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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云礼打了帘子进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眼底却笑意全无,看见屋子里的几位夫人时他并没多少诧异,仿佛早已料到她们在此,倒是瞧见水玲珑令他小小地欢喜了一把。

众人起身给云礼见了礼,云礼示意众人平身,和姚老太君寒暄了几句之后问向水玲珑:“京兆尹抓获了几名袭击尚书府侍卫的歹徒,你有没有受伤?”

姚老太君神色一变,难道玲珑晚来是路上遭遇了劫匪?

水玲珑低垂着眉眼,谦和有礼地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诸葛世子当时也在,所以臣女没有受伤。”

云礼听了这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微蹙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她现在…还和诸葛钰在一起吗?她就不怕嫁不过去名节有损?

水玲珑用余光瞟了瞟云礼不悦的神色,心头一动,他似乎很介意她和诸葛钰来往,从前他不会这样!难道说…他知道尚书府要退镇北王府的亲了?或者…退亲本就是他授意的?若果真如此,她就太欣慰了!云礼最大的弱点便是善良和正直,这些特质皇子可以有,太子却万万不能,只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能有机会守住云家的江山。

云礼看了众人一眼,道:“我送你回府。”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太子为什么、又凭什么送水玲珑回府?

郭老太君垂眸掩住微闪的眼神,随即笑道:“玲溪卧病在床,你去看看也是好的。”

原来是想探望水玲溪,顺便捎水玲珑一程,栗夫人和郭大夫人的神色稍作松动,郭大夫人忙起身:“我和蓉儿也想去看看玲溪的,一起吧。”

栗夫人不甘示弱:“择日不如撞日,我和彩儿也去看看。”

水玲珑看破不说破,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尚书府门口,却见镇北王府的马车已然立在光影里,水玲珑面向太子,笑了笑道:“哦,我忘了告诉太子殿下,诸葛世子派了车给我,也有王府的护卫,这一路的安全不成问题。”

云礼的笑容僵在了唇角,余光瞟了瞟含羞带怯的栗彩儿和郭蓉,不禁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水玲珑淡淡一笑,径自踩着木凳上了镇北王府的马车,云礼分明看到帘幕掀开的一霎那,一片墨色衣角迎风摆动…

马车内,诸葛钰意态闲闲地倚窗而靠,对于水玲珑做出正确的选择表示十分满意!

水玲珑想起诸葛汐的事,试探地问道:“对了,冷家是不是有位嫡出千金叫冷薇?”

前世的记忆中,冷薇没有和姚成搅在一块儿,而是远嫁了南部。

尚书府这些人的命运有所改变全都因她而起,可…冷薇这个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又是因何改变了命运?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诸葛钰放下手里的书,随口道:“提她做什么?你认识?”

看来诸葛钰并不知道诸葛汐和姚成的矛盾,她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了他会怎么做?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诸葛钰会杀人,杀了冷薇也杀了姚成!那样,他算是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名门望族,届时镇北王府…凶险!水玲珑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按了按眉心,道:“今天在花园和几位小姐们玩投壶,大家提到了她,说她人长得美,又会武功,真乃女中豪杰,也不知将来谁有这福气娶她为妻了。”

诸葛钰不疑有他,但也没多少谈论别的女人的兴趣,哪怕这人是他名义上的表妹,他话锋一转,道:“事情办妥了。”

“这么快?”水玲珑略显诧异,那接下来,京兆尹应当就要上门了。

“郭焱帮了点儿忙。”诸葛钰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道,没有郭焱,便请不动三公主。

水玲珑的长睫微微一颤,郭焱是在帮诸葛钰…还是在帮她呢?

诸葛钰不喜欢她想别的男人,忙岔开了话题:“我要去泉州一趟,下个月才回。”

这是在向她交代行踪?水玲珑就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了。不管她嫁不嫁给太子,老夫人羞辱了镇北王府都是不争的事实,她和诸葛钰的亲事…其实已经黄了。

回到尚书府,枝繁在二进门处迎了水玲珑,并小心翼翼道:“三小姐滑胎了。”

水玲珑的眸光一凉:“都有谁知道?老夫人怎么说?”

