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爷,您不知道,估计现在潘宅已经被日本人抄了!”子午心直口快地说道,此时他正好与老人四目相对,老人目光冰冷地望着他,子午心想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连忙将嘴闭上了。

“你小子怎么话说到半截啊,怎么回事?”老人见子午迟迟不说话于是问道,但是老人与生俱来的语气中带着针。

子午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事情的始末复述了一遍,刚说完只见老人“啪”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发作,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地长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侄儿,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

“我准备去一趟河南,过几日就动身。”潘俊语气温和地说道。

“你是准备去那里找金银?”老人问道。

“是啊,我想如果金家全部逃出去了,估计他们会到河南去投奔金银吧!”潘俊实际上一路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也好,一会儿我叫人带你们去客房。”说罢老人站起身来看看天,东方已经略微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了。“你们去休息吧!”

潘俊站起身来忽然说道:“大伯,您知道那个秘密吗?”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是潘家的正宗传人,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说完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健步如飞,毫无龙钟之态,推开门向外走去。

“小世叔,这个人真的是你的大伯?”子午终于憋不住了问道。

潘俊微微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何他要亲自开门,而不让下人开门呢?”子午好奇地说道。

“呵呵,大伯习惯每日这个时辰出去练功,想必正是巧合吧!”潘俊说着站起身子,这时两个仆人走了进来。

客房在二进园中,假山怪石掩映其间,穿过怪石中的一条小路,他们几个人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前面,潘俊和子午住在一间客房中,而欧阳燕云住在他们隔壁。

经过一夜的波折几个人早已经人疲马乏了,子午一下子扑在床上,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地说道:“小世叔,看起来你大伯和你并不亲热啊!”

潘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潘家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

“噢?”子午一下子来了兴致,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好奇地望着潘俊。

潘俊淡淡地说道:“我大伯叫潘昌远,从小到大不管是身体还是对于驱虫师的技法的掌握上都远远超过我父亲,只是他时运不济,再加上一副火暴脾气,最后被爷爷赶出了家门。”

这火暴脾气子午算是领略到了,绝不亚于欧阳雷火,沾火就着。但是对于他的时运不济却让子午很好奇。

“小世叔,我睡不着了,你就讲讲吧!”子午有的时候让潘俊觉得他就是个孩子,潘俊微微笑了笑,长出一口气,这些旧事如果再不向人提起的话恐怕他也要忘记了。

“潘氏一门被选定的君子一定要经历一个过程,那就是游方。年轻的时候四处行医,当时大伯已经被选定为下一任继承人了,于是便依照祖训四处行医,开始的时候还得心应手,但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也就是我说的时运,经过大伯的手的病人无论得的什么病都会在一夜之间死去。

“渐渐地便再也没有人肯找大伯看病了,大伯空有一副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他仔细地将自己行医的方法与祖传的方法对比了一番,结果却发现毫无二致。但是那些病人却都离奇地死去了。

“对于潘氏的家人来说,行医是君子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如果总是将人医死的话,那就肯定不能成为君子。大伯是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那是光绪三年的时候,宫中的一个太监总管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于是差人找到了潘家。本来已经定好爷爷去了,谁知大伯却在前一天晚上在爷爷的饭菜里下了迷药,然后自己去了宫中。

“他想证明自己的医术并未生疏,但是他却不知道宫中的水实在是太深。那太监确实是得了一场大病,不过这病却不应该被太监得,因为他得的是花柳病。

“大伯不明就里,来到宫中,开始为太监医治,当他得知太监得的是花柳病的时候也很惊讶,这太监三岁便进宫了,虽然净身但是却有可能是再生出来的。大伯却没有多想便稀里糊涂地开始医治。

“却说这病一般人得了,医好也就罢了,但是太监得了就是大事情了,如果医好太监,太监必定会找个借口除掉他。大伯每次医人必死无疑,可是偏偏这次就把这个太监给医治好了。

“本来准备得到一场嘉奖,谁知大伯刚刚回到家中之后便有人悄悄地传来口信说大伯在宫中惹了大麻烦,那个太监在皇太后面前告了他一状,这次恐怕是必死无疑。

“爷爷醒来之后本来甚是生气,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却软了下来,毕竟是亲生儿子,于是便将大伯叫到身旁问明缘由之后,不禁仰天长叹。

