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栋夹在中间急了眼,他也发了狠,“随你们爱做不做,反正我都去请了,到时不像个样子,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这下二女无法了,各自咬牙,痛恨赵王氏爱财如命,舍不得买酒席,这样来刁难她们。

到了摆酒那天,杨秀才一家是目瞪口呆,自己女儿不是给赵成材做小妾的么?怎么成了赵成栋的?

杨小桃多少有些羞愧,请父母弟弟进了自己厢房才道:“从前那些事都别提了,现在只想着怎么在这个家里站住脚吧。”

杨秀才好玄没气晕过去,“成材呢?叫成材来,我要…”

“爹,您现在去见他还有什么用?”杨小桃恨得牙根直痒痒,把过错全推到赵王氏头上,“全是那该杀千刀的赵婆子骗了咱们,人家压根就没同意,这事全是她一人闹的,都进了门您再去闹,可不是更让人笑话么?”

唉,杨秀才跺足捶胸,是悔之晚矣,全是自己一念之差,断送了女儿一生啊。早知今日,就是强压着她嫁了那个失妻的鳏夫,也比给赵成栋做小来得强啊。

柳家人听说来赵成栋分的新家吃饭还是很高兴的,只是一听要他们去搭马棚,就都有些不乐意了。

“这又花不了几个大钱,成栋你找几个人来不就完事了?何必非得要我们呢?”

“对了,你们家后头那院子什么时候盖起新房来?我们到时来给你养马,可不能没地方住啊。”

“你那马既然分了,不如先一人发一匹吧,你看,我们这每回来来去去的,全是走路,可着实辛苦着呢。”

赵成栋狠狠瞪着柳芳,这就是你们家愿意来干活的叔伯兄弟?

第367章 哪边的饭都不好吃

柳芳今儿也是一肚子委屈。

杨小桃还当真做得出来,就炒了四五个小菜,招待自己家的爹娘兄弟,剩下这一大摊子人,全要她伺候。好不容易见到家里人来了,要他们来帮忙,都是随便糊弄两下就走了。

柳芳她娘还直抱怨闺女,“你这是弄的什么事?哪有叫亲戚上门,还让大伙儿帮你做事的?你们这都分出来单过了,你就得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怎么能什么都让成栋说了算?还有他屋里,怎么又弄了个人进来?你说你也真是没出息,从前在那边住的是西厢,这边住的还是西厢,既然一样的妾,凭什么她屋里的东西就比你多上这些?亏你还生了个儿子,简直是一点刚性儿也没有,跟个糯米坨子似的,由着人捏扁搓圆。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自个儿亲妹子进门,说不定还能占个正妻的位置。嗳,反正现在成栋也没娶妻,不如干脆就让蔓儿过来帮衬算了,我瞧她比你还能站得住脚些。”

柳芳本来就一肚子没好气,这会子听她娘说了这个话,更是火大,把手上东西一扔,“我让你们上门来吃来喝就高兴,做一点子事情就不高兴,那还来做什么,都走都走,算了,老娘还不高兴伺候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有劲儿对你母亲嚷,怎么不到厅里嚷给成栋听去,就会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柳芳在她娘的一激之下,真个儿冲到了厅里,当着大伙儿的面就把围裙解了往地下一撂,“我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大伙儿都别吃了,回去吧。”

她的本意是将赵成栋一军,让他为了顾惜着面子,不得不请大伙出去吃,或是重新叫桌酒席回来。没想到赵成栋心里也正窝着火,见她如此,反倒冷笑,“哟,那各位这可对不住了,请回吧。”

啊?柳芳和一大家子都傻了眼。赵成栋可不管了,老着脸就吩咐柳芳,“快把茶杯收了,东西收拾收拾,磨蹭什么?还好多事呢,都不做了么?”

