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子就是孤家寡人,能无条件信任、倚重的人很少。

御驾亲征,他不是没想过让楚云钊监国。只是那样一来,楚云钊的心不乱,百官却会乱起来,少不了有趋炎附势之人去逢迎他。到那时,必然会有人指责楚云钊意图不轨,兄弟二人都会为之烦闷不已。

为避免这种麻烦,也是自心底更相信苏晗的能力,才有了让皇后监国的举措。在大事大非上,苏晗可以做到铁血无情,骨子里,她比很多男人的心更开阔、冷漠,因为在意的人少,会顾及的私情就极少。

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靠近,继而,肩头一沉,苏晗帮他披上了黑狐皮斗篷。苏晗转到他面前,一面帮他系上系带,一面嗔怪道:“天寒地冻的,在这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就不怕染上寒气么?”

楚云铮轻勾了唇角,“心疼了?”

苏晗笑着点点头,“错了么?”继而看了看午门前的群臣,“回去吧,他们心里一定比你更急更气。”

楚云铮觉得她这说法很是有趣,笑着转身,和她一起回往寝宫。

走了一段路,两人便同时听到言官们竟同时哀嚎大哭起来。苏晗若不是顾着身边脸色转冷的楚云铮,早已笑出声来。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些言官的心理,这皇帝说起来是佞臣、枭雄,和他作对不就是自讨苦吃么?

楚云铮转身,冷声下令:“每人廷杖二十!”要哭就让他们哭个够。

太监应声前去传旨。

苏晗没想到他会直接打众官员的板子,一时间很是惊讶。

楚云铮却已若无其事,环住她的身形,温声道:“待大军集结完毕,我便要出征,届时就辛苦你了。”

苏晗其实多少有些打怵,“我能胜任么?”国家大事,之于她,毕竟是个太宏大的观念,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毁掉他的美誉。这两年多以来,他励精图治,每日操劳,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逐步走上国富民强的轨道。而他这些心血,只需自己一个不智之举便会被全盘否定。因为自己终归是女人,因为他在关键时刻倚重的是一个女人。

“自然。”楚云铮落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他们不信你,你便证明给他们看——巾帼不让须眉。”

苏晗知道自己若还是迟疑,便是给他泼冷水,也便郑重地点头。

“凡事都有旧例可循,你只需设身处地的为百姓考虑,便能做一个贤德之人。”楚云铮不想她为此承受太大的压力,笑道,“谁也不是天生做皇帝的人,摸索几日便能应对自如了。”

苏晗心情轻松了几分,笑道:“还有云钊、时开等人协助于我,即便什么事做得不妥当,他们也会及时更正的。”

“正是如此。”

二人回到飞霜殿,明汐小鸟一般扑到楚云铮怀里,脆生生地道:“父皇要去打仗了?我听宫里的人说的,是真的么?”

楚云铮笑着把爱女环在怀里,“正是。”

明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楚云铮的同时,一只小手扯住了苏晗的衣袖,“打仗的人很厉害的,他们说父皇和母后都是很厉害的人。”

楚云铮道:“待我回来,给你带几件新鲜的宝物可好?”

“自然是好。父皇最疼明汐了。”明汐说完,有些心虚地看了苏晗一眼,爱娇地环住了楚云铮的颈项。

“谁还会说你不成?”苏晗笑着拍拍女儿的小脑瓜。这次明汐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却是喜人的。

“父皇就要出门打仗了,嗯,今日我要和你们一起睡。”明汐总是不能习惯自己住在偏殿的日子。

“好。”楚云铮笑着点头。

“不能怨明汐黏人,都是你把她惯的。”苏晗想着,这恐怕会成为自己絮叨他多年的一件事。

楚云铮自然还是如以往一般振振有词:“女儿就是要宠的。”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很久才歇下。

到三更天时,苏晗隐约听到轻微却凌乱的脚步声,披衣下地,出了寝室。

翡翠见苏晗出来,脸上的犹豫便转换为喜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吵醒您呢。”说着屈膝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道喜了——国舅夫人乔氏刚刚产下了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是么?”苏晗由衷地笑了出来,“真是太好了。”

