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眨了眨眼,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意:“二婶问过王妃的了吗?”

这便是说,冷幽茹才是主角,你有没有朋友不重要,人家冷幽茹有就成了。

甄氏的笑容僵了僵,微不可察:“王妃那边我打算待会儿去问。”见水玲珑没反应,补了一句,“原是要去找王妃的,你这儿近,我便先过来了。”

水玲珑淡然笑道:“原来如此,那二婶快去快回吧,再晚些只怕王爷和王妃要歇着了。”

油盐不进的家伙!甄氏憋了一口浊气,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墨荷院。

她一走,水玲珑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甄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先是表明自己吃苦耐劳,后又说自己寡居寂寞,再然后把她排在王妃的前头,其中心思想无非有两个:一,我是当家的能手,你安心养胎,王府我一定打点妥当;二,王府一家两媳,只要你和我联手孤立王妃,将来主母便是你。

说到底,甄氏是怕王妃夺走她的权力,也怕水玲珑嫉恨曾经的摩擦,这才变相地向水玲珑表明决心和立场,在她看来,王妃哪怕回了府,长房的人也是不愿意原谅王妃的,简言之,王妃与水玲珑势同水火,想要长长久久地把中馈之权抓在手里,她就必须一边儿哄着水玲珑稍安勿躁,一边儿将王妃孤立得无法翻身!

可惜,她算对了宅子里的弯弯道道,却没算准水玲珑的想法。

在水玲珑看来,老太爷在知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仍有胆子把冷幽茹接回府,还放任冷幽茹与诸葛流云同宿同眠,要说老太爷没掐住冷幽茹的软肋是不可能的。再凶猛的毒蛇遇到捕蛇人和蛇叉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如今冷幽茹就是被老太爷用蛇叉给制住了,而老太爷的意思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和平共处!

水玲珑是傻了才会往老太爷的枪口上撞!

枝繁走来撤了甄氏的碗,迟疑着道:“大小姐,二夫人今儿去外院的书房找过老太爷,出来时,满脸都是愤怒,也不知和老太爷谈了什么。”

水玲珑喝完杯子里的温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一开始还挺安于现状,现在只怕贪念横流了,但她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媳妇儿,老太爷怎么可能惯着她?琥珀那边打听到了没?”

枝繁点头:“琥珀说,郡王原先和喀什庆的林家小姐定了亲,就在去年春末,成婚当日,林家小姐和四小姐同在屋子里聊天,但四小姐喝多了酒,跌跌撞撞走到了浴池边,那时,浴池还在放热水,未加冷水,林小姐怕她醉了跌进水池,赶紧跟上去看,结果…结果四小姐不小心把林小姐给撞进滚烫的池子里了。”

水玲珑的眸色就是一深,若有所思道:“去年诸葛姝才十三岁,她怎么喝那么多酒?”

枝繁的眼神一闪,没接话!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又道:“那这与安郡王入京有关系?怕担责任才逃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喀什庆他们是回不去了。

枝繁答道:“应该是!族长发了老大的火,说要把四小姐杀了给林家小姐抵命,二夫人是姨娘出身,并无母族庇佑,族长要杀四小姐她根本拦不住,嫡夫人身份贵重,却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老太爷没发话,还是老太君心疼,装病拖着四小姐在跟前侍疾,为郡王争取了一点儿时间。郡王原先在喀什庆挺碌碌无为的,却在那场混战里突然立了大功,而原本全族人热切期盼的三少爷倒是什么也没拿到。事后,万岁爷册封二少爷为郡王,郡王立马向万岁爷递了报效朝廷的折子,并说将携生母和妹妹一同入京,万岁爷准了。”

安郡王这招偷换概念玩得好!皇帝又不晓得诸葛姝做的糊涂事儿,想着男人四处闯荡,拖家带口也算正常,于是大笔一挥准了安郡王的投诚,其实皇帝不在意安郡王带生母还是妹妹亦或是妻子,皇帝只想用这个人,可奏折一批,却无形中给了诸葛姝一张保护伞,如若诸葛姝不入京,安郡王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郡王聪颖。”水玲珑笑了:“这倒让我想起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郡王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以庶子的身份一步步走到今天,又不像二夫人那样容易骄傲自满,的确是个可造之材,难怪董佳琳宁愿委身做妾也想成为他的女人了。只是可惜了那林家小姐,堂都拜了却死于非命。这诸葛姝也太…”

“不懂事”三个字未出,水玲珑脑海里霍然闪过一道思绪,乔慧和安郡王成亲当晚也出了岔子,圆房仪式次日才完成,而破坏者依旧是诸葛姝。

这些…难道是巧合?

