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诸葛钰费尽全力保护他的样子,荀枫潋滟的眸子里涌上了一层堪称“陌生”的情绪。

翌日,老太君将荀枫叫去了天安居,并笑容满面道:“华儿,奶奶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对姚小姐感觉怎么样啊?”

昨晚搭救完荀枫之后,诸葛钰又即刻前往姚家,与姚家统一了口径:车夫是醉酒驾车跌落摔破头颅而亡,随后,穆华亲自驱车送了姚欣回府。至于姚欣昏迷,穆华失踪的事则“人间蒸发”了。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保全姚欣的名节。

荀枫神色复杂地看向老太君,预备说,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等皓哥儿再长大一些我仍然要带他回南越的,可脑海瓜子转了转,最终决定把马车上的事和盘托出,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碰了对方是不是就该负点责任?“是这样的奶奶,昨晚马车颠簸,我和姚小姐…不得已…呃…碰…碰到了一起,我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姚小姐不嫌弃我身份卑微又成过亲还有儿子,我愿意负责。”

老太君就笑得合不拢嘴儿。

另一边,姚大夫人也是拉着女儿的手问长问短:“女儿啊,你…你的嘴怎么破了?”

姚欣扶额,无言以对。

姚大夫人是过来人,瞧女儿这神色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心中暗把穆华骂了千百遍,没成亲呢便占起她女儿的便宜了?可见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想起儿子讲的买通车夫的话,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女儿强“咬”了穆华。

她笑着道:“女儿,你喜不喜欢穆华?”

喜欢个鬼呀!

那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除了空有一副好皮相,真不知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要不是晚上和他同桌吃过饭,确定他胃口正常、呼吸正常,她大概会以为马车里抱着她的是一具僵尸!

太冷了,好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姚欣漠然地眨了眨眼:“我的亲事我做得了主么?”

姚大夫人想也没想便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姚欣一把朝后一仰,躺回了床上,并拿被子蒙住脑袋:“那你别再问我!”

姚大夫人就笑了,这是…答应了?呵呵…总算要嫁出去了,差点儿以为她要做一辈子老姑娘呢!

荀枫和姚欣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消息放出去后,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姚家嫡女居然要嫁一个二婚的商人为妻!这得哭瞎多少京城才子的眼?早知道姚欣喜欢庶子,喜欢二婚,喜欢商人,他们这些高门寒门子弟何须洁身自好?何须寒窗苦读?直接先成一次亲得了!

荀枫坚持要搬出府分家独过,没成亲呢尚且有理由呆在王府,一旦成亲就代表着他和王府再无干系,依旧住在王府算怎么回事儿呢?偏老太君不许,诸葛流云不让,皓哥儿舍不得,且抱着他一直默默垂泪,不想他走,也不要随他走,皓哥儿要他,也要冷幽茹。

搬出府的事儿不了了之,婚期却在合了二人的庚帖后新鲜出炉:十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

清冷多年的王府自从水玲珑过门后,繁荣程度直线攀升,先是哥儿、姐儿出世,再是皓哥儿与荀枫来临,后又有绝育多年的冷幽茹怀孕,现如今荀枫面临大婚,就差二房传来喜讯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诸葛家这种运势。今年南方水患严重,江总督亲自奔赴抗洪抢险第一线,在指挥士兵们巩固堤坝时突然遭遇洪峰来袭,被困在孤岛,未等救援人员抵达,他与五十多名士兵便悉数被洪水冲走,打捞了足足七天,只打捞到十四具尸体,其余的…全都喂了江河的鱼,包括江总督。

水玲语盼星星盼月亮,年初才盼来一名胖乎乎的儿子,儿子还没叫上一声父亲便从此与父亲阴阳两隔。水玲语带着儿子回了京城,目前住在尚书府。

而原定于七月底回娘家探望水玲清和老夫人的水玲珑,因为帮着冷幽茹筹备荀枫与姚欣的亲事而一度耽搁了行程,直到八月底老夫人寿辰,水玲珑才和诸葛钰一同前往了尚书府。

没带哥儿和姐儿,二人有些咳嗽,不适合去人多的场合,水玲珑便叫小夏和秋三娘抱了孩子去老太君的院子,乔慧也从旁照顾。

等水玲珑和诸葛钰带着贺礼抵达尚书府门口时,恰逢一辆从皇宫驶来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紧接着,二人就看到四名宫女、八名太监一字排开,垂首顺目,将一名穿着宝蓝色宫装的美丽少妇迎下了马车。