苏陌在同一年娶妻、考恩科中探花,如今又开枝散叶,这一连串的喜事,足够让太夫人没心思去想那些伤心事了。

乔氏在此时产子,时间正好——此次出征,楚云铮有意带苏陌同行,让他好好磨练一番,如今妻儿平安,苏陌也能心无牵挂地投身于战事之中。

继而,苏晗喜盈盈地回寝室歇下,盘算着明日给乔氏和新生儿什么赏赐。这份喜悦,无形中冲淡了即将要和楚云铮分别的惆怅。

时至今日,她尊重楚云铮的每个决定。她爱的人,是雄心万丈的男子,夺得天下之后,他要的是令四海臣服,要创建属于他的太平盛世。只要他需要,她就愿意鼎力支持。

将近三年的时间,他在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与闲暇的同时,不时教她如何批阅奏章,如何处理一些大是大非,才能让她在这种时候生出信心,愿意接下监国的重任。不是对大权在握的那种感觉的渴望,只是想对他无边的信任给予回报。

如今她只希望,在此次出征的过程中,他能培养、发掘出新一代的治世良将,如此,夫妻就再不会分隔两地了。

百余名言官在挨了板子之后,养伤为紧,也就再没人进谏请皇帝改选旁人监国。百余人闹到午门前,已经算是大阵仗了,可皇帝不为所动,直接采取暴~力,要想把皇帝这种作风纠正过来,不是朝夕间就能办到的,怕是年深日久之事。

十一月中旬,大军集结完毕,楚云铮御驾亲征,命利文瑾、苏陌等人随行,挥师西夏。

楚云铮走后第二天,苏晗上朝,行监国之职。因为能上朝的言官都负伤休养,朝堂上便没了往日相互抨击的场面,官员上奏的只有军国大事。苏晗觉得气氛很好,之前生出的些许茫然慢慢消散,脑子开始运转自如——在此之前,她一直担心会有官员给自己出难题,把脑子气得木掉。

官员们上奏的大事小情,楚云铮在前几日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她心里有数,而且官员们又各抒己见,摆出几个方案,她只需择优采纳便可。万事开头难,第一关过了,日后便不足为虑了。

下了朝,苏晗转到御书房,看到堆积成小山的奏折,忍不住叹气,这才是最让人头痛最废脑子的。若什么事都能在朝堂上讨论就好了。

伏案忙碌至正午,苏晗回到飞霜殿,和明汐一起用膳。

明汐捧着自己的小碗,定定地看着苏晗,“母后,明汐想念父皇。”明亮的眼睛里弥漫着忧伤。

小孩子便是如此吧,之前不管怎么说,事到临头了还是一如往常。是那么宠她的父亲,不能每日将她抱在怀里了,换了谁是她,也无法习惯。苏晗把椅子拉到明汐近前,温声安抚道:“你父皇自然晓得你想念他,他会尽快回来的。”

“嗯!父皇也是这么说的。”明汐露出一丝笑,“父皇还说,要明汐听话,不许惹母后生气,这样才会给明汐带回新奇的物件儿。”

苏晗心里觉得暖融融的,鼻子却发酸。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平静地对待分离呢?这一生,恐怕都不能。

而他要何时回来?此次他亲征,自然是要把敌国打得彻底臣服才会班师回朝,且路途又很远,来回赶路的时间就要用去几个月的光景。话说回来,若是几个月就能办妥当,也就不必执意要她监国了。

等吧,耐心地等待。

饭后,苏晗正想着要不要让翡翠带明汐到成王府——也就是利文瑾如今的府邸去散心,却不想,乔以旋就在此时带着小世子利少恒来了。她心头一喜,忙命宫女去唤来明汐,让两个孩子一起玩儿。

利少恒本就比明汐大,又是个天性沉稳的孩子,知道处处忍让明汐。明汐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儿,也是有原因的。同样的,明汐总是不能和自己的小堂兄明浩和平共处,孩子与孩子之间,也要看有没有缘分、气场合不合的。

明汐的一张小脸儿在看到利少恒的时候便转为喜悦,脆生生唤着“少恒哥哥”上前去,拉住利少恒的手,眨着大眼睛,放低声音道:“我带你去御花园,那里有个极有趣的地方。”

“嗯!”利少恒笑着点头,和明汐手拉着手走出飞霜殿。

苏晗对乔以旋一笑,心里有些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乔以旋道:“皇上初离开宫里,又是极宠爱小公主,臣妾想着父女连心,小公主心里定然不好受,便把少恒带了过来。孩子与孩子一起说说话,心里也能好过些。”说着抿嘴一笑,“臣妾也是有私心的——少恒自昨日成王出门便郁郁寡欢,这才前来叨扰皇后娘娘。”

“为人母的,想的事情大同小异。”苏晗道,“你若不来,我便要明汐前去找上门了。”

