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不过两个外乡人,竟然如此嚣张,他今天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旁人还以为他钱师爷是吃素的呢。

李兴母子大喜,跟着四个差役一起,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刚出县衙大门,迎头碰上县令的小舅子。

他姓曹,因嘴角长了一颗小拇指盖大小的黑痦子,有心眼极坏,人送外号曹痦子。

曹痦子最是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辈,每每差役出去抓人,他都会随行,趁机对犯事人家里进行敲诈勒索。

他刚从徐州回来,正是手头紧的时候,有了这个机会焉能错过?

“你们这是去哪儿啊?”他斜着眼问几人。

差役早知道他的秉性了,都非常厌恶他,却因为他是县令夫人的妻弟敢怒不敢言。

李兴也是认得他的,忙上前打了个千,谄媚道:“回曹舅老爷的话,小人是要去捉拿两个外地来的拐子,他们拐走了小人的大姑姑与外甥女。”

曹痦子一听眼睛就亮了,去捉拐子啊。

拐子手里貌美娇俏的小娘子特别多啊。

“这些拐子太也猖狂!今天宁王世子驾临扬州城,出了这样的事,冲撞了宁王世子可如何是好?”曹痦子大模大样道:“既如此,我跟你们一起去。”

曹痦子是王县令的小舅子,便是钱师爷也要礼让三分的,李兴点头哈腰地应了。

一行人跑到云升客栈门口,冲上了天字一号房,徐令琛正坐在屋里看书呢,听到动静,他也不慌,连站都没站起来,只微微抬了眼皮,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

李兴与四个差役当场就愣住了。

之间里头那个青年男子他身穿一件靓蓝色锦袍,花纹布料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那花纹有点像龙,还有几分像蛇,一看就知道非常名贵。他乌黑的头发用玉簪束了起来,腰间绑着一根白色祥云纹腰带,那两只眼睛好似寒潭一般清澈有带着令人心悸的寒凉。

李兴也好,差役也罢,都被他气势震住,不敢前进。

李兴就叫了他娘张氏过来:“娘你看,是这个人不?”

张氏看了一眼,见徐令琛龙章凤姿,坐在那里犹如临渊青山一般沉稳先是心头一突,回头见左右是个差役立马就有了底气:“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曹痦子跟在后面,本想等差役进去捉了人,稳住了场面再进去,不想众人竟然停在门口不朝里面去了,也听不到人仓惶逃跑的声音,他就跑过来看。

一看里面坐的那人,额上的青筋立马爆了出来:“好啊!”

曹痦子大喝一声,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白脸竟敢到扬州城来,谈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儿你曹大爷就让你有来无回。”

他想起那天受到的羞辱,当先一人冲了进去,才走两步发现差役还在门口站着,立马朝回跑。

他记得这小白脸手段高超着呢,万一他狗急跳墙捉了自己做人质怎么办?

等跑了回来就气急败坏地呵斥那几个差役:“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胆大包天的拐子给我抓起来!本大爷要好好审问这个拐子!”

怎么就他一个人,那个漂亮的小娘子呢?

先捉了他慢慢拷问,不愁问不出那小娘子的下落。

另外一边,扬州顾知府携扬州城大小官员在扬州城门口跪接宁王世子大驾。

纪清漪心里记挂徐令琛,就叫了罗贵去请顾知府到撵车旁问话。

徐令琛一行刚进江苏境内在徐州之时,顾知府去接过一次驾的,那次他亲眼看宁王世子的仪驾直接进入徐州城,并未在外面停留,也未喊人去问话的。

听了罗贵的吩咐,顾知府不知发生何事,忙小跑着到了撵车前,先行了跪拜之礼,然后再问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不料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殿下为考察民情,已经先一步进城了。”

顾知府闻言,如遭雷击。

宁王世子先进城了,他是怎么进的城?为何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难道是微服私访?

会不会有危险?

扬州城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微服私访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

顾知府越想越惊,好半天才问强自镇定道:“不知殿下大驾现在何处?”

纪清漪道:“目下正住在云升客栈天字一号房,顾知府不必声张,随便叫几个人去请殿下过来,本世子妃与殿下一起进城。殿下本不欲人知晓他微服,所以,请顾知府小心处理,千万莫要让别人知道。”

“是,是,下官明白。”

顾知府离了撵车,立马叫了两个心腹人,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二人脸色大变,忙骑上马,正色走了。

为迎接宁王世子大驾,每隔两米就站了一个战役,把守扬州城门前的官道,扬州城大小官员更是吃过午饭就在此处等候了,眼看着宁王世子仪驾来了,竟然停在了城门口,真是好生奇怪。

但扬州知府又是一府长官,他不开口,谁也不敢问,只能耐心等候。

扬州知府看上去面色严肃,实际心里跟十万字蚂蚁在啃咬一般的焦急,一方面担心宁王世子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又怕宁王世子是来查他的,万一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他这知府之位就不保了。

只希望老天爷保佑,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接了宁王世子仪驾进城,在好好地送走他们。

正想着,那两人有快马而回。

官道上人虽然多,但无人敢喧哗,因为格外安静,那急促的马蹄声格外响亮,顾知府一见只回来了他们两人,并不见宁王世子的身影,当即心头一个咯噔。

待见到那两个心腹一个脸色发青一个额头冒汗,心里不详的感觉更浓。

“大人,大事不好!”其中一个心腹道:“世子殿下不在云升客栈,客栈老板说…”

心腹犹豫了一下,好像不敢说。

“快说!”顾知府气得直跺脚:“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们还犹豫什么!”