少妇梳着百合髻,簪一支六尾凤钗、一对红宝石金石榴花钿,并一朵开得娇艳的紫罗兰,她的鞋面用足金线绣了飞凤,踏在地上,灰色地板仿佛瞬间活色生香。

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太监躬身递过胳膊,她探出月光般梦幻美丽的手,轻轻搭在其上,端的是梳云掠月、倾国倾城。

似乎感受到了水玲珑的注视,少妇淡然撇过脸,秋波盈盈的眸子一片冰冷,直叫人望而生畏,却在看清水玲珑的样貌时溢出点点笑意:“玲珑,好久不见。”

水玲珑和诸葛钰行至她身边,微笑着打了招呼:“是啊,姑姑,好久不见。”

水沉香用帕子掩面,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定以后,能经常见。”

言罢,扶着小太监的胳膊,先水玲珑一步,袅袅娉娉地步入了尚书府房内。

水玲珑的笑容渐渐收拢,她不会记错,水沉香是被太上皇亲自下旨打入冷宫的废妃,云礼登基后,她的位份往上提一提,也至多是个太嫔,可瞧啊,她今天的排场完全是太妃的仪仗。

“水沉香怎么出冷宫了?别告诉我太上皇人在漠北,还念念不忘老夫人的寿辰,专门下旨册封水沉香为太妃,并许她出宫探亲。”水玲珑狐疑地问向诸葛钰。

诸葛钰浓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了水沉香的背影一眼:“李妃怀孕了。”

李妃,李靖的妹妹,与颜妃并驾齐驱,位列正二品妃,据说颇得太后的欢心。

“所以,这是李妃替水沉香求的恩典?”恩典到令上位者忤逆先皇旨意,破格允许水沉香出冷宫并出皇宫替老夫人贺寿?如果是太后给的恩典还好,若是来自云礼,冰冰心里该难受了。水玲珑眨了眨眼,“说不定以后,能经常见”,这是李妃的原话,水玲珑总觉得李妃好像在暗示什么,会是什么呢?

“别理她,左不过是疯女人一个,何惧之有?相公在呢,决不让你受欺负!”诸葛钰摸着她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豪情万丈地道。

水玲珑不可置否:“嗯,或许是我想多了。”但看了一眼大气恢弘的水府牌匾,老夫人身子骨没好利索,却举办了寿宴,她隐约觉着其中是藏了玄机的。

这次寿宴并非是像郭老太君曾经举办的大规模社交型活动,它更像一场家宴,宾客们都是亲戚,有水玲珑夫妇、水玲溪夫妇、水沉香、水玲语,以及丞相府的秦之潇夫妇。

秦之潇在去年年尾完婚,娶的是户部尚书千金卢敏,卢家虽没能位列京城十大家族,却也是备受瞩目的簪缨世家,卢家祖上曾出过一百一十八名位朝廷命官,其中丞相两位、太傅三位、内阁大学士七位、尚书十六位,属于真真正正的。若非卢敏是庶女,这与卢家攀亲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庶子秦之潇的头上。

水玲珑一绕过纱橱进入女宾们谈话的隔间,便看见卢敏正笑着与水玲语说着什么。卢敏的容貌算作中上乘,肤色白皙,眼眸清亮,身材略有些丰腴,与生完孩子依旧亭亭玉立的水玲语相比,她显得平凡许多。听到脚步声,卢敏抬头望去,就发现一名约莫十八的妙龄少妇款款而来,她上着一件正红色梅花银上裳,下着一条素白月华裙,裙裾用金线绣了晨曦,又辅以红宝石宛若朝阳,这身打扮,对于阅历丰富的卢敏而言不难猜测它的价格,至少百金。然,这不是最令卢敏惊艳的,最令她惊艳的是普通女子穿这种衣裳都会被衣裳本身给压得严严实实,这名女子却穿出了绝艳天下的贵气!

这人是…

“大姐,你来啦!”水玲语眼睛一亮,起身,亲热地将水玲珑迎上了炕头坐着,大抵是丧夫忧虑的缘故,水玲语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卢敏恍然大悟,原来是赏梅宴上大放异彩的文试冠军,难怪气度如此不凡:“世子妃。”她行了一礼。

水玲珑客气地道:“表嫂不必多礼,这是家宴。”

卢敏笑了笑,仍难掩拘谨,不仅她,其实就连水玲语水玲珑面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底气。

丫鬟奉了茶,水玲珑端在手里,笑容和善道:“表嫂和三妹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讲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卢敏笑而不答。

水玲语较为自然地接过话柄:“我们在说还没开席呢,表哥和大哥就拼酒醉得一塌糊涂!待会儿真正开席,还不得被大姐夫给灌死?”

