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只要没那个凶大婶来吓我就成。”牛得旺痛快应了,还格外宽慰着小家伙,“我知道你们家也不都是坏人的,小豆芽,你别往心里去啊!”

乔敏轩瞪大了眼睛不太能领会,倒是乔仲达听得心里一暖,知道定是赵成材他们教的,冲他们一家子颔首微笑,“多谢诸位体谅,实在感激不尽。”

他请赵家人上车,赵成材却摆手拒绝了。今儿乔仲达先来的酒楼,为示敬重,特意派了自己的马车去接的他们,现在要走,他自然是要先送他们回家的。

赵成材眼光瞧着在他肩头打瞌睡的小家伙道:“现在天色已晚,孩子都有些熬不住了,你们家离得又远,快带他回家歇着吧!这晚上风又凉,别再讲这些虚礼了。”

他执意要自己回去,浑没留意到那酒楼外头的角落里有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注视着他们。

第265章 夜袭

乔仲达必不肯放赵成材他们自回家去,把儿子先抱进车厢里,又来请他们,“不过是绕一圈,能费得了多少工夫?快别客气了,你们倒也上车来才是。”

赵成材笑着把章清亭一推,她会过意来,拉着小姑和牛得旺便往回家的路上走,留他们继续在那儿客套。

“赵夫人,快请留步!”乔仲达有些急了,对女眷也不好拉扯,只能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章清亭回眸一笑,“二爷不必客气,我们乡下人吃完了饭,习惯散散步,活动活动的!”

“乔二爷,咱们家这么多人呢!就是走走也无妨。你们快回去吧,我也告辞了!”赵成材说着也转身拔腿。

见他们去意甚坚,乔仲达挽留不住,忙道:“那等我雇几顶轿子送送你们。”

“算了!”赵成材回头招招手,“我们也坐不惯那个,您要是再客气,下回我们可再不敢吃您的饭了!”

乔仲达无法,只得目送他们背影消失,才上车离去。

赵成材快步赶上一家人才问:“你们要不要坐轿的?”

章清亭眼看着弟妹,“你们要吗?天可有些凉了,觉得冷不冷?旺儿要是不想走就说,咱们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用了!”牛得旺主动伸出手来,“你们摸摸,我一点都不冷。本来刚才是有点困的,可是出来走走又不困了。霍师傅说,让我没事也多动动的。”

赵玉莲见他愿意走,自己更是无所谓了,语笑嫣然,“那就一起走走吧!反正也没多远,这一路又全是青石板,又有灯火,怕什么?自来了京城,成天不是在屋子里坐着,就是坐着车去这里去那里,腿脚都闲得没力了。再说,今儿在酒楼里吃得可饱,不如走走消食也好。”

见大家都愿意走,赵成材也不勉强了,自牵着牛得旺,四人一路闲话着家去。

牛得旺忽地问起,“也不知小豆芽要搬到哪里?要是能跟我们住得近些就好了,他就可以天天过来陪我玩儿了!”

这个恐怕不太可能,京城里寸土寸金,轻易地就连平民百姓都不会典卖房屋,更何况是这边的官宦人家了。乔仲达纵是要搬出来,可能多半也是在自家的别业或是哪里,没可能在孟府附近的。

不过章清亭没有打击小胖子的美好幻想,只忍不住猜疑,乔敏轩说的是玩笑话,还是这乔仲达果真有本事搬出来?她可没天真地以为,就凭她们昨儿那一闹就能给乔仲达多大的把柄,大不了舍卒保帅,把那孙大娘打顿板子革出府去,这便了了。

其实乔仲达要想出府不难,难的是怎么能摆脱乔家的控制,真正过上自己的生活。要一个占惯了便宜的人收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章清亭设身处地在想,要是自己遭遇了那种情况,又该怎么办?会不会一定要拿婚事作交换?心念一转,章清亭脑子里忽地生出个念头来,若是舍得这张脸,豁出去闹上一闹,恐怕乔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乔仲达能做到么?还是说,他有更好的解决之道?自己又能不能帮上点忙呢?

