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德妃,瓜子脸,肤色白皙,眼眸深邃,眉毛不是女子惯有的细长柳叶眉,而是浓眉一对,颇有几分英气,可惜她做的姿态生生将眉宇间的英气给夺了。只是这么一细看,她的确和诺敏有三、两分相像。水玲珑忽而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德妃的真实身份?

德妃含笑地扫视一众人等,笑语晏晏道:“今儿你们可赶巧,承德宫的小厨房新来了一批鹿肉,厨子熏制过后剁成茸,又和了新鲜草鱼肉和玉米面蒸成饼,本宫一次都没吃过呢!大家一起尝尝鲜吧!”给小安子使了个眼色。

小安子笑容满面地去往了偏殿的小厨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托盘,放着一盘金黄色鹿肉饼,和几副碗筷。

微风一吹,整个大殿都弥漫开来一种沁人心脾的葱花香味儿,这葱花儿显然是油炸过才混进饼中的,格外、格外香啊!

水玲珑这个孕妇有点儿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了,朝德妃那儿看了过去。

小宫女从托盘里取了一副碗筷置于德妃右手边的小四方子上,并夹了两块鹿肉饼。

尔后小安子和小宫女又一一给其他人布好筷子、分好饼。

最后还剩两个,德妃笑道:“淑妃前两天不是诊出有孕了么?给淑妃送去,她若喜欢,本宫晚些时候再命小厨房多做一些。”

“是!”小安子端着托盘去往了书房。

德妃举箸,笑着对水玲珑说道:“本宫怀十一那儿,特别好辣,他们都说酸儿辣女,本宫不信,本宫觉得一定能生下一个儿子,结果,本宫赢了。世子妃要有信心,也能生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

水玲珑浅浅一笑:“承蒙娘娘吉言!”德妃今儿的话可真多,笑容也多…

德妃咬了一口,众人也跟着吃了起来。

熏过的鹿肉咸咸的,带了一股子淡淡的烟味儿,鱼肉如何倒是吃不大出来,玉米面的清甜却很是爽口,众人极少吃甜咸一起的东西,总觉着会怪,而今尝了方知它能让人欲罢不能。

德妃很快消灭了一块,水玲溪和水玲月亦是,梁贵人大概心里堵得慌,只吃了两小口。

大家都吃了,连怀孕了的淑妃也送了,这鹿肉饼应当没问题。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却不知为何,远远地闻着还好,隔近了再闻总觉得有点儿…反胃。

“世子妃不爱吃么?”德妃吃完第二块鹿肉饼,擦了嘴问向水玲珑。

“没,正要吃呢。”水玲珑眨了眨眼,轻轻地咬了一口,并开始细细咀嚼。

偏她一吞下,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胃里一阵翻滚,不得已捂住嘴跑到殿外,猛烈地呕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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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一箭双雕,完胜

德妃的面色一凛,追了出去。

水玲珑已经吐完,枝繁正拿了帕子给她擦嘴,德妃的眼神一闪,面露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三个多月了仍害喜这般严重吗?”

水玲珑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转过身面向德妃时却只剩浓浓的难为情:“是啊,一直害喜呢,听有经验的妈妈们说,有的人孕吐到生,我这还算好的。”

宫里的确有过妃嫔害喜害到六七个月,德妃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失落还是该庆幸,她捏着帕子的手碰了碰鼻尖,说道:“去偏殿的厢房躺一会儿吧!”

“多谢娘娘。”水玲珑行了礼,在枝繁和叶茂的搀扶下由小宫女带去了厢房。

一进门,枝繁给叶茂使了个眼色,叶茂关上门并守在了门外。枝繁扶着水玲珑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水给水玲珑漱口,水玲珑按了按眉心,摇头,眸光清冷道:“这承德宫的东西我算是不敢用了。”

嗯?大小姐何出此言?枝繁的眼眸忽而睁大,压低音量道:“刚刚的鹿肉饼有问题吗?”是啊,大小姐很少孕吐的,尤其进入三个月后,各方面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可刚刚大小姐对德妃说害喜严重。

水玲珑按住胸口,没有立刻回答。

枝繁却已经知晓了答案,她将茶杯搁在桌上,若有所思道:“奴婢纳闷的是…大家都吃了啊,德妃、梁贵人,两位姑奶奶,她们吃了没事。”

水玲珑的瞳仁左右一动,正色道:“毒药肯定是没有的,她要敢明目张胆地给我下毒,立马就能被查出来!”