“爷爷告诉大伯其实并非是他的医术不济,而是因为大伯根本就不适合当这木系的君子。潘家的医术除了中医之外,便是用虫之术,木系的虫术讲究温和,只有驱虫师的心境达到与世无争的境界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虫术的效果,如果脾气火暴的人学会了这种虫术不但不能起到行医救人的目的,反而会杀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小时候都要服用心斋的原因,这种药可以约束我们的心境。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那个太监在太后面前告了大伯一状,这是百口难辩的事情。于是爷爷让大伯服下了一种药,那种药吃了之后气息闭合,七孔流血,状若服毒。

“宫中派人来抓大伯的时候发现潘家大门上挂着白布,当下极为好奇,走进一问才知道大伯已经畏罪自杀了。太监自然不信,于是亲自来到潘府想看个究竟,见到大伯浑身冰冷地躺在棺椁之中才算放心地离开。

“虽然大伯没有死,但是却再也不能露面了,于是爷爷便将他安排在了这双鸽第的老宅子之中,对外谎称大伯早已经过世了。我父亲被重新选定成为了君子,因此大伯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直到爷爷过世他也不曾露面。”

“噢,原来是这样啊!”子午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道,“你大伯的时运还真是不济。”

“其实大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此清修心境,外面的假山怪石都是他让人从江南运回来的,这园子也是他精心布置的。”潘俊站起身打开窗子,此时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照在假山之上,颇有一种如临仙境的感觉。

“嘿嘿,小世叔,你们木系的传人都很神秘啊。”子午笑道,“我们土系驱虫师比起你们就土得多了,就像是地老鼠一样,总是和墓地、阴宅打交道,神神道道的像个神棍。”

“呵呵…”潘俊淡淡地笑了笑,“对了,子午你好像知道这双鸽第。”

“嗯!”子午有些兴奋地说道,“小世叔,你也忒小瞧我了,这双鸽第应该是双鸽地才对,风水书上曾说双鸽地立阴宅,则可庇佑后代。若是立阳宅,则可保人延年益寿。”

“嗯,的确是这样。”潘俊点了点头,等着子午接着说下去,可是子午耸了耸肩说:“嘿嘿,我就知道这些。”

“那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潘俊说着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了,咱们休息吧,醒来收拾一下准备去河南。”

“小世叔,你还没说其二呢!”子午不依不饶地乞求道。

“以后你会见到那个其二的!”说罢潘俊走到一旁,长出一口气打起坐来,子午见潘俊已然打定主意,无奈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工夫便睡着了。

盛夏时节的北平午后还是有些炎热的,不过这宅子之中却清凉无比,子午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从西面斜射进来。子午坐起来却未发现潘俊的影子,正慌张中,欧阳燕云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我说,那个丫头,小世叔呢?”子午一面穿鞋一面说道。

“你叫谁呢?”欧阳燕云气呼呼地说道。

“你啊。”子午说话间已经将两只鞋都穿好站起身来了,却发现欧阳燕云正怒目直视自己,于是立刻满脸堆笑道:“欧阳姐姐,嘿嘿,我小世叔呢?”

“这还差不多。”欧阳燕云说着将手中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说道,“赶紧趁热吃吧,潘哥哥中午就出去了,吩咐我等你醒来给你弄点儿吃的。”

“小世叔去了哪里啊?”子午慢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欧阳燕云说。

“你先吃饭吧!”欧阳燕云不无醋意地说道,“谁知道他和那个女人出去做什么了!”

“女人?”子午有些惊讶,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两腮鼓鼓的欧阳燕云说道,“欧阳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撤走了!”欧阳燕云说着便假意要将桌子上的饭菜收起来,子午连忙拦住哀求道:“好姐姐,你瞧都是我的嘴太烂了。别放在心上。”说实话子午确实也是饿了,看见盘中的菜便一阵风卷残云。

“哎,子午,我问你,你说潘哥哥会不会喜欢上了那个女人啊?”欧阳燕云坐在子午对面看着他狼狈的吃相微笑着说。

“哪个…哪个女人啊?”子午一面吃一面说道。

“哎呀,就是那个水系的姓时的女人。”欧阳燕云自小生活在新疆,自然没有中原女孩那般害羞,不过说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她还是脸上飞出一抹红晕。不过子午却大感意外,那个姓时的女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你想什么呢?我问你问题呢!”欧阳燕云推了推沉思中的子午,子午这才清醒过来说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小世叔可能有危险!”

