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钰面露难色:“那天我不休沐。”

弘哥儿摊手:“二十一号我要上学。”

诸葛钰看着小脸微皱的女儿,宠溺地理了理她云鬓,说道:“想和手帕交见面的话就去看看,不想去就呆在府里,没必要应酬什么。”

湲姐儿笑了笑:“前些日子刚和她们聚过,那我不去了。”

诸葛钰不愿意儿子女儿和他童年那样养成孤僻的性子,是以,他经常鼓励他们与朋友来往,听了女儿的话他没有反对。

三人又开开心心地聊了一阵,诸葛钰起身前往密室炼制丹药,孩子们各自回院子,湲姐儿却脚步一转,去往了小厨房。荀焕心脉受损,这些年一直靠诸葛钰炼制的丹药维持健康,炼制护心丹是极费心神和内力的,每次炼完诸葛钰都非常虚弱,只是他总挑休沐的时候炼,因此,旁人并不知道他的状况。

湲姐儿煲的是花旗参鸡汤,煲完汤,她拧着食盒去了诸葛钰的书房。她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等,坐等、右等,等得呵欠连连,诸葛钰仍没出密室。最后,她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弘哥儿进屋,手里拿着一条厚厚的毛毯,他用毛毯盖住妹妹的身子,尔后轻轻地将妹妹抱回了她自己的卧房。

二十一号,姚老太君寿辰,水玲珑带着荀奕出宫去往了姚府。马车即将抵达,水玲珑挑开帘幕向外看了看,就瞧见姚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房妈妈将一名妇人送了上去,那名妇人的上半身已经钻入了车厢,水玲珑只看到一条淡蓝色绣牡丹长裙。

房妈妈是姚老太君的心腹,若非至关重要之人,如荀奕,姚老太君一般不会让房妈妈将人送到大门口,就不知那妇人是谁了。

倾竹院内,姚老太君与平南王妃相谈甚欢,两家有姻亲关系,彼此相处还算融洽。

众人见到水玲珑与荀奕,全都起身行了大礼,平南王妃看向水玲珑的眼神有一丝不忿,她是荀枫的嫡母,也就是荀奕的奶奶,荀枫过世后,若非水玲珑和诸葛钰横加阻拦,她早就在一帮心腹大臣的推崇下当上太皇太后了,而不是像现在仅仅做个什么平南王妃。她怎么不想想,如果荀枫有意让她和她丈夫入住皇宫,早先就会册封他们,荀枫一边用着他们也一边防着他们,水玲珑自然没有不防的道理。

姚老太君笑着将二人迎上主位,并吩咐房妈妈奉茶。水玲珑一坐下就感受到了平南王妃不怀好意的注视,对这位前世不知暗地里欺负了她多少回的婆婆,水玲珑是深恶痛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水玲珑不理她,只看向姚老太君,温声笑道:“我瞧您的身子挺硬朗的,精神也不错,如此,我便能安心回复太后娘娘了。”

姚老太君和蔼地道:“多谢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记挂,家里还有几个傻小子不成材,老身放不下,就这么一直耗着了!”

荀奕笑道:“老太君是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一句话,逗得姚老太君心花怒放:“借皇上吉言,老身呀,就再活个一百年,活成精!”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来!

平南王妃心里吃味儿,水玲珑、皇上还有姚老太君,一唱一和、有说有笑,都没拿正眼瞧她,分明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凭什么她们荀家人做了皇帝,平南王府的地位反倒不如姚家和诸葛家?

不多时,房妈妈奉上西湖龙井,水玲珑将茶捧在手心,浅浅笑道:“老太君寿辰,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宜出宫,便让我将贺礼带来。”

话音刚落,柳绿捧着三个锦盒走到了姚老太君跟前,这是姚欣、水玲珑和荀奕为姚老太君选的贺礼,姚老太君非常认真地一一看过,平南王妃也就势望了一眼,不望不知道,一望这心里就不平衡了,她做寿时,皇家可没送五彩夜明珠、西洋镜和绝品血灵芝这么有价无市的礼物,心中越发觉着平南王府的地位岌岌可危。

姚老太君关上锦盒,嘱托房妈妈收拾妥当,尔后起身对水玲珑与荀奕行礼:“多谢皇上、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恩典,”

荀奕忙扶起姚老太君:“今儿是家宴,老太君您快别多礼。”

姚老太君拍了拍荀奕的手,不无恭敬地道:“皇上隆恩!”