“不是毒药…难道是…堕胎药?”枝繁狐疑地蹙起了眉,“德妃给淑妃也送了,淑妃有身子,她总不至于连淑妃也一并害了吧。”

“这是深宫,步步陷阱,淑妃根本不会吃德妃送的东西!”德妃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给淑妃送!因为…

水玲珑眸色一厉,又道,“我如果真的出事,皇后必定会派人检查我今日在皇宫用过的一切食物和餐具,鹿肉饼早已被瓜分殆尽,淑妃那儿的就成了唯一的物证,她给淑妃送鹿肉饼,为的…只是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我猜的没错,除了最底下两块鹿肉饼,其余的都有问题!倒也不是堕胎药,而是蟹足肉!”

说的好听,什么鹿肉和草鱼肉,其实没有草鱼,只有蟹足,但海鲜有腥味儿,所以德妃才谎称是鱼,并用了油炸的葱花遮掩气味。真要查起来,承德宫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谁又会在意小厨房的几只螃蟹?

幸亏她天生对海鲜过敏,一吃就吐,否则,今儿的小柿子怕是危险了。

枝繁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宫里害人的手段这么高明,布局之前便将退路给想好了,若说淑妃那儿的是物证,承德宫那些女人便是人证,一切都没问题,如果大小姐真的滑胎,怎么也怪不到德妃的头上。特别是蟹足肉这种食材吃进肚子里把脉也是把不出来的…

枝繁吞了吞口水,心脏砰砰砰砰狂跳了起来:“好…好狠…大小姐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德妃派人追杀郭焱在先,迫害她腹中胎儿在后,她是一个母亲!若说追杀郭焱是因为身体原主遭了孽,可小柿子呢?他可惹了德妃分毫?难道就因为她体内流着漠北皇室的血脉,所以德妃怕她生出儿子来,和十一皇子抢夺漠北皇位吗?

十一皇子有争夺皇权的权利,难道她的孩子连生存的权利都无?

真是可笑!

但这么缜密的心思和手段根本不像德妃能想出来的,德妃若有这份儿能耐,前世怎么被水沉香给斗下马了?

一定是荀枫!只有荀枫才会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手段!

难怪荀枫对水玲溪和她的走动不闻不问,敢情是在承德宫下了套等她往里钻!

她就不明白了,这两个人怎么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连无辜的胎儿也不放过!

敛起心底滔天的怒火,水玲珑深深深呼吸,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失去他…这种感觉像一脚踩空掉下悬崖却忽而攀住了一根蔓藤,整个心都在地狱里飞了一圈…

“等!”

“等?”枝繁愕然…

“世子妃,皇后娘娘召见!”门外,突然响起了小宫女的禀报。

水玲珑的素手一握,凝眸道:“叫叶茂去月华殿把我给皇后娘娘准备的礼物带上。”

宫里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各宫各殿都有皇后的眼线,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事儿,皇后一般爱理不理,诸如梁贵人欺负珍嫔,皇后象征性地惩治一、两回便也没了追究的意思,但水玲珑掌掴梁贵人就不同了。水玲珑到底是不满梁贵人的跋扈,还是不满皇后的疏忽?

皇后心中不安,章公公在一旁吹起了耳旁风:“娘娘,奴才和世子妃见了几面,交往不多却觉得她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按说她是正二品世子妃,素日见了位份低的妃嫔不必行礼,可梁贵人到底是万岁爷的女人,她打她似乎有些冲动不妥啊。娘娘该罚一罚才是。”

罚?镇北王府现在本就萌生了退意,她再罚水玲珑,岂不是给了王府一个非常良好的退出借口?所以,她不但不能罚,反而应该赏!重重地赏!

打定了主意,皇后在水玲珑一行人进入柏翠阁时,脸上扬起了宽和的笑。

“给皇后娘娘请安!”几人齐齐给皇后行礼,皇后温声道:“平身,赐座。”

“谢娘娘!”

德妃、水玲月与梁贵人在右下首处坐好,水玲珑与水玲溪坐她们对面。

一落座,德妃便笑盈盈地道:“先前千禧宫出了点儿事儿,臣妾稍稍处理了一番,正打算与皇后娘娘禀报呢!梁贵人以下犯上,已经向珍嫔磕头认错了。”完全不提水玲珑这一茬儿!