欧阳燕云微微一怔,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他们在后山!”

且不说这宅子后山的风景如何精妙绝伦,假山怪石如何林立其中,只说子午与欧阳燕云二人在后山羊肠小路上七拐八拐地来到了后山的山腰之上,此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亭上写着“天地”二字。

亭中坐着一人,此人正是潘俊的大伯,此时他正坐在亭子中间,面前摆放着一个方桌,桌子上茶香四溢。

“世叔爷,小世叔呢?”子午抢上前去问道,只见老人连忙摆手,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桌子下面,原来环绕着桌子被挖开了一个小小的水渠,那水从山顶上流淌下来,在水渠之中转一圈之后再从桌子下面流走。

老者盯着的是水面上漂着的一个用白纸折成的纸船,船上放着一杯清茶。子午见老人如此悠闲不禁更是急上心头,紧紧地咬着牙盯着老头儿。

“小子,你这脾气火暴和我当年差不多,来,你和丫头都坐过来,潘俊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的。”老人虽未抬头却像是已经看见了子午铁青的脸色一般。

子午和欧阳燕云半推半就地坐在桌子前面,老人待那纸船转过一圈之后拿起船中间的茶杯,一饮而尽。

“世叔爷,那个女人一直想杀小世叔,他现在可能有危险。”子午见老人又斟了一杯茶,便急切地说道。

“呵呵,如果潘俊连那个水系的小姑娘都降伏不了的话也不配当这木系潘家的君子了。”老人说完又将一杯茶放入了纸船之中,然后看着那船在眼前的水渠中转圈。

“小子,你说你是土系的传人?”老人不屑一顾地抬头看了子午一眼,子午最敬重的莫过于师门,立刻撅起嘴道:“怎么?不信吗?”

“哼,就会那么一点儿雕虫小技也敢自称是土系的传人?”此话一出口,子午的鼻子都已经被气歪到眼睛上面了,也只是碍于眼前人是潘俊的大伯,这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你可以试试。”过了半晌老头儿忽然说道。

“试试?”子午疑惑地问道。

“是啊,我也用你土系的虫术,你也用土系的虫术,咱们较量一下。”老人说着又举起杯子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子午看了看一旁的欧阳燕云,欧阳燕云绝对属于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连忙点了点头,子午像是受了鼓舞一般,立刻站起身来摆好架势道:“你是我世叔爷,你先动手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老人一龇牙,嘴角微微一笑,子午还没弄清楚缘由便觉得身体猛然向后倾倒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刚准备挣扎起来,顿时觉得手臂和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

子午扭过头一看,竟然是细密的细丝状的东西,他不禁有些吃惊,却见老人已经站起身来了,正站在他面前,本来已经耷拉下来的脸皮笑起来比哭丧着脸还要难看几倍。

老人走到子午身边,从子午的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子,看了看,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他捏出少许放在子午的手臂上,那些细丝瞬间便融化掉了,子午手臂挣脱出来,然后抢过老人手中的盒子,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在后背上,片刻之后他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子午连气带恨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神农是吗?”老人说完悠然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下。

当天晚上子午从零公馆营救潘俊的时候用的便是“神农”,所谓神农亦是取自春秋农家学派,农家最早被人称之为“神农学派”,而传说农家学派的创始人就是神农。但是此神农非彼神农,子午口中的神农实际上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蜘蛛。

这种蜘蛛小得如豆粒般大小,大的则有手掌大小,不过长到那般巨大的甚是罕见,只是在一些书上有过关于它的记载。因为它长期生活在地下,因此眼睛早已经退化,取而代之的是这种虫子的听觉和触觉特别发达。

而且它一直以五彩虫为食,这土系驱虫师的另外一个虫术就是利用虫来寻找好的风水穴位,五彩虫对风水穴位非常敏感,因此一般有点儿见地的风水先生在看好一座阴宅之后,就会挖地数尺之后看看那泥土之中是否有五彩色的虫卵。

“嗯,你怎么会用神农的呢?”子午好奇道,只见老人微笑着将手摊开,一只掌心大小的神农竟然就趴在他的手背上,子午一下子看得目瞪口呆,他连忙拿出自己身上带的那只神农,只有核桃大小,两只神农相比之下如同爷爷和孙子一般。

“这么大的一只神农,世叔爷,您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子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神农收了起来。

“唉…”老人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是送给你的,潘俊也应该快要下来了,我先下山去了。”说完老人将手中的那只硕大的神农递给了子午,自己甩袖沿着羊肠小路向山下走去。

“这老爷子对你不错!”欧阳燕云望着老人的背影说道,子午却全然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神农。

“子午?”潘俊的声音忽然从小路的另一边传来,欧阳燕云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道:“潘哥哥,你没事吧?”