思量间,叶茂推门而入:“大小姐!王妃病了!”

“什么?王妃病了?严重吗?”乔慧放下手里的笔,睁大眼眸问向秀儿。

秀儿去膳房领夜宵,听到这则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报信了,眼下尚有些喘气:“好像挺严重的,连老太爷和世子爷都惊动了,二少奶奶,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乔慧拿过湿帕子净了手,凝思着道:“世子妃和二夫人去了没?”

秀儿吞了吞口水,道:“二夫人很早就出了湘兰院,一直没回,奴婢不清楚她有没有去主院,世子妃倒是听到消息后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乔慧换了一套素净的衣衫,又取了头上的金钗,确定自己不招摇不妩媚了才道:“郡王在哪儿?我叫上他一起。”

秀儿想了想道:“好像在庆惠轩。”

安郡王每晚都在外院的书房与老太爷谈论朝政,今儿破例了?乔慧没多想,看了一眼秀儿手里的食盒,边朝门外走边说道:“宵夜你们几个分着吃了。”

秀儿福了福身子,看向脸色苍白的乔慧,关切地道:“奴婢给您泡杯红糖水,您喝了再去吧!”

乔慧摸了摸微痛的肚子,这个月来的量不多,只一点点,却痛得厉害,她摇摇头:“不了,我回来再喝。”

二月的夜风极冷,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乔慧打了个冷颤,继续前行。

庆惠轩的人都认得她,且郡王下了命令,二少奶奶入内无需禀报,乔慧如入无人之境穿过垂花门,绕过回廊推开了安郡王的房门。

一阵轻笑声传来,乔慧的脚步一顿,那是安郡王的声音。

“怎么都要和我抢?你自己碗里的不好吃吗?”安郡王把一块准备自己吃掉的鱼肉送进了诸葛姝嘴里,诸葛姝心满意足地一笑,“二哥碗里的香!”

这些天被关在院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快要憋死了!好在这么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娘总算不拘着她了,这不,娘前脚出了湘兰院,后脚她就派人把二哥给叫来了庆惠轩。

安郡王宠溺地摸了摸脑袋:“夜宵是备不时之需的,晚饭多吃点,尽量不吃宵夜,这样才能身体好,明白吗?”

诸葛姝眉开眼笑道:“可是只有宵夜才能和二哥一起吃啊!晚饭什么的,都是爷爷你们一桌,奶奶我们一桌,看都看不着!”后面,红唇嘟了起来,一脸不悦!

这话又惹来安郡王一阵轻笑:“吃饭就吃饭,看人做什么?难道看不见我,你就吃不下饭?”

诸葛姝很是认真地点头:“嗯!”

安郡王微微一愣,心里有怪异的情绪翻滚而出,但终究没敢往深处想,只笑道:“等你嫁人了要怎么吃?”

诸葛姝闻言鼻子就是一酸,泪珠子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今年就要及笄,一及笄便会有人上门提亲,可她不想嫁,一点儿也不想!

“怎么哭了?”安郡王发现诸葛姝的异样,放下筷子,担忧地问,诸葛姝扑进他怀里,哭得潸然泪下,安郡王手足无措,“好了好了,不说成亲的事儿了,你还小,等你玩够了再提。”

看到这里,乔慧已经看不下去了,她不像董佳琳是与阿诀相依为命一路从江南行乞到京城,所以兄妹情深到了某种程度,她家中有两位一母所出的嫡兄——乔旭和乔英,乔旭年长她八岁,与她玩不到一块儿,乔英和她年纪相仿,二人却也不若安郡王与诸葛姝这般亲密无间。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和两位哥哥从懂事起便没了身体上的接触。诸葛姝多大了呀?十四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吃安郡王的筷子,还伏在安郡王怀里哭?