荀奕心中烦闷,自己明明当她是亲人,她却非得刻意强调君臣之分,难怪他最爱和母妃在一起了,母妃是唯一一个不把他当帝王,只把他当儿子看的人。

姚老太君感受到了荀奕的不悦,心中微微一凉,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小皇帝不高兴了?

水玲珑敏锐地察觉到了姚老太君和荀奕之间微妙的暗涌,她不动声色地递了一杯茶到荀奕手上,和颜悦色地道:“寿星为大,老太君您可别与皇儿客气。”

荀奕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老太君引领姚家这么多年,凭的就是异于常人的谨慎,今日是寿宴,有客人在场,老太君是不愿怠慢自己而使自己被旁人看轻了去。

思绪开朗,荀奕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母妃所言极是,今儿全得听老太君的。”

姚老太君深深地看了水玲珑一眼,继而对荀奕笑着点头:“老身荣幸啊。”

几人聊了会儿天,荀奕倍觉无聊,便去外面走走。他走后没多久,平南王妃借着如厕的理由也走掉了。

其余的宾客们由姚大夫人带着两名儿媳款待,倾竹院的主卧便只剩姚老太君与水玲珑,姚老太君摆了摆手,房妈妈会意,将下人们全都遣出了院子,自己则守在门口。

没了外人,姚老太君便道:“我后院栽种了一些极品牡丹,不知太妃娘娘有没有兴趣观赏一番?”

水玲珑眨了眨眼,笑道:“好啊。”

姚老太君看了柳绿一眼,对房妈妈吩咐道:“柳女官辛苦了,快带柳女官喝喝茶。”

这是有话单独对水玲珑说了。

水玲珑对柳绿点了点头,柳绿与房妈妈去了西暖阁用茶。水玲珑则与姚老太君去往了种满牡丹花的后院。

没了外人,姚老太君开门见山道:“太妃娘娘对选秀的事怎么看?”

水玲珑没想到姚老太君会突然关心这个,姚老太君一直对姚欣不肯把皇位归还给云家而耿耿于怀,尽管荀奕这孩子天生逗人喜欢,又主动亲厚姚老太君,姚老太君的心结划开不少,但也从没关心过后宫里的事。

似是感受到自己问得太唐突了,姚老太君又很坦荡地笑道:“是这样的,新帝选秀,但凡未婚女子都要参选,可老身并不希望自己的重孙女儿入宫,若太妃真同意皇上选秀,劳烦太妃透露一下风声,老身好赶紧替蕙姐儿张罗一门亲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便是水玲珑也一时没参透其中的玄机,水玲珑就道:“这事尚未下定论。”顿了顿,又道,“当然,蕙姐儿今年十七,也到该议亲的年龄了。”

话里有话!

姚老太君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失落,尽管很快,但还是被水玲珑给捕捉到了,水玲珑微微诧异,难道荀奕选秀姚老太君不喜欢吗?

姚老太君垂下眸子,呷了一口茶,脸上再次有了无懈可击的笑容:“说起蕙姐儿的亲事,老身今日斗胆与太妃娘娘讨个意见。”

直觉告诉水玲珑,姚老太君在提起蕙姐儿的亲事前咽下了一些话,就好比放电影时突然剪辑掉了一段,水玲珑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发髻上的流苏,优雅地笑道:“老太君请讲。”

姚老太君看着水玲珑眼底闪过的深意,心头微微一震,她已经掩饰得那样好了,但太妃好像还是感受到了什么,此女的心思之敏锐简直令人咋舌,真不明白太后如何放心让她与诸葛钰把持朝纲的?诸葛钰十多年不娶,谁说不是对太妃余情未了?他们俩若是某日联起手来,岂不成了另一个荀枫?而届时,后宫可再没姚家女子什么事儿了!

姚太君想起那人的告诫,忽觉字字珠玑!

“很难启齿吗?”见姚老太君思索得略久,水玲珑出声问道。

姚老太君的表情转换得很快,几乎是无懈可击:“老身是怕太妃娘娘不答应呢!”