潘俊微微地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潘俊的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女人,但是相貌标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潘哥哥小心。”欧阳燕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却被潘俊挡住了,说道:“燕云,没事的,我们已经谈好了。”

欧阳燕云见潘俊和那女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禁咯吱咯吱地咬了咬牙,从鼻孔中发出“哼”的一声。

“这是时淼淼时姑娘,是水系的君子。”潘俊介绍道,只是欧阳燕云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倒是子午双手捧着神农笑呵呵地说道:“嘿嘿,我是土系的传人子午。”

“子午,你这手里的东西是…”潘俊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神农,于是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世叔爷送给我的,叫神农,小世叔你忘记了?上次我去营救你的时候那些蛛网就是它们的。”子午说着不禁惊讶,“不过我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世叔爷会有土系的神农呢?”

这句话子午虽然是问者无意,但是潘俊却是听者有心,他隐隐地觉得似乎大伯知道关于驱虫师的秘密。

“小世叔,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子午好奇地问道。

“其实我在零公馆就和时姑娘交过手了,她一直以为是我杀死了她的母亲,因为她母亲死于青丝。但是当时我却一直待在北平,根本不可能去杀她。后来我们从零公馆逃出来之后,日本人便连夜赶到潘府,想查个究竟,时姑娘便和那些日本人一起去了潘府。但是查找了半天我们却根本没有回府,日本人将潘府上下弄得鸡飞狗跳之后拿走一些值钱的物事便悻悻地离开了。不想却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受伤的潘璞,本来时姑娘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就开始对松井尚元有所怀疑,于是便将潘璞送到了一个旅店之中,潘璞在昏迷之中一直重复着这个地名。因此时姑娘才来到这里想向我问个究竟。”潘俊说完这番话后,子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潘璞叔从欧阳老头儿的手里逃出来了?”子午兴奋地说道。

“嗯,这也是我很疑惑的一个问题。”潘俊眉头紧皱地盯着子午,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子午向后退了退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世叔,你怎么了?”

“潘璞真的只是中了欧阳前辈的一掌吗?”潘俊忽然问道。

“确…确实是啊,我和欧阳姑娘都是亲眼所见啊。”子午一着急就有些口吃。

“不可能…”时淼淼忽然插嘴道,她声音阴冷,虽然是在盛夏时节还是让子午身体一颤,“我遇见他的时候他除了受了内伤之外,身上还有不下五六处的外伤。”

“什么?”欧阳燕云憋不住了问道。

“都是刀伤。”时淼淼看了看欧阳燕云说道。

“小世叔我绝不会记错,潘璞叔只是挨了一记拳头,至于刀伤更无从谈起了,会不会是…”说到这里子午瞟了一眼时淼淼,只见时淼淼嘴角轻轻地敛起冷冷道:“放心吧,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不过做事还是足够光明磊落的,绝不会从背后下手。”

“绝不会是爷爷,爷爷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欧阳燕云目光坚定地望着潘俊,潘俊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件事会不会与日本人有关?”

“小世叔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日本人做的?”子午一下子愣住了,连忙扭过头望着欧阳燕云,欧阳燕云当然听得清楚,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始终不愿问出那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潘哥哥,你是说,爷爷他们可能遭遇了日本人的袭击?”