枝繁四下看了看,压低音量道:“除了绿儿、冯姨娘和老夫人,没让其他人知道,老夫人反应不大,骂了两句便离开了。”

尚书府如今形势严峻,水玲语是死是活老夫人大抵不怎么上心了,水玲珑按了按眉心,“父亲先前送了我一些血燕,你都拿给三小姐吧!”尔后对叶茂吩咐道,“把蜜枣糕给五小姐送过去。”

“是!”叶茂拧着食盒,迈向了水玲清的院子。

月上半空,夜风微凉。

一名黑衣人在长乐轩向秦芳仪禀报了事发经过,秦芳仪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这样?她派出去的杀手居然晚了一步,赶过去时,官府正在清理案发现场,四名尚书府的护卫和车夫全部殒命。

这么说,还有其他人想要水玲珑的命了,哈哈!这可真是太好了!

诗情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秦芳仪一怔,水玲珑没死?护卫和车夫都死了,她怎么可能活着?她给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黑衣人施展轻功跃窗而出。秦芳仪往炉子里投了点儿香料,适才唤了诗情入内,她坐在梳妆台前,拔掉发簪:“受伤了没?”

诗情先是一愣,尔后答道:“没受伤,好好儿的呢。”动手,帮秦芳仪拆开发髻,又拿起梳子细细梳理。

秦芳仪疑惑地动了动瞳仁,眼睑垂下又掀开,莫不是谁救了她?

思量之际,赵妈妈慌慌张张地打了帘子进来,一脸惶恐地道:“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京兆府的侍卫要抓大少爷!”

秦芳仪勃然变色,他们抓敏玉?为什么?

秦芳仪本来打算就寝的,此时听了赵妈妈的话,胡乱套了件裙衫,连头发都忘了盘起来便要冲出院子,守门的侍卫不让她出门,她拔了金簪抵住脖子威胁了侍卫放行,尔后朝水敏玉的院子跑去,那里,水航歌已经在和新上任的京兆尹交涉。

水航歌双手负于身后,面色沉重地问道:“卓大人,这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犬子一整个月都呆在房中养伤,怎么会买通外面的杀手?”

卓州不同于大多数靠关系走马上任的京城官僚,他是靠着政绩和百姓的好评,从九品芝麻官一级一级爬上来的,素来享有“铁面青天”之名,因此,当皇帝车裂了前任京兆尹后,太子便向皇帝举荐了他。他家中曾有一母、一妻、一女,全都刚烈得不逊男儿,有一次,他在通州办案,滋事者是当地权贵戚无平,戚无平仗着自己是京城戚太师的远房侄儿,完全不将当地官府放在眼里,还在公堂上大放阙词,谁敢给他难堪,他就让谁下台。衙役不敢动手,卓州便亲自扬起廷杖打了戚无平三十大板,并治了戚无平的罪。随后,戚家绑架了卓州年迈的母亲和五岁女儿,威胁卓州徇私舞弊放过戚无平。谁料,卓母当场咬舌自尽,直直吓坏了戚无平的家人,紧接着,女儿也打算咬舌自尽,戚家自知斗不过,只得放了卓州女儿,后来,通州的戚家势力被连根拔起。皇帝下令追风卓母为二品忠烈夫人,册封其女为四品瑶云县主。卓家人数不多,却满门忠烈,这样的家族,真真是贪官污泥的克星。

卓州抱拳行了一礼,却不卑不亢地道:“水大人,歹徒指证令郎是幕后黑手,下官只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若令郎是清白的,待本官审理完毕,自然会无罪释放令郎。”

“卓大人,犬子怎么可能去谋害他的亲姐姐?这不合情理啊!”水航歌说这话时,明显摆起了官腔,他比卓州高出一品,又是太子的准岳父,算半个皇家人,与寻常官僚不可同日而语,他就不信卓州真敢把他怎么着!