这不是作为妻子的她才有的特权吗?

乔慧的心里一阵泛酸,咬了咬唇之后退了几步,启声道:“相公,你在吗?王妃病了,我想请你一同去看她。”

果然,进入房间时,诸葛姝已经正襟危坐了,安郡王容色如常,瞧不出慌张,可见内心没有不干净的想法。乔慧笑着看向诸葛姝:“四妹也在呢!”

诸葛姝按耐住不适,起身给乔慧行了礼,情绪不高:“二嫂。”

乔慧装作没看见她发红的眼眶,只温柔地道:“相公,咱们去看看王妃吧。”

安郡王面露一抹浅笑:“好。”又拍了拍诸葛姝的肩膀,“你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自己留下来吃饭?”

不等诸葛姝开口,乔慧便柔声道:“四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切莫饿到自己,咱们俩代表二房去就可以了,四妹吃完早些回院子歇息,明日我再领四妹去拜见王妃。”

诸葛姝心虚,自然讲不出一个“不”字。

安郡王觉得乔慧的安排甚为妥帖,很替诸葛姝考虑,眼底的笑意又多了一分:“那好,我们去吧。”

病来如山倒,冷幽茹这回真的不省人事了,诸葛钰的记忆中,冷幽茹身体极好,小病小灾的,不用吃药便能自己扛过去。可现在,她静静地躺在诸葛流云的怀里,曾经冷艳的容颜渐渐泛出了苍白之色,让人想起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不知何时火星子便要灭了。

老太君睡得沉,诸葛啸天没叫她,自己却来得很急,他看了一眼神色颓然的诸葛流云、哭得梨花带雨的甄氏,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诸葛钰,犀利的眸光最终扫过了面色无波无澜的水玲珑,眉头一皱,才问道:“怎么样?”

诸葛钰浓眉一蹙,道:“没了求生的意志。”

诸葛流云的心狠狠一抽,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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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老魔头出糗,欢喜来逗阵(一更)

从前那般艰难地活着,是想报仇,想看着那些辜负了她和琰儿的人遭受痛彻心扉的折磨,而今却一个个都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诸葛汐与姚成和要如初有了一双儿子,诸葛钰跟水玲珑琴瑟和鸣孕育了新的生命,便是诸葛流云都有了昭云这个替身,用以怀念曾经的挚爱,她,绝育又丧子,连复仇的机会都被剥夺了的冷幽茹还有什么呢?

既然王府、地狱一样冰冷,她为何留在谁都待见她的王府,而舍弃地下盼着她怀抱的琰儿?

似是感受到了冷幽茹的消极情绪,水玲珑嘴皮子动了动,她其实想告诉冷幽茹:别傻了,人死后没有黄泉,没有地狱,也没有所谓的孟婆汤与奈何桥,你和琰儿的母子情分只限于今生,活着,起码作为母亲的你还能时刻回忆这个驻扎在你内心的孩子;一旦你长眠地底,前尘记忆随风而散,你连缅怀琰儿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她明白冷幽茹不会信,没死过的人又怎么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诸葛流云抱着冷幽茹的手臂隐隐有些颤抖,声线也透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救了吗?”

诸葛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难辨的波光,大掌握了握,正色道:“一个人一心求死的时候神仙也救不活,何况她本就染了这么重的风寒!”体内寒气四溢,仿若泡了寒池一般,他真怀疑冷幽茹每晚到底是没盖被子还是直接睡的地板。

水玲珑凝重的目光扫过诸葛钰暗沉的脸,没说话。王府的每个人对冷幽茹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因为亏欠所以容忍,因为内疚所以逃避,诸葛钰当真不知道那三人未婚妻是冷幽茹派人杀死的吗?未必!

一如秦芳仪是嫡母,可水敏辉、水玲月这些庶出子女对她又有几分感情?

可水玲珑觉得,以诸葛钰嗜杀的性子来看,他对王妃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王妃的过错,而当他眼睁睁看着王妃一次又一次伤害他时,内心其实也不好受吧?