北国十月中旬的夜,已经凉飕飕的,可以闻到冬的气息。夜很静,月淡星疏,朦胧的光给大地蒙上一层浅浅的迷雾,有些不知深浅的禁忌。街上行人寥寥,偶尔经过人家门口,只有那警觉的看家狗汪汪吠上两声,划破这深夜的宁静。

蓦地,巡夜人敲响了两声梆子,嘶哑的喉咙喊着一成不变的台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就快到家了!”牛得旺认出了这一带熟悉的街景,准确地指出了家的方向。

赵成材又惊又喜,“旺儿真不错,连路都记得了。”那王太医确实有几分道行,依着他的法子调理了这一月工夫,小胖子的进步是很明显的,这回来京城算是来值了。

牛得旺得了夸奖,小心眼里别提多高兴了,更加活泛起来,“大表哥,咱们来个比赛吧!看谁先跑回家。”

赵成材摇头,“这天还黑着呢!可别摔着,你昨儿就因为跑才跌的跤,难道忘了?”

“我没事了!就这一段,你陪我跑吧!”牛得旺摇着他的手,想玩一会儿。

“你就陪他跑回去吧!”章清亭在后头怂恿着,“这没几步路就到家了,若是摔了,旺儿你可不许哭!”

“小狗才哭!”牛得旺拍着小胸脯保证,赵成材没奈何,只得跟他跑了起来。牛得旺是当真了,一路奋勇当先,赵成材怕他摔了,小心翼翼跟着他后头保驾护航。

赵玉莲看着他们的背影满是笃定,“大哥日后肯定是个好爹爹,对孩子真有耐心。”

章清亭唇角绽出一抹温柔笑意,这个她倒一点也不担心。只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怀上。呃,其实真是有些着急了。

眼见他俩跑进一个黑暗的拐角,章清亭在后头提醒了句,“那儿黑,慢点!”

可话音未落,刚刚消失了身影的两人骤然发出了尖叫,随即响起什么东西沉闷击打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章清亭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和赵玉莲对视一眼,脑子一热,俱都提起裙子就往前跑,“这是怎么了?”

黑暗之中只听到急迫的唔唔之声,像是被堵住了嘴。章清亭忽然想到,这是遇到强盗了么?那她还往前送死干嘛?倒是叫人来救命哪!

她想出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昏暗的巷道里,迎面快速冲出来两个黑影,一人一个擒住了她们,拿手死死地捂着她们的嘴,低声恐吓,“老实点!再敢吭声,信不信把你们衣服剥光!”

被男人强劲有力的胳膊紧紧箍住,强烈的恐惧从心里漫上头顶,几欲窒息。章清亭长这么大,除了薛子安那一回,这是第二回经历这样的阵式,但还是一样被吓得半死,腿都开始打哆嗦。脑子里转得跟飞快的走马灯似的,不住在想,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他们?是要劫财还是害命?赵成材呢,他们又怎样?

俩蒙面大汉给了她们重逢的机会,擒住两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后没在原地停留,拖着她们就到了前头会合。

借着淡淡的星光,章清亭勉强辨认得出,赵成材和牛得旺被被几个手执木棍的蒙面男人制住,堵上了嘴围殴。赵成材拼命把牛得旺护在身上,尽力替他挡些棍棒拳脚。一时转头瞧见妻子妹子也被人拿住,很是焦急,奋不顾身地就想冲过来保护她们,却被人拉住更狠地一阵猛打。

此情此景,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往下滚落,章清亭拼命想挣脱出那男人的手,力量过于悬殊的现状让她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只想说,你们若是要钱,我们给你就是!住手!快住手!

可那伙歹徒明显不是冲钱来的,倒像是寻仇,直到把那对兄弟打到地上爬不起来才住了手。

见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冲着章清亭她们走来,赵成材怕对她们不利,急得眼都红了,死命想往那里爬,却给人重重地一脚踩在胸口上,动弹不得。

章清亭倒冷静了一些,这是要跟她谈判么?那就开条件啊!

那人拿棍子一指章清亭,“你就是那个荷月什么衣裳的老板?”看这姑嫂俩一个已婚,一个未婚的打扮,很容易就辨别出她们的身份。

章清亭使劲点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掂掂手中的木棍,“本来大爷是从不打女人的,不过你例外!”

他抡起棒子重重地给了章清亭一下子,打得章清亭一声闷哼,腰一弯,差点没坐到地上去,可后面那人又把她拎了起来,“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

前头那人拿棍子顶着章清亭的下巴,恶狠狠地道:“你相公来求学,你做的什么买卖?吃饱了撑的!给我听好了,从明儿起,收了你在荣宝斋的所有衣裳,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若是你们识趣,从哪儿来,就马上滚回哪里去!若是再敢做这些东西,下一回我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你记住没有?”