卓州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官员,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本官不认情理,只认法理!”

“你…”水航歌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怎样油盐不进的清官,别说太子岳父了,即便太子犯了罪,卓州只怕也要一查到底!

水敏玉满眼诧异和惊恐地望着水航歌:“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买通杀手!我虽然很讨厌水玲珑,但我没想过让她…死啊!”好吧,他曾经弄了一堆血蝙蝠“伺候”水玲珑,但血蝙蝠无毒,至多是让她吃点儿苦头而已,他可真没对水玲珑大开杀戒!

卓州的小眼睛突然迸发出一道贪婪的精光,有…犯罪动机!

水航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你给我住口!”

水敏玉委屈死了,从回府到现在,先是失去了两个小可爱,再是被打得下不来床,好不容易伤势痊愈,娘又发现他“自给自足”,逼他和丫鬟行房,好,他一关关都忍过来了,原以为再几日便能前往锡山学院,届时他又天高皇帝远,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可偏偏…偏偏成了嫌疑犯!怎么会这样?

秦芳仪披散着头发,毫无形象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水敏玉,嘶吼道:“谁都不许碰我儿子!不然,丞相府跟你们没完!”

卓州火冒三丈,这些达官贵人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他大掌一挥,厉声道:“水敏玉涉嫌谋杀庶姐水玲珑,拘捕入狱,听候审理!”

两名孔武有力的护卫迅速上前,从秦芳仪怀里夺过水敏玉,并娴熟地绑了起来,水敏玉会武功,但他尚存了一丝理智,那便是不能和官差动手,否则即便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拘捕一罪也够他蹲几个月的大牢!他哭丧着脸:“父亲,娘!救我!”

“带走带走!”卓州不耐烦地押走了水敏玉。

秦芳仪浑身的力气就在水敏玉消失的那一瞬彻底被抽空,她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眸子里溢出,顺着削瘦的脸颊滑落,或流入衣襟,或滴入尘土,满头乱发胡乱披散在肩头,一丝黏在嘴角,一丝蓬在耳后,这模样,与山野弃妇…一般无二!

水航歌厌恶地撤回目光,董佳雪哪怕病入膏肓、哪怕伤心欲绝,也从不曾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董佳雪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尊贵优雅的!这么一想,水航歌简直毁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他怎么就娶了秦芳仪做正妻?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能飞黄腾达、官运亨通,与丞相府的帮扶没多大干系,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他甩袖转身,连一个问候都吝啬给予,秦芳仪的心碎成一片,这就是她爱了十多年的丈夫!对她可真是…好!

众人散去后,秦芳仪在赵妈妈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往长乐轩走去,脑海里一刻不停地在思量,她的确派了人刺杀水玲珑,在水玲珑扬言要去姚府会见太子的时候,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水玲珑抢走属于玲溪的幸福!但她的杀手根本没来得及动手啊!那伙入狱的人,为何一口咬定水敏玉?这是*裸的诬陷!是谁?谁要诬陷他儿子?

走了一会儿,秦芳仪突然忆起了正事:“快!给我大哥写信!让他务必救下敏玉!别让他们对敏玉用刑!”

赵妈妈劝慰道:“夫人,奴婢听说卓大人铁面无私,办案高明,在他手里哪怕有未查明真相的案件,却无一例冤枉的案件,且他不滥用私刑的,大少爷没犯罪,进去也就是走走过场,等卓大人发现其中的蹊跷就会放了大少爷的。”

秦芳仪思虑一瞬,点头:“没错,卓州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官,敏玉没做,就一定会无罪释放!”凡事都有利有弊,不卖他们尚书府的面子也不会卖别人的面子,起码敏玉在卓州手里是安全的,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然而,秦芳仪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些,她前脚刚踏入长乐轩,后脚就有杜妈妈传来消息——卓大人的马车不知怎地撞到了三公主的马车,三公主以冲撞皇嗣之罪拘捕卓大人,并送往了大理寺,顺带着,水敏玉一案也移交到了大理寺。

秦芳仪的心口猛然一颤:“谁负责审理大少爷?”