尤其最后他发现王妃的屠刀不仅砍向了他,还砍向了他的父亲、他的姐姐、他的妻子,这些人或许同情王妃早年的遭遇,或许唏嘘诸葛汐和她遭受的殃及,但有谁真正看一眼诸葛钰?看看他这个三岁就被生母抛弃又多年被嫡母算计的人心里到底有多难受?

她握住诸葛钰紧绷的手,诸葛钰目光一动,反握住了她的。

甄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哎哟,这可如何是好?早上还商量着给大嫂过生辰呢,说今年得好生办办,怎么大嫂就…”

“你给我闭嘴!人好好儿地喘着气,嚎什么嚎?嚎丧呢?”诸葛啸天一声暴怒,带着雷霆之怒,宛若层峦叠翠在头顶瞬间坍塌,甄氏吓得魂飞魄散,不仅闭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了。她知道老太爷在气什么,不是她一句嚎哭之言,而是下午她向老太爷提了接董佳琳过府的事儿。乔慧不顶用,又不够尊敬她这个婆婆,她便想让蕙质兰心的董佳琳出马,以董佳琳巴结人的手段,一定比水玲珑还讨喜。而她也不怕董佳琳是个妾,自从诸葛流风做了族长,家里便再没谁拿嫡庶说事儿,谁让诸葛流风的生母就是老太爷身边的一个侍婢呢!

她对老太爷说:“要说这事儿啊还真是挺无奈,当初董佳小姐被世子妃气得撞墙,头部受了重创,铭儿也是一片好心去探望了一番,不巧的是那日屋子里没外人,这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多东西便说不大清了。董佳小姐虽说父母双亡,可她哥哥挺有出息,去年秋试得了解元,今年是奔着状元去的。这等身份,若非咱们先定了肃成侯府的亲事,董佳小姐和铭儿还真是佳偶天成呢!”

不曾想,老太爷劈头盖脸将她骂了一顿,说:“你自己没好儿子,让他们两个情愫暗生,还有脸说只是一场巧合?乔慧是病了瘸了还是怎么,不能服侍你儿子?没头没脑就想着给你儿子纳妾!你当这里是喀什庆就诸葛家独大是不是?没脑子的蠢货!”

蠢货!老太爷居然骂她蠢货!甄氏越想越委屈,只觉得老太爷是看不起她和铭儿,若换做上官虹给三少爷纳妾,老太爷可会这般奚落对方?

一念至此,她再看向诸葛钰,又从他眉宇间看到了几分那人的影子,暗暗一叹,越发头疼了!

不多时,安郡王和乔慧也来了,二人先给长辈们见了礼,又给诸葛钰和水玲珑见了礼,安郡王才担忧地道:“大伯母没事吧?得了什么病?”

屋子里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乔慧和安郡王面面相觑,好像没问错吧?怎么大家不大高兴?

诸葛流云似远还近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们回吧!”

诸葛啸天双手负于身后,阔步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出了主院,诸葛啸天止步望天,冷幽茹现在可不能有事啊,撇开内心的个人感情,王府将有一场劫难,而冷幽茹或许就是挡劫之人…

水玲珑回望了诸葛啸天一眼,对诸葛钰小声道:“你先回,我和爷爷道个晚安。”

诸葛钰心情不好,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她温柔的笑容里败下阵来。

水玲珑转身行至诸葛啸天的跟前,规矩地行了一礼:“爷爷。”

诸葛啸天冷沉如铁的目光“唰”的一下看向了她,水玲珑就感觉一股浩瀚的军威扑面而来,耳旁细弱风声忽而就宛若飞沙走石,蹉跎着她纤瘦的身躯,她素手一握,扛住了这种诸葛啸天时不时便迸发出的威压。诸葛啸天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随即冷冷地道:“什么事?”

水玲珑就说道:“我小时候常听我娘说,我一生病就闹脾气,不吃饭也不吃药,这样病就不会好,所以每次为了哄我吃药吃饭她都急掉几百根头发,我却总不买账。现在我即将为人母适才体谅我娘的一片慈母之心,您的苦心想必王妃某天会明白。”

风马牛不相及!