章清亭流着泪,拼命地点头。

那人使个眼色,示意放人,却又撂下一句,“若是不怕死的,尽管去报官。爷爷我既然敢在天子脚下打人,就不怕你们来告!只不过,你们可得提前给自己备好棺材再说!走!”

他领着那伙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章清亭哭得不能自已,一得了自由立即就跌跌撞撞地向赵成材他们扑去,掏出堵着他们嘴的布团,解开他们手上的绳子。

赵玉莲扶起牛得旺,心疼得直掉眼泪,“这究竟是什么人啊?无缘无故地就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都是我!都是我连累了你们!”章清亭自责得心都要碎了。

却已经猜出,那伙人不是冲着孟家来的,就是冲着乔仲达来的。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想赚钱做这门子生意才招惹出的祸端。章清亭啊章清亭,你真是混蛋加三极!

第266章 我要撤伙

夜已三更,但孟府角上的棠棣院里仍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但如此多的人却全都蹑着脚步,鸦雀无声。

孟老夫人坐在厅中,面沉似水,孟夫人随侍一旁,也是满脸的怒容。下人们格外加了小心,就是干着活的也都尽量放松了手脚,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谁都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

幸好刚刚送走的大夫说,赵家人伤得都不是要害,性命是无虞的,只是这皮肉之苦恐怕就逃不脱了。

别人还好,最可怜的就是赵秀才。全身上下青紫交错,竟没一处完好,方才服了药,才算把淤血吐了出来,可这脏腑受了损伤可不比别的,一定得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孟老夫人已经发了话,让大夫尽管去配药,不管是人参灵芝还是什么,总之一定要尽力把人给治好。

一时章清亭从里间出来,脸色苍白,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身子还带着哆嗦,却是语气坚决,“老夫人,夫人,您们也都看到了,实在是我们没福气,不配跟府上来往。这也是我们命中注定,怪不得旁人。这些天谢谢府上的照拂,只怕还带累了你们,明儿我们就搬出去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的家,待在烛光下见到赵成材一身的伤时,章清亭完全傻掉了。自己不过挨了那么一棍子,都疼得不行。赵成材满身的遍体鳞伤,该是怎么样难以忍受?真是让人肝肠寸断,心碎欲裂。

赵成材怕她哭坏了身子,还咬牙挺着,宽慰着她,“没事…我没事的,不哭了啊!”

可章清亭闻言却哭得更加难以自己了,又要找大夫,还有牛得旺和赵玉莲也要人照顾,光一个保柱顶什么用?她只得亲自去求孟府的人过来帮忙。

不过等闹腾了这么一时,她也冷静地想过了,此事十九还是冲着孟府来的。

乔仲达家里虽然也有人对他们不满,但还不至于闹得要大打出手的地步。毕竟她是帮着赚钱的,这对于乔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利益冲突。况且,现在正是乔仲达闹着要出府的紧要时候,若是生出事来,对于乔府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那位乔夫人再怎么昏了头,也不至于出这样的损招。

而且那几个打手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她再做生意。章清亭做这门生意,得利的是谁?是她和孟家。她没得罪人,那伙人又是冲着谁来的呢?答案是明摆着的。

反正出了这样的事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借着今晚这刚出事的时候,索性闹将出来,也给自己要走寻个借口。

孟老夫人刚刚歇下,却惊闻此事,气得立即起身亲自过来了。她也知道,就凭赵成材小两口在京城这初来乍到的,就算卖几套衣裳赚点小钱,也不可能把人得罪得这么深,招致这场无妄之灾。

那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孟家现在好不容易才找着点机会做点小生意,贴补下家计,又是谁这么恶毒,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而后快呢?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数的。

可当务之急不是去追查谁是谁非,而是要安抚好章清亭的情绪。这个合伙人,目前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不是说离了章清亭就一定不行,而是这个小妇人是她们为了改变府里状况推出的一面旗帜。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出现,才让孟府得以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来推进以下的事情。若是这一面旗帜刚刚招摇了两天,就被人砍断了旗杆,那二回,还有谁会信任她们孟府,肯心甘情愿地替她们卖命?

恐怕就连自己家的下人,也是存着一份疑虑的。所以孟老夫人一定不能让此事半途而废,这已经不光是银钱的问题了,而是面子和尊严问题。想他们堂堂国公府,难道连几个人也保护不了么?简直是岂有此理!