典雅别致的房间,水敏玉半躺在床头,秦之潇坐在他对面的杌子上,剥着荔枝。

自从他嗜好龙阳的事儿在锡山学院曝光,他的仕途前程毁于一旦,现在,他连水家继承人的资格也要拱手相让,让给谁?水敏辉那个贱种!原本呢,他藏拙多年,就是不希望自己太引人瞩目,从而暴露了某些特殊嗜好,可就在他打定主意一鸣惊人的时候,却有人横插一杠子,鸡飞蛋打,将他的名声、前程毁得干干净净!

试问,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小美人儿是诸葛钰送到我身边的!勾引我让我神魂颠倒无法自持,又悄悄将院长请到课室…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了些,这才着了诸葛钰的道!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弄得我形同废人,连出一趟大门都觉得膈应!”

秦之潇将剥好的荔枝喂进水敏玉嘴里,愤愤不平道:“诸葛钰可恶!水玲珑也不遑多让!我算是想明白了,当初我和水玲语莫名其妙睡在了燕兰轩,不正是她派柳绿做诱饵,引诱我去的?他们这对夫妇,果真是蛇蝎心肠!”

他浑然忘了,当初的蒙汗药是水敏玉给的,要迷晕他的并不是水玲珑。而他之所以上当,也是自己疑心作祟,柳绿可没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去燕兰轩。但他这种人,又怎么会从自身寻找错误呢?他永远认为对的是自己,错的是别人。所以,水玲珑,该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水敏玉和他思想境界一致,阶级目标一致,连憎恶的对象都那么破天荒的一致,他们是万恶的诸葛夫妇一手残害出来的凄苦良民,身上背负着无法直视的失意人生,他们要做的,就像暴政下不忍受辱的百姓那样,揭竿起义!

水敏玉吃完荔枝,吐了荔枝核,瞳仁一缩,一股森寒之气漫过眼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了两年,可算是等来了一个机会!”

秦之潇的眉心一跳:“表弟,此话怎讲?”

水敏玉看向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诸葛钰毁了我的锦绣前程,我也要灭了他最在意的一切!”

“他最在意的一切?什么?水玲珑吗?”秦之潇疑惑地问。

水敏玉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说道:“有些人,不给他点儿教训他永远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秦之潇的头皮一麻:“表弟你有把握吗?诸葛钰可不好对付,他们夫妇今儿是一起来的就更不好对付了。”

水敏玉抬手,细绘起他俊逸的眉眼:“所以,得表哥你帮我一把,就不知表哥…想不想也出口恶气了。”

秦之潇微微一愣,水敏玉凑近他,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几句,秦之潇勃然变色,随后他看了性感俊美的水敏玉一眼,眸色一厉,水玲珑啊水玲珑,我虽然和你没太大仇恨,你整了我一回但也不算太过恶劣,但谁让你得罪了表弟呢?那么我唯有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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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票君你在哪里?

看我睁大水汪汪的绿豆眼,等你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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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彪的是演技,拼的是智力

纱橱后,水玲珑的目光一扫,笑着道:“没看见年丰。”水玲语和江总督的儿子。

水玲语笑曰:“哦,在祖母那儿,姑姑和二姐也在,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自然是要的,老夫人寿辰,他们没道理不去拜见。

水玲珑、水玲语和卢敏起身去往福寿院,刚走到门口水玲清便冲了出来:“大姐!”

水玲清十五,个字长得比水玲珑还高,原先勉强算作清秀的容颜而今有了几分美艳,不得不说,阿诀那臭小子挺有艳福。水玲珑摸了摸她鬓角的发,嗔道:“快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动不动往我怀里钻,不知道羞的么?”

水玲清甜腻腻地笑了:“谁让你是我大姐来着?又那么久不管我,今儿逮住你,说什么也放了!”

卢敏就掩面笑了起来:“大表妹和五表妹真是姐妹情深。”

水玲语的笑容冷了冷,有些吃味儿,但已为人母的她已经不会被这种小事打扰了。她再次扬起笑容,道:“五妹你消停点儿,别吓到大姐,下回她直接躲着你了!”

