太多了,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住了,只记得那小姑娘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红痣。”

纪清漪点点头,对阿福道:“阿福,把你的手伸出来给大家看看。”

阿福惊慌失措,死死地把手背在身后,一直摇头。

纪清漪对慧心使了一个颜色,慧心大步上前,一计手刀砍在了阿福的右肩上,阿福吃痛,感觉右胳膊很麻,下一秒手已经被慧心举起来给众人看。

阿福是关可儿的贴身丫鬟,因此平时也不怎么做粗活,手十分白嫩,越发显得那红痣明显。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陈小姐没来参加比赛,就是因为枕头底下被人放了狗毛过敏,导致身上起了很多红疙瘩!”

一石惊起千层浪,立马有人指着阿福与关可儿道:“你们主仆好歹毒的心肠,竟然使这种下作的手段。”

陈静然的丫鬟就走出来,将那狗毛交给纪清漪,纪清漪将那狗毛举起,果然与阿黄身上的毛一般无二。

纪清漪此时方道:“请莫先生捏着书脊抖一抖,应该能抖出狗毛的。”

莫先生本来是想包关可儿的,可眼见事情一件一件被揭露出来,关可儿分明居心叵测,道德败坏,又有宁王世子在场,一个弄不好连她的名声都要受牵连了。

她何止是恼关可儿呢,连田先生也跟着怪上了。

她立马抖了几下,果然有狗毛从书页中掉出来。

“关可儿,昨晚宴请的时候,你便将狗毛夹在书中。你中途出去一趟,便是先去了陈小姐的房间,将狗毛放到她的枕头底下,然后又到我的房间,把书放到我的衣柜里。”

纪清漪问:“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所有人都看着关可儿,关可儿感觉自己像赤.身裸.体站在大街上一样,别人看她的眼光都是鄙夷与轻视。

“不…不…”

完了,她完了,这么多人看着,芳华女学她待不下去了,京城她也待不下去了。嫡母一定不会放过她,爹也一定不会放过她,要么是将她远远地嫁出去,要么是送她到家庙里面待着,这一切都是纪清漪这个贱人害的!

她害了我,我不好过,她也休想好过。

关可儿原本颤抖不止,突然跳起来抓了旁边桌子上的剪刀就朝纪清漪扑过去。

慧心大惊,条件反射般地要跑到纪清漪面前护着她,可惜她晚了一步,徐令琛比她更快,已经一撩道袍下摆,扬起脚来,重重一踢,将关可儿踢倒在地。

第75章 生变

纪清漪看了个目瞪口呆。

这一脚可真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不过纪清漪却一点也不可怜关可儿,反而觉得徐令琛这一脚踢的太好太妙太大快人心了。

何止她呢,围观的小姐们几乎就要拍手叫好了。

能被莫先生留下来的,都是各个班级的佼佼者,这些人原本就因为比赛被刷下来,格外不服气,若不是碍于身份,一个个恨不能都上去踢关可儿一脚才解恨呢。

徐令琛转过身来,紧张地看着纪清漪:“你没事吧,没有吓到你吧?”

他一时情急,在人前忘记了掩饰,那担忧的神情就流露了出来。

纪清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其他的小姐们嫉妒的眼睛里都要冒火了,怎么纪清漪就这么幸运,能得到宁王世子的关切呢?

若是宁王世子能跟我说一句话,我便是死了也甘愿了。

徐令琛见她无事,这才点点头,对莫先生道:“本世子听闻今天有比赛,所以特意过来,不想竟遇上这样的事情。”

莫先生见他脸色不虞,一双眸子清冷冷的好似深秋的月,一颗心便提的高高的:“殿下…发生这种事实在有污殿下耳目…”

“好了。”徐令琛把手一扬,清冷道:“你只说该如何处置就是。”