皇后就点了点头,忽略梁贵人,只看向水玲珑和水玲月,和颜悦色道:“世子妃和珍嫔受惊了。”

水玲月起身恭敬地说道:“没什么,误会一场,说开了也没什么。倒是嫔妾姐姐一时心急,方法或许不当,嫔妾愿意代姐姐受罚。”

皇后摆了摆手,语气轻快道:“这事儿怪不得世子妃,你坐吧!”也没罚梁贵人,因为梁贵人和水玲珑都有错,要么都罚,要么都不罚,皇后选择了后者。

“多谢娘娘!”水玲月依言坐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也总算意识到水玲珑没有做错,德妃和皇后都表了态,梁贵人再也不敢随意欺负她了。

皇后笑着问向水玲珑:“怀孕三月了吧?胃口可好?本宫听说你刚刚在承德宫吐了?是吃了什么…不合胃口的东西?”说这话时,探究的目光扫过故作镇定的德妃,德妃垂眸喝茶,将情绪藏在了谁也看不清的眼底。

水玲珑依旧是官方说辞:“胃口还不错,但嘴巴特叼,碰上喜欢的能吃很多,不合胃口的一口也吃不下,孕吐常有,不影响什么。多谢娘娘记挂。”

皇后舒心一笑,摸了摸尾指上的紫金护甲,道:“难得你有了身子还入宫探望珍嫔,可见你们姐妹情深,我常听我娘谈起在闺中时与姐姐妹妹们争吵,后各自出嫁,心里记着的尽是她们的好了。你们有缘夫家同在京城,趁年轻多走动!”

皇后是姚太君的独生女,没有姐姐妹妹,童年就和哥哥们过了,表妹一类诸如冷幽茹,性子不合也不大亲近,所以最初她的性子是颇为单纯柔和的。可哪怕单纯如她,在这欲孽深宫也磨练出了非比寻常的复杂心思。

水玲溪按耐住心底的不自然,巧笑嫣然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姐妹们就该亲厚些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人,她有资格唤一声“母后”的吧?

几人有的没的闲话了一阵家常,皇后又道:“漠北进宫了几匹顶级银狐毛皮,就赏给你们三姐妹,权当压惊了!”

水家姐妹纷纷起身,面露感激地道:“多谢娘娘恩赏!”

德妃也不甘示弱:“本宫没皇后娘娘这么矜贵的东西,只有些赏玩的小物件儿,大家切莫嫌弃才好。”给小安子打了个手势,小安子躬身退了出去。

水家姐妹还没坐下,又调转方向,再行一礼:“多谢德妃娘娘赏赐!”

皇后淡淡地睨了睨德妃,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德妃仿若不察,只似笑非笑地喝起了手里的茶。

水玲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望向皇后微微一笑,明眸善睐:“皇后娘娘,臣妇偶然得了一个宝贝,想敬献给您!”

皇后的眉梢微挑了一下,拿开打算送至唇边的茶杯,含了一丝疑惑地笑道:“哦?担得起世子妃口中的‘宝贝’二字,想来是不俗之物,快些呈上,本宫有些迫不及待了。”

水玲珑给枝繁打了个手势,枝繁走到柏翠阁外,从叶茂手里取来一幅卷轴。

水玲珑双手托着它,亲自递给了章公公。

除了水玲溪之外,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章公公手里的卷轴。章公公解了丝带,在皇后面前缓缓展开。当皇后看清画上的景色时,长期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忽而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诧异,尽管,只有一瞬。

德妃眼尖儿地捕捉到了皇后的反应,不由得出声问道:“世子妃敬献的什么宝贝呀?”

皇后曾经在御书房看过漠北皇子献来的《观音佛莲》,与眼前这幅一模一样,就不知它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了。她记得当初漠北的那幅图便是德妃验出的真假,尔后太傅、太保、太师三人齐聚共同研究了一番,最终同意了德妃的推断。德妃的“父母弟兄”都在大周,且“父亲”是一方知府,皇后并未怀疑到她的漠北身份,权以为她有几分真才实学,善鉴别古董。

皇后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眸子里流露的惊艳,对德妃语气如常道:“若我没有认错,这与皇上一直在寻找的藏宝图《观音佛莲》如出一辙。”

德妃的长睫狠狠一颤,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拳头,右小指上犀利的护甲划破左手娇嫩的肌肤,她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垂袖,拿帕子捂住了伤口,并讪笑道:“是…是吗?世子妃怎么会有藏宝图呢?它可是…漠北之物啊!”