“大人,世子殿下被县令大人的小舅子曹痦子捉走了,眼下,怕是已经下了大牢了。”

顾知府一听,子爵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要不是心腹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他几乎就要摔倒了。

顾知府看了一眼撵车,强制压下心中的惊悸,咬着后槽牙走到京都县县令面前,脸色黢黑道:“你跟我来!”

王县令不明所以,立马跟上。

待听到顾知府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王县令眼前一黑,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你给我起来!”顾知府气得扶着额头道:“你的人惹了事,你就得处理,若是处理不好,莫说是你,便是我这日子也就到头了。”

王县令如梦初醒,跪起来抱住了知府的腿:“求大人为下官指一条生路!”

他二人虽然避开了人,但依然有人能看到,顾知府咬牙切齿道:“还不快起来随我进城,亲自去请世子殿下,你且做好罢免的准备吧。”

王县令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气得知府更加愤怒:“且收了你那如丧考妣的脸,罢免是小,大不了以后在起复,若是你不打起精神来,莫说起复,便是你儿孙后代都休想再踏入朝堂半步,更有甚者,你的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在今天了。”

王县令打了个哆嗦,爬起来就跟知府走。

曹痦子在县衙门口急得直打转。

差役有权抓人,但是没有得到王县令的允许,却不能私下审问,便是曹痦子也没有这个权利。

所以曹痦子守在门口,就等王县令回来点头,他就可以处置那小白脸了。

李兴也摩拳擦掌在一旁的着,等曹痦子折磨了那小白脸,他打听出李氏与杏儿的下落,好将杏儿捉回来卖个好价钱。

曹痦子意见自家姐夫的马车到了门口,连走代跑到了马车门口掀起车帘:“姐夫,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今儿差役抓了一个拐子,就等你回来…”

一句话未说完,只听得“啪”一声响,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眼里也金星乱冒。

第132章 二更

“姐夫!”

曹痦子从前虽然因为胡闹被王县令训斥过,可从未被打过,因此立马就闹了:“你做什么打我!”

王县令看他横眉怒对,煞气凛凛,一想到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被他毁了,心头火气更甚,又是两个耳光落下去。

曹痦子被打蒙了,嗷呜叫了一声就朝内宅跑:“好,好,你打我,我这就去找我姐!”

王县令也是个惧内的,若不是惧内,曹痦子也不敢这么胆大包天了。

顾知府下了车,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王县令一个胆寒,立马叫了差役来:“还不快将没王法的东西给我抓来!”

差役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晓得王县令说的是谁。

顾知府只是冷笑,王县令气得脸都绿了,怒不可遏地吼道:“看什么,听不懂老爷说的话吗?就是曹痦子那个下做东西!”

差役感觉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却因为县令大人脸色吓人,忙进去找曹痦子了。

曹痦子正抱着他姐的腿哭呢,差役到了门口,被县令夫人指着鼻子骂:“没王法的东西,这是舅老爷,你们也敢来拿,是不是不想活了,还不快给我滚!”

说着一个茶盏飞了出来,若非两人躲的快,那茶盏就要砸到他们身上了。

两个差役先被王县令骂,又被县令夫人骂,哭丧着脸出了门,王县令一看他们来了,曹痦子却不在,立马跳脚:“你们怎么回事?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饭桶,统统是饭桶!”

顾知府冷笑一声,知道王县令这是靠不住了,本来是想给他机会让他处理好这些事情,自己也可以将他摘出来的,不想王县令如此昏聩无用。

顾知府对自己的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二人立马就闯了进去。

县令夫人见来了两个脸生的兵丁,衣裳跟县衙的差役不一样,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破口大骂,那两人却根本不管,如狼似虎一般捉了曹痦子就走。

曹痦子大喊大叫哭着叫姐姐救命,县令夫人一见这还了得,让两个婆子去叫县令进来。

曹痦子还在哭爹喊娘,王县令气得直哆嗦,指着曹痦子就要骂,顾知府却道:“掌嘴!”

那两人便左右开弓,“啪、啪、啪”不一会就将曹痦子打的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脸肿的馒头一样,嘴里还有血流出来。

将李兴、衙役与那两个婆子都震住了。

那婆子见动刑结束,就哆哆嗦嗦上前道:“老爷,夫人她让您进去有急事要说。”

顾知府冷冷瞥了王县令一眼,又是一声冷哼:“断手!”

