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然而侍卫搜了个遍,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云初见默默打量瘫软在地上的尸首,目光落在她极不起眼的发簪上。每一个女子,都会用发簪绾发,眼前这刺客的发簪造型普通,又极细,无任何特别之处,然,在凤清轩住过的云初见却知道,每一个凤清轩的姑娘用的发簪都是有标记的,那便是簪尾极不起眼的一个“凤”字。

她蹲下身,佯装挑起刺客的下巴中毒的异状,目光却是看着那只细簪,当簪尾那个不起眼的“凤”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的整个世界彻底崩溃了…

第十六章 意难忘,怎奈冬风残5

果真是他要灭了她…

原本心中还存了幻想,希望自己所听所猜是错的,可是,亲眼所见的事实,还用质疑吗?

“走吧,初儿!没事了!其它的,交给我吧!我会彻查!”南陵止扶起近乎脱力的她。

而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当初随着南陵止绝然走出福王府的时候就麻木了,未曾想到的是,事隔数月的今日,那痛苦却依然汹涌澎湃,不曾减少半分…

咖要忘记一个人,有多难呢?

她不知道…

只知道,此时南陵止温暖的躯体,怎么也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他柔和的话语,亦无法安抚她心上的伤口…

聆手抚渐渐隆起的腹部,巨大的恨意如浪如潮,却原来,越恨,越不能忘…

第二晚,传说,有人血洗凤清轩,那流金溢彩的繁华转瞬化作云烟。有人说,是仇杀,有人说是情杀,更有传言,是被这些青楼吸血的妖女吸得倾家荡产的旧日恩客勾结了山匪前来报复…

究竟是什么,最后不得而知了,因为血洗之后,一场大火,将凤清轩烧得干干净净…

那些曾经在风中搔首弄姿的女子,最终亦不过一缕缕孤魂…

墨黑的夜色中,福王府一片宁静。

宁静的背后,却有多少波涛暗涌?书房内,一贯泰然的他惊闻此消息,竟把持不住,起身就要往外冲。

“爷!留步!”他的师傅,他的谋事——柯善果断挡住了他。

他是何其精明之人,立时便明白自己过于冲动了,仰天低吟,许久,只问了一句话,“无一人生还?”

柯善亦稍加沉默,最后缓缓摇头,“不知,许是…”

“我…”他喉间一哽,“亏欠小凤太多!”

门窗紧闭,书房里一丝气也透不进,烛台上的烛花稳稳的,无风,自定。

压抑,沉闷。

柯善终没能忍住,道,“爷,柯善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某些事情上过于独断,不听人言,而他,亦知柯善要说什么。

柯善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爷!柯善不吐不快!爷可知,凤清轩几十条人命皆是王爷自个害的?”

南陵璿一拍桌子,豁然而起,黑眸里怒火闪动。

柯善存了死谏的心,凛然对上,“爷不爱听,柯善也要说!这样下去,横竖是一死,不如被爷现行处死来得痛快!”

数年相交,似师徒,胜知己,他明白柯善的心,坐下,容他继续说。

柯善见状便将心中不满尽数倾倒,“爷!本来按照我们的计划,如今早已采取行动,太子应为阶下囚,然一切都变了,爷变了,计划变了,这一切的改变又源于那个女人的出现,自从她进入王府,爷就变了一个人!小凤该是劝过爷不要打草惊蛇的,然爷执意一意孤行,要除掉云初蕊,结果,小凤失手,给太子留下蛛丝马迹,才导致了凤清轩这场滔天浩劫!爷,那都是跟了爷许多年的人啊!这么多人加起来分量还不如那个才进府不到一年的女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爷也不例外!”

南陵璿皱眉,有深深自责,“我亦没想到小凤会失手,她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不!”柯善纠正他,“爷不是没想到小凤会失手,而是,只要是关于那个女人事,爷从来就不会再去考虑后果!爷,若此以往,柯善…不会再有信心!爷,是不是打算放弃宏图大业了?”

“怎么会?”南陵璿坚决无比,“我说过,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定不负你们厚望,不负你们投奔我一场!”

