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这赵成材,长得更像赵王氏,一样的尖脸,但却不像老娘为了生计奔波,弄得一脸的苦大仇深。他常年读书,人自然多了几分书卷气,所以认真看起来,倒不难看,反而显出点南方士子儒雅的味道。

见章清亭回来,瞅了她一眼,又别过头去。

小样儿!你不愿见我,我还不愿见你呢!章大小姐柳腰款摆,下巴冲天地进了屋。

窗外已是月升中天,如银的月光温柔的一倾如银,洒在雕梁画栋上,也照进这寒门小户里。

也不知那南康国的张蜻蜓过得可曾如意?章清亭忽觉有些疲惫。

来了北安国之后,好似一直马不停蹄的疲于奔命,整日不是愁这个,就是烦那个。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欣赏这春花秋月?

她忽然懂了,为什么以前弹琴作画赏月听雨时,那些丫头婆子一个二个都是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的模样。

是,她们是俗,但要为生计奔波,谁能不俗?之于她们来说,这些小姐公子陶冶情操,闲中取乐的东西,根本毫无用处。既不能保暖,又不能果腹,完全不值得浪费时间。

可若是真像他们似的,近的就如张家六口吧,完全不通风雅,整日只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那样的人生又有何意义所在?

章大小姐有些困惑,如何在雅俗之间找到共赏点?

唉!那个以后再操心去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件大俗事,那就是钱!

一千两银子呐!说起来容易,这要挣起来可就难啰!自己身上才三百两银子不到,怎么挣出一千两呢?

若是不限时间,大可以买上几亩地或是铺子收租,十年八年的,估计也就翻出来了。可章清亭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她可不想在赵家待太久。不说赵王氏,光他们家的饭菜就让她难以下咽。民以食为天,连吃饭都解决不了,还怎么过日子?再说,章大小姐还得去嫁人呢!得尽快离开,去过上自己的好日子才对。

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悔,下午若不逞强,便让那秀才写下一纸休书又如何?虽说名声不大好听,但此刻自己已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

章清亭可不愿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文不值,不就是一千两么?她就不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就挣不出来!

“啪啪!”门口忽然想起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章清亭不觉好笑,这个酸秀才倒也有他讲理的一面,人家既以礼待之,自己也要以礼回之才是。当下坐起身来,整整衣冠才道:“请进!”

赵成材蹇着脚进来,低着头很是忸怩,“你…你还没歇着呀?”

“你有事就直说吧!”章清亭虽说在家时也是惯会拿捏的千金小姐,可自从到了北安国,这身份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性格有一方面也开始悄然如从前的张蜻蜓一般,变得豪爽泼辣起来。

时势造美人啊,在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却已经开始了一点一滴地改变。

赵成材抬眼瞧了她的一眼,鼓着两颊似赌气一般递上一张纸。

章清亭接过瞧了一看,好玄没乐出声来,这书呆子当真给她打了个三十两银子的借条。

“你没欠这么多!这笔钱我也不打算要了。”

“不!”赵成材有些赧颜,却大声道:“这笔钱,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不过现在,现在能不能…”他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能不能再借我二两?”

章清亭有些诧异了,“你要钱做什么?”再说了,你要钱怎么不找你娘要去?

赵成材低着头,使劲绞着自己两手,局促地道:“我…我明儿想去县衙一趟,县太爷娄大人平素对我不错,我想问问他能不能给我举荐个差使。”他顿了顿,嗓门又大了起来,“你放心!只要我找到差使,挣的钱一定立即还给你!”

“哦?你还真打算出去做事啊?那你不再进学了么?”

赵成材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倒是怔了怔,想想也别藏着掖着了,干脆说实话吧,“我家这情形你也不是没瞧见,哪里还供得起我念书?还是先谋个差使,分担些家计才是正经。”

章清亭却不以为然,“话虽没错,但你这十年寒窗,难道就为了考个秀才免个赋税?这也太不合算了吧?你有去参加过乡试么?”

这北安国的科举制度基本和南康国一样,章清亭出身官宦人家,自是清楚。

“呃,去年秋天本来可以去参加乡试的,但是筹措不到路费…”赵成材有些脸红地推搪着,“等日后再说吧!”