潘俊看了一眼欧阳燕云,然后立刻移开自己的目光,因为此刻欧阳燕云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想应该是日本人做的,因为自从他们进入北平之后就一直在监视着潘府,几乎潘爷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时淼淼淡然地说道。

“这…你怎么知道的?”欧阳燕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本来他对时淼淼这个惊艳的女人就有三分醋意,这话再从她的口中说出又增加了三分恨意。

“时姑娘之前一直和松井尚元在一起。”潘俊解围道,谁知这句话却激怒了欧阳燕云,虽然她相比欧阳雷火脾气要好很多,但却也是火系的传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欧阳燕云猛然踢上一脚,这一脚的速度极快,幸好时淼淼早有准备,她脚尖点地,身体向左偏移少许,见欧阳燕云的腿刚刚落地,脚尖轻轻地向前一点,正好踢在欧阳燕云踢出去的脚跟上,欧阳燕云力道未收,再加上时淼淼这一脚,两条腿便全部劈开倒在了地上。

“看来你比我要阴毒得多啊,欧阳姑娘!”时淼淼冷眼视之,欧阳燕云从地上打了一个滚站起身来,在衣服里摸索了一阵儿后拿出一支小小的笛子,不过这个笛子却很特别,只有三个孔。

“好了,你们别再闹了!”潘俊连忙拦住欧阳燕云,他知道欧阳燕云这支笛子是用来召唤皮猴的,“现在咱们先去看看潘璞的伤势吧,只有他苏醒过来才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的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说完潘俊沿着小路走在前面,时淼淼对欧阳燕云冷笑了一下,紧随其后下了山,只剩下子午和欧阳燕云愣在原地。

“欧阳姐姐,咱们也下去吧,救潘璞叔要紧。”子午推了推欧阳燕云,谁知她一下子拨开了子午的手道:“谁要你管!”然后跑下山去,子午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潘俊回到北平无异于自投罗网,日本人到处张贴了他的画像,而且安插了无数的暗探,势必要找到潘俊的下落。不过这却难不倒时淼淼,她可是易容大家,片刻工夫一个乡下郎中和一个伴仆便出现在了眼前,子午看着潘俊不禁大为惊异,时淼淼这易容术果然不同凡响,就连他都有些不认识潘俊了。

“哈哈,果然厉害。”子午竖着大拇指说道,他对时淼淼一直没有称谓,前文书说到这小伙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极其重视门规及长幼尊卑,因此才会一直称呼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潘俊“小世叔”。按理说时淼淼现在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应该与潘俊同辈,但是让子午发愁的是不知道应该叫她小世叔,还是小世婶。

“呵呵!”虽然时淼淼看起来极为冷淡,但是人都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己,于是竟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为了防止万一,潘俊考虑再三决定让欧阳燕云留守在双鸽第,她的脾气过于火暴,难免从潘璞口中说出听到真相会一时冲动,惹来麻烦。但是欧阳燕云对于这种分配却极为不满,但是潘俊已经这样说了,虽然有不满自己也只能憋在心里。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一行人准备出发,子午有些放心不下欧阳燕云,便笑眯眯地说道:“欧阳姐姐,你放心吧,你爷爷绝不会有事的!”

欧阳燕云本来憋着的一肚子火正愁着没处发呢,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珠子里都冒着火苗子,子午一看不妙,连忙大叫道:“小世叔,等等我!”飞奔着跑出了房间。

第七章 龙涎

他们一路上确实看到很多地方张贴着潘俊的画像,下面还有悬赏。画像下面依旧围着一群麻木的人们,不禁有人暗自感叹:“啧啧,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潘俊潘爷吗?”

“你小心点儿吧,别让人听到。”另一个人小声说道。

“小心什么啊?这北平城谁不知道潘爷啊?有什么可小心的,不过如果不见这张画像我还真不知道潘爷原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那人不禁抬高了几个分贝的声调。

“哎…”另外一个人摇了摇头,“这他妈的什么年头啊,越是好人越是遭殃。”

子午凑到前面看了看,然后将目光停在了下面的赏金上,不禁嘴角露出了笑意,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潘俊小声地说道:“小世叔,你知道找到你能拿到多少钱吗?”

“嗯?”潘俊扭过头看了一眼众人围观的画像,没有理睬继续向前走。

子午却喋喋不休了起来:“哎呀,小世叔,找到你可以给一万大洋呢!啧啧…”子午不禁摇了摇头。

“呵呵,那你可以去举报啊!”时淼淼小声地说道。

“我才不会做那种缺德事儿呢,不过…”子午做冥思状,“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值那么多钱。”

“臭小子,你以为被通缉是什么好事啊?”时淼淼答言道,子午耸了耸肩,继续跟在两人身后。

城中的暗探果然是多了不少,许多陌生人的目光在过往行人身上飘移,不过潘俊对时淼淼的易容术很有信心,一行人来到聚贤客栈,这是一家小客栈。民国时期客栈也分几个种类,有接待外国人的大饭店,像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有接待大学生的会馆,还有接待下层贫民和民间艺人的小客栈。