两女子俱是轻笑出声。

随后,乔以旋便要起身告辞,“皇后娘娘监国,日理万机,臣妾便不久留了。”

“让红玉翡翠陪你说话就是,不必急着走。”苏晗笑着挽留,“孩子在宫里,你即便是回府,心里也不能安稳的。”

乔以旋便感激地一笑,恭声应是。

苏晗又转回到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未时,楚云钊和时开进宫,分别禀报自己手边的要事。苏晗诚恳地和两人商议之后才做了决断。

楚云钊和时开俱是心宽不少——之前是真怕她由着性子处理国家大事。军国大事,楚云铮就是个说一不二的铁腕皇帝,因为他有这份才干,而苏晗不同,她若真的摆出说一不二的态度来,他们怕是会噩梦连连。毕竟,他们这几年和她相处的机会不会,除了认可她率兵打仗的天赋,在心底,她还是那个在生活里不着调的女子。

末了,楚云钊迟疑地道:“近年来一直兵荒马乱,使得诸多文献被销毁,不得广为流传,是以,皇上近日着力修书,有意将此事交给秦朗。”

苏晗沉吟道:“修书…要修书,先要找。我命肖衣卫暂且将其余事情放下,先去采集书籍。”继而挥一挥手,“晚些时候传秦朗进宫,我亲自和他说吧。”修书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秦朗在今时还能得到楚云铮的重用,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她没道理不认真对待。

楚云钊应声而去。

苏晗瞥一眼时开,明知故问:“你还有什么事?”这厮在蓝静竹回到京城之后,就是一副乐开花的样子,每天都像是第二天就要娶妻的准新郎官一样,他要单独和她说的,除了婚事再不会有其他。能连续兴奋近三年的人,也是百年不遇的了。

“启禀皇后娘娘,”时开语气里盈着喜悦,“蓝静竹守孝三年,眼看孝期就满了,微臣想娶她进门,却怕被人诟病,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苏晗私底下和楚云铮提过这件事。楚云铮对蓝氏一族是该杀的杀该留的留,决断全部是来自肖衣卫掌握的信息。他对时开的婚事无所谓,谈起时虽只是淡淡一句“随他就是”,却代表着是赞同的。

思及此,苏晗笑道:“你被人诟病,也就等同于是给我找麻烦,要烦也是我烦,你装模作样的又是何苦?”

时开晃了晃头,很苦恼,“微臣正是为此于心不安。”

“日后把你的夫人照顾好才是整理——”苏晗语声一顿,“话说回来,她愿意嫁你么?”

时开显得有些失落,“她啊…她在微臣一所别院中住着,每日捧着佛经看,说是我愿意娶她便嫁。”

苏晗忍俊不禁,“你自己选的路,不要自寻麻烦才是。”

“微臣会好好调教她的,定不会让她成为有失妇德之人。”

“你调教她?”苏晗没办法相信,“你别忘了,她可是有武艺傍身的。”

“皇后娘娘…”时开极是郁闷,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苏晗也就不再逗他,“下去吧,随你便是。”

时开这才一躬到地,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申时,明汐跑进御书房,小脸儿红扑扑的,“母后,母后,少恒哥哥回家去了,我来陪您了!”

女儿一身粉色的衣饰,宛若开在寒冬的一朵娇嫩的桃花,苏晗漾出笑来,把明汐抱到自己膝上,等她呼吸平缓下来,命人给她倒了杯温开水,“慢点儿喝。”

明汐捧着细瓷杯子,喝了一口水,问苏晗:“母后教我写字好不好?”

苏晗哑然失笑,“为何?”

“因为少恒哥哥会写字啊,他很厉害的,认识好多字,还会背诗呢。”明汐扬起小脸儿看向苏晗,“好不好啊母后?我也要学。”

“好,只是我现在太忙了,让翡翠教你可好?”苏晗唯一担心的,是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学不了几天便放弃。

“嗯!好!”明汐慢慢喝完水,双手把杯子放到桌案上,看着她熟悉的父皇的东西,嘟了嘟嘴,有些伤感的样子。旋即便又打起精神来,下到地上,“我去找翡翠姑姑。”

苏晗听着女儿和随行的宫女说着话逐渐远去,叹息一声,又深吸一口气。偶尔,她其实还没明汐这个小孩子坚强,做不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想起他便是心酸、想念。

若总如此,倒宁愿感情可以淡薄一些。

随后,秦朗到了宫里,走进御书房,行礼参拜。

这男子很明显地清瘦了许多,语声有些暗哑。苏晗先说了之于修书之事自己的打算,随后问道:“你负责此事,觉得这样妥当么?”