莫先生恨关可儿惹事,差点将她也连累了,自然正义凛然道:“关可儿偷盗书籍在前,嫁祸同窗在后,更兼故意放狗毛导致陈静然过敏不能参加比赛。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品德败坏之人自然不能留在芳华女学,我这便将事情告知山长,将关可儿驱逐出孝,以儆效尤。”

她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田先生却像受了重击一般面白如纸,几乎站立不住:“阿容…”

莫先生瞥了她一眼:“我不能因私误公,关可儿这是罪有应得。”

见徐令琛面上稍缓,莫先生又正色道:“纪清漪插花技艺高超,是此次比赛的第一名。按照惯例,第一名不必留在初级班,可以直接晋级拜师。”

她望着纪清漪,目光中有无限的希冀:“我决定将纪小姐收在名下,将一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她作为今日之事的补偿。”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围观的小姐们还是纷纷露出羡慕之色,当然也不乏有人非常嫉妒,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纪清漪的身上。

纪清漪的心情反而非常的平静。

若没有发生她被污蔑之事,她此刻定然非常欣喜,说不定早就拜下去给莫先生磕头了。可经过刚才的事情,田先生也好,莫先生也罢,在纪清漪看来,再也不值得她尊敬了。

她也不想跟着这样的先生学习插花。

便是芳华女学,她也不想再待了。

可眼下不是她任性的时候,若贸然离开芳华女学,太夫人那一关必然是过不去的。

哪怕再不愿,她也只得低头。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应承莫先生的话。

不料徐令琛却道:“纪小姐天资聪颖,蕙质兰心,于插花上面的确颖悟绝人,得到第一名乃是实至名归。按照惯例,自然也该拜在芳华女学的先生名下,莫先生之前的学生已经结业,要收纪小姐为徒也是正常。”

徐令琛的目光一顿,话锋也跟着一转:“不过这一次,莫先生恐怕要失望了。司苑局的姜姑姑听闻纪小姐冰雪聪明,插花技艺高超,便求了圣上想收纪小姐为徒。圣上已经同意了,命纪小姐两天后进宫,跟随姜姑姑学习。所以,莫先生只能割爱了。”

这话一出,周围立马变得寂静无声,众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孟静玉最先反应了过来,她惊愕道:“姜姑姑?是哪个姜姑姑?”

徐令琛微微一笑,神色淡然:“自然是在御前行走,专司乾清宫花卉的姜姑姑。”

虽然众人猜测到了,但依然有点不敢置信,此刻听到徐令琛落实了的确是这一位姜姑姑,不由咂舌。

皇帝最喜这位姜姑姑做的插花了,若纪清漪真能进宫拜在姜姑姑名下,那不是就可以在御前行走了吗?

莫先生怔怔的好久,方惊奇不已道:“谁不知姜姑姑插花技艺乃天下一绝却从不收徒,她如今竟然要收徒了吗?”

徐令琛哂然一笑:“莫非先生觉得本世子是胡言乱语之人吗?”

“不,不是。”莫先生心头一紧,如梦如醒:“是我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忘乎所以了,殿下切莫怪罪。”

她又转头看向纪清漪,语气亲切又带了几分遗憾:“自打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一直想将你收在名下,不想我竟然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她突然变得亲切,纪清漪甚是不习惯,她只淡淡地笑了笑:“是我没有福分成为先生的弟子。”

莫先生对纪清漪的态度很是满意,还想跟纪清漪多说两句,徐令琛却道:“我这便去平阳侯府,纪小姐与我同行。”

就这样,纪清漪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离开了芳华女学。

慧心彩心自然留下来收拾纪清漪的东西的,马车内也只有纪清漪与徐令琛两个人。

刚一上车,徐令琛就握住了纪清漪的手:“漪漪,今天你受委屈了。”

纪清漪的确很委屈,因为她一直视芳华女学是心中的圣地,可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她实在是太失望了。

“其实天底下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是我从前没有想明白。”

徐令琛见她情绪低落,就故作惊奇道:“漪漪,你好聪明啊,你是怎么想到陷害你的人就是关可儿的呢?竟然还知道用熏香找出凶手!”

