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又追问道:“我娘究竟在哪里?你为何屡次用她要挟于我?”

苏晗笑容敛去,眸光转冷。

秦朗瞪视着她,眼中的愤怒、焦虑、忧心交织,似要燃成火焰。而让他意外的,是苏晗眼中的痛恨。她恨?她有什么理由去恨?

苏晗开口,语声寒凉,“有孝心,真正难得。”

“你这小人!狡诈之徒!”秦朗说着,就要冲上前去。

苏晗轻挑眉峰,“跪下!”

她如今只是一介草民,是被他逐出府的一个贱妾,要他跪她?他冷笑出声。

苏晗也不催他,将手中白绸丢在他脚下。

秦朗弯腰捡起,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转为苍白,瞥向楚云铮,“你竟助纣为虐!”

楚云铮手指轻叩桌案,星眸微眯,“依本王之见,是要灭你满门。”

秦朗呆若木鸡,半晌,双腿弯曲,缓缓跪在地上,语声已是暗哑无力,“求你们放过我娘亲,所有恩怨,由我一人承担。”

“拜你所赐,我才能做出以你至亲相要挟的事来。”苏晗冷冷一笑,“你承担——你一条烂命,价值几何?”

秦朗低声重复:“只求你放过我娘亲。”

“放人也容易,我只是来要一个答案——你到底为何处心积虑地害我?”

秦朗闻言抬起头来,分外怨毒地看着苏晗,“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带兵出征途中,曾斩杀过百余名触犯军法的将士?你记不记得其中有一对年姓父子?那是我的父亲、兄长!”语声一顿,猛吸进一口气,似在极力压抑心头的憎恶,“说他们奸淫良家妇女?他们怎么会?!谁不晓得我父亲与兄长曾经开罪过你,你才栽赃陷害!这般深仇,我自然要报!若不是你,我怎会更名改姓。也多亏有你,我才会发愤图强,有了今日的功名!”

苏晗嘴角一抽——努力回想,还是全无记忆。她能记住名字的将士,没有年姓之人。执行军法只是每次出征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且每次集结起来的军队又不可能是同一批人,这事情要查证,还真要费些周章。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自己绝不会在出征时公报私仇,秦朗这么说她,完全是自说自话。

多可笑,她毫不知情,秦朗却把她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看向楚云铮,她苦了脸,摇头,“我不记得。”

楚云铮看向秦朗,只问重点:“你认定亲人枉死,可有真凭实据?”

“我大哥八拜结交的弟兄们众口一词,这还有假么?”提及当年事,秦朗肝火极旺,浑然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楚云铮又问:“你问过别人没有?”

秦朗拒不回答。

“仅听一面之词便执拗到底,”楚云铮摇头叹息,“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真如此。”

秦朗咬牙,声声作响,分明是不服。

楚云铮再问:“此事,你对哪些朝臣讲过?”

秦朗冷哼一声,“要杀人灭口么?”

这便是对人说过了,平白给她戴了顶滥杀无辜的帽子。苏晗气极,却又莫名觉得可笑。

“这样看来,你这条烂命,还要留些时日。”楚云铮起身,缓步走到秦朗面前,“杀人易,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得人心难,要人死得无怨言更难。”脚步一顿,他似笑非笑,“我有几分好奇,当你得知你父兄是为你所不齿的龌龊之徒,你该是何等心情?”

秦朗冷眼相对,“我也好奇,当你得知你倾慕之人是滥杀无辜的小人,你又该是何等心情?”

楚云铮笑意更浓,“为将领者,未必是好人,却绝不会是心胸狭窄的小人。自然,也有例外,譬如你——今日的兵马大将军。”他转身唤苏晗,“此人酸腐至极,久看难免成疾,不如观雪赏梅。”

苏晗起身。

秦朗急急起身,“我娘亲何在?”

“稍后将人送回。”楚云铮正色劝告道,“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令堂将在一个月之后毒发身亡。”

秦朗又惊又气。

苏晗有些奇怪,难不成他一早就吩咐了利文清下毒?不太可能吧?两人出了秦府,楚云铮唤来楚云钊、利文清,让他们把李氏送回。

回程中,楚云铮打量着她的神色,“我知你恨毒了他,只是——”

苏晗笑盈盈打断了他,“我明白,他能为你所用。我也只是来讨个说法,否则怎么会用他亲人做文章。”

依他本意,方式自然简单残酷,却不见得能比现在这效果更好。这局面也算是意外之喜。他审视着她,“这般通透,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苏晗自嘲笑道:“我如今何来资格给你添乱。”继而便问道,“你又让郡主出手了?”