但章清亭哪是这么好糊弄的?当即摇头惋惜道:“那便又要耽误两年的工夫了,再没钱也该借点钱去的!你便是考不中,就当去学个经验,认得几个老师同学也好啊!这少壮还不努力,难道等着老大徒伤悲?到时你年纪也大了,恐怕还有家累,那就更无心进学了。虽说这中了举也未必能外放到个好地方当官,但只要入了仕途,一来身份地位可就一下子提上去了,二来就有了机会,等历练上几年,就算没有功绩,只要不行差踏错,总能有提拔的。到时你路子也打开了,人面也广了,还怕谋不到好差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仕途不顺,只是个末流的八九品官,如这儿的县令一般,但大小总个官儿。多的不说,一家老小的生计全解决了,说出去也光宗耀祖。哪像你现在,就用个秀才身份,无非是到哪里混个师爷,做个教书先生,一辈子都得看人眼色去谋生!依我说,你倒不如定下心来,再发发狠,考个举人才是正途!”

赵成材听得愣了,这杀猪女分析得条理清晰,透彻明了,说的全是大道理啊!说句毫不夸张的话,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犹如醍醐灌顶般一下把他点醒,只是,他瞠目结舌地问:“你…你怎么懂这些?”

啊哟!不好意思,章大小姐一时卖弄,言多必失了。

章清亭瞟了赵成材一眼,面上仍是淡淡的,“这些道理很难懂么?虽然我没经过多少事,但也常常在市集中走动,听人说起,这举一反三,不就明白了?”

那你可真是个人才!

赵成材不大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开始有一点理解为什么精明厉害的老娘会如此推崇这个媳妇了,这一个杀猪女走街串巷都能生出这等见识来,若是让她投个好胎,那还了得?

但章清亭的话虽有理,可赵成材也要面对现实的生活,“我还是先找份事做吧,晚上回来再读书。反正去年已经错过了。就是后年我去应考,也得自己攒出盘缠来。”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就当是风险投资吧,章清亭想了想,当下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诺,借你吧!”

赵成材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心下着实感激,“多谢了!”

“反正你要还的!”章清亭一笑,收了借据。

见她这么爽快,赵成材倒也愿意跟她多说几句,“那个,方才我跟娘说了,你身上这三十多两银子要拿去做生意的,娘应该不会找你要了。只是她若问起你生意之事,你得想想怎么回她才好。”

“这样啊?”章清亭略一思忖道:“那我出门没问题吧?”

“这个我也提到了,你要做生意,当然要上街去逛逛的。”

“那就好,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赵成材脸都红了,“其实该我谢谢你才对,刚给我讲了那么一通正理。”他也不知如何感谢,深鞠一揖,“日后若是有我飞黄腾达之日,必定不忘姑娘提点之恩。”

章清亭捂嘴偷笑,这个书呆子!不过也说不定,那戏里不常有这样的故事么?万一他将来真的走了狗屎运,谋个一官半职的,说不定还真有用处。

赵成材对章清亭这番话感激不尽,心想着,是不是干脆把那契约毁了,放人家姑娘离开得了!当时一气之下,怎么就定了这样一份荒唐契约呢?

就是章清亭真赚了千金,给他也不好意思收啊!

可转念一想,这刚成亲就休妻,不仅自己名声不好,于人家姑娘也不利。罢了罢了,还是过段时间,二人抽个合适的时机,静悄悄地再将此事了结了吧。

退了外屋,赵成材再看已经打包装箱的书籍,蓦地生出一种紧迫感来。

章清亭说得有理,自己十年寒窗,难道就为了博一个秀才功名,如小桃他爹一般在乡间了此残生么?

章清亭一个女孩儿家,从十三岁便开始杀猪,养活一家大小七口人。甚至嫁给他还愿意用千金自赎,这是何等的豪气?

相形之下,赵成材不得不自惭形秽,他除了博个小小功名,做了些什么呢?

“你也就只是一口气!”

“什么秀才?就是一个废才!”

这些话言犹在耳,赵成材不觉热血沸腾。

他不要只做一口气,他更不要做废才!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苦是苦也,但能比章清亭去挣千金还艰难?

自己虽无天赋异禀,但却能以勤补拙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妄自菲薄?不战而降?