他自己一扭头,去杨小桃那屋吃饭了。

这…这叫什么事儿?柳家来了这么多人,才不肯白来打个哈哈就走,当下无法,只得柳芳她娘同着几位女眷,下厨帮着做饭烧菜去了。

赵成栋进了东厢,杨秀才就是再不待见,这赵成栋也毕竟是他实打实的女婿了。这女婿还不光是他闺女一个人的,瞧见对面没有,那还站着一位呢,就是不看他面上,看他哥的面子,这些表面功夫也不能不做。

可是杨家老两口能轻易放过赵成栋么?一样地碎碎念。

杨秀才说要他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杨刘氏就说自己闺女如何精明能干,让他多听听闺女的意见。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我的闺女给你做妾已经够委屈了,你若是给不了她正妻的名分,起码得让她当家主事吧?

赵成栋一顿饭吃得那个闹心,简直是食不下咽。等着那边柳家的饭熟了,柳芳想想,还是故意来叫他。赵成栋知道那边的饭也不是这么好吃的,只是好不容易得了个借口,赶紧溜了,过去寒暄一句,“你们慢慢吃!”他自己跑了。

想来想去,无处可去,只好灰溜溜地回了家,当着大哥的面也不好意思说是在家里待不下去,只赔着笑脸说:“找娘商量点事!”

赵成材眉毛一挑,“行啊!”

他就知道,今天杨、柳两家来吃饭准没好事,杨家人丁稀薄就不说了,那柳家人他接触的虽然不多,但早看出来了,全是一群燎毛的冻猫子,只等有热炕火炕给他们钻去才好,哪里是肯下力气来帮忙的?亏赵王氏还惦记着想用这些人干活,那才真是缘木求鱼,火中取栗呢。他也不点破,只是拦着爹娘,全都不给去。

现等赵成栋来了一番抱怨,赵王氏心下很是不悦,训斥小儿子,“你也是的,既不帮忙,怎么不大棍子把他们赶走?还留下吃的什么饭?简直是浪费粮食。既然用不上,那明儿就去集上雇了工回来干活吧,再有你爹,也能算上一个!”

“我不去!”未料一贯老实巴交的赵老实竟然不听使唤了,“我在家里养鸡种菜,活还多着呢!”

赵王氏当即嚷了起来,“家里那些活值什么?跟成栋干事才是正经!”

赵老实极讨厌小儿子纳的那两房小妾,又生气赵王氏弄得大儿子分家,他人虽木讷,但这些事情心里却比赵王氏要看得明白。

现在两个儿子已经分了家,他们老两口是跟着大儿子过活的。你赵王氏受着大儿子的供养,却热情似火地去给小儿子办事算什么事?

奈何他口拙,说不出来。更怕一个说不好,赵王氏又去找大儿子的茬。所以赵老实是拿定了主意,反正成栋家里,他是能不掺和就少掺和,家里又不是没活要干,何必过去瞧那些人的嘴脸?

这老实人一旦倔劲上来了,就连赵王氏也无法勉强。再要唠叨,赵老实径直出门,宁肯去后院跟驴作伴了,弄得赵王氏老大没趣,“不去就不去,成栋,我跟你去。”

赵成材装着瞧不见,就等着娘日后去碰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呢。

柳家人吃了顿饭见没啥好处可捞,也就走了,干活那当然是不来的。杨秀才他们坐了一时,觉得甚没意思,也就走了。

回去之后痛定思痛,他抓着杨刘氏是一通审问,终于知道从前她们母女俩干的好事,杨秀才再如何迂腐有私心,毕竟是个读书人,知晓实情后,反为自家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而羞愧难当。

日后别说去找赵成材的麻烦,就是见了这个弟子都远远地躲开,根本无颜以对。对那唯一的儿子杨玉成,管得越发紧了,坚决不让杨刘氏再插手干预,一心盼着儿子日后能出息,挽回一点声誉。

翌日,赵王氏果然一早就风风火火地跟赵成栋一块出去雇人了。赵老实自在家里喂鸡种菜,弄完了这些,又赶着毛驴去侍弄张家那块菜地。他人心善,就算是大儿子跟媳妇分了家,但张家那块地一直没耽误,每日摘的新鲜菜和下的鸡蛋磨的豆腐那些,还是一天不拉地给他们送去。