一些大饭店在七七事变之后因为外国人急剧减少,因此为了维持生意都被日本人控股,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时淼淼将潘璞安排在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之中,这家小客栈主要是接待过往民间艺人的。

走进客栈,里面的气氛很是热烈,戏班、走江湖杂耍的、唱曲儿卖艺的应有尽有,客栈分成前后两个院落,前院是大车店,全部都是通铺,少则数人住在一个炕上,多则几十人。

而后院则是一个四合院,被隔成数个“雅间”,雅间也有天、地之分,但却和监狱有异,这里就不多说了。

时淼淼将潘璞安排在了天字号客房之中,小二眼力过人,一眼便认出了时淼淼,他疑惑地望了望跟在时淼淼后面的两个人,眉头微微一皱,瞬间脸上又堆满了笑:“您里面请…”

潘俊一行人来到潘璞所在的房间,刚一推开门一股怪异的香味便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潘俊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对于这种香味,子午也发觉了异样,不可思议地望着潘俊。

只是时淼淼却并未察觉,潘俊给子午使了一个眼色,子午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您嘞,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小二打开门之后谄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潘俊跟着时淼淼走进房间中,内中的味道更为浓烈。

“时姑娘,这种味道是不是你发现潘璞的时候就有?”潘俊快步走到躺在床上的潘璞身边,此时他侧卧在床上,虽然是六月天,但是他的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身体依旧在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丝。

“是啊,不过起初味道好像没有这么浓,不知为什么忽然这么浓烈了。”时淼淼好奇地说道。

潘俊伸出手放在潘璞的额头上,发觉他竟然高烧不止。可能是潘璞梦中感觉到了潘俊的触摸,身体立刻蜷缩在了一起,又开始了呓语:“告诉,告诉少爷,一定要去这个地方。”

潘俊闻之顿觉得喉头一阵阵发堵,潘璞跟随自己的父亲几十年,父亲去世之后又跟随自己,他一直忠心耿耿,却不想今天会落到如此下场,潘俊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潘璞救活。

“子午,你过来帮我把被子翻起来,我看看他的伤口。”潘俊小心翼翼地握住被子的一角,子午连忙走上前去,和潘俊一起小心地将被子解开,果然在潘璞的左肩上有五六处刀伤,鲜血已经浸透了衣服,潘俊拿过药包,从中取出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浸透鲜血的衣服剪开,伤口一点点地裸露了出来。

刀伤不深,只有寸许,只是让潘俊惊讶的是伤口已经变作了青黑色,血早已经干涸凝结成块,粘连在伤口上。

“小世叔,潘璞叔中毒了。”子午望着青黑色的伤口惊讶地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从药箱子之中取出一把银质短刀,轻轻地将潘璞青黑色的伤口拨开,在潘璞的伤口之中竟然有一种朱红色的粉末,但是令潘俊好奇的是当银质的刀尖碰到那些粉末的时候并未变色。他捏了少许粉末凑到鼻尖,顿时觉得清香无比,这应该就是那种古怪的异香的来历。

他拿过一条白色的手帕将刀尖上的粉末放在其中,然后用刀尖轻轻触及潘璞的伤口,银质的刀尖立刻变成了黑色。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潘俊,他还有没有救啊?”时淼淼看了一眼专注的潘俊问道,只是潘俊一心想救活潘璞全然没有理会她,时淼淼见也无趣,于是便自己一个人走到门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潘俊谨慎地为潘璞把过脉之后掏出一副银针,刺入潘璞后背的穴位之中,初始两针潘璞并没有什么反应,当他下了第三针之后,潘璞忽然闷哼了一声,一口朱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鲜血喷溅在地上,却带着一股浓重的香味,那香味比之前的香味还要浓烈。

“小世叔,怎么样?”子午紧张地问道。

“嗯,毒都出来了,可是这血怎么会带着这么浓烈的香味呢?”潘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隐隐感到不安。

没来得及多想,潘俊拿过一条绷带缠在潘璞的伤口上,然后又将被子给潘璞盖上这才算是结束。

“小世叔,潘璞叔要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子午关切地跟在潘俊的身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