杜妈妈心里冷笑,如实作答:“大理寺少卿…姚成。”

轰!

秦芳仪的头颅内仿佛有火炮猛烈一炸!炸得她头晕目眩!姚成,诸葛钰的姐夫…

天要塌了,真的要塌了!审理官怎么从卓州变成了姚成?

她不怕他们给敏玉定罪,因为敏玉原本就没罪!可审问的过程…那些残酷至极的大刑、变态晦暗的折磨,她的敏玉得吃多少苦?又熬不熬得过?姚成不是卓州,他会用刑的!

“是她!一定是她!小贱人!”秦芳仪疯一般地冲进了玲香院,夜风微凉,吹乱她满头乌发,哪还有半分诰命夫人的样子?当她急冲冲地进入玲香院时,水玲珑正在房内练字,她今儿心情大好,所以,笔走飞龙,力透纸背,每个字都像刀刻般苍劲有力,秦芳仪疯妇一般推门而入,冷风霎那间直直打来,吹起她如墨青丝,在身后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宛若墨莲悄然绽放水中央,端的是一室醉人风光。

秦芳仪的眼睛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她咬牙道:“是不是你诬陷敏玉的?”

水玲珑给枝繁她们打了个手势,众人退下,赵妈妈也退下,水玲珑才指了指一旁的冒椅,淡淡笑道:“母亲,请坐,女儿给你泡壶好茶,当然,女儿知道母亲你的睡眠不大好,浓茶就不要了,试试玫瑰和蜂蜜调的茶,不仅口感独到,还能美容养颜,很适合母亲你呢!”

她笑得很美,不是五官有多精致,而是一种云卷云舒、淡雅高贵的气质,生母不是个商女吗?这通身的贵气到底哪儿来的?别说遗传水航歌,水航歌脱了官府,跟土匪头子又有什么区别?秦芳仪胡思乱想了好半天,直到水玲珑将温热的茶杯放到她手心,她才霍然回神,将茶杯重重地搁在了桌上:“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到底是不是你诬陷敏玉的?”

“母亲,我是受害者呢,今儿要不是诸葛钰,我或许都无法活着回来见你,你怎么不先关心一下我呢?难道敏玉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你女儿?”水玲珑捧起茶杯,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还记得我刚回府时,母亲你拉着我的手说,‘一转眼,大女儿都这么大了’,我心里感动,一直记着母亲的好呢!”

记着你抢了我父亲!记着你迫害董佳雪!记得你差点儿让我饿死!

秦芳仪被水玲珑微微含笑的眼神弄得心里一阵打鼓,她笑得…太阴险了!

丢脸!不就是个庶女吗?自己怎能被她给唬住?秦芳仪习惯性地去抚发髻上的流苏,一模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束发,而刚刚她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在府里跑了一圈,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秦芳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记得我的好,就想法子把敏玉给我弄出来!”

她明明是来责问水玲珑的,眼下竟是被牵着鼻子走忘了追问!

水玲珑耸了耸肩,露出无辜懵懂的神色:“母亲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不做官,二不是皇室公主,我只是个豪不起眼的小小庶女,就连平日里多吃一道好菜,还得自个儿掏银子,试问这样的我,何德何能救得了敏玉?”