赵成材心下感慨,这个爹也不是纯然的糊涂,要是哪天能硬起腰杆子,恐怕娘也不至于养成这么个强横的性子,他想着有些事情要交待,便道:“爹,您歇歇吧,有保柱在家,让他去干就行了。”

保柱勤快,赶紧上前,“赵大叔,让我来吧,你在家歇歇。”他赶着小毛驴立即就出了门。

赵老实难得和儿子独处,倒有几分忸怩,半晌才憋出句话来,“成材,是你母亲对不住你,爹也没用,劝不住她。”

“爹,那些事咱们就别提了。我这就要上京城了,恐怕有些日子才能回来。我也没别的好挂念的,只要您二老好好保重身子我就放心了。至于成栋那头,您不掺和进去是对的。娘愿意怎么弄就等她闹去,可有件事您得答应我,无论如何,哪怕娘寻死觅活,您也千万不能让半步,行么?”

赵老实一愣,“什么事?成材你说。”

赵成材取出几份文契,“这是胡同那些铺子的房契,玉莲的那份我已经给了姨妈,玉兰的我给她自己收着在。喜妞的和给您二老养老的现在在这里,还有咱家现在住着的这套房契,我全给您收着了。您能答应等我回来之时,仍是原封不动地交给我么?”

赵老实怔了,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担心有人打这房子的主意?

赵成材微叹,“爹,我知道您心地最好最善,可有时候,您明知道娘做得不对,可也不吭声那就不对了。经书上有句话,说纵恶即是行凶,您这样让着娘,并不是真对她好,而是在帮着她作恶啊。”

一番话说得赵老实老脸通红,羞惭不已。

“我这也不是刻意防着娘和成栋,但您也瞧见了,成栋和他屋里人完全不懂得过日子。我是怕万一他们折腾得手上空了,就想来打这房子的主意,娘又总是心疼成栋,手上存不住东西,所以才拿来拜托给您。按说我把这东西给别人也可以,像给姨妈,谁知道呢,只是我若这么做了,若是传扬出去,让人怎么想咱家?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敢放,那还像个家么?”

赵成材将房契慎重地交到爹的手上,“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给您收着吧爹,儿子这辈子可没求过您什么事,就这一桩,求您替自己也替您孙女留着这点东西,可以么?”

赵老实两拳攥得青筋暴起,终于说了回硬气话,“成材你放心,爹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母亲和弟弟动这几张房契。”

赵成材知道,他爹虽然老实,但真正答应了人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失信的。家里的事情基本上安排妥了,还有玉兰那里需要交待几句。

第368章 想占便宜没门儿!

赵成材没去找妹子,却找田福生拜托了两件事。除了要他照看着玉兰母子外,最主要的一桩,就是要他替赵玉兰看着她自己手上分得的东西和阿慈名下的那几块地。

田福生爽快应下,“成材你放心,玉兰现在可不是那没心眼的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心里有数,等嫂子明珠她们走了,她和阿慈就搬去方家看房子看铺,我让秀秀去给她们作个伴,会提点着她的。”

“我也不过是担心,玉兰还是心太软了,到时你可千万别怕难为情,敢管事的时候就一定得管,别怕他们闹腾。否则那个烂摊子谁也收拾不起,到我明年回来,玉兰守节也有三年了,到时给你们把事情办了吧,你看如何?”

田福生先是听得点头,末了提到亲事时脸红了,“我爹娘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有你和嫂子帮着,现在家里光景可好多了。接玉兰进来,虽不敢说能待她们母子多好,但饭还是有得吃的。再说咱家这么多人,以后帮衬着她做小买卖也方便些。你放心,玉兰和阿慈现在有的东西全是他们的,我们家绝不要一分一文,就是阿慈来了,也是该我养活的,让他爷爷奶奶可别多心,要不信,咱也可以先立个文契。”

“那倒不用,你的为人难道我们还信不过么?”