果然在水玲珑手里,当年父皇就是将藏宝图给了诺敏,她以为父皇将诺敏从皇族除名时向诺敏索回藏宝图了呢!父皇竟然没有!

而水玲珑把藏宝图敬献给皇后又是什么意思?水玲珑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镇北王只要和水玲珑稍稍一对质,身份便昭然若揭…水玲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诸葛流云不是一直在寻找藏宝图吗?作为儿媳的水玲珑,为何忤逆公公的意思,将藏宝图转献给皇后?这不合理!

德妃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皇后幽幽地开了口:“德妃懂鉴别这些古玩字画,我却是不在行。拿给德妃看看,究竟是不是皇上想要的《观音佛莲》。”

“是!”章公公拿着画转身,视线和水玲珑的在空中有了一瞬的交汇,但二人都仿佛没看到似的同时错开,水玲珑喝蜂蜜茶,章公公请德妃过目。

德妃的心擂鼓般震撼,这哪里需要鉴定?水玲珑的这副藏宝图必是传自于诺敏,诺敏手里的焉有赝品?德妃不禁有些后悔没与水玲珑相认了,如果认了,凭着她们的血缘关系,这幅图说不定就是她的了。

有了藏宝图,才能号令董氏一族的旧部,甚至连泰氏一族的官员也会朝她靠拢过来。但现在…

德妃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看向了铺在她眼前的藏宝图,探出双手,举起藏宝图对准殿外的光线一照,她先是一怔,尔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假的!”没有现世就说明她有寻到它的可能!

水玲珑捂住长大的嘴,满眼惊诧,隐隐透着一丝惶恐:“啊?怎么…怎么会是假的呢?我…我…”

水玲溪的美眸里流转起浓浓的鄙夷,昨儿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我找诸葛钰看过了,它绝对是真品”的,哈!怕是连诸葛钰也不识货吧!她当然不会认为水玲珑是存心献赝品给皇后,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现在,她甭提有多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儿,如果她当时信了水玲珑的话,自己贪功去找皇后献宝求恩典,其结果非但求不着,还会惹来一顿臭骂,甚至惩罚吧?

水玲珑风光那么久也该阴沟里翻翻船了,她倒要看看皇后这回会怎么处罚她?!

这幅画当然是假的,真的《观音佛莲》在…目光扫了扫若有所思的德妃,水玲珑站起来,局促不安外加满面羞窘地道:“皇后娘娘,臣妇…臣妇真的…以为它是皇上在找的藏宝图啊!”

德妃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凭什么认定它是真品?”

“它是…”水玲珑面露难色,余光瞟向了水玲溪,水玲溪一怔,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把尚书府给扯进去,水玲心里失笑,面上却诚惶诚恐地道,“臣妇…臣妇…”支支吾吾,难以启齿的样子!

皇后缓缓地蹙了蹙眉,笑意温和道:“怕是路上被人给宰了不少银子吧?罢了,它也是一幅好画,藏宝图不藏宝图的不打紧,放我房里典藏着,日后兴致来了拿出来观赏一番倒也不赖。”

一场水玲珑险些酿成的大祸就这么被皇后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水玲溪和水玲月目瞪口呆!

章公公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真是…好险!

他看向梁贵人红肿的脸,忽而明白水玲珑为何不惜以下犯上也要替水玲月讨个公道了,她其实是在试探皇后到底有多容忍镇北王府的人吧?以外姓王府儿媳的身份掌掴万岁爷的女人,啧啧啧,别说,连砍头也不是不可能的。她的胆子…可真大啊!

而皇后既然能容忍她这么放肆的行为,区区一幅不小心弄来的假画又算什么?

一念至此,章公公对这名看似无害的世子妃又多了好几分赞赏以及…庆幸!清醒不是敌人!

水玲珑低头,难为情地仿佛要掉下泪来!

水玲溪就纳闷了,水玲珑不是挺坚强的么?难道被诸葛钰给宠成个孩子了?

水玲月递过一方帕子,轻声道:“大姐,皇后娘娘喜欢着呢,这不,还把你送的画典藏了。我听说啊,民间也有模仿《观音佛莲》的名师画作,价钱还老高了呢!”

水玲珑的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皇后无语,她不是没怪罪她么?怎么她这差点儿被蒙蔽的苦主没委屈,她做了错事的“元凶”反倒哭起鼻子了?