秦朗点头,“如此自然是最好。”

“那么,你状态欠佳,所为何事?不会耽搁正事吧?”每个人都会有致命的软肋,他若是无心政务,不如就早早换人。

秦朗道:“微臣只是因家母染病而沉痛,必不会耽误要事,皇后娘娘请放心。”

“如此就好。”苏晗不再多言,命他退下,随即找来肖衣卫如今两名头领,让他们拨出足够的人手协助修书之事。两名头领小虎、小鹤领命而去。

过了几日,苏晗问翡翠有没有教明汐识字,翡翠笑道:“不瞒皇后娘娘,奴婢眼下就是个看热闹的——成王世子每日进宫来,都会教公主认字,公主对此事很是上心呢。”

四岁多的孩子,就开始学这学那了。女儿这般早慧,令苏晗都望尘莫及,又是欢喜,又怕累着明汐,就道:“她愿意学我们也不拦着,哪日腻了也不必打趣。公主还小,由着她的性子就是。”

翡翠连连点头:“奴婢晓得。”

第二日午后,乔以旋送利少恒进宫的时候,苏晗见她眉间有些不快之色,便随口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乔以旋苦笑道:“皇后娘娘问起,臣妾就说说,您就当是听个笑话。”

苏晗反倒因此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是臣妾那三妹。”乔以旋摇一摇头,颇为无奈的态度,“也不知她是何时见到了秦大人,竟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嫁入秦家。这不,前两日找媒人去提亲,被婉拒了。您说说,这不是自找难堪么?这两日,臣妾的娘家人都觉得脸上挂不住,说什么的都有。”

苏晗很是意外,便又问了一句:“你乔家姐妹的美貌也是出了名的,秦府的人怎会回绝呢?”

乔以旋蹙眉,道:“倒不是秦大人高堂不中意,是秦大人说无意嫁娶之事。臣妾听说,秦母这两日身子不适,便是母子置气引起的。”

这事情倒是有点儿意思,苏晗想着,秦朗那样出奇的样貌,这两年必然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的,他到此时也没娶妻,是为了什么呢?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论怎么说,她对秦朗也只能在明面上过得去,这人终归是勾起她伤心事的源头,实在是没兴趣挖掘他的是非。安抚了乔以旋几句,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除夕之前,前方不时有消息传回京城。苏晗监国的一大好处,便是她了解行军之苦,尤其是冬日行军的艰辛,严令督办粮饷的人不得有丝毫怠慢,要确保将士们的温饱不出任何问题。

而在除夕这日,楚云铮给苏晗的亲笔信也送到了她手里。信件有三页,所书写的字迹却不过寥寥数语。第二页,是他的心头宝明汐的一个肖像图,第三页,是苏晗的肖像图。都是简简单单的描画,却将母女二人的眼睛画得格外传神。

苏晗看罢,很久,心情才平复下来,命人把明汐唤来,让她看她父皇给她的书信。

明汐端详很久,很小心地把自己的肖像图卷起,问道:“母后,我想把这图带回自己的住处,可以么?”

“好啊。”苏晗笑得有些无力,“你若是喜欢,就命人帮你装裱起来。”

“嗯!对啊!”明汐拍拍自己的小脑瓜,“我这就让翡翠姑姑去帮我弄。”说完,喜滋滋地走了。

苏晗强打起精神,想给楚云铮写回信,感觉有千言万语在心头,落笔时,却又怕影响到他的心绪,说的最多的也只是明汐的一些小事,末了,道了声珍重。

转过天来是除夕,这一日,下起了大雪。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地落在地上、树上、屋顶上,迅速将这世界装扮得银装素裹。

官员们此际,也要和家人欢度佳节,呈上来都是贺表。年前的百般忙碌,终于换来了短暂的闲暇。

苏晗漫步在飞雪之中,探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转头去看,见利少恒背着一身喜气的大红色的明汐,站在一株梅花树下,两张稚气的小脸儿仰起,看向在大雪之中怒放的点点红梅。

少年不识愁滋味。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这些言辞,齐齐涌上苏晗的心头。明汐的人生,与她截然不同,没有孤绝的回忆,没有恶劣的言行,在她和楚云铮的潜移默化之下,是活泼单纯开朗的女孩子。

她和楚云铮的童年的孤独、寂寞,将会在明汐身上得到弥补。

人生其实是美好的,即便偶尔陷入悲伤,还是充满希望。因为岁月会一步步变得丰满,付出的同时,就意味着得到。

用心对待身边人,用心对待自己的生涯,总会得到回报的。

明日便又是新的一年了,太夫人会带着新生儿来宫里,时开也会携蓝静竹来给她拜年。想到这些,苏晗的心情就又明朗起来。

看到别人的幸福、如意,何尝不是快乐的事。

新的一年,一直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太夫人带着孙儿进宫来的时候,说乔氏因为身子虚弱还不能出门,怕苏晗不高兴的样子。

苏晗就忍不住打趣道:“您这是有了儿媳便忘了女儿了么?”