这丫头唧唧歪歪的一大通根本…

根本…

诸葛啸天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探究的眸光投向了水玲珑。

水玲珑抬头,嘻嘻一笑:“爷爷晚安。”

“嗯,早点歇息!”严肃地说完,诸葛啸天暮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没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回了墨荷院,诸葛钰已经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水玲珑脱了鞋子躺在他身边,从身后拥住他,诸葛钰没出声,也没动。水玲珑不知道诸葛钰的心结到底何时才能打开,他一有气就闷在肚子里,今儿勉强是算兑现承诺才睡了卧房,否则他一定又想把自己关进书房。

这个习惯可不好!

“诸葛钰。”水玲珑脸贴着他后背,轻轻地唤了一声。

诸葛钰不理她。

水玲珑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用手肘支起身子,拿起他黑亮的秀发扫着他的脸,浅浅笑道:“相公~”调调七弯八转,绝对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诸葛钰阖上的眼皮子动了动,仍是不语。

水玲珑的笑容一收,想开骂,要知道她尽管时刻提醒自己尊敬他,可她的脾气上来也是不得了的!这种念头在脑海里转悠了一圈,忆起他小时候可怜兮兮一个人坐大门口等娘亲的样子时,火气便没了。

缺乏母爱的孩子,嗯?那她得温柔!

水玲珑素手摸着她胳膊,柔柔的,像羽毛挠过,并俯身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小钰。”

这回换嘴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声音!

水玲珑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无力!

她美眸一转,把心一横,爬到诸葛钰的身上坐着,尔后强行扳过他装睡的脸,眯了眯眼,道:“理我!还有小柿子!”

诸葛钰…就是没反应!

水玲珑狠狠心,敲了敲他脑袋。

别说,这下终于有反应了,诸葛钰慕地睁眼,眼底还有着未能及时遣散的怒气,怕吓着她又很快撇过脸,叹道:“很晚了,别闹,睡吧。”

水玲珑气馁地翻身下来,躺在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床内侧。

诸葛钰幽幽一叹,伸出长臂,轻轻一捞,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入了怀里,水玲珑朝后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没用多大力,却正好踹到大腿娇嫩的地方,也是疼的。可想起她在庄子里每天数着日子等水航歌来看她,他又觉得她是个缺乏父爱的孩子,他得宽容。心底天人交战了半天,他搂紧了她,亲吻着她雪白的脖子,解释道:“没和你生气,你别多想,乖,睡觉。”

水玲珑脖子痒痒,忍不住转过身避开,并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得寸进尺地妄图套话:“诸葛钰啊,其实…其实我知道你和大姐…”

诸葛钰大掌覆上她眼眸,轻轻地道:“睡。”

水玲珑咬了咬唇,恨不得再来一踹飞了他!

冷幽茹患病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惊动了宫里的皇后,皇后差了章公公和梁院判亲自过来王府探望,张院判是太医,自然不会说什么毫无求生意志之类的话,安静开了方子,不咸不淡地打了个马虎眼便与章公公一道回了宫。

下午,太子府和肃成侯府派人送来各类补品,诸葛流云想也没想便将太子府的东西给丢进了恭桶!

夜间,诸葛啸天亲自出了门一趟,回来时身边多了一名意想不到的白发老人。她穿着青色长袄,没有一丝花纹和图腾,素净得宛若一块青玉,她的发饰也非常简单,一支银簪子一条发带,将满头白发固定在脑后。不同于老太君的红光满面,她白净得像陶瓷一般,却不是苍白的那种。

枝繁和水玲珑远远地望见了她,枝繁疑惑地道:“大小姐,那是谁呀?怎么没见过?”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淡淡地道:“冷幽茹的母亲。”

枝繁大惊:“啊?传说那位在佛堂住了几十年的老夫人啊?冷薇死的时候她都没露面,怎么现在来王府了?”