章公公冲皇后笑,并摸了摸肚子。

皇后会意,孕妇情绪不稳定。

章公公眼神一闪,打了个圆场:“今儿天气好,皇后娘娘许多日不曾出未央宫,要不,您和诸位娘娘们一道去御花园逛逛?御花园新种了几株玉楼点翠,白白的,蕊间又透出一点儿粉,奴才那日瞅了一眼,简直好看极了!”

皇后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水玲珑,又想起上回她倔强的小模样,不由地失笑,不过是个有点儿小聪明又好逞能的孩子罢了:“逛御花园,可好?”问的是水玲珑,用的是哄孩子的语气。

水玲珑愣了愣,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一抽一抽地道:“那…逛逛再回吧。”意思是我待会儿直接从御花园离宫了。

皇后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自个儿的三个孩子都没怎么哄过,今儿反倒哄了镇北王的儿媳。皇后对章公公吩咐道:“我们去逛御花园,你命人将礼物送往千禧宫和世子妃、水侧妃的马车上。”

“是!”章公公应下,这边儿德妃也这般交代了小安子,礼物就在柏翠阁的偏厅,皇后带着德妃、水玲珑一行人去往御花园,章公公和小安子则将各家主子赏赐的礼物亲自送往该送的地方儿。

章公公把那副假的《观音佛莲》随手搁在圆桌上,似笑非笑地叹道:“安公公,德妃娘娘早年师承何处啊?怎么懂得鉴别字画的?”

小安子抱起从承德宫拿过来的三个锦盒,眸子一紧,笑道:“知府大人年轻时便素有才子之名,教导出的女儿也巾帼不让须眉。”

章公公仿佛不在意他怎么回答,摸了摸那幅卷轴,叹道:“好在世子妃这回是献给了皇后娘娘,若是直接献给皇上,皇上雷嗔电怒之下,世子妃怕是难逃一场责罚。”

小安子的嘴角抽了抽,道:“世子妃也是一片好心,谁料寻了一幅假的。”

“唉!可惜咯!”章公公抱起银狐毛皮,先小安子一步出了柏翠阁。

待到屋子里没了第二人,小安子不放心地打开卷轴,仔仔细细地鉴别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果然是假的!

小安子走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晃进了房间…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以牡丹最为华丽,芍药最为娇艳,但最赏心悦目的便是章公公提到的玉楼点翠,白色花瓣像海浪一般层层铺开,花蕊周围泛起浅浅的绯色,若蒙了一层淡雅的粉雾,让人想起白皙通透的羊脂美玉。

水玲珑探出手摸了摸,脸上有了喜悦的笑容:“真好看!”

皇后笑了笑:“等它有了花籽,我留些给你,你也在院子里种一些。”

水玲珑福了福身子,轻轻笑道:“娘娘您惯坏臣妇了,臣妇但凡赞赏什么,你便赏臣妇什么,那臣妇以后可一句赞美的话都不敢说了。”

皇后听出了她的推辞之意,笑出了声,道:“罢了,你若是喜欢,就入宫来看吧!”

“是!”水玲珑欢喜地应下。

皇后似是察觉到自己过于冷落水玲月和水玲溪了,先问向水玲月:“十二皇子最近如何?”

水玲月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十二皇子一切都好,能坐能爬了。”

皇后微微颔首,又问向水玲溪:“荀世子好些天没上朝了,听说染了风寒,可有起色?”

风寒不风寒的她不清楚,反正她好些天没见着荀枫了。水玲溪的长睫一颤,轻言细语道:“回娘娘的话,请了大夫也吃了药,仍是不大有精神。”

整个过程,皇后没与德妃讲半句话!

就在德妃有些不耐烦打算回承德宫之际,章公公一脸沉重地扬着拂尘过来了:“娘娘!世子妃送的画不见了!”

水玲溪的眼底掠过一丝鄙夷,不见了就不见了呗,一幅赝品而已,值得皇后宫里的内侍如此大惊失色吗?

皇后却是柳眉一蹙,严肃地道:“怎么会不见了?不是让你收好的?”

章公公福低了身子,捶胸顿足道:“都是奴才疏忽!奴才…”讲到这里,话语一顿,看了水玲珑一眼,硬着头皮道,“奴才想着反正是一幅赝品,也没多贵重,就随手搁在了偏厅的桌上,可当奴才将礼物送到三位主子的地儿再返回偏厅时,就发现…发现…它不翼而飞了!奴婢找遍了未央宫仍是一无所获!”