孟老夫人心中怒火翻腾,面对章清亭时却仍是和颜悦色的,“赵家小娘子,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孟夫人也劝和着,“你素来是个最有胆色,又极是明白事理的人。难道就没瞧出,你若是真的给那些人吓住了,才真是中了他们的诡计了!”

章清亭在这件事情上可不敢胆大!就算明知这么做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可她有什么法子?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些平民百姓,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真要给人打死了,找谁喊冤去?就算就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填了命,那又有什么用?能让他们活过来吗?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们成天住在深宅大院里,人家不敢找你们的麻烦,但捏死我们可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似的!她心中有几分不快,说起话来也放肆了些,“二位夫人,我们不过是升斗小民,既没什么远大志向,也没什么非要升官发财的必要。能赚钱固然是好,但若是不能,我们只求能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待在屋里,纵吃些粗茶淡饭也是安心的。再者说,我们也不是京城的常客,住不了多久总是要离去的。还请二位夫人另觅高明吧!请放心,就算我不做这档子生意了,可也绝不会将此事对外宣扬半句!”

“这话说得可就过了!”孟夫人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些,“难道在我们孟府连让你们吃个安稳茶饭都不能么?今儿这事确实是意外,不过也是你们起先就太见外了些。若是早放几个人在这儿,何至于此?不过你放心,从今晚开始,你们这儿都会有人上夜值守。二回再出门,多让几个人跟着,就断乎不会出事了。”

章清亭心中冷笑,合着我们出事还是自找的?就因为没找你们孟府保护所致么?若是你们孟府真的有本事,又怎么有人敢动我们的念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人家就是借着打我们,做给你们看的!

“夫人请见谅,我们纵是在京城安全了,可回去呢?总不能靠着你们照拂一辈子吧?那些人话说得可狠,若是我们再在京城里做买卖,可要把我们全家斩草除根呢!”

孟夫人有些生气了,真是不识抬举!她都纡尊降贵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章清亭怎么还一点不买账?不做就不做,难道离了你,我们还不活了么?也别太轻狂了!

孟老夫人见章清亭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而媳妇神色也不大好,恐她出言无状,把事情越弄越僵。赶紧递个眼色示意媳妇住嘴,自己跟章清亭打商量,“这样吧!你也别太急于下决定,今儿你也受了惊,赶紧歇下。等过几天,你想清楚了,确定不做了,再跟我们说。你放心,这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也不会硬逼着你做些什么,好么?”

这还像句话!章清亭点头应下。孟老夫人又问了关于此处值守的家丁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也不再打扰了。

孟夫人心里还有怨气,等送婆婆进门时就想说不如此事就这么算了,“娘!此事…”

孟老夫人摆手打断了她,叹息一声,“媳妇啊,你是大家闺秀,嫁到我们家这二十多年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没一点错儿好挑的。若是咱们家仍是一帆风顺的时候,娘断不会让你去跟个小丫头片子打交道,可别提还得好言哄着她了。可是,咱家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不管咱们从前有多高贵,可有时该低头也必须低头。过刚易折,刚柔相济才是长久屹立之道,你明白么?”

孟夫人听得耳根微热,婆婆是在隐晦地提醒她,这要赚钱原本就是个最俗不过的事情,既然做的是最俗的事情,就免不了要跟些俗人俗事打交道,自己若总是这么高高在上地看人,恐怕这买卖怎么也做不长的。

想通此节,孟夫人更觉惭愧了,若说论起身份地位来,她怎么也比不上婆婆啊?要是连婆婆都能做到礼贤下士,她为什么就不能放低身段呢?“媳妇儿明白了。”

孟老夫人颔首,“这些烦心的事回去提着点跟老爷说,他整日朝堂上的大事还忙不过来,可别在为了家里这些琐事太过烦心。咱们宁可自己受点委屈,让男人们在外头能好好做事才对!”

孟夫人一笑,脸色已经完全和缓了下来,“谁说不是呢!纵是为了子瞻的将来,我这个做母亲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要不要去查?可查出来又能如何?他们行事可高明得很,表面上又没针对咱们家的人,让咱们想名正言顺地出头都难。但若是就平白这么放过去,别说对赵家没个交待,就是我们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孟老夫人冷笑,“查是一定要查的,敢打我们府上人的主意,若是能吭都不敢吭一声,怕是更要骑在我们头上去了!先确定是到底是哪家的人,咱们再想想该怎么办!这么些人大摇大摆地出来打人,总不可能一点踪迹也没有的。交待外头的男人们,三天之内,我要听到切实的消息!”

