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句句属实。”苏晗垂头答道,“昨日,臣妾便已命人筹备今日纳妾事宜,连夜送出了请柬,怎敢抗旨。只是因为此事诸多风波,便请了算命先生选了吉时。算命先生说今日吉时之前,不得开门迎客,否则将有祸事发生。臣妾便告知了王爷,是以,整日不曾开门会客。”

几句话,既否认了抗旨之举,又堵住了别人问她整日不见客的话。皇帝心里自然更气——她信算命先生?鬼才会信!

苏晗又道:“不论怎么说,也是王府之人没有将话说明白,才使得相府大小姐负气而去,是臣妾办事不力,待回府,便命人前去迎接新人入门。”

蓝辉祖闻言又向上叩头鸣冤:“微臣长女因为蒙羞,已在回府途中负气出走,此时还未下落,还请圣上做主。”

“蓝相这话就不妥当了。”苏晗也显得很委屈,“王府既然准备纳妾,到了吉时,自然会去接大小姐入府,谁会料到蓝相竟自作主张将人送到王府?不论如何,多人皆知,王府整日府门紧闭,不曾有人出入。人不见了,难道也要怪我们么?我们可是从头到尾都未见到大小姐的人影,此刻还想问蓝相要人呢。”

楚云铮的唇角轻轻勾起,她这脑子,是转得愈发地快了。

蓝辉祖闻言无言以对。王府整日府门紧闭,难道他还会奢望他们会去接人么?他自然要主动将人送过去——王府将人收下,最好,不收就是抗旨,无论如何都是好事,谁会想到经苏晗一说,就变成了自己的过错?谁又会想到,坐在轿子里的唱主角的会在回府途中溜掉?

皇帝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苏晗是在颠倒黑白,却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出差错罢了。思忖片刻,沉声道:“此事,朕自会派人查清原委。摄政王妃,你所说的算命先生,是哪一个?能被你请进王府的,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有些来头吧?”

苏晗恭声道:“启禀圣上,算命先生的确是有些来头,此人正是清苓郡主。清苓郡主对此还算精通,臣妾日常有什么事,都会请她给些意见。清苓郡主自有了喜脉之后,便不大出门走动了,若非事关王府和相府,臣妾也不会去扰了她的清静。”

楚云铮听了,笑了。

皇帝和蓝辉祖听了,更生气了。说谁不好?偏偏说那个最不安分的利文清。现下她又正是该安胎的日子,是怎么也不好召进宫内询问的。说来说去,就是无从查证了。皇帝没好气地道:“蓝相速速将人寻回,另择个几日送进王府就是。都退下吧!”

“臣遵命。”

“臣妾遵命。”

楚云铮和苏晗恭声应下,缓步退出。

一丝不赞同的意思也无,蓝辉祖不由心头一沉——人,他还能找到么?直觉告诉他,肖复已动手将人掳走了。人若落到肖复手里,必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局势忽然就逆转了,忽然间,他就变成了最为被动的一方。他觉得这天气更热了,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皇帝见他脸色不对,等楚云铮和苏晗出门之后问道:“怎么,蓝相有为难之处?”

蓝辉祖艰涩地道:“臣疑心长女已被有心人掳走,若要寻找,怕是难上加难。”

“此事,朕就帮你料理吧。”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正好也看看,肖衣卫能不能被取而代之,亦看看肖复如今的实力如何。”

蓝辉祖叩头谢恩,方才松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你这长女…”皇帝笑了一下,“身世飘零,无从查证,你若说她是你长女,谁也没法子说不是。”

蓝辉祖忙道:“臣万万不敢欺君罔上!”

“没人能说不是,何来欺君之罪。”皇帝起身,语声意味深长,“无从查证比之颠倒黑白——蓝相,你手腕还是不够高明。”之后拂袖而去。

皇帝去了苏月寝宫。

苏月已有些显怀,人珠圆玉润的,很是悦目。只是,他看着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她的妹妹,最糟糕的,是不能将两人相仿的容颜叠合成一。

苏月满脸带笑,柔声问道:“圣上脸色不豫,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嗯。”皇帝皱着眉落座,“你那妹妹好一张巧嘴,硬是把黑说成了白,使得摄政王得以不被制裁,能文能武,真是人才。”语毕,不悦地冷哼一声。

“如今她是摄政王妃,自然要处处维护摄政王,嫁夫随夫。”苏月嘴里帮苏晗开脱,心里也是苦笑不跌,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说话与否,都是和她作对,惹她不快。

“你们姐妹不同心,着实让朕烦忧。”皇帝正色看着苏月,“他二人若同心协力,我如何能高枕无忧?”手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意味深长地道,“皇儿落地之后,又如何继承这大好河山?”