没露面不代表心无牵挂,已死之人再见也无力回天,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可活着的若是能救,冷老夫人又怎会袖手旁观?不管她多么讨厌冷幽茹,在冷老夫人眼里,冷幽茹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冷幽茹舍不得她的孩子,冷老夫人也心疼自己的女儿。

水玲珑摸了摸三个月大的肚子,带着枝繁回了院子。

冷幽茹终于醒来是在冷老夫人离开了三日之后,那天,府里一片欢腾,不是为庆祝她的苏醒,而是安郡王成功任命吏部侍郎一职,且乔慧传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双喜临门,冷幽茹苏醒的消息很快被盖了过去。

大公主亲自上门道喜,拉着乔慧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儿:“过门两个月就怀上,这速度跟我的有的一拼了!喜事,大喜事啊!”

甄氏也乐得不行:“谁说不是呢?小慧真能干,瞧瞧瞧瞧,你有了身子,郡王也有了官职,这孩子旺咱们诸葛家啊!”

这话受用,大公主又笑了良久,才道:“你也真是的,那么少的血怎么能以为是小日子?还好发现得及时,这胎才堪堪保住!你记住大夫的话,不可操劳,不可动怒,明白吗?”

乔慧摸了摸微红的脸:“多谢大嫂,我记住了。”

大公主讲这话或多或少有些含沙射影埋怨甄氏的意思,乔慧那几天分明不舒服,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作为婆婆的甄氏居然没引起重视,这太说不过去了!

甄氏承认这回是自己疏忽了,乔慧无法参加锻炼,她原以为她是大小姐病犯了呢。甄氏忙赔了个笑脸:“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注意,绝不再让咱们小慧受委屈。”

大公主点了点头,又拉着乔慧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大多是宫里的事儿,什么“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养了鸳鸯猫儿”啊,什么“贤妃的宫里栽了铁树”啊,又是什么“淑妃的女儿要议亲”了啊…直听得甄氏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等到众人散去后,乔慧派秀儿请来了水玲珑。

水玲珑一进门,乔慧就掀了被子下地要给水玲珑行礼,水玲珑快步上前扶住她:“弟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扶着乔慧坐回床上。

乔慧的眼底急速窜起一层泪意:“大嫂,董佳琳的哥哥…中了会元!”

春季二月的会试刚刚结束,诸葛钰都还没听到消息呢…水玲珑抹了乔慧的泪水,正色道:“你确定?”如果中了,阿诀和清儿的婚事便又进了一大步,只是也意味着董佳琳离诸葛家也近了一步,尤其如今的乔慧又怀了孩子。

乔慧含泪点头:“大公主刚刚与我说了,今儿皇后娘娘生病,她恰好回宫探望,便听了太子殿下谈起此事,绝对错不了!”

乔慧的心里是委屈的吧,而这种苦她又无法说给丈夫和婆婆听,娘家人更不能说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么一想,水玲珑倒是对这个弟妹多了几分看重,至少懂事,也不矫情。她自己太过复杂所以喜欢单纯善良的人,董佳琳虽好,可惜城府终究深了些,不为她所喜。水玲珑拍了拍她的手,很认真地宽慰道:“你是嫡妻,她是姨娘,她再大也越不过你去。而且据我了解,她这人比较安分守己,除了努力巴结别人,倒是没生过坏的心思,你别担心。”

乔慧似是不信:“那…那郡王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喜欢她?还有我婆婆?你不知道,紫荆院和娉婷轩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实则完全不同,她所用的木材和工艺都是最好的,连有地龙的屋子也比我这儿多的多…当初两个院子的装修是由我婆婆一手负责的,大嫂你看,我婆婆居然偏心到了这种程度,如若董佳琳过门,我…”

水玲珑扶额,那院子是我动的手脚,你婆婆躺枪了。水玲珑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呢…你婆婆这样暗地里给她一些补偿是人之常情,你无需放在心上。”

乔慧止住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水玲珑。

水玲珑开始发挥她的忽悠技巧:“我与你细细说来,首先,她是孤女,身世比你可怜,这点你不否认吧?”

乔慧摇头。

水玲珑接着道:“其次,她虽是孤女,可也是姚家认下的表小姐,她的身份又与寻常百姓女子不同,对吧?”