第267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送走孟氏婆媳,章清亭先去瞧了瞧弟妹,牛得旺服了药已经睡着了,小胖子受的伤不重,只是着实给吓坏了,连梦中都是紧皱着小眉头,睡得不甚安宁。

伸手轻轻给他抚平眉间的皱褶,交待保柱晚上睡得警醒些,悄悄地出来。见赵玉莲房中还亮着灯,便也进去瞧瞧。

赵玉莲哪里睡得着?一熄了灯好像仍是落在那伙强横霸道的歹徒手中,不过是合眼假寐。章清亭一进来她就醒了,用哭哑的嗓子道:“嫂子坐!”

一听这声音,章清亭眼圈又红了,低头弄着衣带,内疚万分,“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们了!”

“嫂子说什么呢?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谁知道那些人那么坏的?对了,嫂子,你们方才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你真的打算撤伙啊?”

章清亭点了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没脸再做下去了,若是你们再出点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呢?”

赵玉莲半晌没吭声,只握着她的手道:“要不等明儿哥哥精神好一点,再商量吧!”

呃?怎么听这意思,好像不太赞同?算了,章清亭此刻也没有心情追问了,那屋里头还有一个重病号需要她的看护。

虽然已经尽量小心地放轻了手脚,但她到床边坐下的一刹那,赵成材还是低低唤了一声,“娘子?”

“吵着你了么?我这就熄灯,你接着睡吧!”

床头最后一支蜡烛也给吹熄了,满室幽暗,缩手缩脚地在床外边并头躺下,给赵成材的被子又掖了掖,“你要是晚上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一声。”

赵成材低低地嗯了一声,却又微微叹了口气,“今儿也实在难为你了,你伤得还疼不疼?”

章清亭听得鼻头又是一酸,“全都是我惹出来的祸事,你快别费神说话了,赶紧合眼歇歇,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赵成材浅浅笑了一下,阖目睡了。他确实要养养精神,今晚大家都折腾得够呛,有什么事,还是明儿再说吧。不过有一点,赵成材非常笃定,若是不出今晚这事还好,可出了今晚这事之后,他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章清亭把京城的买卖做下去!

夜已深沉,纵然是满腹心事,只要仍是血肉之躯,终究难以抵抗睡魔的诱惑,或沉或浅地进入梦乡。待到睡来,又是丽日晴天,仿佛昨晚发生的事全是一场噩梦。可那胸口的一阵疼痛,还是提醒了章清亭,昨晚的遭遇是多么的恐怖和真实。

“你说什么?”章清亭真的难以置信,怎么一早起来,秀才分明吃了这么大亏,却仍是让她把生意做下去?“相公,这种气可斗不得!”

赵成材苍白的面色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用仍是虚弱的声音道:“你先别跟我争,赶紧打发保柱去太学院找娄家二位公子,就说我病了,让他们记得到时做了笔记,回头借我抄一份!”

这是正经事,章清亭出去吩咐了一声。负责护卫的孟府家丁听到,还特意借了马来,另派一人陪着保柱一起去了。

赵玉莲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我也觉得大哥说得对哩!这事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赵成材望着小妹鼓励地一笑,赵玉莲把药交到章清亭手上,慢条斯理的分析利弊,“不管昨儿那些人是为了什么来的,可是大嫂,咱们一不偷,二不抢,正正当当地做点生意,又碍到他们什么事了?凭什么他们一说咱们就不做了?像从前在家里,姨妈那店里也时常有些混混无赖来捣乱的,若是都吓得不做,那还活不活了?”

“你说的那都是小事,可这是京城,那些人可是亡命之徒!”章清亭吹着药,一勺一勺喂进赵成材嘴里,“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都是深宅大院的事,咱们很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可是大嫂,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若是针对的孟家,又已经认定了我们就是孟家一伙,就是你收手了,他们会相信么?”

怎么不信?章清亭心头这疑问一闪而过,自己又会过意来。若是孟家还要接着做下去,那就算自己退出了,他们也难保不会猜疑。

“娘子,昨儿你和孟家两位夫人说的话,我多少也听了几句。”赵成材趁服药的间隙,也一句一句地开了口,“不管我们出不出这趟事,半个月之后便是要回乡下的。那些人当真胆大包天到敢随我们回家对我们不利么?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寻衅滋事,而是蓄意伤人,该砍头的!到时,他们背后的主子就能不受一点牵连?”