这话的言下之意,令苏月心头一阵狂喜,却也不敢表露出来,恭声道:“臣妾尽心竭力为圣上分忧便是。”

“设法让苏晗离开王府,朕给你权力,不计代价,让她效忠于朕,如往日一般。”皇帝的手缓缓移动,“即便你生下的是个公主,后位也是你的。你若办事得力,今秋便行册封礼。”

苏月慌忙跪倒在地,“臣妾只求为圣上分忧,从无非分之想。”心里,却已是波涛汹涌。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母仪天下,居然就要实现了。

“爱妃快平身。”皇帝和煦地笑着,双手搀扶她起来,温言道,“再大的恩典,也是你该得的,往日里,扳倒太后之际,你吃了不少苦,朕自然要弥补你。”

第七十四章(二更)

苏月定了定神,目光微闪,笑道:“臣妾姐妹之间其实没什么不能说开的话,可若摄政王一直在她背后指点或是挟持着她,她自然什么也不敢做。圣上若是能将摄政王调离京城一段时日,事情可就好办了。”

“当真如此?”皇帝思忖片刻,道,“倒也不是什么难办之事——近来太后党羽之中,有人落草为寇,屡次扰民,官兵镇压也不奏效,朕过几日便命摄政王前去平乱。”语声顿住,眼中冷意更重。若是能寻机将他铲除,给他弄个阵前阵亡的假象,就再好不过了。

苏月面上一喜,道:“臣妾会利用这段时间,好生开解苏晗。”

“若此次摄政王能活着回来,只得循旧例,将他打发出京城。”皇帝眸光深沉地看着苏月,“他划地为藩王,日后要铲除,就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了。沙场相见,若无苏晗,谁能抵挡他?我若再寻良将,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心腹大患,我难道还要给他几年的时间养精蓄锐么?”

苏月听完这一番带着血腥气的话语,手不由落在了腹部,怕腹中胎儿会被话中戾气伤及似的。却也知道,成王败寇之时,若得胜的是楚云铮,那么,自己如今享有的荣华富贵便都会成为水中月、镜中花。楚云铮——“摄政王如今已嚣张至此了么?”她问道。

“若无苏晗从中缓和,他今日就是要抗旨。”皇帝语声转为苦涩,“昔日朕倚重的少年郎,原来是枭雄,要的是朕这江山。是如何走至今日这一步的?朕这些年,做错过什么?亏待过谁?”

苏月心头不由有些感触。他不知做错了什么,居然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他这种帝王。这天下,能有几人,不曾被他伤过心,不曾害怕不知何时就会被他铲除。包括她,直至今日,也是如履薄冰,生怕不知何时被丢在一旁凄惨而死。可他,竟然不知道。

可是,不论他是个什么人,她又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在她步入宫门、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这一生,便已注定要机关算尽,必要时,甚至要牺牲至亲的利益。她自己,已是不用提了,身心受过多少苦,已经无从清算。这便是她的命,终其一生,难得太平。她要为一日的选择赔上一世的安稳。

皇帝凝眸看着她,尽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善可亲,“朕说着说着便忘了,你如今身怀有孕,不该听这些。苏晗之事,也不需强求。退一万步讲,你不能左右她心意的话,能使得她心有牵挂就好,让她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协助楚云铮,就已足够。我大周地大物博,人才辈出,良将总是能寻到的。”

心有牵挂,苏晗能牵挂的人,自然是太夫人和苏陌。明知是被利用,还是要做出恭顺的姿态答应,苏月笑盈盈点头,“臣妾谨记在心。”

楚云铮和苏晗回到无忧阁的时候,楚云钊和利文清正站在廊檐下。

“怎么站在这里呢?”苏晗快步走过去,挽着利文清的手步入厅堂,安置她坐下。

利文清道:“没事,没事。方才听说王爷和嫂嫂进宫去了,我和三爷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继而压低声音,道,“可是为纳妾之事?”下午两人已经说过此事,此际只是担心她和楚云铮被皇帝刁难。

苏晗笑着点头,见桌上原来摆上的饭菜已撤下,先吩咐侍女传膳,之后才说了说进宫后的事情。

利文清听到苏晗用自己做了挡箭牌,咯咯地笑出声来,“嫂嫂别担心,那些算命看风水的事,我其实还真懂一些,就算是圣上召见,要我算命看风水,我也能应付过去的。”