太夫人笑嗔了两句,把小小的婴儿抱到苏晗近前给她看。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夫人因为心情的缘故,气色好了很多。苏晗在她要走的时候,让人取出了一大堆补品,是给乔氏的,也是给太夫人的,娘家人都好好的,她就心安了。

太夫人走后,苏晗心里记挂着肖复和香绮潇,传肖衣卫进宫询问——她找了几个人,专门负责远远跟随肖复夫妇,掌握他们的大致行踪。虽然觉得有点不地道,但是不这样的话,她心里就不踏实。

肖衣卫给苏晗的答复是,香绮潇去了桾山暂住,而肖复则一路向西南而去,至中途便不见了踪影。对于把人跟丢了,这一次,他们不觉得丢人——肖衣卫都是肖复带出来的,肖复想把他们甩掉太容易了。

这两个男人啊——苏晗摇头苦笑,颇觉得自己和香绮潇同病相怜。至于肖复的去向,她心里有一种猜测,却又觉得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五章宠冠天下7(大结局)

看到蓝静竹跟在时开身后走进门来,苏晗先是意外,继而便觉是在情理之中。蓝静竹的一双眼空洞无物,脸色是对一切无动于衷的麻木。任是什么人,在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之后,怕是都不能看开。

到何时才能有几分生机呢?苏晗看看蓝静竹,再看看时开,真不知这段姻缘是喜还是悲。

好在时开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自成婚到此时,都是心愿得偿的欢喜模样。携蓝静竹是施礼后,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妻子的衣袖,继而以眼神示意她到一旁落座。

苏晗看着都替他心累,这是娶了个妻子,还是娶了根木头?

时开落座后先道谢:“成亲之后,皇后娘娘必然没少被那些诟病微臣的奏折烦扰,实在是微臣之过。”

苏晗只是一笑,摆了摆手,不欲多谈。她的确没少看到那类折子,只不过是看过就丢到一旁,不予理会。有执拗的言官屡次上奏折弹劾,她就屡次沉默以对,就像是从没看到过一样,到了今日,言官倒也没闹什么动静。她想,可能是旧伤未愈,还没心思、力气和她较真儿吧?

其实蓝家已经倒台了,再无翻身之日,又何苦再利用一个弱女子提及旧事呢?做人狠、绝也要分什么事才好。

告辞之际,时开婉言道:“天熙元年,言官曾提及选秀之事,皇上说的是三年后再议此事。”

苏晗点头,“我晓得,已有准备。”

时开这才放下心来,带蓝静竹离去。

正月初七那夜,苏月病危,要见苏晗最后一面。三年多的苦闷、不甘,终是压垮了她。

苏晗走进她的住处,先看到的是前朝小皇子。这孩子的去处是个问题,安置在哪里才合适呢?

病床上的苏月,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苏晗坐到她对面,问道:“见我何事?”

“妹妹,”苏月挤出一丝笑,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来,“多亏你屡屡请太医诊治…我才能熬到今日。只是,如今,再金贵的药材…都换不回我的命了。”

苏晗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对这位姐姐,她没打压,因为不曾付出感情,痛恶也只是一时的事。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不合心意的家具,闲置在这里。

苏月喘了几口气,问道:“你至今也没再生下龙子…可是身子不适?可医治过了?”

提这件事做什么?死到临头的人了,还不晓得当着矮人别说短话的道理么?苏晗很无奈,自嘲道:“兴许是命中无子吧?”

“那么…”苏月忽然用力抓住了苏晗的衣袖,“你把我的孩子带在身边吧?他是我的骨肉,我是你的姐姐啊…”这几句话,她说得有些急,语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苏晗这才明白苏月真正的意图,凝视她片刻,唇角弯成愉悦的弧度,眼中却有了寒意,“我把你的孩子带在身边,当做太子养着,然后让他继承大业,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