谈及婚事时,她冷静得像是局外人;到了此时,便是理智地面对现状。她已经习惯了吧,什么都习惯深藏在心底,神色不显分毫。

他沉吟片刻,才回答她的问题,“随口一说罢了。”

真的是随口一说,可谁又能怀疑。秦朗就算请遍太医、名医,也无从查出症状,正好能应奇毒一说。比之动用刑罚,他更愿意看人心里不好过。方式也许不可取,可惩戒小人,又为何要做得光明磊落。

苏晗失笑。到了一个岔道口,她挥手道别,“早些回府歇息。”

“我送你回去,”他莞尔一笑,“聚仙阁今夜有喜事,怕吓到你。”

苏晗听得一头雾水。既是喜事,怎么会吓到自己?

第五十二章师出同门?

楚云铮走进苏晗入住的房间,看到桌上纹丝未动的酒菜,已经冷却,床榻上散放着衣物首饰。

他唤来伙计,将酒菜撤下,另备一桌。之后,便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苏晗进门之际,酒菜刚好上桌。红玉、翡翠跟在她身后,本有很多话要问,例如刚刚接下的那道圣旨,例如她是不是真的要嫁入王府,可看到楚云铮之后,便立时噤声,静静退了下去。

苏晗将圣旨丢在床上,坐到他对面的位置,闻着饭菜的香气,拿起了筷子。一整日也没吃几口东西,真的饿了。她也觉得那道圣旨来得诡异,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却也知道,他多半不会据实相告,倒不如缄默,拭目以待。

楚云铮睁开眼,深凝了她一眼,拿过酒壶,自斟自饮,闲闲道:“有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例如贵妃。”

苏晗举筷的动作一滞,漠然道:“你晓得她活着就好,相见,不急。”

他微挑了眉。

苏晗也不解释,埋头吃饭。一碗白米饭吃完,放下筷子,拿起酒杯,走到他身边,倒酒时忽而问道:“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他不置可否,却也由此意识到,她与苏月之间,并非旁人认为的姐妹情深。转念一想,谁又不是如此,都有些不能诉诸外人的心绪、过往。

“嗯——”苏晗低头看他,“何时完婚?”

楚云铮反问道:“你觉得何时合适?”

“何时都无所谓。”苏晗环视房间,自嘲地笑,“我带着两名丫鬟嫁进王府就好,只望你不会觉得寒酸。我的嫁妆,大概只有一把听风剑,一把匕首。”

“嫁妆的事,有我和你师祖准备,不需挂怀。”他将她勾进怀里,“终身大事,怎么能委屈了你。”

苏晗微眯了眼,“你认识我师祖?他是你什么人?”

他不肯回答,“想知道?去问他。”

苏晗又连声道:“那你认不认识我师父?你能不能帮我跟师祖求个情?我想见我师父。”

“见你师父做什么?”楚云铮有些不悦,“不允,让他安心在山上闭门思过就好。”自己的亲姐姐她漠不关心,却一心要见她那个见了鬼的师父,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闭门思过?!”苏晗一听这话就来了脾气,“明明是我师祖有意暗算把他关起来了!我师祖的话你也信?”

楚云铮满眼疑惑,“提起你师父,你怎么这么多话?就因为他为了你屡次盗取你师祖的宝物?”

“知道的不少啊!”苏晗冷笑着狠力推开他,后退几步才又道,“真怀疑是不是你帮忙算计了他。”

楚云铮轻轻笑起来,继而起身,“你慢慢怀疑,我回府筹备婚事。”

“混账!”苏晗低声骂了一句。

楚云铮一本正经地教训她:“尊师重道固然是好,可若因此谩骂夫君,就不妥了。”

苏晗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反驳。事关师父,她总是不能克制情绪,因为觉得师父太倒霉太冤枉,总忍不住为他鸣不平。

师祖在江湖中威望极高,门徒众多,但是与她无关。师父鲜少提及师祖,更不提及他有哪些师兄弟。收留她的时候,他便与师祖不合,不进师门,隐居山中。

那时她病重,师父为了救她,才屡次去向师祖讨要珍贵的药材、医书。师祖不给,师父便盗或抢到手中。

她记得的那几次见到师祖,都是老人家被气得七窍生烟,找上门去训诫师父。

师父本意是为了要救她的命,所以,她从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

说来说去,自己嫁人才是关键,她嫁了,师父想必也就重获自由了。

思及此,她神色一缓,“我失言了,还望王爷海涵。”

这话还不如不说。他轻轻摇头,举步离开。

红玉、翡翠第一时间走进房间,喜笑颜开地问道:“婚期不远了吧?”