苏晗先是意外,继而也笑出声来。真不知利文清的家人是如何调教她的,她学到的东西,真如楚云铮所言,全是旁门左道。

楚云铮和楚云钊坐在三围罗汉床上,简单说了说这两日的事情,看那边的妯娌两个亲亲热热挤在一起说话,俱是发自心底的一笑。

饭菜上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有了利文清的插科打诨,气氛分外轻松。

家,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苏晗就想到了以往在苏府之中,自己和太夫人、苏陌一起吃饭的情形。苏陌总是有很多的话,每日里发生过的大事小事,都会捡些有趣的,讲给她和太夫人听。而自己自从进到王府之后,大多时候,是和楚云铮一起吃饭,即便是感情再好,两个人吃饭,气氛也不如今日欢快。

她抬眼打量了楚云钊几眼,见他比往时更加沉稳,已是有担当的人了,自然今非昔比。而究其原由,自然是利文清有了身孕带来的这些改变。

日后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苏晗这样想着,就有些羡慕利文清。转念又想,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虽然比利文清晚了些时日,也会有的。她也要楚云铮享有这样的幸福。

他连和他分享苦乐的人都要靠自己去寻找,他是这么孤单,她要给他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让孩子去爱他,让他多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饭后,两个男人去了书房说话。

苏晗将利文清让到西次间,边喝茶边说些闲话。

利文清将房里的人遣走,神色便严肃了几分,低声道:“这两日,有一桩事,一直也没顾得上跟嫂嫂说。”

“什么事?”

“前日,我喝的燕窝里被人下了麝香。”利文清语声更低,神色冷了几分,“这幸亏是我懂得些药理,鼻子也还算灵,否则,这孩子不就保不住了?”又忽闪着眼睛问道,“我只是不懂,下这种毒手的人是谁呢?利文沂如今处处顺着嫂嫂的心思,不会做这等事,余下的那三个人,是谁这么歹毒呢?”

“我明日便吩咐下去,命几个管事的细察此事。”苏晗亦是神色一凛,对利文清肚子里的孩子都容不得,日后若换做她,岂不是会更危险?

利文清点头,正色道:“我来正是此意。嫂嫂和王爷和和美美的,孩子是早晚的事。我这些本事虽然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在此时却能自保,嫂嫂却是不会,不得不为日后着想啊。”

“弟妹有心了。”苏晗感激地一笑。

说完正事,利文清便放松下来,俏皮地一笑,“王爷和三爷一两个月也不坐在一起说话,可一旦聚在一起,就会彻夜长谈,不如嫂嫂今夜就去我那里歇下吧。”

苏晗闻言反问道:“因何要我去你那里,我这里难道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不成?”

“我是想着,让王爷回来的时候心急一下,”利文清笑意更浓,“王爷亲自去我那边去寻王妃,是多有趣的事,我这一想就乐不可支。”

苏晗也因为她的孩子气笑了起来。

说笑归说笑,喝了两盏茶,利文清便安安分分回房去了。

楚云铮和楚云钊也被利文清言重,一夜留在书房。

苏晗歇下之后,琢磨着利文清所说的事情。做这种事情的,值得怀疑的人,只有静太妃和楚云铭值得怀疑。可是目的呢?为什么连楚云钊的孩子都容不下?就因为楚云铮和楚云铭手足情深么?是怎样深重的恨意,才令母子二人恨极了楚云铮,钻到空子便要下毒手。

这内宅,真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一直徘徊在她心底的疑团,也该去弄清楚真相了。

转过天来,苏晗将几个管事妈妈叫到面前,吩咐下去,慢慢地排查,看利文清膳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继而,又找来监视蓝静笗的肖衣卫,让他们也不时留意一下静太妃那边的动静。这件事,蓝静笗是没可能去做的,因为她的目标是接近楚云铮,没道理会分心去找利文清的麻烦。

苏晗没把蓝静笗放在心上,楚云铮却没忽略她挑拨是非的罪名,传令下去,令她每日自午时起开始罚跪反省一个月,每日要跪足三个时辰方可回房,而罚跪的地点,是静太妃的紫竹院。他给出的理由是让静太妃在她罚跪之余不时点拨她几句,其实言下之意很明显——你们见面说话还要遮人耳目,多累,我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他这样做,下人们想的多的,就认定了是静太妃指使的蓝静笗挑拨王爷和王妃的关系,每每经过紫竹院,若正好赶在正午、下午,都会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张望。

苏晗得知后,啼笑皆非,这机会也能被他利用起来,不服还真是不行。惩戒蓝静笗的同时,也又一次打击了静太妃。做太妃做到了这个地步,静太妃这些年活得也真是不易。

夫妻二人说话的时候,她问了问蓝辉祖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楚云铮摇头,说只是还在寻找上官曦瑶。

上官曦瑶被肖复弄得凭空消失了,这是一定的,究竟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只有肖复知道。苏晗犹豫半晌,还是问道:“你和肖复,没生出什么嫌隙吧?”