水玲珑挑了挑眉,听得姚老太君道,“老身想提的是蕙姐儿与弘哥儿的亲事。”

蕙姐儿与弘哥儿是名义上的表姐弟,但蕙姐儿非诸葛汐亲生,诸葛钰也非冷幽茹亲生,二人并不存在近亲的血缘关系,从基因上来说,是可以成亲的;从门第上来讲,更是门当户对的。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匹配,但水玲珑的眸子里还是掠过了一丝冷光:“老太君这话与哀家说说倒也罢了,可千万别传出去,哀家早年嫁过镇北王,而今却是先帝的妃子,哀家如何做得了镇北王世子的主?”

心里却补了一段:你是怕有一日诸葛钰推翻了荀奕的江山吧!若果真如此,作为诸葛钰长子的弘哥儿便是太子,蕙姐儿若真嫁了,岂不成为太子妃?那样的话,后宫还是姚家女人的天下。

很快,水玲珑又想到了湲姐儿,湲姐儿十六,也该议亲了。

姚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另外有件事,老身想向娘娘请教一、二。”

水玲珑缓缓地道:“老太君请说。”

姚老太君像戴了一张优雅的面具,笑容一直暖人心扉,但水玲珑不难看出她厚厚的妆粉下所呈现出的老态和沧桑,水玲珑觉得她没多少时日了,这么虚弱的她应当在家静养,究竟为何大张旗鼓地举办了一场寿宴?

姚老太君迎着太阳,白发熠熠生辉,她道:“老身想问太妃娘娘,何时把正统之权交还给太后!”

水玲珑的眸色一厉,探究的眸光落在了姚老太君的脸上:“老太君认为是哀家架空了太后的权力吗?”

难道姚欣没告诉姚家人,她是如何被强迫了这么多年的?

姚老太君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脸色出现了不健康的酡红:“难道不是吗?先帝钟情于你,即便你怀了镇北王的孩子,仍然不计前嫌纳你为妃,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这么多年一直与镇北王来往密切,别告诉老身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水玲珑狐疑地蹙了蹙眉,因为快死了,所以不怕她治她的大不敬之罪了吗?“老太君,当年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若非先帝拿我母妃和她腹中的胎儿的命做交换,我焉能签下休书自离王府?你怎么好意思要我感恩?他拆散了我大好姻缘,我凭什么对他感恩?”

姚老太君的情绪越发激动,语气越发透出一股压抑过后的沉重:“所以,这些年你其实对先帝怀恨在心了!”不待水玲珑反驳,她立马接着道,“难怪你强行把皇上养在膝下,让皇上与太后生离那么多年!你是在报复先帝拆散你和诸葛钰的行为啊!”

水玲珑的脸都气绿了:“南宫雪,哀家敬重你是冰冰的干祖母,也敬重你是太后的祖母,所以对你礼遇有加,可这并不代表哀家就得被你指着鼻子骂!皇上为何会被养在我的寝宫,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孙女儿?是她不给我自由!是她用先帝的圣旨逼迫我接纳皇上!又用菩提子逼迫我留在皇宫!她说,如果我敢离宫,她就立刻毁掉皇上与梅家的婚约,让我拿不到菩提子!这些,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

姚老太君当然知情,当年梅夫人看到皇榜,得知荀焕需要菩提子做药引续命,这才跑到熄族治活了菩提树,但种出菩提子的条件是让梅清儿入宫为妃。如果期间皇家敢毁掉婚约,她就毁掉菩提树…但姚老太君并未因此而露出丝毫的愧疚,反而愈加理直气壮:“如今菩提子到手了,你仍不离宫,哼!依我看,你就是贪恋权势!就是放不下太妃之尊!说不定,你还想和诸葛钰串通一气,里应外合,颠覆我重孙的江山!”

“南宫雪!”水玲珑从没觉得姚老太君这么可恶过,她和诸葛钰十几年来为荀奕付出了多少,其衷心日月可鉴,这个可恶的老太君怎么能如此污蔑他们?“你们看我碍眼,我看你们也恶心!你若真想把我从宫里除掉,让太后下旨放行啊!冲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这个太妃,谁要当尽管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带着我儿子离宫,从此远离你们这些麻烦!”

冷声说完,水玲珑转身,就此离去,却一抬头,看见荀奕站在门口,狰狞着脸,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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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看么?那我,不写了?