田福生赧颜笑笑,“本来爹娘早想上门跟你说了,只是你们家…怕你心情不好。成材,你跟嫂子到底怎么回事?真就分了?”

赵成材提到这事就郁闷,“算了,你别问了,日后有你们知道的时候,我现在还赶着去贺家一趟,走时就不来辞行了啊。”

“那你等等。”田福生转身进铁匠铺又取了一把小匕首出来,“上回你们上京时,我就想打一对儿送你们的。可那时东西不够,就先只给嫂子打了一把,这是给你的,现在一对儿总算是凑齐了。”

赵成材接了谢过,却自叹气。我们这一对儿,啥时能凑齐呢?

贺玉华风光嫁了,就穿着当年章清亭设计的新娘嫁衣,娇艳非常,看得方明珠眼馋不已,缠着章清亭答应将来也要为她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可我的嫁衣在哪里呢?喜妞她妈想着有点郁闷了。

虽然贺玉华的婆家清贫,但相公中了举,这就大大的光彩了,在贺家的帮衬下,杜家重新置了大宅,添了仆役,整个气象一新。杜家的寡母长姐也算是有志气的,并未说指望贺家要金要银。能结下这门亲事,一来是他们诚心,二来是见贺玉华并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还是很贞静贤惠的,才肯应允。

反倒是贺家很敬佩这母女二人守节栽培杜聿寒一番良苦用心,待她们极为礼遇。教女儿一定要好生侍奉婆婆,尊敬大姑,若是有机缘,也要给杜家早就错过了婚嫁之龄的长姊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小夫妻婚后自是恩爱甜蜜,不需细叙。转瞬到了十月下旬,诸事齐备,便是不忍也要别离。这边的柔情难舍不必细述,那头章清亭也准备妥当了,奶娘丫头小厮都各自备齐了行囊,方家的东西也全都妥当收整,就等着在贺家早择定的良辰吉日出行。

而赵成栋那头,赵王氏花了不少钱,总算是给那两亩地收拾了出来,有个养马的样子。只赵成栋着实累脱了一层皮,家中杨、柳二妾也晒黑了一圈。原本柔嫩的手脚之上,全都打起了血泡,苦不堪言。

没办法呀,赵王氏要省钱,虽然请了帮工,却也非逼着她们全到地里来干活不可。重的干不了,那就做轻的,反正不许偷懒。两个孩子全甩了回去,给赵老实看着。这个赵老实倒不拒绝,只不叫他上这儿来就成。

等到最后可以去接马的那一日,别说杨、柳二女,就连赵成栋心里都打定了主意,一等这事情理顺了,立马就把赵王氏送归家去。

实在是盯得太紧了,一点懒都偷不成,那他还分的什么家?比从前在马场干活还不如。

上马场那日,赵王氏不好意思去见媳妇,只让赵成栋带了几个帮工过去。本来赵成栋还怕大嫂刁难,没想到章清亭压根就没在,让他也轻松一截。

贺家马场派来的金管事见了他们来,张嘴就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拖这么些天才来,光这些草料得要多少钱的?可不能吃霸王餐咧,喏,这儿是账目,没算你贵,全是按进价来的,咱们大东家人心善,在小东家面前说了好话,零头全给你抹了,快付钱吧,也不过是十两银子,你也不差这一点吧。”

想占便宜?没门儿。

可赵成栋现在通身上下哪有一块带银字的东西?只得拿了账单回去找娘要钱,赵王氏听着吓了一跳,这些马这么能吃的?那她手上才剩下多少钱?不吃两月就没了?她也不识字,只当是章清亭有心欺她,当下跟阵风似的拉着赵成栋跑到马场理论。

金管事也不客气,当下就拔拉着算盘一样一样算给她听。末了冷笑,“大嫂子,你也是庄户人家,这粮食多少钱一斤,我不说您也清楚,这还不算我们马场免费提供的草料,还有这些时伙计们照顾的辛苦钱,若是全都算上,您就是出这十两银子我们还未必看得上眼,非得让您留下几匹马不可。”

赵王氏给噎得无语,老老实实付了钱,领着马要走。可金管事办事极为老道,把所有马匹走时的健康状况,体重个头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一一跟她交接确认,每一匹都按了手印,极是严格,让日后他们想来找茬都一点找不到。

等人走了,一直在隔壁冷眼旁观方明珠才问章清亭,“大姐,您说他们能养得好马么?”