章清亭霎时领会到他意思了,那些人话虽说得狠,但并不是真的敢下死手对付他们的。他们若是真的十拿九稳地要找孟府麻烦,那就直接真刀真枪地干啊,为什么要寻他们晦气?恐怕多少也是有些忌讳的吧。要不然,他们昨天为何躲在那样黑的胡同里,还要蒙着面?这便是还存着要脸的意思,不敢张扬。

“姨妈从前教过我,这背后打黑拳,暗地里下绊子的人,多半是些心虚无能之辈!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虽然讨厌,却并不用害怕。”赵玉莲清秀的小脸上隐含着勇敢与坚定,“只要咱们拿起棍子,它就不敢再来家里祸害。”

“两害相权,取其轻者。娘子,你再想一想,不管日后做不做这门生意,但是那伙暗处的人,咱们已经得罪了,可你这骤然收手,又要得罪孟府的人,有这必要么?为了一个莫名的敌人又去得罪一个朋友,这才真正是得不偿失呢!”

章清亭想明白过来了,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对孟府不离不弃,那怎么说也算是孟家欠了他们几分情份,日后再相处起来,可就不能与往日而语了。可她还是担心,若是再有人来生事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一家人时刻置于危险之中吧?

赵成材淡然一笑,“昨儿是我们大意了,若是同乔公子同行,或是叫了车,恐怕就不至于有此灾祸了。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要经一堑,才长一智的。”

“不!此事是我疏忽了。”章清亭说起曾经有人跟踪和打听他们来历之事,有可能和昨晚的人是同一伙的。

“瞧!这说明人家早就盯上咱们了,纵是再怎么避让,也还是会出事的。”赵成材眼中透出些凛冽的意味,颇似从前与那孙俊良赌狠拼命的神色,“既然挑上咱们,那是欺负咱们是好捏的软柿子,可咱们赵家人是任人摆布的么?他不让咱们做,咱们偏要做!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明火执仗地上门杀人!”

“大哥说得对!”赵玉莲坚决支持,“大嫂,我们可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我虽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可也略明白些道理。您想啊,咱们这门生意一边是孟府,一边挂着乔二爷。不说这两家是否比那黑心坏人得势,起码他们也都是有家有业,有朋友有相好的。那些坏人欺负我们,便也是打了这两家的脸,他们能袖手旁观的么?咱们只要出门时再多加点小心,让那些坏人无机可乘便没事了。这事啊,除非是皇帝老子亲口下旨,不许我们做,那才收手。否则,一定不能服这个软。”

章清亭蓦地发现,这兄妹俩果然是像,骨子里都有一股倔强不驯,好像…赵王氏!

赵成材望着妹子会心一笑,“娘子,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很不好受,可这真不是你的错!”

见大哥说话艰难,赵玉莲度其意思,又把话题接了过去,“大嫂,你这干的都是正经事,赚钱也只是想让咱们一家人生活得更好。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你能预料的,你又何必过于自责呢?”

赵成材努力地抬起手,把章清亭的手包在手心里,目光含了无限情意,“你做的已经很好,真的很好了!赚多少钱我不在乎,可我在乎的是我的娘子,若是你因为此事耿耿于怀,甚至失去信心,那我就真的要难过了。”

章清亭再一次红了眼圈,却是为了他们而感动的,这就是一家人了,永远无私地站在你的身边,哪怕是受到你的连累仍是坚定地站在你身边,不会指责你半句,而是跟你一起共度难关。

该怎么做,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孟老夫人那儿,章清亭亲自去走了一趟,待回来时,收获了她一句话,“难得小娘子如此深明大义,日后别说是在京城里了,若是你们在家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决不推辞!”

这就够了,章清亭只需要他们家记着这份情义就成。到了下午,孟夫人又亲自带了不少补品过来探视,那态度从容和蔼,与之前相比,自是更进一层。

傍晚时分,娄家两位公子也红着脸儿,带着笔记过来了。完全不用他们再费神誊抄,这哥俩就已经工工整整的另写了一份出来。

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这番好意却是要心领的。幸好那伙人手下留情,赵成材脸上并没有伤,便只说是一时不适生了病,反正也没人揭开被子看伤情的,于是他们便信以为真,盘桓一时,眼见天色不早,便告辞了。

自他们进门,章清亭便命小姑待在房中不要出来,待见这哥俩颇为遗憾地离去,倒是让人心情一松,笑了一时。

晚饭后,没想到乔仲达也过来探视了,他这消息也真是灵通!