【番外07】 母子联手

“奕儿…”水玲珑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荀奕的拳头捏得死紧,太阳穴一鼓一鼓,仿佛连青筋都要爆裂开来:“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我父皇在你眼里也这么不堪!难怪你总对二弟那么好,他是你和心爱之人生的孩子!而我,是你仇人的儿子!”

“不是的,奕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母妃解释,母妃…”水玲珑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走过去,试图拉住他的手,荀奕却一把甩开,隐忍着泪水,打断了她的话,“我对你那么好,比对母后还好,你为什么不能像我爱你那样爱我?谁都比我重要,不管是诸葛钰还是荀焕!”

水玲珑泣不成声:“奕儿,你误会了,我刚刚是在气头上,所以有些口无遮拦,我心里…是把你和开心放在同一个位置的!你相信我…”

“够了!”荀奕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泪水因为这剧烈一喝导致的身形震动而滑落了双颊,这模样,便是姚老太君看着也不禁红了眼眶。姚老太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皇上,您要保重身子,切不可动怒,动怒伤肝啊!”

荀奕冷冷地扫了水玲珑一眼,迈步离开了原地,水玲珑无声地落着脸,在姚老太君与她擦肩而过时一把抓住姚老太君的胳膊,咬牙道:“南宫雪,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自问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你和姚家的事,你为什么这么陷害我?我又是替谁守住的江山?”

姚老太君满是沧桑的眼底划过一丝哀凉,没有立刻回答水玲珑的话,而是将视线投向远方,一看,犹如定格在了一朵华丽的牡丹之上,再看,又好似透过牡丹望向了无边无际的死亡,是的,她的语气颇有些视死如归:“老身用了点儿激将法,但亲口道出那些刺痛皇上心坎儿之言的是太妃娘娘自己。”

所以,你是咎由自取!

姚老太君深深地看了一眼几乎崩溃却强壮镇定的水玲珑,暗付她不愧是能忍,这要换做别的女人,怕是早吓得六神无主了,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证明她的表现都是真的!

姚老太君追上了荀奕,荀奕气得不轻,坐在炕头一边掉泪,一边捶桌子,满打满算,他今年也才十三岁半,寻常家的孩子在他这年龄根本单纯得不像话,他没闹腾没当众发脾气已经实属不易了。姚老太君点了点头,果然是帝王之材,可塑性极高,换做她的几名重孙,指不定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儿了。姚老太君在他身旁坐下,拿帕子擦了他眼底的泪水,怜爱地叹道:“皇上,太妃娘娘在气头上,话就说得重了些,您别往心里去,苦了自己,心疼的却是太后娘娘。”

这话是有玄机的,就不知荀奕听不听得明白。

荀奕任由老太君擦了他的脸,可纵然再坚强、再隐忍的人,被最爱的人狠狠伤害了一把,都无法不难受得一塌糊涂,他皱眉,狠敲了敲自己脑袋,几乎要吓晕姚老太君,才蹙眉道:“老太君你告诉朕,太妃的话都是假的!她抚养朕不是因为母后拿父皇的遗照逼她,而是她喜欢朕!这些年她不走是因为她舍不得朕…”

姚老太君没想到荀奕对水玲珑的执念这么深,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荀奕这回大抵很难原谅水玲珑了,姚老太君眸光微闪,握住他不停敲打脑袋的双手,低下头,静默不语。

这是一种无声的辩驳,荀奕不傻,他会出来了。

姚老太君倒了一杯茶递到荀奕的手中,并语重心长道:“皇上,请您不要陷在莫须有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您的江山帝业呀!”

半个时辰前,姚府门口,马车内。

水玲珑挑开帘子往外看,荀奕倾国身子,顺势望去,却只看到一辆缓缓驶离的马车,他问:“母妃你看什么?”

水玲珑放下帘子,疑惑地吸了口凉气:“我在看刚刚上了马车的人,是房妈妈亲自送她出府的,像房妈妈这种地位,便是连我都不一定能得她亲自迎送,我倒是不知,姚老太君几时有这般看重的人了。”

“男的女的?”荀奕追问。

水玲珑道:“女的,裙衫的款式和鞋子的花样来看,应当是已婚女子,可惜,没看见容貌,具体多大我无从判断。”

荀奕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管她了,姚家出了三任皇后,早就是大周当仁不让的第一家族,会认识一些德高望重的人不足为奇。”

不知想到了什么,水玲珑眉心微蹙,略有担忧之色:“奕儿,你信不信母妃?”