乔慧点头。

水玲珑又道:“再次,她哥哥这般有才学,无论秋试还是会试都得了第一,殿试的前三甲绝对是囊中物了,将来指不定被皇帝指婚为驸马,从此她便是皇亲国戚,一个皇亲国戚委身给郡王做妾,你婆婆能不稍稍补偿她一下吗?”

乔慧被成功地绕进去了,觉得好像董佳琳的前途其实挺光明,给人做妾真的挺委屈,她心里不堵了,气儿也顺了,恢复往常神色后,她难为情地一笑:“我一时乱了分寸倒叫大嫂笑话,大嫂说的对,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有的是自愿,有的是强迫罢了,咱们做嫡妻的心得放宽,否则自己和自己较真儿,谁又体谅咱们的难处?”当年的王妃不就是被皇帝硬塞给王爷的吗?纵然没有董佳琳,也保不齐皇帝哪天又觉得王妃这颗棋子已经不好用,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别的诸葛家男子,譬如安郡王,譬如…

乔慧看向神色无虞的水玲珑,也不知她是真不操心这个,还是胜券在握:“咱们妯娌别生分了感情,相互帮扶着在王府立足才对。”

这点水玲珑十分赞同,王府的天一会儿一个变,从前王爷最大,好不容易王爷看在诺敏的份儿上给她好脸色了,又半路杀出个不近人情的老太爷。想起和老夫人的相处,再对比如今与老太爷的,水玲珑得出一个结论:老夫人是书童,老太爷是解元,完全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人物!

任重而道远…

这边,水玲珑与乔慧越谈越欢快之际,王府的另两处闹得不可开交了,先说湘兰院。

大公主在娉婷轩与乔慧谈话时,甄氏和诸葛姝都在旁侧,当听完阿诀中会员的消息时,诸葛姝的脸都绿了!董佳琳那个狐媚子的哥哥真是走了狗屎运,凭什么考了会试第一?原本挺膈应乔慧的,眼下也被董佳琳即将入门的事儿给冲淡了。诸葛姝脱了鞋,盘腿往炕上一坐,流珠便麻利地奉了一杯蜂蜜绿茶,诸葛姝端起来喝了一口,却突然毫无预兆将杯子摔在了地上,众人吓了一跳,听得她气呼呼地道:“作死啊!这么烫!想烫死我是不是?”

流珠扑通跪在了地上,忍住委屈道:“奴婢不敢!奴婢疏忽了,请四小姐恕罪!”她奉了那么多年的茶,若是连水温都掌控不好,早被下面的丫鬟给踩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不过是当了四小姐的出气筒罢了。

琥珀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替流珠求情。四小姐喜怒无常,又性情暴戾,便是她也挨过不少打。都说王府规矩大,可她瞧着也没能镇住这位由庶变嫡的千金小姐。

甄氏从净房出来,薄怒地看了女儿一眼,摆了摆手道:“收拾一番,且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流珠如释重负,拾掇了地上的碎瓷与琥珀一同走到了外面。

屋子里一空,甄氏的脸色就沉了,她屈了一条腿于炕上,另一条腿踩地,坐下说道:“个子没给我长多少,火气却越发大了,你和我讲讲,今儿拿流珠出去又是为了哪一出?”

诸葛姝不服气,倔强地横了一眼:“怎么是我拿她出气了?明明就是她烫着我了!”

甄氏探出冰冷的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流珠有什么本事我不比你清楚?她若是连泡杯茶都能烫到主子,我当初能从几十名丫鬟里挑了她来京城?分明是你诬赖她,还跟我死鸭子嘴硬!看来,我得早早儿地把你嫁出去,省得你在家一天到晚闹我心!”

诸葛姝一听这话便来了火气,鼻子眼泪说冒就冒:“我是你女儿,你不信我反而信一个贱婢!我在你心里连贱婢都不如!当初你生我做什么?直接养个贱婢得了!”

“胡闹!你堂堂喀什庆王女,岂可讲出这样的混账话?你爷爷若是知道了,不赏你一顿板子?!”甄氏气得胸口发堵,诸葛姝一把伏在茶几上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