苏晗木然应道:“嗯,这次应该是真嫁。”

什么叫应该是真嫁?翡翠有些受刺激,咕哝道:“王爷待您多好啊,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叫伙计收拾一下。”苏晗对这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沐浴更衣,把你们给我偷回来的衣服选一套,几年不男不女的,也该换个样子了。”

两名丫鬟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喜笑颜开地应声而去。为苏晗挑选贴身衣物的时候,还是有些怨气的——明明将军府的一切都是苏家的,如今缺什么却要做贼潜入去偷,真是没天理了。

松香浴桶里的热水蒸腾出蒙蒙水雾,水面漂浮着鲜艳夺目的玫瑰花瓣,真正难得。

衣衫一件件褪去,长发轻轻散在背后。

解开紧紧缠绕在胸部的纯白棉布,一层层打开来,信手丢在地上。身躯失去所有束缚,终获自在。

以往在人前,每个细节都会尽量趋于男子,想尽量让人忽略自己的性别。而日后,不需要了。

没有女将军了。她只是一个下堂妾,又即将嫁入王府。再没有什么苏晗,日后她只是一个男人的附属品。

也没什么太深的感触,只是在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已。这是人生给她的一个新的课题,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而且,会尽量做好。

显而易见,他要她风风光光地嫁,那么,她也不能如上次出嫁时那般敷衍,不能给他脸上抹黑。说到底,是她有求于他,若处处作对,就是自找倒霉了。

沐浴,一件件示范起贴身小衣、中衣,再穿上色调淡雅的小袄、棉裙,苏晗直皱眉,觉得手脚活动起来很受约束,“穿得真多。”

红玉便笑道:“既然要穿女儿装,便入乡随俗吧。穿得太少,别人会觉得奇怪——不相干的人,哪里会晓得您是习武之人。”

“也对,你有理。”苏晗拿过菱花镜子照了照,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目光最终落在两道显得英气的眉毛上,思忖片刻,取来匕首,将极锋利的刀尖伸向自己的眉目。

红玉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这是又要做什么?”

翡翠直接付诸行动,伸手要去抢下匕首。

“我修修眉毛而已。”苏晗无奈,瞪了两人一眼。

两名丫鬟这才松一口气。

刀尖轻柔地落在眉毛上,一点一点细细剔除,最终呈现出的是两道弯弯柳眉。

苏晗的面容由此少了那几分英气,平添几分柔和。

翡翠惊喜之余,道:“嗯,眼神儿若是再温柔几分,就是十全十美了。”

苏晗丢下匕首,权当没听见。这问题不是她能够解决的。

红玉从衣袖中取出一卷银票,送到苏晗手里,“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明日您便找个人张罗吧。我看着这聚仙阁的掌柜的像是个精明人,您给他些好处,想来是能办得像模像样的。”

“不用,嫁妆是我那个杀千刀的师祖的事儿。”这一句,苏晗说得咬牙切齿的。

“您师祖,不是您师父?”翡翠语声有些急,“闹了半天,您是不是根本就没见到您师父?”苏晗每年深冬都会遣人到聚仙阁取些东西,而今年,是来与师父会面。这些她是晓得的,却没想,出了岔子。

“没见到,人被那老头儿扣住了。”苏晗撇嘴,一脸苦相。

“这真是…一把老骨头了,跟着添什么乱哪!”翡翠数落完毕,气冲冲摔门而出,回了隔壁的房间。

红玉对翡翠这种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好脾气地笑一下,又说了一会儿话,服侍着苏晗歇下,这才离开。

身在酒楼,可以偷懒不用练功,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苏晗数着这些好处,安然入睡。

第二日上午,翡翠大力推门而入,不由分说就推醒了苏晗。

苏晗无比气恼地坐起来,责问道:“我睡个好觉你就浑身疼是不是?”

翡翠气喘吁吁地反驳道:“睡什么睡!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睡觉?”

“哈!”苏晗又气又笑,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又反了是不是?”

翡翠连赔礼的心思都没了,直言道:“奴婢一早下楼去,恰好遇见一帮远道而来的侠士在用饭,他们说,说您与王爷师出同门。”

“你是说,他是我同门师兄?!”苏晗皱眉,又笑,想着师父也不过二十八岁,有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师侄,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只是,师祖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不容苏晗细想,翡翠又急声道:“什么啊!他们说王爷是您的师叔啊!”

苏晗是真的受刺激了。

“那个死老头子,不让我见师父也就罢了,还装模作样的…话里话外就是让我嫁给楚云铮,不然就要对我师父赶尽杀绝。让师侄嫁给师叔,他也做得出!这帮骗子!我先弄死他们算了!”苏晗一面恨声说着,一面急匆匆穿上衣服鞋袜。

“可是…”翡翠在想这门婚事的关键,忽然冷静理智起来,“这婚事是圣上赐婚,您和王爷就算是师徒,也得奉旨成婚吧?”