荀奕微微一愣:“母妃希望我信你什么?”

没有不经过大脑便一口说“信”,这是帝王的多疑,也是帝王的谨慎。

比起云礼,水玲珑觉得年少的荀奕具备许多优秀帝王的特质。水玲珑看向荀奕,一本正经道:“如果母妃告诉你菩提子本身就是一项酝酿了十三年的阴谋,其目的就是要让梅清儿入宫为妃,你信不信?”

荀奕大惊:“啊?”

水玲珑幽若明渊的眸子里浮现起一丝晦暗难辨的波光:“你难道没发现那一伙人很奇怪吗?那天…”

柳绿笑着道:“奴婢刚随梁太医探望了梅小主,梅小主没什么大碍,奴婢便回来复命。半路,奴婢碰到了皇上,奴婢想着皇上好歹是梅小主的夫君,这事儿告知他一声是应该的,奴婢就说了。然后呀,皇上急得不得了,理都没理奴婢就那么走掉了!奴婢回头一看,皇上去的方向可不正是梅小主的马车么?”

她闻言欢喜:“皇上当真去看梅小主了?”

柳绿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您要是不信呀,待会儿皇上回来,您大可问问皇上!”

她挑了挑眉:“算了,他若喜欢就宠着吧,宫里孩子少,他多个玩伴也是好的。晕车之人饮食要清淡些,吩咐厨子单独为她熬些薏米粥。”说完,又想起了那个肚兜,笑容淡了几分,“你去查一下皇上身边的宫人,看有没有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柳绿问:“是。”

她又叫住柳绿:“等等,他身边的宫人我再了解不过了,应当不是宫人。我记得皇上那天是出去猎了一头小老虎的,或许其间碰到什么人了也不一定。”想起了庄梦蝶看她时虽极力隐忍却还是不小心暴露出来的恨意,她倍觉疑惑,“留心一下庄梦蝶。”

柳绿拍着脑袋道:“奴婢想起来了!刚刚奴婢下车,要带庄梦蝶去找梁太医,庄梦蝶却逃一般地跑掉了,说有点儿事儿,咝,哪有人这么当差的?”

“去看!”

她一声令下,柳绿赶紧去厨子那儿领了一份现成的粥,尔后借着送粥的名义走向了梅小主的地盘,在经过庄梦蝶的马车时,柳绿刻意放缓了步子,就听到里边传来令人瞠目结舌的谈话。

“姨娘,姨娘你洗过澡了,很干净的!”

“我…洗过了?”

“是的啊,你洗过了呢,我帮你洗的呀,你全身都特干净!你睡着了,所以不记得了!”

啪!一耳光!紧接着,是庄梦蝶的怒叱:“你这没轻没重的东西!给我搓澡不会轻点儿吗?”

朵儿小声地啜泣。

庄梦蝶又骂了朵儿几句,随即冷笑着道:“女儿啊,你想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的话,就按照姨娘说的做。若姨娘判断的没错,小主那日在洞穴偶然碰到了登徒子就是皇上!那根紫色腰带是皇上的!因为只有皇上才会用如此昂贵的龙涎香。不过小主那日是戴了面纱的,且小主至今未与皇上正式见面,也就是说,皇上和小主彼此都不清楚偶遇于洞穴的人是对方。皇上既然拿了小主的肚兜,说明心里是有几分兴趣的,你呢,把我的猜测告诉小主,并说,你愿意代替小主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若皇上不喜,你成为小主的替死鬼;若皇上喜欢,你再道出真相,让小主盛宠。”

“这…这…不大好吧,姨娘,我怕…”

庄梦蝶冷冷一哼,不屑嗤道:“富贵险中求,孩子,幸福靠自己把握的,只要你听姨娘的,姨娘保证你前程锦绣!”