“会…会这样吗?”水玲清不太确定地问。

水玲珑拉过她手:“好了,进去吧。”

福寿院的房间内,紫罗兰开得娇艳,一簇簇一朵朵,明艳动人。

主位上的老夫人,穿一件褐色蝠纹褙子,内衬藕色曳地长裙,满头银丝挽成单髻固定于脑后,簪一支翡翠玉钗,较之以往的奢华,此次的她朴素了良多,许是长期卧病,容色分外苍白,可眼底波光熠熠,足见心情不错。

“这回太妃娘能能出冷宫,并得意晋封太妃,全都是李妃娘娘的功劳,我备了一份薄礼,稍后你带给二姑爷,以转达我的谢意。”老夫人对水玲溪,笑容满面地说道,细细分辨,会发现言辞间含了一分讨好,兜兜转转,信这个,器重那个,到头来,还得指望水玲溪,“也是托了你的福。”

里子怎么样不重要了,反正面子足也是好的。水玲溪抱着老夫人胳膊,柔柔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祖母,你快别这么说,太妃娘娘是我的姑姑,我一直都想为姑姑尽一份心意的,可惜从前没那能耐,荀世子与我貌合神离。现在李靖待我极好,李妃娘娘也时常召我入宫觐见,我便壮着胆子提了。起先没指望娘娘真能办到,毕竟姑姑是先皇下旨废入冷宫的。当我听到这一天大喜讯时,惊喜得一宿没睡呢!”

李靖娶你的聘礼之一便是救水沉香出冷宫…

老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没点破她的邀功之举,李妃怀有龙嗣,宠冠后宫,水沉香需要仰仗李妃的地方多着呢,老夫人十分慈爱地拍着她肩膀:“这么多孩子,数你最得我心。”

秦芳仪心里冷笑,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想起来了,姑奶奶们未出阁之前,老夫人好像对水玲珑讲过一模一样的话。

老夫人又问向秦芳仪:“敏玉他们怎么样了?”其实是想问李靖和诸葛钰,李靖和诸葛家在生意上的各种竞争她只要不是瞎子就都看出来了,外边儿传得多难听她管不着,可在尚书府,她希望他们都卖她一个面子,要知道,这是她的寿宴!

秦芳仪敛起嘲弄的意味,微扬着唇角道:“哦,都挺好的,男人嘛,坐在一块儿就爱喝酒,两位姑爷想必也能尽兴。”

谈话间,水玲珑、水玲语、水玲清和卢敏走了进来。

水玲珑贵为二品世子妃,无需向在座任何人行礼,反倒是大家应该逐一拜见她,水玲珑却仍礼貌地老夫人和秦芳仪行了家礼:“祖母,母亲。”

老夫人的眼底就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这也是她疼过器重过的孩子,当年她得了肺痨,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是玲珑治好了她的病,又助水沉香成功有了身孕,她多么希望她能按照她设定的诡计好好前行,她会一如既往地疼她,把她当做心尖儿上的人,可偏偏…偏偏她太自我!太有主见!要知道,作为长辈,不大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拧了拧,又笑得慈祥了:“都来了呀,快坐。”

水玲珑拿出备好的礼物,温声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其他人也纷纷送礼庆贺。

老夫人命王妈妈一一收好,看向容色苍白的水玲语,关切道:“可是身子没好利索?”

水玲珑挑了挑眉:“三妹病了?”

水玲语摸上毫无血色的脸,垂下眸子,轻声道:“哦,前几天染了风寒,上吐下泻,这不,我把年丰都送祖母这儿了,生怕我过了病气给他。”不待众人追问,她赶忙看向老夫人道,“年丰睡了吧?”

语气有些急切!

老夫人点了点头,四世同堂算作吉兆,她待江年丰是不错的,甚至比水玲清要好:“乳母带着睡了,昨儿晒太阳略有些中暑,刚又吐了奶,你们等他醒了再去看他。”

众人答道:“是。”

老夫人又问向水玲珑:“弘哥儿和湲姐儿呢?”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有些咳嗽,留在王府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都是热出来的毛病,仔细照顾吧。”没像提到江年丰时那么热忱。

水玲珑目光一扫,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四盆紫罗兰,分别置放于桌上和窗台上,遂问:“祖母房里少有鲜花,摆放几盆倒是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意外。”

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了一分:“这花是太妃娘娘的贺礼之一,她素来爱紫罗兰,出阁时便爱不释手。”

水玲珑记起初次入宫觐见水沉香,关雎宫内也是开满了形态各异的紫罗兰,笑了笑,她道:“姑姑有心了。”

突然,卢敏打了个喷嚏!