皇后闻言,眸子里流转起了丝丝意味深长的波光:“你离开之后谁进过偏厅?”

章公公按住脑袋,痛心疾首道:“奴才问了当值的小太监,没有谁进过偏厅啊!当时就只有奴才和安公公两个人,奴才先拿着礼物走了…”

德妃的眼底忽而射出两道冷光,厉声打断了章公公的话:“章公公说的讨巧,什么叫做当时只有你和安公公两人?你的意思是,小安子偷了世子妃送给皇后娘娘的,假藏宝图?”

章公公忙对着德妃行了一礼:“娘娘恕罪!奴才没这个意思,奴才是就事论事。”

态度非常、非常恭谨!

然而他越恭谨,皇后的脸色越沉:“德妃!章和是本宫宫里的内侍,字画失窃也是未央宫的事,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

德妃的头皮一麻,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皇后的怒火一促即发,“章和!组织内务府的人给本宫搜!掘地三尺也要将世子妃送的画搜出来!”

“搜…搜哪儿?”章公公支支吾吾地问。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德妃,眼底的寒芒似要一举洞穿她伪装多年终于原形毕露的美人皮:“承德宫!”

水玲珑眨了眨眼,随着众人一起福下身子,德妃从前能得皇后器重,原因就在于德妃一心避宠,一旦德妃打破了这种平衡,皇后和她的关系便瞬间崩裂,加上德妃越过皇后直接向皇帝奏请册封梁贵人为梁嫔一事,简直是公然挑衅皇后的权威。而今天发生的事,从梁贵人掌掴水玲月,到她不得已以臣妇身份教训梁贵人替水玲月鸣冤,再到现在的章公公面对德妃时战战兢兢…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彰显着德妃的影响之大,已经快要盖过她这个皇后了。

试问,皇后还怎么忍得下去?

德妃横移一步,拦住了章公公的去路,视线越过章公公,落在了皇后的脸上:“皇后姐姐,你点名要搜我的承德宫,无疑是给我扣了顶嫌疑人的帽子,宫里人多口杂,随便一传,妹妹我的声誉可是要受影响的!”

皇后的眸光一凉,声若寒潭道:“章和!你愣着干嘛?本宫命你搜!”

章公公打了个哆嗦,脚底生风,飞一般地逃离了御花园!

德妃气得两眼冒金星,她没做的事自然不惧皇后无中生有,可皇后下令搜宫,无疑是公然与她撕破了脸,她走的是高高在上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的宠妃路线,唯有这样,宫里的女人才有信心投靠她。她就是算准了皇后是个隐忍内敛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争对谁,以免在皇上心里落个善妒的形象,这点从前水沉香获宠时她深有体会。但现在,皇后居然一反常态地公然争对她!不搜千禧宫,不搜未央宫,不搜别的地方…只搜她的承德宫?!

德妃的指甲几乎要揉碎了手里的帕子,冷笑着道:“皇后娘娘,如果没搜到,你打算怎么弥补臣妾的损失?”

皇后的眼眸迅速变得幽暗,若深不见底的潭:“德妃!注意你的身份!是皇上许了胆子让你如此质问本宫的?本宫乃一朝皇后,执掌凤印,连区区一个一品妃的寝宫都搜不了?笑话!”

这是皇后既去年肃清后宫后又一次雷霆般的怒火,初春的风极冷,吹得众女瑟瑟发抖,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冒出了些许粘腻的薄汗。便是德妃一边强装镇定,也一边惴惴不安了起来。

皇后犀利的眸光一扫,命人搬来几把椅子,看来是铁定心原地不动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水玲珑和水玲溪做个人证。

众人坐下,宫女们迅速奉上热茶,给水玲珑的是一杯菊花茶,水玲珑靠在垫了四喜软枕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喝了几口,往常这个时辰她该犯困歇息了,但今天这出戏着实精彩,她睡意全无。

枝繁和叶茂敛气屏声地站在后面,面无表情。

水玲溪捧着茶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配合着皇后的怒火挤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

水玲月不着痕迹地瞟了水玲珑一眼,眸光有些意味难辨,水玲珑和她毫无感情可言,却挺着肚子前来探望她,要说水玲珑不是有所图谋她根本不信。不过水玲珑图什么谋什么她管不着,能跟着沾光就最好。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