第268章 奇怪的合伙人

乔仲达其实昨晚就知道赵家出事了,出于礼貌,他昨晚到了家,就打发家丁骑了快马过来探个平安,却没想到就听说出事了。

当时章清亭给吓得六神无主,正在忙活着去孟府求援,也没留神关注这些。保柱瞧这位乔二爷和主子关系还不错,就跟人实说是回家路上遭了劫,还受了些皮外伤。

乔仲达想他们家那儿现在肯定是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自己要是过去,那不是帮忙,却是添乱了。于是暂且按捺下来,直等到晚饭后,连乔敏轩也不带,亲自带了些可能用得着的药材过来探视。

歇了一日,一家子心情平定了些,精神也好了不少,再见到他,也就能理清头绪,说个明白了。在他面前倒是不需要隐瞒什么,章清亭未语先叹,说了个大概。乔仲达听完甚感愤慨,“如此嚣张,实在是狗仗人势,无法无天!”

不过,他却不是那些听得不平,大骂一顿出出气就没有下文的人。更不去追问什么抓没抓到歹徒真凶之类,那些也太没有实际意义了。这种事情别说章清亭,就是落在他头上,恐怕也不是能轻易撼动和左右的,乔仲达在意的是更加切实的问题,“那你们预备着往后怎么办?这生意,还想做吗?”

“做是还想做下去的,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安,很怕再闹上这么一出,那就得不偿失了。”章清亭虽然听从赵成材的意见,努力先把这事情接了下去,但是心里难免有些疙瘩。

乔仲达点头,略一沉吟,忽地问起,“赵夫人,您是等赵先生这太学院的授课结束就回家了么?那令弟妹如何安置,可有打算?”

章清亭听他这话里似是有话,忙道:“正为此事发愁呢!这大年下的,相公是长子,若是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况且明年秋天就要准备大考了,非得回去不可!可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弟妹是断乎走不开的。前些时已经给家里去信了,想来现在也差不多该收到了,只是家里实在无人,纵是来个长辈,可在这京城里,也是无亲无故的。在此处虽有孟老夫人诸多照应,毕竟他们家大业大,哪里经得起我们再来添乱?我倒是也跟孟老夫人也提过,想着还是搬出去住的。只是又怕我们走了,他们更是势单力薄,那便更是让人揪心了。”

乔仲达微微颔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这有句话,说出来又怕太冒昧了,倒惹人见怪。”

“无妨,二爷请讲。”

“赵夫人,不管我们这生意怎么做,但有个前提,就是量一定要大。量若是大了,这人工场地都小不得,一定得找个专门的地方才是。我呢,在城郊置了座小庄子,地方是有些偏远,房舍也不够精良,但地方够大,屋宇也还算坚固,离京城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车程,勉强也住得起人。我原本打算把那儿收拾出来用做日后的作坊,若是你们肯纡尊过去,当然会另外收拾个院子出来给你们自用。”

乔仲达谦逊地一笑,“我虽不才,好歹还认得几个好朋友,倒是蒙他们肯费心帮我打理,若是你们不嫌弃那乡下地方简陋,许是比这京城里要清静一些。”

哦?章清亭听得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他将来要分府别居的地方?“嫌弃可不敢当,只是怕太麻烦你了。”

“其实我也有些私心在里面。我在家里一时走不开,若是有赵夫人去帮我盯着场子,那可是最好不过了!”乔仲达这么说,就等于默认自己不久后也要搬过去。若是连他也要过去,那里的安全还成问题吗?