“没有,暂时不会。”

这话真让人头疼,什么叫暂时不会?苏晗就皱眉看着他,“为这些事,若是弄得你们有朝一日反目成仇,我还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他之于你,分量不见得就比云钊和我轻多少。最好还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又何尝不是我所愿。”只是,她不明白一点,轻易不动真心的男子若是动了真情,放下是多难的事情?难道他要用余生的光阴去防备一个人、防备一些意外发生么?想想都累。他也愿意一如既往,比谁都更希望如此。

肖复,你放下吧。他在心里叹息着。关乎情字,他无法做到不自私。之于现状,他心里的烦扰,多于任何人。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说明白、理清楚的事情。苏晗自知说什么都不合适,也就不再说话。她日后安分守己就是了,尽量不和肖复见面就是了。

没有什么人,能时时刻刻惦记着活在记忆中的人。她只希望肖复能早日找到值得他一生珍藏的女子——谁规定过人一生只能爱一次爱一个人的?她在心里打趣道:肖复,你花心一点吧。

此时的肖复,身在一间地势极为隐蔽的房间内,坐在床前的靠背椅上,喝着酒,看着床上的上官曦瑶。

上官曦瑶除了眼睛、嘴,全身一动都不能动,她看着肖复,似是很好笑地道:“莫非是情圣出现了?你居然会帮苏晗扫平障碍。我若是你,会把我平平安安送进王府,会从一开始就和我联手,如此,你能抱得美人归,而我也能得偿所愿,何乐不为?”

“下作。”肖复慢吞吞地说完,又动作缓慢地喝酒。

上官曦瑶似笑非笑,打趣道:“看你这样子,似是说完这句话就再不能说话,喝完这口酒就再不能喝到酒了。”

“的确,很多时候都是如此,不知下一刻会不会死,能说话,能喝酒,是此时的福气。”肖复抬腿,将双脚安置在床上,“你也如此,要惜福,有什么想说的,就趁早说完吧。说不定何时,我就连折磨你的兴致都没了。”

上官曦瑶奚落道:“我一直觉得,听你说话是件很受煎熬的事情,尤其是在你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肖复又慢慢地喝了一口酒,慢慢地道:“那就对了,不管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让人不好过的时候,都是我觉得好过的时候。”

上官曦瑶闭上了眼睛,“你想把我怎么样?”

肖复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给你个痛快。”

“给我个痛快?”上官曦瑶睁开眼睛,“为什么这么说?我现在没觉得哪里不好过。”

“是么?”肖复竟因此而显得高兴,“那就好。”

上官曦瑶报以冷眼。

肖复一只脚落在她身上,四处移动着,“能感觉到么?”

上官曦瑶能分辨出此刻自己不是被点了穴道,可她也感觉不到肖复的脚落在身上的分量,没有任何感觉,不由失声道:“是怎么回事?你把我怎么样了?”

肖复对她这反应显得更加满意,“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慢悠悠喝了一口酒才继续道,“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会让你看看你现在是怎么个情形。”

上官曦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看到他对自己的厌恶、痛恨,恐惧慢慢侵入骨髓。这个以杀人折磨人为乐的肖衣卫指挥使,是安下心来要折磨死她。

她未死,却已到地狱。

第七十五章

“相府长女,此事可是真?蓝相要你进入王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背后的人是他,他背后的人是谁?”肖复连续问完这几个问题,思忖片刻,“暂时就这几个问题,与我说说。”

上官曦瑶目光焦虑,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知觉的问题上,她嘶声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肖复不为所动,“先回答我。”

他坐在那里,闲适地靠着椅背,喝酒的动作虽是极为缓慢,却不曾停止,目光平静,并不在乎她回不回答。像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和她耗一辈子。

上官曦瑶试图激怒他,“你最近喝酒的时候未免太多了,借酒消愁么?”