柳绿听到了车厢门梭开的声响,忙不迭地从一侧绕到了人群后方,紧接着,柳绿看到朵儿一脸犹豫地下了马车,朝梅清儿的马车走去,柳绿尾随而至,巧的是皇上又刚从车内出来,朵儿恭敬地行了礼,皇上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但柳绿注意到朵儿的脸红了,是啊,皇上这般风华绝代的人,鲜少有女子不怦然心动的。皇上都离去老久了,朵儿仍望着皇上消失的方向发带,还是丹橘丹橘拿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三小姐,你没事吧?”朵儿才如梦初醒,摸了摸发燥的脸,讪讪笑道:“哦,我没事,我想着小主晕车,晚膳是不是该吩咐厨子备些清淡的菜粥。”

丹橘顿了顿,咧唇笑道:“幸亏二小姐与我们同行呢!在梅家时夫人便常夸二小姐蕙质兰心,有二小姐陪小主入宫,小主的前程才多了一分保障!”

朵儿揉了揉衣角,挤出一副笑容道:“今后我同你一样都是小主身边的奴才,别再叫我‘三小姐’了,省得叫人听去给小主徒增麻烦。”

丹橘愣了愣,微微一笑:“二…呃,朵儿说的对,我会改口的。”

“嗯。”朵儿的睫羽颤得略快,笑容却是不变,“那麻烦你通知厨子吧,我与小主有些话要说。”

丹橘把熬好的药递到她手上,说道:“行,我这就去!小主的药你叮嘱她喝掉!”

朵儿拿好药碗,踩着木阶上了马车,没看见丹橘回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可柳绿作为看戏的观众,捕捉到了丹橘的变化,柳绿当即得出结论:丹橘是个有想法的。

须臾,车厢内传来二人的对话,清儿打了个呵欠,道:“二姐姐,我口渴。”一会儿后又问,“二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朵儿道:“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二姐姐你说,我听着呢!”很愉悦的声音。

朵儿没立刻回答。

清儿仿佛急了:“你说呀我的好姐姐!别急死我!”

朵儿关上车窗,低声道:“我想说…”

柳绿暗觉不妥,立马窜出来,与小丫鬟打了招呼。小丫鬟忙笑眯眯地通传,同时,也打断了朵儿的话:“小主!柳绿姑姑来了!”

清儿掀开车窗,看向一旁的柳绿,苍白着脸笑道:“柳绿姑姑好,可是太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柳绿和颜悦色道:“太妃娘娘得知小主身子不适,特地嘱咐厨子炖了些薏米粥让小主暖胃。”余光注意着朵儿,见朵儿仍不离开,柳绿也不放心离开,就那么厚脸皮地与梅清儿闲话。

清儿再三谢过,并赠了柳绿一些熄族的驻颜药品,柳绿看见不远处丹橘回来了,深知有丹橘在,怎么也不至于让朵儿得逞,这才放心地回去复命。

当柳绿把这些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时,她简直快要惊呆了:“没想到梅清儿与皇上还有这等渊源,听庄梦蝶所言,梅清儿应该是个没脑子的,那日的偶遇只是单纯的偶遇。我更好奇的是庄梦蝶的身份…”

“母妃!你快说呀!庄梦蝶到底是谁?”荀奕听水玲珑阐述完一溜儿的情节,入戏了一般,抱着水玲珑的胳膊愤愤不平地问,“明明是姨娘,却假扮乳母;明明是庶姐,却假扮丫鬟,这些人,真把朕当白痴在耍么?”

水玲珑摸着荀奕因发怒而微微涨红的俊脸,温声道:“奕儿,世上有两件事最要不得,一是嫉妒;二是生气。嫉妒是承认自己不如人,生气是拿对方的错误惩罚自己,怎么想都不划算,明白吗?”

嫉妒是承认自己不如人?那他这么嫉妒诸葛钰,岂非是变相地认为诸葛钰比他厉害?哼!他才不要!撇了撇嘴,荀奕嘟哝道:“儿子受教了。”

水玲珑点到为止,不再画蛇添足。

荀奕又问:“母妃,你快告诉我庄梦蝶是谁,你是不是猜到了?”

水玲珑点头:“我第一次见庄梦蝶时,她虽掩饰得很好,但我依旧感受到了一股子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的恨意,放眼天下这么恨我入骨的女人、年纪与我相仿的女人、偶尔发起疯来便幻觉自己不干净的女人…就只有我的二妹水玲溪了。”

“她不是死了吗?”荀奕本想多问一下水玲溪到底有何惨痛经历,居然会偶尔发疯,但不等他开口,水玲珑便道,“跳河死的,捞上来时尸体都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了,还是通过首饰与衣服尚书府才辨认出她是水玲溪。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一招金蝉脱壳?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事后叫柳绿密切注意庄梦蝶的动静,果然不久便发现她利用飞鸽传了一封信出去,写的是梅清儿入宫为妃,落款是‘素素’。”

“素素?”