一声令下,护卫就抓了曹痦子的胳膊,用力一折,只听得“咔嚓”一声,同时还有曹痦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然后就众人就看到曹痦子的胳膊像假了一样,晃荡着垂了下来,然后头一歪,人晕了过去。

“弄醒他。”顾知府冷眉冷眼道:“带他去给世子殿下赔罪。”

顾知府看了王县令一眼,用阴狠的声音道:“谁敢冲撞宁王世子,拦我仕途,本府就要他的命!”

顾知府这是恨上自己了。

王县令恨不能自己立马就死过去,却知道自己死了不要紧,还有一家老小呢。

他跟在知府后面进了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肮脏污浊,一阵阵的骚臭味让人无法忍受。

顾知府浑若不知,寒着脸走到一个牢房门口停下。

原来曹痦子为了方便收拾徐令琛,特意将他关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牢房。

狱卒将牢房门打开,顾知府见宁王世子徐令琛衣饰干净整洁,身姿雍容一如在徐州初见的时的样子,当时就松了一口气,跪拜下去:“微臣接驾来迟,令殿下受此委屈,罪该万死,望殿下责罚。”

当时顾知府说的时候,王县令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事情是弄错了,曹痦子抓的人并不是宁王世子,客此刻顾知府都跪了,分明就没有错了。

我命休矣!

王县令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曹痦子此时此刻算是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人了,他“噗通”一声跪下,尿湿了裤子。

徐令琛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坐着不动。

顾知府咬牙切齿道:“此贼冲撞世子殿下,死不足惜,请殿下移步,臣带殿下与世子妃汇合,至于曹痦子,臣自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徐令琛听他说起纪清漪,怕纪清漪担心,这才淡淡道:“钱师爷呢?”

顾知府一愣,立马转头瞪向曹痦子,曹痦子已经瘫了,别说说话了,也跪都跪不住了。

跪着的那两个衙役立马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知府就压着怒意道:“你去,将钱师爷一家抓起来,还有怂恿钱师爷的那几个人,一律不要放过。”

知府这才跪着朝牢房内走了几步,然后以头点地,恳求道:“请殿下移步。”

徐令琛揉了揉太阳穴,狠狠咳嗽了几声。

顾知府听着胆战心惊,浑身冒冷汗。

“嗯。”徐令琛声音一直淡淡的:“走吧。”

顾知府先起来了,弯着腰在前头引路,王县令也要起身,徐令琛眼角都不瞥他一下:“县令留下来处理事情吧。”

王县令不怎么样,为人怯懦却没犯过大错,更没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自己就再给他一次机会,端看他能不能立的起来了。

王县令一震,不敢置信,哆嗦着嘴唇,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恭送世子殿下。”他把身子伏下去,长久不起。

等徐令琛走了,王县令才对衙役道:“扶本县起来,本县要清理门户。”

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虽然中间出了大变故,但顾知府总算是将宁王世子的仪驾迎进了扬州城,迎到了府衙后院。

宁王世子不仅不追究他,甚至连王县令都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不得不说这位世子殿下虽然看着清冷,心肠却是不错。

只希望他这几天能好好的,等世子殿下妻弟院试考过,自己好好地将他们送走,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因为摆平接驾风波刚平静下来的心,被自家夫人带来的一个消息扰乱了。

“老爷,宁王世子病倒了!”

知府夫人忧心忡忡,拿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顾知府心头一凉,却强自撑着:“可请了大夫了?”

“老爷你忘了,宁王世子此番可是按照皇子仪驾出京的,自然带的有随行的太医。”

“有太医随行就好,有太医就好。”顾知府拍着胸脯道:“太医怎么说,没什么大事吧?”

知府夫人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太医们口风很紧,只是神色颇为紧张,两位太医斟酌了很久才定了方子,妾身回来的时候,药已经煎上了。”

“妾离开的时候跟太医试探,说明天扬州大小官员来拜见,太医们只是摇头,世子妃也让我转告老爷,最近十天半个月怕是无法接见了。”

怕什么来什么!

顾知府“啊呀”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十天半个月,看来不是小毛病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觉得棘手,万一有个好歹,他就真的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真真是流年不利,旁人接驾畅通无阻,轮到我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宁王世子这一路走来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病倒了…”

他想着曹痦子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想着地牢里阴暗潮湿的肮脏,想着徐令琛在牢房里咳嗽的的声音,脸色不由有些发白。

知府夫人就劝:“八成是太累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莫说是宁王世子那细皮嫩肉的了,便是孔武的汉子坐在车上颠簸也要散了架了。”

她越劝,顾知府脸色越难看。

这些天潢贵胄打小就养得很精细,这几位不知道,但先太子但凡是入口的东西都是太医看过的,连喝的水都是特意从玉泉山送过来的当天的新鲜水。

宁王世子或许不如先太子那般金贵,但是也差不多了。

或许的确是舟车劳顿,但是跟牢房里受了潮气也有关系,那样金贵的人,估计从未去过那种腌臜地吧。

“你莫担心。”知府夫人道:“我明天就去大明寺给宁王世子祈福,咱们多添点香油钱,保管宁王世子能早日康复。”

顾知府苦笑:“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