若是连一个杀猪女都不如,自己还算是个男人么?

念及此,赵成材坐不住了,立即重新摊开书本,认真读书。

隔壁的章老师却一点也不知情,只斗志满满地要挣出千金,哪知明日天一亮,战斗的号角就要吹响!

第52章 耳光响亮

翌日清早,洗漱之后,章清亭连饭也不吃,就打算出门去。

赵王氏上赶着亲亲热热地道:“媳妇,还是吃了早饭,我陪你一起去,也帮你拿个主意!”

你要去了我还能干个啥?章清亭冷冷斜她一眼,“不劳婆婆费心,媳妇还是自己去先瞧瞧的好!要是有想法了,自当回来再向您禀明。”

“哎呀!咱们一家子还说什么见外的话?”赵王氏十分想跟去,满面堆笑道:“咱们以后也别学你相公,那么文绉绉地说话,怪累得慌的!”

“这却不妥!”章清亭绵里藏针地给顶了回去,“媳妇虽然愚钝,可也知道夫唱妇随,既然相公身上有功名,说话自然要讲究礼节,这往来见人,才不至于失礼。”

赵王氏自以为幽默的哈哈笑道:“什么功名,不就是个酸秀才?”

章清亭故作正色借机教训,“婆婆此言差矣!相公身上这秀才功名虽然低微,但也不可容人小觑了去!除了免除徭役,连见到知县都可以不跪、地方也不能随意对其用刑,足以显示其有别于我等平头百姓。婆婆身为相公母亲,偶然关起门来,出言无状倒不要紧,但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传扬开来,一来倒像是您自轻自贱自家儿子,二来玷辱了秀才名称,少不得连县令都要寻您的不是,那时遭到训斥,丢人现眼,可就悔之晚矣!”

这番话,说得全家人都是干眨巴眼,如坠云里雾里。

有这么严重么?章清亭那话的意思他们听不大懂,但有一点是明白了,就是以后可不能随便拿着秀才名声开玩笑了,这搞不好还要见官去!

唯一听得懂的赵成材,只觉自己的腰杆子无形之中硬了几分。章清亭说的当然都是对的,只是在普通人家里,谁讲究这么多?得意起来就夸耀一番,没事就拿着涮涮玩笑,哪管什么忌不忌讳的?

可章清亭这么一说,无形之中就拔高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将他和大众区别开来,这能起到什么效果?这就能提高人的自信。

不仅是让别人。更让自己时刻牢记:你是个秀才,不是平民!秀才就要有秀才该有的样子,秀才就应该做秀才的追求!

赵成材瘦弱的小胸脯挺得更高,更加坚定了昨晚定下的鸿图大志。

暂且也不跟家人挑明,他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干派,要不也吃不了十年寒窗的苦,此时更决心要以行动来证明。

章清亭把一家子人忽悠完了,趁着赵王氏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冷不丁张金宝从旁边窜了出来,“大姐,你要出去啊?”

“嗯。”章清亭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脚步不停。

张家那几口都跟了上来,张小蝶更是上前拉着她的衣袖,“姐,咱们今天这就回门吧!”

什么?回门?章清亭拂袖甩开妹子,在院门那儿停住了。转过身来,冷冷的目光从张家六口面上一一扫过,“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家子,个个使劲冲她挤眉弄眼,跟得了羊痫风似的。

张发财道:“闺女。今儿这不是新婚三朝么?怎么能不回门?”

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张家连房子都垮了,回那个门子去?

章清亭冷笑道:“你们别给我来这一套!是不是没钱了又想管我要钱?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子儿也没有!”

“就是!”赵王氏赶紧上来,“你们闺女现可是我们家的媳妇!她就是有钱也是我们家的钱!”

“你胡说什么?”张发财不甘示弱地上前理论,“她现身上有的钱,也是嫁你们家之前,做我闺女时挣的,那还是我们家的!”

“可她已经嫁进来了,这就是我们家的了!”

“我们家的!”

“我们家的!”

眼见两家子为了银钱明目张胆地争得鸡飞狗跳,面红脖子粗,章清亭只觉火气蹭蹭蹭往头顶直冒,实在气得不轻,这都什么人呀?全把她当摇钱树了!