章清亭嗤笑,“要不要赌一把?不出三个月,他们必将卖马,金管事,您帮着多留着点心,到时再收回来。咱们辛辛苦苦养好的马,可不能白给他们糟蹋了。”

“东家,你就放心吧。”金管事可是真有干劲。

章清亭答应了他和刘师傅,这些时把马场全权交给他们二人负责经营。等她回来时,就给他们这段时间马场增值部分五成的抽头,这个可太诱人了,由不得他们不拿这马场当给自己的来心疼。

“那可就辛苦您们了。”章清亭一笑,放心地准备上京了。

仍旧是从先坐船去永和镇,在那儿跟杜聿寒还有张金宝会和,再一起乘船上承平。到了永和镇,晚上自然是到荷月坞的铺子里挤一挤,贺玉堂只把她们送到,自有地方落脚。

张小蝶见她来了,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大姐,你真的跟姐夫和离了?”

“多嘴。”章清亭把喜妞交她怀里,“你不成天想着她么?那就快瞧瞧,咱们就停留这一日,明儿就走。”

张小蝶瘪了嘴,瞧着小外甥女,却觑着大姐的神色说话,“妞儿,你说你怎么这么命苦?是不是小姨那天一闹,害得你爹娘分开的?那小姨就不嫁了,一辈子陪着你,如何?”

小喜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男装,却口吐女声的陌生小姨,小心眼里想着这谁呀?你要来陪我就陪我?我还不给面子呢。

“少来。”章清亭白了妹子一眼,倒是替女儿说出心事,“我还在呢?要你陪着她干嘛?你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好生替我闺女多挣点银子,还有,以后收拾好你们家那口子,那也是个惹祸的精。”

张小蝶吐舌,却嬉皮笑脸地道:“他可没姐夫有本事,闯不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谁是你姐夫呢?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章清亭是咬牙切齿。

“不提就不提,大姐,见你这么精神,看来也不需要安慰了哦,那就祝你日后快点再给找个如意郎君做我姐夫吧。”张小蝶故意说了这么一句,才抱着喜妞一边玩去了。

章清亭气结,这丫头生来纯粹就是为了气自个儿的,早嫁出去早安生。

次日一早,贺玉堂带人来接她们,贺玉华送夫婿也到了这里。

众人见面叙旧,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他们夫妻的和离之事。到了上船之际,见贺玉华依依不舍,章清亭忽然想起从前和赵成材的别离,不觉微微叹息,心下却又生出些怨怼来。

那死秀才跑哪儿去了?莫不是自己上了京?他天天打发保柱来家里问信,章清亭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上京的日期。

可是他呢?是怎么走的?就和保柱两人么?行李带的够不够?银钱带的够不够?有没有找人结伴?要是路上万一遇到像翠屏山那样的事情,他可怎么办?吉祥、小玉他们肯定知道,却怎么也没个人过来给她报个信?就假装说说八卦也行啊。

呸!没出息!章清亭轻啐了自己一口,你是那秀才什么人?替他操的哪门子心?话虽如此说,章清亭还是闷闷地叹了口气。

正百无聊赖坐在船舱里发呆,忽听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成材兄,你也来了?”

第369章 枕头风刮过

甲板上,那个正和杜聿寒打着招呼的,可不就是赵大举子?