老夫人客套地问道:“怎么?你也不舒服了?”

卢敏看了窗台上的紫罗兰一眼,眸光一闪,讪笑道:“没呢,鼻子痒痒,我出去一下。”

语毕,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卢敏抱歉地笑了笑,带着丫鬟出了福寿院,往厢房的方向而去。

老夫人没往心里去,含笑的目光又落在水玲清的身上,这个最不起眼的庶孙女儿,原以为至多配个庶子,或与人为妾,没想到竟得姚家二少奶奶亲自上门提亲,说的对象是颇受皇上青睐的董佳侍郎,也算替水家祖上增光了,收回目光,老夫人对秦芳仪说道:“等忙完我的寿宴,就好生操办一下玲清和董佳侍郎的亲事吧!”

秦芳仪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母亲,儿媳记住了。”

水玲清偎着水玲珑,羞涩地低下头。

水玲珑心底感慨万千,前世她们五姐妹的命运进行到这里算是全盘发生了转变,她没嫁给荀枫,水玲溪没嫁给云礼,水玲语不曾被三皇子妃压得喘不过气,水玲月也摆脱了横死五皇子府的厄运,至于一连滑胎三次并最终引火*的水玲清,这一世遇到了疼惜她的阿诀。

几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一名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启禀老夫人,太妃娘娘身子不适,想唤世子妃前去看看。”

“可是严重?”老夫人的笑容倏然一僵,焦急地问道。

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谄媚地笑道:“老毛病了,今儿约莫中了署,应当没什么大碍,若世子妃无法,娘娘再请大夫便是。”

在老夫人看来,水玲珑先治好了她的肺痨,又抢救过发病的水玲溪,是懂医术的。老夫人就对水玲珑和蔼却不容拒绝地道:“你且去看看你姑姑,看完了,与姑姑一道去雅馨居,筵席快要开始了。”

秦芳仪和水玲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水玲清疑惑地瞪大了眼!

水玲语用帕子擦了鼻尖并不存在的汗水,眸光微闪。

太妃的品级在她之上,水沉香下令,她还真没有不去的道理。水玲珑掸了掸裙裾,随小太监一起去往了水沉香出阁之前居住了院子。

她走后,水玲语也站起身,笑着道:“我去看看表嫂。”

“阿嚏——阿嚏——阿——阿——阿嚏——”卢敏一边走一边打着喷嚏,不多时便有些头脑发晕,贴身丫鬟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卢敏按了按越来越晕乎的脑袋:“快点扶我去厢房,我好像又犯病了,药你出门前带了吧?”

是啊,若非卢敏天生有怪病,便是庶女又如何?以卢家的威望,她配个官家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丫鬟扶住她手臂,加快了脚步,并担忧地道:“嗯,带了,和备用衣衫一起放在马车里了,奴婢送您回房后即刻去娶。”

“阿嚏——阿嚏——”卢敏打喷嚏太频繁,根本无法答话。

好容易顶着骄阳回了专供宾客们歇息的厢房,卢敏浑身疲软地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本来呢,她有这毛病是不宜出席公众场合的,可秦之潇对老夫人的寿辰非常重视,不仅亲自挑选了丰厚礼品,还隔三差五地过来帮忙,自己作为他的妻子,自然得和丈夫步伐一致了。特别是卢家在婚前隐瞒了自己的病症,成亲当晚她直言道出实情,本以为丈夫会恼羞成怒,不休妻也会纳妾,谁料,丈夫微微一愣后便搂着她的肩膀说:“娶妻娶贤,我秦之潇一非嫡子金孙,二无功名傍身,能高攀你是我三生有幸。我还得感谢岳父岳母瞒下了你的病情,不然,以我嫡母的性子,必会拒了这门亲事,那样,我可错过一位绝世好妻子了!”

婚后,她时常犯病,一犯病便要将养好几日,于房事上多有亏欠,她便忍痛劝丈夫纳姨娘通房,却没想到,丈夫听完她的建议,当即拍案而起:“卢敏!你把我秦之潇当做什么人了?妻子卧病在床,我却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我在你眼里德行就是这么差的吗?莫说你仅仅是将养几日,哪怕你将养几年,我秦之潇也绝不碰的女人!”