“够了!”她徒然提高了声音,厉声喝止,“你们有完没完?你们也知道这钱是我挣的,那就是我的钱!我想怎么用,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一个二个地来操心!”

“就是!”张金宝想拉着章清亭走开,“大姐,你不是不想嫁这秀才么?咱们走!现在就走!你想带我们去哪里,就去哪里!”

章清亭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当下一甩袖子,反手重重一个大耳光子就甩在他脸上。

“啪!”这一下,章清亭可是一点力道没留,十成十地用上了全力,耳光响亮之极!

张金宝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立时都肿了起来。

一院子人全都吓得怔住了。

来北安国这么长时间,章大小姐郁闷过,无助过,烦恼过,忧愁过,恐惧过,害怕过…生活再窘迫,日子再难过,她虽也怨天尤人,却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张、赵两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把她气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章大小姐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么?

她指着张家一众人骂道:“你们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随随便便就送来给人做媳妇,随随便便就想带我走?这门亲事确实不是想我结的,但我既然进了这个门,即便是要走,也是堂堂正正地离开!把你们这些偷鸡摸狗,不入流的玩意儿统统给我收起来,以后要是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见一次打一次,绝不手软!”

“就是!我们家的媳妇哪是你们能指挥的?”赵王氏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却不料刚好撞到章清亭的枪口上,正要说到这老虔婆,你自己跳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婆婆,请您自重!”章清亭铁青着脸骂道:“他们再不好,也是我的父母弟妹!和我之间有什么矛盾,也让我们自己去解决!您是长辈,不该带个好头么?有这么跟着瞎起哄,唯恐天下不乱的么?还是想挑唆着我们手足残杀去?您可是秀才母亲,说起来也算是有点身分的,难道连一点道理都不懂?那您儿子这书,这真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一番夹枪带棍的,不仅骂了赵王氏,连赵成材也一并骂上了。赵王氏皮厚尚可,赵成材真的受不了了,脸涨得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可这还没完呢!

章清亭接着教训赵王氏,“再说今儿这事,不也是您闹出来的么?我的事可以不追究,但您欺瞒他们在先,食言在后,这是个做长辈、做亲家该有的样子么?您敢扪心自问,自己一点错处都没有么?”

赵王氏也觉颜面无光,讷讷地张着嘴,可就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章清亭说得句句在理,明着抬着她的身份,暗里却把她损得体无完肤。可又偏偏不带一个脏字粗言,叫人难以招架。

章清亭转过身来,指着张家一众人道:“我今儿就在这里把话说死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再想从我这儿平白无故地拿一个子儿都是不能够的!你们想要吃饭,想要活命,自己好好干活去!我这婆婆虽然欺哄你们,但她有一件事没做错!没有谁是合该白养着你们吃吃喝喝的,她既肯分你们一亩田地给你们去劳作,你们一个个有手有脚的,就好好自己干活去!”

一口气骂了这么半天,章清亭只觉胸中的闷气稍稍出了一点,又对赵成材道:“相公!我现烦你去跟婆婆说个情,婆婆虽同意给我家人地来耕种了,却还要收他们的租子。这个我觉得实在不妥,且不说做亲戚的没这个说法,只一条,婆婆之前从我这儿拿去的那些银子,你们家用到哪里去了,我都可以不再理论追究,但这些钱足够租一亩地供他们自给自足吧?”

赵成材简直无说可说,连瞧一眼章清亭的勇气都没有,当即对赵王氏道:“娘!这租子咱不能收!您要是收了,让人怎么看咱们?这不让人戳咱们家脊梁骨么?咱们还有脸出门见人么?”

赵王氏是真舍不得!可这情势,确实自己不占理,若是再蛮横下去,实在是不讲道理了。

又见章清亭着实是气得厉害,自己若是不依,万一把她得罪狠了,将来赚了钱不分自己怎么办?算了!有一个章清亭还怕赚不回一亩地?

她一跺脚一咬牙一狠心,“行!这地我就不收租了,给他们种去!不过可得给我好生料理着,若是弄荒了,我可还是要骂人的!”

章清亭脸色稍霁,又对张家一众人道:“这是我为你们最后做的一次争取了,你们要是肯干,就老老实实下地去。要是不肯干,出了这门,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当再不认识!”