徐令琛将她搂在怀里,欣喜道:“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要说厉害,那也是你厉害啊。”纪清漪被他夸的脸红:“要不是你给我熏香,我今天便坐实了偷东西的罪名了。你身上还有什么好东西?”

这个傻丫头,竟然不知道他一直让人盯着她。

有他在,怎么可能会让她白白被人冤枉呢?

只是她非常厉害,还未等他出手,自己就将问题解决了。

当然,徐令琛是不会跟她说这些的,反正她已经不再纠结芳华女学的事情了,他又何必继续提起让她烦心呢。

徐令琛见顺着她的话道:“我还有一种药,放在帕子上,可以将人迷晕。不过你过两天就进宫了,不能带这种东西进去,等你从宫里出来了,我就将这种药给你几丸,你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好。”纪清漪点点头,又问:“你让我进宫,是为了给皇上调治那几盆兰花吗?”

“对,前些日子,那兰花又死了一盆,如今只剩下四盆了。奉尚夫人跟圣上推荐了你,说你是养兰治兰的高手,正好我当时也在,主动揽下了这件事情。拜姜姑姑为师,不过是个幌子,你只要好好地调治那几盆兰花,等你出宫了,我便去平阳侯府提亲。”

纪清漪听着心头一动:“若是我调治失败了怎么办?”

“别担心,在你之前,圣上已经召其他人进宫看过了,便是治不好,那也不是你的过错。”

徐令检见她腮边一缕青丝垂落下来,用手挑起替她掖在耳后,触到她柔软的肌肤,心头一动,手指不由在她脸颊摩挲起来:“漪漪,你放心,我一定早日娶你回家,让你再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还带了几分魅惑,纪清漪听在耳中只觉得甜甜的,他的手也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觉得心跳如雷,手脚发软。

车厢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暧昧。

徐令琛正准备亲她一口,马车突然就停了。

他懊恼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到底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身姿潇洒地跳下了马车。

纪清漪掀了车帘朝外看,见马车并未停在平阳侯府门口,而是在离平阳侯府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见他如此细心,纪清漪不由翘起了嘴角。

太夫人得知此事非常开心,拉着纪清漪的手将她夸了又夸,不仅让杜嬷嬷给纪清漪挑选进宫该穿什么衣裳,还赏了纪清漪一套赤金的头面,让她进宫那天务必要庄重得体,不能失了平阳侯府的颜面。

到了那一天一大早,纪清漪装扮一新,在侯府等候宫中的马车,等了好一会方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来传旨,说皇帝突然病倒,纪清漪今天不用进宫了。

太夫人甚是惋惜,有心想跟那小太监多问几句,又怕逾越落了个窥视圣体的罪名,只得作罢。

纪清漪心里也惴惴的,生怕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

太子分明是看徐令琛不顺眼的,徐令检又投靠了太子,若皇帝真的撒手人寰了,徐令琛被困在京中,还不是任由太子宰割?

她让慧心给徐令琛传信,让他千万要小心。

消息传出去之后,左等右等,等不到徐令琛的回信。

纪清漪的一颗心便一直悬着,生怕皇帝出事,太子趁机夺.权,徐令琛会受到伤害。

没想到晚上徐令琛竟然亲自来了,他穿了一袭黑衣,从窗口跳了进来。

第76章 二更

当时纪清漪已经躺下了。

自打去了芳华女学,徐令琛经常晚上去探望纪清漪,纪清漪就不让慧心彩心值夜了,就怕他哪天突然造访被彩心撞上,不好解释。

她心里惦记着徐令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窗户一动,她就知道了。

虽然猜到是徐令琛,纪清漪依然谨慎地压着嗓子问了一句:“是谁?”