自那之后,她再没提过让丈夫纳妾的话。

没有功名傍身又怎样?并非嫡子金孙又怎样?京城嫡系才俊多的去了,有几人能像她的丈夫这般忠贞于自己的妻子?

她卢敏才是三生有幸啊,嫁了世上最好的如意郎君!

想着想着,卢敏的脸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笑。

温馨典雅,开满铃兰花的房间内,水沉香含笑靠在贵妃榻上,手指轻轻拿起一颗龙眼,嫣红的豆蔻如血,与她嫩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隐隐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水玲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意态闲闲到有点儿欠抽的模样,轻笑出声:“太妃娘娘的身子好得很啦,就不知太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水沉香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幽幽叹道:“今年水患太严重,许多农田和果园被淹,瞧这龙眼,又小颜色也不好,若在以往,哪儿能卖到京城里来?便是与寻常城镇的百姓吃也是叫不价的!可你知道我手里的龙眼多少钱一斤吗?”

水玲珑缓缓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道:“太妃娘娘既然叫我来了,还是与我说说到底有何贵干比较好,我虽闲,可也不想浪费功夫在一个曾经企图毁我幸福的人身上。”

水沉香依旧自顾自地道:“这龙眼啊,最高的时候哄抬到了一两银子一斤!一两银子,这在往年得买都少斗米?进多少尺布?但你看,尚书府买这些东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水玲珑的耐心所剩无几,声线冷了一分:“太妃娘娘若是没什么大碍,请随我一道去雅馨居吧,筵席要开始了!”

“有钱的依旧锦衣玉食,没钱的仍然饿死街头,这天下从来都没变过。”水沉香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水玲珑,“谁卖龙眼都是卖,谁发俸禄都是发。”

水玲珑的眸子一眯,水沉香到底什么意思?!

一个失神的功夫,猛然一声巨响,房梁断裂,朝水玲珑直直砸了下来!

“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你快醒醒!醒醒啊!呜呜…小姐!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来人!救命啊!救命——”

秦之潇夺门而入,一脸凝重地看向抱着卢敏哭得死去活来的丫鬟,浓眉一蹙,满眼忧色地道:“这是怎么了?又…又犯病了?”

卢敏躺在床上,意识不清,呼吸困难,双颊酡红,明显是犯病的征兆!

丫鬟扑通跪在了地上,泫然道:“二少爷,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把二少奶奶的药弄丢了…呜呜…”

秦之潇的眼神一闪,疾言厉色道:“丢了?你怎么能把二少奶奶的药丢了?你干什么吃的?”

丫鬟被吓得六神无主,连哭泣都忘了,就那么一抽一抽地道:“奴婢…奴婢明明记得带了药的,可是奴婢找不到了,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又怎么丢的…”

真是很邪门儿啊,她真的带了药的,怕小姐犯病严重,还特地带了两大瓶呢!见鬼了吧今天,药…药…居然没了!

秦之潇浑身发抖,指向丫鬟的手也在颤抖:“你…你真是罪该万死!”

“呜呜…”丫鬟又哭了起来,“二少爷,怎么办呀?小姐,不是,二少奶奶快要呼不过气了,您看!”

秦之潇顺势看去,就看卢敏的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他的浓眉又是狠狠一蹙:“好生照顾你家小姐!我去请大夫!”

大夫?等大夫来…小姐怕是…丫鬟不敢想,就抱着卢敏放声大哭。

花厅内,水航歌和两名女婿聊得热火朝天,原本,他以为诸葛家和李家在生意上斗得天翻地覆,诸葛钰和李靖见了面便会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谁料啊,两人和气得不像话!

哈哈,肯定是他这个岳父坐镇,他们俩小的才不敢造次!

水航歌自我感觉好极了!

李靖和诸葛钰彼此深深地看了一眼,没点破水航歌的得瑟。

李靖勾起比女子更嫣红的唇,道:“听钦天监说,九月还有一场持续暴雨,南方的洪涝灾害还有一次回弹。我预备筹集一些物资,免费赠与南方灾民,不知道姐夫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诸葛钰的眼皮子挑了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大事要发生,连带着心跳也莫名地快了起来,此时听了李靖的话,便没多少回答的心思,只淡道:“朝廷命官不参与民间的募捐,如果妹夫是想集资,应该去找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