苏晗闻言动作一滞,慢慢地坐到床上。闹什么?问题还是那些问题,最关键的还是师父能否重得自由。楚云铮是谁,并不重要。

她颓然吩咐道:“打水,帮我梳妆吧。”

装扮整齐之后,苏晗去了天字一号房。之前,都是尽量避免碰到成傲天,今天,她想和这老狐狸聊聊。推门而入,很意外的,她看到楚云铮也在。他在陪成傲天下棋。

苏晗规规矩矩、优优雅雅地屈膝行礼,道:“见过师祖。”之后又转向楚云铮,“见过师叔。”

师叔——这个鬼丫头啊。成傲天强忍着笑意,道:“坐吧。”

笑死你这老狐狸算了!苏晗心内腹诽着,脸色依旧平平静静的,垂着头,恭声道:“孩儿来看看日后要送入师叔府中的嫁妆,却不想,扰了师祖、师叔的雅兴。”

成傲天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身步出房门,“我去会会老友,你们先坐。”

苏晗瞟了楚云铮一眼,他倒是很平静,全无反应。

放下手中棋子,楚云铮星眸微眯,淡然道:“这边来,让师叔看看你。”

第五十三章大婚(上)

苏晗缓步走到楚云铮面前,仍是恭恭敬敬的,“师叔有何教诲?”

“师叔想与你亲近一些。”楚云铮抬手环住她肩颈,将她往近前带。

苏晗盈盈一笑,“师叔之命,怎敢违背。”听之任之的样子。

这一点,她就不像是叶无涯的徒弟了。叶无涯心里,没有忍耐二字,素来率性而为,片刻的忍耐都不肯。

随即,苏晗转身,为他续了一杯热茶,送到他手边,“师叔请。”

楚云铮忍俊不禁,笑道:“一口一个师叔,也难为你了。”之后啜一口茶,细细打量她。

一袭极浅淡的紫色衣裙,清新淡雅,勾勒出玲珑体态;外罩白色狐裘;发髻样式简单,簪钗别致,脸上薄施脂粉,眉眼如画,眸光清澈,唇色娇滟。似是从骨子里有了改变,做回了绝色佳人。

爱煞了这份美。只是,她背后的用意呢?单单是为了嫁他?才怪。他不是盲目乐观的人。

忽然间就判若两人,再无丝毫的顽劣,这转变,她是如何做到的?他眼底有了几分玩味。

“下山从军之前,师父规矩甚多甚严,言行举止,都要我照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来。为此屡次被罚,那些规矩却也刻在了心底。”苏晗转到西侧的椅子上落座,似在为他解惑,又似在独自追忆,“虽然,他每年留在山中的日子也不久,四季相加,也不过几个月光景。那时怕他,又恨他。”

楚云铮略有些惊讶。怕是任谁都会以为,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才致使平日不拘小节、被人诟病。却不想,叶无涯是这般严格教导她的。

苏晗的手动了动,手指交缠在一起,眼中有些怅然,“我自初时便晓得,师祖有言在先,传男不传女,师父因我触犯了门规,使得师祖这些年耿耿于怀。要到这几年细想,才晓得他待我有多好。”

楚云铮细细解释道:“你师祖一直把无涯视为独一无二的传人。他心心念念的,是后继有人,最怕的,是你们师徒聚首。你不在无涯身边,你师祖才能大事化小,让他重返师门。你若回到无涯身边,老人家就是百口莫辩、难以服众了。”语声微顿,他问,“你真的愿意看无涯一生如此、漂泊在外么?”

“其实,我消极处事,一心想离开京城,是累了,也是迫不得已。”苏晗敛目,看着脚尖,不让他看到自己黯淡的眼神,“我要见师父,也只是想尽尽孝心,报答他那些年的养育之恩。”说着,唇角微微弯起,抬眼凝望着他,“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只为他想一时,却没想一世。终归还是我太自私。”

她眼中的忧伤、无助,淡如烟雾,却令人动容。

苏月、时开等人,生死未卜之际,她犹豫不决,可叶无涯不过是被关起来闭门思过,便能令她轻易答应婚事。

叶无涯,在她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那份师徒情意,她看得太重。

“师父在信中提过,等我过完了打仗的瘾,他便再也不允我踏入俗世间的纷争。其实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再想着美梦成真,未免太贪心。”她忽然释然一笑,似是在这瞬间想通了一切,从而解脱,“他为我着想太多,如今,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楚云铮却是愈发不忍,她这样的笑,在他看来,比泪水更伤感。

他开解道:“人生路还长着,莫计较这一朝欢悲。”

“是。梦做得久了,便以为定会成真。可若梦醒,也只需旁人三言两语的点拨。”苏晗起身道谢,“多谢师叔。”

“这师叔之称——你不打算改口了么?”她若人前人后地这般唤他,还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

苏晗置之不理,目光微闪,促狭笑道:“说起来,我是想过要和你离开京城的。”

楚云铮听出了言外之意,“若成真,你师祖岂不是会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