“是我,漪漪。”徐令琛大步走到床前,赶在纪清漪起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外面冷,别起来,仔细冻着。”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纪清漪低声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得知皇上突发疾病,白叮嘱你一句,你怕我担心,直接传信回来就是了,怎么自己跑来了。”

皇上病倒之后,徐令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并不知道纪清漪给他传信。

听了纪清漪的话,他心头一暖,感觉她就像是他的小妻子,担心他记挂他。

“漪漪。”徐令琛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拥在了怀里。

纪清漪却敏锐地感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传的信?皇上究竟如何了?”

“很不好。”虽然徐令琛压低了声音,纪清漪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肃然:“太医们束手无策,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开始,就会是太子监国了。幸而在皇上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主动请缨去寻找青龙道长,他答应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纪清漪心中一紧:“那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徐令琛贴着她的耳朵说:“漪漪,你听我说,之前做轮椅的那个别院,上房右边的起居室耳房里有个地下通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我离开的时候,皇上殡天了,你就想办法带着清泰躲到那里去。郑则我不带走,留在京城接应你。”

纪清漪听他交代后事一样,顿时心头一痛,一把抓了他的手:“不行,郑则是你的贴身护卫,你一定要带着。”

“你听我的。”徐令琛亲了亲她的脸颊道:“乖,要是我能顺利找到青龙道长,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若是皇上…等不及,先去了,那你就跟郑则一起离开京城,去山西去,我的父王母妃在山西,我会去山西与你汇合。你要乖,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纪清漪想着他们刚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前途未卜,一颗心便好似针扎似的疼,可她知道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只忍着痛点了点头:“徐令琛,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

徐令琛听她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他何尝不想日日夜夜跟她守在一起呢。本以为皇帝不会那么快有事,谁知道突然就发生了变故了呢?

都怪他太过自负了!

“你放心好了,之前为了给清泰治腿,我一直派人打听青龙道长的下落,如今已经找到了人,我只要去将人请来就行了,一定没事的。”

他故意将语气放的又轻又快,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你乖乖的,我一定早点回来。我刚才跟你说那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你难道忘了吗,皇上不该是这个时候殡天。”

纪清漪想想的确是如此,却并不知道徐令琛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安她的心,可他马上就要走了,她也不能拖累他,让他挂心。

“你去吧,我好好的,等你回来。”说完主动亲了他。

徐令琛更加不舍,用力抱了抱她,却知道必须要走了,让她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狠心走到窗户边,一翻身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过了几天,韩夫人突然约太夫人一起去潭拓寺给皇帝祈福。

太夫人特意问陈文钺哪一天休沐,然后让陈文钺一起去。

纪清漪与陈宝灵就对着陈文钺笑,直把陈文钺笑的一头雾水。

这位韩夫人便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太夫人有意将他们家的大小姐说给陈文钺为妻。之前提起过一次,因为南康郡主从中搅合,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太夫人叹息了好久。

本以为这事情是没有希望的了,没想到翻过一年,韩夫人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太夫人甚是高兴,当下就满口答应,约定日子相看。

“清漪,宝灵,你们到底在笑什么?”陈文钺实在不明白两个小丫头为什么这么乐不可支。

“钺表哥真不知道吗?”纪清漪笑道:“外祖母是让娶韩家大小姐来给我们做嫂子呢?”

陈文钺讶然,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以手握了拳头,放到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哎呀,哥哥害臊啦,明儿,嫂子进了门,有哥哥害臊的时候呢。”陈宝灵咯咯笑,眼睛在陈文钺脸上打转转。

“这还没影的事儿呢,别乱叫。”陈文钺轻轻拍了拍陈宝灵的头:“我是无所谓,韩家小姐却是闺阁女孩儿,万一事情没成,你这样乱叫让人听了去,坏了她的名声,却是不好。”

陈宝灵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纪清漪看着就挽了陈宝灵的胳膊笑:“钺表哥人真好,这位韩小姐若真进门做了咱们的嫂子,那便是她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