保柱在后头牵着马,赵成材眉开眼笑,似是没看到后头快速露了个头又缩回去的前妻,“好巧啊,原来你也是这艘船,那大家正好做个伴上京城去。”

“那是当然,相请不如偶遇,大家一道作个伴说说笑笑的就更好了。”杜聿寒真真是书生气十足,不仅是长得斯文清秀,他还当真以为是“偶遇”,很是欣喜。

章清亭在船舱里瞧得直撇嘴,这死秀才,原来早就打好了埋伏亏自己还替他担着心,看来,这一路是要赖上她们了,可是嘴角却忍不住漾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怎么按也按不下去。

他们的舱房都在同一层,赵成材这一上来,隔壁的方明珠也听到动静了,出来一瞧,忍不住偷偷乐了,“呃…赵大哥好。”

“好好。”赵成材应得倒是痛快,却对小姑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这下章清亭听不到墙角了,心中暗骂那个“叛徒”。可没一会儿,“叛徒”笑嘻嘻地回来了,“大姐,这船舱里怪闷的,要不我抱喜妞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你也歇会儿?”

船舱里闷,为什么不邀我也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说谎都不打草稿的,章清亭暗自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给女儿加了件斗篷,交了上去,“正好我也要收拾行李,你带她出去转转吧,可仔细些,别摔到河里去喂鱼了。”

“放心吧,就是姐…”方明珠一时失言,忙改了口,“姐姐我,也摔不着她。”

切章清亭剜她一眼,“你还姐姐?那是不是得管我叫姨了?”

“口误口误,说错了还不行么?”方明珠咯咯笑着,抱着小喜妞出去了。

小喜妞睁着无邪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四处瞧,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咋一点都不熟悉呢?

小妮子大红的花斗篷刚一露头,赵成材立即就扑了过来,“哎哟,我的宝贝儿,可想死爹了。”

那粉嫩嫩的小脸蛋上登时落下了口水无数,小丫头瞪着眼前这位“大叔”,愣了一下,仔细看看,有些眼熟,再小鼻子嗅嗅,味儿也很熟,忽然嘴巴一瘪,“哇——”

哭了。

小丫头哭得那个委屈哟,在赵成材怀里一抽一抽的,哭得她爹心都疼了。

“是爹不好,爹该打。”赵成材举起女儿的小肉手拍打着自己的面颊,“爹好些天没来瞧我的小妞儿了,小妞儿想爹了吧?”

你说呢?小喜妞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都抹她爹身上了。

赵成材是一点都不嫌弃,把女儿搂得死紧,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喜妞乖,喜妞不哭了哦,爹最疼喜妞了,以后再也不离开喜妞了,好不?妞儿真乖,不哭了,给爹笑一个?真的笑了,妞儿真可爱,再亲一个。”

亲都让你亲了,说话可要算话,小喜妞半天哭累了,在她爹怀里拱了两下,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位置,窝着睡着了。这个天然人工摇篮可比她现在睡得舒服多了。自从这没良心的老爹离开了家,可怜的小喜妞到今儿才总算睡了个好觉。小丫头闻着她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满意足地吐了两个口水泡泡,表示她小人有大量,原谅她爹了。

赵成材抱着女儿在背风的地方晒着太阳,全神贯注地看着女儿,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喜妞她妈在他后头站了老半天,都没发现。非得清咳两声,才反应了过来。

“娘子…呃,你来啦。”赵成材低下头,有些舍不得把女儿交出去。

章清亭看得心头醋意横生,你女儿就这么好?心心念念只想着她?口气不觉硬了几分,“把妞儿给我,尿布也该换了。”

“不用我刚给她换过了。”喜妞她爹很是认真地说,他带女儿带得可好呢。

章清亭眉头一皱,“你出门还给她带了尿布?”