瞧他笑容里分明带着些暖意,诚心想帮他们,却偏要说得像是有求于他们一样。章清亭心下感动,“难为二爷费心了!我们乡下人原本就不大习惯这京城繁华,倒是乡下,只怕还更习惯些。”

乔仲达一笑,起身告辞了,“那我先吩咐人过去收拾一下,过几日等赵先生大好了,请你们一起过去逛逛,若是瞧得喜欢便留下,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我也让人在京城里帮你们留意,总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这话听得人心里真舒服,章清亭道了谢,送他出门。回头跟赵成材一商量,他也愿意,“这京城繁华是繁华,可人心也太杂了。玉莲也大了,又生得那般模样,若是能清清静静地找个农庄安置着,倒比在京城里抛头露面要好。况且这既是要做针线生意,女子必是少不了的,也有人跟她做个伴,没那么闷了。就是旺儿,不过是每日辛苦一下,坐车往来一回便罢。到时咱们看家里派什么人来,不行就把保柱留下,给他们弄个小马车,让他每天跟着旺儿来往,也就是了。”

章清亭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姨妈那儿一时也难抽出人来,来的多半仍是那二位老家人。保柱毕竟年轻,人也机灵,让他留在这儿照应也是好的。”

“只唯有一点不便。”赵成材微微蹙眉,“他怎么偏偏是个鳏夫?若是结了亲,那便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章清亭扑哧笑了,却又一声叹息,“说不定,他这想要出府就不得不接个媳妇呢!”

“也别给人想得太坏了!这过日子毕竟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情,纵然一时有些什么,可时间一长,毕竟都是要向着自己家的。”

这话说得很是实在,作为一个女孩儿,再亲的好比父母吧,也只陪你到出嫁了,往后这大半辈子可都是跟着相公过的,只有最愚蠢的妻子才会成天想着胳膊肘往外拐。

三日后,本是章清亭跟乔仲达约好要再商谈合作之时,乔仲达怕她没有心情,上回来的时候就说晚些时再说。可赵成材自觉好了许多,在家又有人照顾,便让章清亭还是去,“趁着走之前,把该定的事情都早些定下来,可比到时回去了,又想着这个没办,那个没办要好得多。”

于是章清亭还是去了,孟府为了避嫌,不好派人跟着,只打发了马车陪她过去,倒是章清亭主动提起,“那不如让碧桃姑娘跟我过去做个伴吧!都是男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

孟老夫人当然允了,特意嘱咐碧桃一句话也不许多说,只管带着耳朵就行。

荣宝斋里,今天来的可不止乔仲达和高逸二人,还有好几个生面孔,有男有女,气质各异,瞧那衣裳服色,却只平平,可能来这里,想来都是乔仲达的挚交好友了。章清亭不敢怠慢,一一见礼。

当中有一位虬髯汉子最是豪爽,“赵夫人,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些大老粗,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你放心,只要你诚心拿我们当朋友,以后你家的事就是我老包的事情了!”

他能说出这个话,就不是个纯粹的大老粗了。

乔仲达笑呵呵地介绍,“这位包世明,是我庄子上的庄头,你叫他包大哥就是。”

那一位三十许的中年妇人姓姜,一身青衣,打扮得极是素净,一点脂粉簪环俱无,犹如寡妇一般。可她那用青布包起来的头发里,仍是隐约瞧见梳着姑娘长辫,以示云英未嫁之意。瞧她面色清冷,自称“不过是个绣娘”,可能被乔仲达亲自请来这儿来,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另两位个子不高,看着像是普通庄稼汉子的淳厚男子是一对兄弟,老大是阎希南,弟弟是阎希北,他们确实是种田的,却也是真正的武术高手。家中祖传的形意拳,威震八方。

章清亭心里未免有些讶异,这乔仲达是怎么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凑到一块的?人都到了,也不谈正事,只是坐在那儿扯些漫无边际的闲话,似是在等什么人。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连连告罪,“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会儿罚我扫地吧。”

“哈哈,你那地天天扫还扫不够,还上这儿来扫,恐怕是想扫点便宜走吧!”

还以为等的是什么大人物,没料到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小孩,章清亭真有些纳闷了。可眼神不经意往下一瞥,却瞧见这男孩长袍下没来及换下的云袜,这竟是个小道士?

姜氏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说正事吧,无关的人请出去。”

章清亭就见屋子里伺候的丫环小厮们都鱼贯而出了。碧桃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章清亭身后。

包世明瞅着她一乐,“小姑娘,麻烦你也先出去吧!要不,你是代表哪家来的么?”

这…碧桃噎得脸微红,迟疑了一下最终退了出去。

掩了门,包世明这才跟章清亭解释,“赵夫人,二爷请你来,是信任你。他信任的人,我们当然也信任。只我们都是些粗人,有时说话没个防备,无关的人还是尽量少带。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有些话,说破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章清亭懂了,这是在含蓄地提醒她,在这儿听到的话,当讲则讲,不当讲的可不能随便对外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