该说的说完了,章大小姐一转身气呼呼地就冲了出去。赵成材怕她在气头上,做什么傻事,反正也是要出门的,当即就追了出去。

剩下张、赵两家子大眼瞪小眼。

张发财嘟囔了一句,“种就种呗!谁没种过?亲家母,你先管我们早饭,吃完了带我们看地方去!”

赵王氏没好气地道:“没预备你们的早饭!玉兰,把那米饭兑上水再煮煮,就这么分着吃!”

赵成材小跑了好一阵子还没追上疾步暴走的章清亭,一着急就只好在后面喊,“娘子!等等!娘子!慢点!”

章清亭听着真是别扭,可待不要他叫,又该怎么称呼呢?只好冷着脸停下脚步,“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赵成材赔着笑脸道:“我这不也要去县衙么?正好跟你同路!你,你不生气了吧?”

怎么可能不生气?章清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知她心情不佳,赵成材只好小心翼翼的措词,“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我娘那个人就是这样,怪只怪我们家太穷了,这些年都是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地张罗着,所以有时难免算计得太多了些,确实也…也有些招人嫌。”

难得他这么主动的先自爆家丑,章清亭就是有火也不好发了,可那赵王氏是有时算计得太多么?她分明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章清亭冷哼一声,正色道:“她以前怎么算计我不管,我虽答应了你要挣出千金来,但在这之前,我做什么,赚多少你们家都不许插手,更不许惦记着!即使她惦记着,我也不会交给她!”

“我当然不会觊觎你的东西!”赵成材一下涨红了脸,急急辩解着,可娘那儿,就…当真有些不好说!“娘那里,我会想办法尽量拖延。嗳,那你要是真赚了钱,可千万别跟她说!她要知道了,我可真拦不住了。”

这不废话么?难道我吃饱了没事做,跟她炫耀自己多么有钱?那不拿棍子戳老虎鼻眼么?章清亭可没那么幼稚低级。

赵成材自己又琢磨着,“不过,若是当真做起什么事来,要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能怎么着才能让娘打消念头不管你要钱呢?”

“这个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跟她解释去!”章清亭懒得再操那份心。

“其实…其实你不用挣钱也可以。”赵成材瞧四下无人,低声道:“你要真想走,我马上给你写休书,那份契约我回头烧了就是!”

嗯?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章清亭倒有些大惑不解。

赵成材声音压得更低,“你方才…方才骂得对,我们都不应该拿你当摇钱树,争来夺去的!谁没有手没有脚呢?干嘛非要指望着你,你又不是欠咱们的!”

这话说得章清亭心里舒坦,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还是明白事理。

但他这是真心还是虚伪的客套?章大小姐出言试探,“你真让我走?”

“嗯!”赵成材用力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要走!你写休书来吧!”章清亭的银钱和路引都随身带着呢,哪里不能去?

赵成材愣了一下,“现在?”

“是啊!就现在!”

“那你…你这会子要去哪里呢?”

“那就是我的事了!”

“可你一个孤身女子到处乱跑是会很危险的,你多少总得有个目的吧?就是要上路,也得找几个老实可靠的人结伴才是!”

章清亭听了心里一暖,嘴上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若是诚心放我走,现就把休书写来便是!”

“你要我现在写休书也可以,随便到哪个店铺借份笔墨来就是!不过…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再考虑清楚,就是要走,也得准备些行李啊什么的。”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已经到了市集当中。

章清亭拐进旁边一家店铺里,“我这不正在瞧行李么?”

赵成材呆了一呆,“啊!那我去找老板借笔墨。”见他真的走了过去,章清亭觉得很是好笑,正想出言叫住他,他自己又转过头来,“那你要去哪里,也得给我留个地址,日后我还得给你还钱去!”

瞧他这认真劲儿,章清亭扑哧一笑,“不用了!”

“那怎么行!君子一诺千金,这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能算了。”

章清亭笑意更浓,“我是说,你不用着急借笔墨来写休书,我暂时不走。”她很是骄傲地道:“我既答应了你还这千金,当然要说到做到。实在若在做不到,到时再说!”她也借坡下驴,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不过我就算走,也得堂堂正正地离开,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溜掉。如你所言,真是要走,也得好好准备一番才是,哪有这么容易的?”