肖复回道:“一直愁苦不断。”

“情字总是伤人。”

“对。”肖复锁视着她,“一个情字,竟把你伤到了这个地步。”

上官曦瑶终是被他打败了,不得不承认现状,此时她已没有任何与他作对的资格。想了想他的问题,逐一回答:“我虽然混迹江湖,却并非攀附权贵之人,蓝相遣人去我祖籍常年住下,只为等着我还乡,得以骨肉团圆。只是我不孝,混迹江湖这些年,一次也未回去。直到去年,途径祖籍,去坟上祭奠娘亲,才得以见到帮蓝相寻亲之人,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人死如灯灭,等同于死无对证,只是若有心,也是可以查证的。肖复点了点头,心底里也不是很介意此事的真假,他在意的是后面两个问题的答案。

上官曦瑶继续道:“与蓝相见面之后,他得知我与你、王爷早年间就相识,极为欣喜。他本意,是要先接我回府,之后再设法将我送进你或王爷府中。可是我觉得,那样反倒会使得我与你们生分,你们会起疑心,就先住在京城,等你发现我。蓝相与我的目的,自然是使得苏晗离开王爷,他二人分离,是很多人想见到的结果。”

语声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最后一个问题,这还用想么?蓝相背后的人自然是圣上。王爷和你如今如日中天,什么样的帝王能不忌惮,不想除之而后快?”

肖复笑了一下,一切和推想的没什么差别上官曦瑶疑惑地看着他,“五年前你就知道,我对王爷有意。现下你又对王妃动了心,我认定了你不会干涉我,会顺其自然,可你却屡次从中作梗。肖复,你对苏晗是出自真心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情为何物?”她几乎已经开始怀疑,肖复错把仰慕、欣赏当成了男女之情。

肖复没有回答这种问题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命人及时把她劫持到自己手中的决定是对的。

他缓缓站起身,转身取来一面镜子,找到合适的角度,让上官曦瑶看清自身的处境。

上官曦瑶在镜中,看到了一个令她崩溃的情形。

她已面目全非,脸上纵横蜿蜒着狰狞的道道划痕,衣衫自腿部被削去,腿上亦是伤痕累累。

可她感觉不到疼痛。看到镜中的自己,如同见到了鬼魅。

肖复看到她狂乱的眼神,愉悦地笑了起来,“闲来无事,用你试了试新研制出来的一剂药物,效用不错。药效可维持六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你就有感觉了。”

上官曦瑶一字一顿地嘶声道:“你这个魔鬼!”

“多谢。”肖复又笑,“好好享受,若有需要你相助之事,再来看你。”

出门之后,肖复回府。此处离他的府邸很远,但他没有骑马,步行而回。

夜里的长街,行人寥落,凉风习习。

他的步调缓慢,他的样子显得疲惫,可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是晚归的浪子一样。

他活着,活得比大多数人都好,可他却感觉不到快乐。

他有家,可家不过是休憩之地,和这街头没什么差别。

独自一人的时候,心是空的。他不喜欢独处,可很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

没有尽头的长路,独自在走;无法忘记的人,想要遗忘。

只有自己,带着满心疲惫,回到冰冷的府邸。

原以为已经习惯,近来却无从习惯。

回到府中,才记起今日有大早朝,更换了朝服,上轿去往金銮殿。

总是在路上。

他苦笑。

朝堂之上,皇帝大为光火,申斥着锦城官员办事不力,这些时日也为剿灭草寇。申斥半晌,话锋一转,钦点楚云铮带兵三万前去平乱。

楚云铮自然不会推诿,他不拒绝,百官自然无人提出异议,高呼圣上英明。

肖复心里尽是笑意,笑坐在龙椅上的人,自以为聪明,却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配合着他和楚云铮的打算。那人若是晓得,怕是会就此隐居宫里,施行无为而治,就此,百年之后,也能落个好名声。可他不知道,不知道的结果就是一步一步令自己慢慢失去一切。

见楚云铮无一丝反对的意思,皇帝微微惊讶,也只是片刻,之后便命楚云铮即日启程到阵前督战,望他早去早回。

楚云铮领命,转身走出朝堂时,和肖复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之后回府,话别之后就该启程了。

无忧阁内安安静静的,时候还早,苏晗还在沉睡。

玲珑身段隐在薄被之下,漆黑长发散在背后,呼吸匀净,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心就这样安静下来。

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不及她沉睡的容颜。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不如她醒来时澄澈无邪的笑。

手指滑过她容颜,以最温柔的方式唤醒她。

苏晗醒来,抿了抿唇,慵懒地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开玩笑,“被赶回来了。”

“好事啊。”苏晗笑着坐起来,用手指梳理着长发,研读着他的神色,“有什么事?”

楚云铮就说了朝堂上的事。

“那就是说,你今日就要离京去锦城?”语声顿住片刻,苏晗又笑,“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不会闯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