这是在怪她太刻薄她了?秦芳仪的嘴角一抽,侧过身子冷声道:“姚成是诸葛钰的姐夫,你通融一下,让他放了敏玉。”

求人求成这副模样,秦芳仪你真当我欠了你?水玲珑的唇角扬起一个似嘲似讥的弧度:“啊,这…真是为难,之前就是诸葛钰擒获了歹徒送入官府的,若我突然求姚成放人,这打的是诸葛钰的脸,我可没胆子得罪诸葛钰。”

臭丫头,分明在跟她耍乌龙!秦芳仪倏然起身,双目如炬道:“你别跟我兜圈子了!敏玉到底有没有害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杀手是你和诸葛钰准备的吧?啊?目的就是构陷我的敏玉!水玲珑,尚书府最近经历的风浪还少吗?你为什么非得再舔一个‘姐弟相残’的丑闻?你是不是不把尚书府的名声搞臭、不把尚书府的家风败坏,你就不罢休?覆巢之下无完卵,尚书府是你家!它垮台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家带给她的只有灾难和折磨,她就是要看着这些恶人在地狱里挣扎,犹如她在冷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他们也笑着看她的笑话一般!

水玲珑的嘴角露出一个享受的笑意来…

秦芳仪的大脑闷闷一痛,水玲珑…水玲珑似乎就是要把尚书府闹得人仰马翻!就是要所有人都不得好死!都说投鼠忌器,她再讨厌水玲珑、再讨厌那些庶子、庶女,也顾及了尚书府的体面不敢下狠手,水玲珑不同,她孑身一人,没有顾忌、没有弱点!她就是要把所有得罪过她们母女的人往死里整!哪怕她也一同…灰飞烟灭?!

一念至此,秦芳仪的脊背暮然蔓过一层严寒,她按住额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水玲珑看着秦芳仪在她跟前像只蝼蚁一般挣扎,她就觉得十分畅快!当她抱着浑身烧伤的清儿,用已经不能行走的下肢跪在秦芳仪面前,求她给清儿请个大夫时,秦芳仪怎么说的?她说:“你早不是水家人,与我形同陌路,我凭什么帮你?我要施舍乞丐也得看乞丐长得合不合我眼缘,瞧你们如今的丑样子,我看了便恶心,没修理你们一顿算是仁至义尽了!”

是啊,她本不是水家人,水敏玉的死活跟她有半文钱关系?她就是故意把水敏玉弄进大牢的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芳仪总算控制住了几欲崩溃的情绪,她的手抖得厉害,声音,也颤得厉害,但眸光里除了憎恶,俨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她放低了姿态,道:“好,今天我们就把话挑明,你开个条件吧!”

水玲珑睁大亮晶晶的眼眸,天真无邪地笑了:“我真的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抓走敏玉的是卓大人,审理敏玉的是姚大人,母亲要贿赂也不该贿赂我呀!再说了,母亲那儿有什么能贿赂我的呢?”

有什么能贿赂她的…

钱?不,现在的水玲珑不缺钱,或者说水玲珑从不贪钱!

权?府里的中馈在老夫人手里,老夫人器重水玲珑,水玲珑也算半个掌家人。

名?水玲珑在赏梅宴上大放异彩,昨日又救了太子,她早声名远播了…

自己有什么可以贿赂她的呢?

秦芳仪的素手一握,深邃的眼底恢复了几许清明,好厉害的丫头!几次都牵着她的鼻子走!自始至终没有承认她才是幕后主使,可细细思量,每句话又都透着一股子威慑。秦芳仪气得目呲欲裂,猝然起身,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水玲珑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我早提醒过母亲,您除了女儿还有一个儿子,何苦把儿子给搭进去?”

咬重“除了女儿”四个字,秦芳仪的心咯噔一下,莫非水玲珑是想要…

秦芳仪走后,水玲珑的笑容一收,陷入了沉思,听秦芳仪的口气,今天那波杀手根本不是她派去的,那么,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镇北王吗?还是…害诸葛钰“克”死了三任未婚妻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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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溪悠悠转醒,唤了几声,无人应答,想来服侍她的丫鬟如厕去了,她有些口干舌燥,便自己下床倒了杯水喝。

得了这样的怪病,她生不如死,一受刺激便发病,发病的状况下她虽毫无意识,可从下人们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她不难猜出当时的样子有多狼狈!哥哥之前还说只有她是他嫡亲的妹妹,转头就骂她蠢货,这样的人也配做他哥哥?哼!等她做了太子妃,才不会给水敏玉好脸色!