这个却没有赵成材有些心虚,“我找奶娘拿的。”

哼,原来身边都是些叛徒,章大小姐忿忿地磨牙,径直上前抱女儿,“外头风大,我要带她进屋了。”

赵成材再不舍得,也只好撒手了。

未料小丫头原本睡得香喷喷的,突然换了个怀抱,不高兴了。在梦里哼哼唧唧皱起了眉,小手小脚挥舞着反抗,人家不走人家还要睡。

赵成材一心疼,想接回去,“你还是给我吧,这会子还有点太阳,也不是很大风,让她再晒晒,要不我抱她回房行么?等醒了就给你送来。”

“不用了。”章清亭心中恼火,难道我自己的女儿莫非我还带不好?就不给你,馋死你。

赵成材眼看着前媳妇抱着闺女噔噔地走了,郁闷得直想挠墙。

一直在后头看着的贺玉堂忍俊不禁,拍拍他肩,“算了,慢慢来吧。”

也只好如此了,赵成材转身谢他,“贺兄,可真是谢谢你了。”

走前,他特意去找了贺玉堂,就是要他一路通风报信,告知他们出发的准确日期。他只比章清亭早一班船赶到永和镇,再到大船上来会合。

贺玉堂哈哈一笑,“君子有成人之美,客气什么?要是能让你们夫妻破镜重圆,也是我的功德一件呢。走,到我那屋去,晚上和聿寒一起喝上两杯,你们读书人,也有话说。”

二人说笑着,正要转身进去,却不经意地瞥见独立在甲板船头的黑衣身影,孤瘦而伶仃。无遮无挡的地方,河风肆无忌惮地吹起他黑色的衣袍,上下翻舞,却始终挣脱不开,像是被缚住了双脚的鸟儿,任凭它如何扇动翅膀,都无法自由飞翔。

“叫阿礼一起来吧。”贺玉堂不知道晏博文的事情,好意想要邀请。

赵成材却摇了摇头,“让他一人待着吧,保柱,你和吉祥记得都要多盯着他些。”

“知道了,夫人早就吩咐过的。”

此去京城,于他们有的是金榜考试,有的是扶灵归家,虽有未知,有伤感,但都不至于懵然无知,只有于晏博文,却是难以预知的狂风暴雨,就好像那茫茫的水天一色,除非走过去,否则永远也渡不过那层迷雾。

水路平稳而缓慢地前行着,赵成材利用一切便利创造着与女儿媳妇相处的机会,日子过得悠闲而宁静。

而扎兰堡的家里,生活就没这么太平了。

自赵成材走后,赵成栋领了马回来,家里二个小妾都开始吹枕头风了。

柳芳说:“这马棚都搭好了,马也回来了,你母亲还成天泡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你看她成天管多少事?连多买了一两肉也要唠叨个半天,可这肉买了是我一人吃的么?她还不是有份?嗳,这个可不是我嫌她,但你母亲多能吃啊?她都是跟你哥过日子的人了,干嘛还成天在咱们家吃吃喝喝的?”

赵成材有些不悦,“那芽儿和南瓜不也在他们家里吃么?怎么连这也要计较?”

“南瓜牙还没长齐了,能吃得了什么?芽儿又多大点胃口?这怎么能比?您娘牙口又不好,什么东西都要炖得烂烂的,可一炖烂你又不爱吃了,每回还说我,你说让我怎么做?成栋,你还是让她回去吧咱们都分了家,一家人清清静静过日子不好么?”

“这个…”赵成栋有些犹豫了。

此时,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一家吃喝的钱,可是赵王氏出的。

杨小说也说:“你母亲那点粮食眼看就见底了,那些马粮也该买了,我今儿到市集里打听了一家,已经谈好价钱了,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要买得多才便宜,你母亲手上还有多少钱,你赶紧全要了,咱们把粮食买回来才是正经。”

赵成栋想想这话说得有理,“那我明儿就跟娘说去,还是你想得周全。”

杨小桃得意,又趁机进言,“等粮食买了,以后你母亲也不用成天往咱们这里跑了,你看看你,这些天累成什么样儿了?让人看了就心疼,你母亲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一点福也不会享。咱们若是穷得过不下去,也就不说了,可现在咱们明明有田有马,干嘛过那样的苦日子?就是你大嫂从前不也一样买了丫头小厮么?你母亲又说了什么?”