她在薛子安那儿吃了一回亏,做事肯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哦!赵成材这才放下心来。却见她转头认真挑着家居用品,一下明白过来了,“你这是打算买回去用的?”

“是啊!”章清亭拿起一个铜盆弹弹,声音浑厚,感觉这只就不错,“老板,这个多少钱?”

“秀才娘子,那个要一钱二分银子!”

镇上多是熟人熟面的,一见赵成材的长衫,又见章清亭挽着妇人发髻,那老板当然就这么答话了。

他喊得没错,可章清亭和赵成材两人却不习惯,一下都红了脸,东西也不买了,逃也似的赶紧出来。一同走了几步,更觉不妥,抬眼瞧向对方,脸都有些微红了。

章清亭小声嘀咕着,“你不是要去县衙么?”这就是催促他赶紧分道扬镳了。

赵成材也觉局促,低着头道:“那我走了!”可走了两步,又回头交待了一句,“那个,你也别买太好的东西回去了。”

为什么?我花我自己的钱还不行么?章清亭一怔,随即明白了,若是买得太好,赵王氏肯定要啰嗦,说不定还得想法要到她自己那儿去。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成材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章大小姐在街上就琢磨开了,他方才还真是提醒了自己。

反正日后总是要离开的,买太好太多了也带不走,反倒便宜了赵王氏。但既然要住一段时日了,这该用的东西还不能不买,既又不能太委屈自己,又不能买得太打眼。

她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有了底了。

第53章 什么生意好赚钱

一早上出来没吃饭倒生一肚子气,在集市上走了一会,气消了,就觉出饿来了。章清亭先寻了一家酒楼,要了一碗红豆薏仁江米粥,一碟小笼包,慢慢地吃饱喝足了,这才开始在街上闲逛。

一来瞧瞧该添置的东西,货比三家,二来也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其实这生意章清亭不看也知道,在北安国,当然是马匹生意最好做。

随意上前问了问价,一匹好点的马至少要几十两银子,若是种马那就成百上千还不一定买得到。她身上的那点钱说起来不少,可砸在这上面,却是连个泡也不会冒。就是勉强弄几匹马驹回来,成天要吃要喝,要洗要涮的,谁来伺候?章大小姐想想就皱眉,摇头否决了。

再去瞧马匹相关的马镫马鞍等马具生意,这个须有家传的手艺,人家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买卖,成本既高也不好入行。

那么做什么呢?章清亭从把这个小集市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整整逛了三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该买的东西都已经看准了,只等雇辆小车,就可以一次性全拉回去。

看看天色,日上中天,不仅腿酸,腹中也有些饥饿。这个点,赵王氏他们都应该回来吃午饭了吧?章清亭可没不想回去当着他们的面显摆,她可买了好些东西,还是等再晚一点,他们都出去干活了再拉回去吧。

那就先来祭祭自己的五脏庙吧,章大小姐想着,便走进了一家饭馆。要了一碗米饭,一荦一素两碟小菜外加一盅汤。

这大中午的,饭馆生意自然是特别的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章清亭一面想着心思,一面听着耳边伙计们抑扬顿挫、此起彼伏地报着菜名。她这位置刚好离柜台近,就听着掌柜的收那银钱,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还真好赚哪!正感叹着,蓦地,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划过她的脑海——开饭馆!

这个生意不错啊!

甭管是什么人,高低贵贱贫富老少,哪有人能不吃饭的?一日三餐是怎么也省不下来,况且做这行当,不拘本钱。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定位。

穷的就像路边的小摊,不拘三五两银子,添副炉灶就能开张,任你下面煮粥或是大杂烩,价廉物美,做的是穷人的生意。

富的就像福兴楼,那自然就是财大气粗,没有三五千两银子根本盘不下来。山珍海味,自然不便宜,但就是有钱人喜欢的调调。

但像自己现在吃饭的小馆子,菜的品种花色不多,比较家常,但味道尚可,价钱适中,更受普罗大众的欢迎。

若是只租铺子,恐怕她手上这二百多两银子也能盘下这样一个的小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