白天睡多了,现在不困,水玲溪干脆起来走走,为了方便照料她,秦芳仪把她安排在主卧隔壁,并在中间凿了个门,这样,一有突发状况,秦芳仪便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水玲溪推开新门,打算去找秦芳仪聊天,她知道最近水航歌不怎么踏足内宅,别说秦芳仪,就连兰姨娘也失宠了。府里发生这么多事,若她是父亲,大抵也没心思流连女色。

“找到了没?就在第三个箱子里右边的第二个锦盒,你小点儿声,别让二小姐听见了。”

这是秦芳仪微微颤抖的声音,水玲溪的脚步一顿,偷开了一条门缝,就看见赵妈妈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秦芳仪背对着她,她瞧不起她表情,但她用手支头靠在桌边,显然有些疲倦。

须臾,赵妈妈拿了一块羊脂玉佩递给秦芳仪,迟疑着问道:“夫人,你确定大小姐要的是这个吗?”

水玲溪认得那块玉佩,正是皇帝赐给水家的定亲玉佩,可赵妈妈说什么?要给水玲珑?

秦芳仪把玉佩收好:“明早给她送过去吧。”

水玲溪夺门而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惺忪的眼眸:“娘!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把定亲玉佩送给水玲珑?没了它,我怎么做太子妃?”

女儿啊,太子不喜欢你了,他看上了水玲珑,而你…又落了这样一个病根,嫁过去的希望几乎没有啊!秦芳仪吞下苦水,起身抱住水玲溪,哽咽道:“水玲珑把你哥哥弄进大牢了,不给她玉佩,你哥哥会凶手极少。”

“关我什么事?”水玲溪一把推开秦芳仪,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猛兽,双目的红血丝一根一根暴露出来,“水敏玉入狱了就能拿我的终身幸福去换?我不允许!”

秦芳仪的心里猛一阵抽痛,她的女儿还有没有人性了?那是她的同胞哥哥,仅早她一刻钟出生的哥哥!她竟然舍不得一段姻缘去救他的命!她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别胡闹!赶紧回房睡觉!”

水玲溪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人不备,一举夺了秦芳仪手里的玉佩,尔后倒退几步抵住了梳妆台:“别过来!否则我碰碎它!”

秦芳仪和赵妈妈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上前,一则,怕水玲溪真破釜沉舟碰碎玉佩;二则,恐水玲溪激动过度再次发病。

水玲溪吞了吞口水,瞪大眼眸,喘息着道:“我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太子只能娶我!水玲珑那个贱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跟我抢太子?天方夜谭!还有你,娘,大哥入狱,你该找父亲、找舅舅、或者找外公想办法,不该用我的幸福去换!”

这幸福原本也不是你的…秦芳仪难过得眼泪直冒:“玲溪,你听我说,我要是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一定不舍得动这块玉佩!你哥哥…落入了姚成的手中!姚成是诸葛钰的姐夫,就凭诸葛钰对水玲珑那股子追求的劲头,你觉着你哥哥还能好好儿地走出大牢吗?乖,娘这是权宜之计,等娘救出你哥哥,会想法子把玉佩再要回来的!娘能从水玲珑手中弄到一次,也能弄到第二次!你相信娘!”

水玲珑的神色松动了几分,秦芳仪心头一喜,可不等她迈出步子,水玲溪又目光一沉:“!既然你把大哥看得比我重要,我便再也不信你了!从现在开始,我只信我自己!”

秦芳仪仰头,失望中隐约透出了一丝绝望,她最爱的女儿,捧在掌心的宝贝,到头来却说再也不信她!

她自嘲一笑,忽觉人生那么讽刺,她不知道自己多年来处心积虑算计他人到底换来了什么?

她抹了泪,看向暴怒的水玲溪,浅浅一笑,语气柔和:“玲溪,太子他…不要你了。”

水玲溪的眼眸一瞪:“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芳仪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太子不要你了,他喜欢水玲珑,要娶水玲珑为妻,许他后宫无妃,一生一世一双人!”