赵成栋不是不想请,只是巧媳妇做不成没米的粥啊!“我们跟他们怎么比?现在能请些短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去请丫头小厮的?”

杨小桃见他心动,笑着一戳他的额头,“你傻呀?咱们卖匹马不就什么都有了?咱们先请一个丫头一个伙计回来伺候着,以后家里烧水煮饭,洗衣打扫都有人了。就是你,也不用成天劈柴挑水那么辛苦了,再者说,咱家有两个下人,有时来个客,或是你出门办个事带在身边,那多有面子?哪像现在,弄得跟个泥腿子似的让人瞧了就看不起。”

赵成栋点头,也是啊,却有些犹豫,“可若是娘知道了,必不会肯的。”

“所以才让她回去的嘛。”

等钱到了手,赵王氏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第370章 掐

杨小桃算得很精,鼓捣着赵成材,“咱们等她走了,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情办了,就算等她知道了,那丫头小子都买回来了,她难道还能退出去不成?”

赵成栋心中一动,也是哦。却见杨小桃又撒娇地伸出手道委屈,“你瞧瞧我这手,都磨成什么样儿了,比我从前在家做闺女时还不如,这在左邻右舍前我都不好意思伸出来,让人瞧见,不说我干粗活,倒显得你这做相公的没本事,连自己老婆都弄得蓬头垢面的,像什么样子?”

赵成栋下定决心了,“好,就依你,我明儿先找娘要钱买粮食,再去卖一匹马。”

杨小桃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也帮你杀杀价。”

她已经和那老板说好了,到他那儿买的粮食,每斤要给她几文钱的抽头的。

赵成栋只道是杨小桃真心帮忙,不疑有他,满口应承了下来,“好啊,那明儿可得早些起来。”

杨小桃娇笑着坐在他怀里,往他耳朵眼里吹着气,“那你今晚可不许太欺负人家。”

赵成栋现在两房妾室,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当即只觉浑身骨头都酥了,手伸到她衣襟里,“那也得让你满意才成啊。”

年少贪欢,一宿风流。二人早上自是起来得迟了。

柳芳却没这么好命,两个孩子缠着她,一早就给闹醒了。磨磨蹭蹭侍弄着孩子,见都日上三竿了,对面还是门窗紧闭,心下不觉光火。

正好芽儿肚子饿了,敲着小勺要吃的,柳芳将女儿一把推到院中,指桑骂槐,“吃吃吃,一天到晚成天就知道吃,懒得跟猪似的,什么活都不做,就知道装可怜糊弄人,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你说你晚上都去干什么?”

小孩无知,给骂得号啕大哭,柳芳还嫌不够吵,使劲掐了女儿一把,当下那个叫得是惊天动地。

赵成栋和杨小桃当然就给闹醒了,听了柳芳骂人的话,杨小桃脸一沉,跟赵成栋告状,“你听听,听听,这一大清早的就在外头骂人,不是成心给我脸子看么?”

赵成栋睡得正香给吵醒,心下也有几分起床气,披衣坐起,推开窗子就骂,“你一大清早嚎丧呢?以后要打孩子出去打,别在我们家院子里闹,要实在不待见,给这丫头扔回她家去,又不是我的女儿,凭什么要我养活?烦死了。”

柳芳气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怔怔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杨小桃得意地倚着门框,交叉着两手皮笑肉不笑,“我说芳姐儿,人都说杀鸡给猴看,你在咱家打这么一个拖油瓶是给谁看的?这不成心让左邻右舍看笑话么?相公说得对,你要是实在看不顺眼她,就干脆送回去得了,反正现在也会吃会喝会说话了,就是她奶奶叔叔再不济,上哪儿做个丫头,都能值几个钱的,不会不要的。”

“我撕了你的嘴。”柳芳气得不轻,扑上来就要打人。

杨小桃哪能让她打着?一扭身就躲进房,“相公救命,芳姐儿要打我呢。”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赵成栋趿着鞋出来,黑着脸把柳芳一推,“都不过日子了么?再闹腾我真把那丫头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