“她嫁给你父皇后,你父皇赐她的字。”

荀奕干呕:“那种又老又丑的女人,真的…曾经是我父皇的妃子?”

“你是不知道她曾经有多美。现在这张脸,肯定是易过容的。”水玲珑言归正传,“她信上写的是梅清儿入宫为妃的消息。”

荀奕眉梢一挑!

水玲珑又道:“我疑惑的是,我明明已经拦截了她的信件,且确定她没再寄出第二封信件,你带了一名小主回宫的消息究竟是怎么走漏风声的?”

荀奕很上道,乌黑亮丽的眼珠子动了动后,道:“水玲溪是明处的小渣滓,暗处另有*oss?”

“不知道呢,现在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水玲珑掬起他的脸,定定地望进他眼眸深处,无比认真地道:“宫妃不能左右朝堂,却能狂吹耳旁风,奕儿,母妃只问你一句,将来若发生什么你难以接受的事,你是信你偶然看到的、听到的,还是信我们十三年一起走过的?”

厢房内,老太君见荀奕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话太过唐突了,于是徐徐一叹,说道:“皇上啊,忠言逆耳,老身的话并不中听,但有一天你会明白老身是为了你好!”

荀奕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讥诮,转瞬即逝,他看着老太君,神色凝重地道:“您叫朕不要陷在莫须有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朕的江山帝业,您的意思是太妃要惑乱朕的江山吗?”

姚老太君垂眸一叹:“其实老身愿意相信太妃娘娘是正直的、清白的、一心一意为皇上考虑的,但皇上您必须记住,您的生身之母只有一位,便是太和殿的太后!除了太后,谁都不可能掏心窝子对您!当然,不掏心窝子不代表有谋逆的胆子,老身只是觉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荀奕端起茶杯,掩住唇角微微扬起的嘲弄弧度,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朕仔细一回想,这些年的确是太过疏忽母后了。以后,朕会把眼睛擦亮,决不被那些狼心狗肺的小人蒙蔽。至于江山…依老太君之见,朕应该怎么做?您是朕的曾外婆,朕的骨子里流着姚家血,朕相信姚家不会害朕的。”

老太君努力观察着小皇帝的神色,一直没看出破绽,才又道:“先帝子嗣单薄,朝堂上关于选秀的呼声日益高亢,压,估计是压不住的。其实选秀未必是一件坏事,那些终于诸葛钰和太妃的党羽,一旦他们的女儿入宫为妃,有了竞争皇储的希望,他们当真还能心无旁骛地追随诸葛钰和太妃么?就算仍愿意追随,但倘若他们的女儿在后宫斗得死去活来,他们也未必能保持铁板一块。所以,老身是赞成皇上选秀的。”

顿了顿,见荀奕非常有耐心地听着,她心情更好,有了底气,“只一点,皇上绝不能让湲郡主入宫!太妃和诸葛钰权势滔天,将后宫、朝廷抓得密不透风,若他们的女儿成为帝妃,皇上,他们极有可能弑君,扶持小皇子登基呀!”

荀奕心中冷笑,和母妃说的一模一样,若非母妃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说实在的,就凭他对诸葛钰的那股厌恶和嫉妒,哪怕他不怀疑母妃,却也一定会认为诸葛钰有这等见不得人的心思。

荀奕正想着怎么忽悠这老太婆,外边,房妈妈一脸阴郁地打了帘子进来,未经通传。

姚老太君的脸色不好看了:“皇上在这儿呢!你懂不懂规矩?”

房妈妈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奴婢是真真儿没办法了,大夫人镇不住场子,那个…湲郡主闹上门来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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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有点儿烧脑子哈,大家看懂了没有?

【番外08】夫妻相见

艳阳高照,寒风凛冽。

白炽的光照在湲姐儿脸上,几乎能看清那半透明的汗毛,她双目如炬地瞪着眼前之人,用压抑过后略显沉重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