水玲溪听到了世界坍塌的声响,她用了十年光阴编织出一个太子妃的美梦,却在一夕之间,亲耳听自己母亲宣布它的终结,她受不住!她真的承受不住!

水玲溪颤颤巍巍地指着秦芳仪,身子开始打抖:“你、撒、谎…”

嘭!

水玲溪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面色青紫,一股骚味儿从她身下散了出来…

“啊——我的孩子——”秦芳仪抱住水玲溪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痛,在心底徐徐蔓延,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更能折磨一个母亲的心?

水玲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把玉佩给水玲珑送去!告诉她,水敏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跟她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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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博弈

入夜,水玲珑翻了个身,三月底的夜微凉,她却冒着细密的薄汗,一道暗影缓缓靠近,撬开了梳妆台上的锦盒,拿出一个镯子,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床头。

诸葛钰看她睡得不甚安稳,把镯子戴到她手上后给她把了把脉,他眸光一凉,梦到了什么?气息这样紊乱?

水玲珑抖得厉害,眼角也淌下了泪。诸葛钰浓眉一蹙,噩梦?

不知想到了什么,诸葛钰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他和衣躺下,伸出胳膊,绕过水玲珑的后颈,将她软软的身子圈入自己怀中,并拉过被子给二人盖好。

淡淡的铃兰香,混合着独有的少女气息,像情人的手,轻轻挠着他鼻尖。诸葛钰的脸颊有些发烫,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似的,连四肢都僵硬。

水玲珑依旧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着,诸葛钰浓密卷翘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只觉空气不够用,他呼吸得略费劲,直到一滴热泪滴入了他衣领,他才终于忍住羞涩,搂紧她,将细密的吻轻柔落在了她的眼角。

水玲珑提起裙裾,追着一个光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斌儿,你慢点,母后追不上你了!”

“不会啊,母后,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怎么会追不上我呢?”

突然,光影消失不见,水玲珑勃然变色:“斌儿,你在哪里?”

“我在你身边呀!”

水玲珑四处张望:“斌儿你快出来!你躲到哪里去了?母后找不到你,你快出来啊,斌儿…”

空旷的天地,白茫茫一片,只有刺目的光,照得万里河山如雪,树是白色的、墙是白色的、花是白色的、连桌子也是白色的。

男子正席地而坐,用白色的毛笔细细画着什么。

水玲珑满心欢喜,提起宫裙走了过去:“斌儿!”

男子没有抬头。

水玲珑不停奔跑,却不知为何,他明明坐着没动,她就是一直够不着他。

“斌儿,你过来呀!到母后这里来!”水玲珑朝男子伸出双手,“母后想你了,让母后抱抱你。”

男子还是没有抬头。

水玲珑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那一定是荀斌!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

“斌儿你过来!过来,好不好?”水玲珑急得浑身发抖,眼泪也掉了下来,儿子就在跟前,她却看不清他,也摸不着他!

男子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放下笔,转身没入了苍茫的光影,自始至终都没抬头与水玲珑对视。

“斌儿…”

水玲珑难受得蜷起了身子,却是并未像往常那般哭醒,模模糊糊的感知里,自己似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在地狱里爬了那么久,早已习惯冰冷的她忽而有些贪恋这种温暖。

诸葛钰就看见原本哭得一抽一抽的水玲珑朝他怀里拱了拱,小爪子死死揪住他衣襟,他一愣,紧接着,她白花花的小腿儿也盘了上来,一把环住他腰身。

诸葛钰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一个女人的睡相怎么可以这么难看?

他将手伸入被子,打算拿开她的腿,压着不难受,甚至他有些享受,但…他会口干舌燥。

谁料,当他宽厚的大掌碰到她滑嫩的腿时,脑海里“唰”的一下空白了!

她、她、她…没穿裤子!

水——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