“好!好!”柯善点着头,有大丈夫一去不复返的慷慨,“凤清轩惨案,希望可以是一记警钟,时时提醒爷,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大谋!柯善真不希望,下一次,是当铺抑或茶楼遭殃…我说的就这些,本是王爷私事,可是柯善…”

南陵璿却摆了摆手,“你们的心,我都明白,你在说这话之前,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怪你,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柯善退出后,书房里的烛,亮了一夜。

小禧子第二日进来伺候,发现主子还端坐在书桌前,面前展开一幅画,画里是白衣翩翩的主子,于灯火点点中,倾城而笑。

小禧子记得,这幅画,是云王妃当初在王府时画的…

一声哀叹,或许,只有他才懂,世间最苦的其实是他的主子…

而谁人又知,这一夜通宵未眠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太子宫的云初见。

回来后的她,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最后,等来的却是有人来报,凤清轩遭血洗的消息…

彼时南陵止正安然拥了她于暖帐内,听闻此消息后,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时,管理刑部的正是他,他便公事公办地令传话刑部,入案了事。

而她,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心头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凤清轩遭灭门,必定是和他有关的!能做此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则是他的敌人…

按他的行事,即便手下人没完成任务,罚是肯定的,但绝不会牵连整个凤清轩,凤清轩对他的意义可谓喉舌啊!怎会轻易连根拔起?照此看来,定是南陵止干的,理由是什么?为她报仇?还是已经知晓凤清轩的幕后真正主人?…

她看了看身边继续安睡的人,忽然觉得看不懂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复杂呢?一个人的表面,果真是不能全信的啊…

第十六章 意难忘,怎奈冬风残6

而这夜色,太黑。

黑得遮盖了太多的阴谋。

在京城某个角落,假扮卖汤圆的大娘行刺云初见而服毒自尽的女子竟然奇迹般的死而复生了,此时,正从一位黑衣人手中接过一叠银票,乐呵呵。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女子竟道,“呵呵,太子爷出手就是大方!谢了!以后有这等事再找我!”

咖黑衣人眸中寒光一闪,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提这“太子”两字,或许还有活路,如今…

待女子转身欲走,黑衣人手中剑光一闪,一剑封了她的喉…

末了,将剑身上的血迹在她身上擦干,冷笑一声,跨过她的尸体,隐匿于黑幕中。

聆一切,都结束得那么干净利落,如同什么也发生一样…

凤清轩事件过后,便如渐渐转暖的天气一样,一切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朝局、皇上的病情、兄弟间的关系,如日渐祥和的春光,和煦宁静。

然,往往宁静之后,会是更猛烈的暴风雨…

某日,传言福王妃茗思产下麟儿,此乃福王南陵璿第一个子嗣,太后大悦,对这皇曾孙十分重视,皇曾孙弥月之际,竟于内宫大设宴席,自是请了各皇子皇族同贺。

彼时,云初见亦是待产的身子,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她比茗思晚一个月有喜,那么,就这几天,她也该生了…

她在犹豫,这一次宫廷大宴,她究竟该不该去?

“怎么了?不想去就别去了!”南陵止体贴地握着她的手。

“不!去!”她坚定地抬起眸。负了那上元灯火的人不是她,为什么她要躲躲藏藏?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每一个他可以出现的地方!

他不是要她死吗?那么,她就得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天气渐热,单薄的衣裙掩饰不住云初见即将临盆的腹部,太子扶着她进入宴厅的时候,亦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云初蕊的孩子已经能说简单的字,为了讨好,云初蕊估计是在家教了许多遍皇爷爷皇祖奶,是以南陵铭奶声奶气不断叫着,惹得顺康老爷子十分高兴,看得出来,南陵止脸上也是十分有光的。

太后却爱不释手地抱着南陵璿才出生的婴儿,一脸喜色询问茗思,“可想好名字了?”

茗思如今是立了大功了,刚出月子,身子有些发福,泛着红光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回太后,还没取名儿呢!茗思斗胆,想请太后赐个名儿!”

这马屁拍得真好,太后乐不可滋,仔细想了想,给赐了个恩字,并对南陵璿道,“璿儿,这孩子来得晚,也算是老天爷的恩赐,你觉得这个字怎样?”

南陵璿谦卑地鞠躬,“太后说得极是,谢太后赐名!”

按惯例,是要送贺礼的,云初见准备了一个金项圈,上坠了个玉麒麟,装在礼盒里,原本想递给茗思,但她和茗思之间势成水火,她亦从没想过要和茗思假意修好,是以在南陵止的伴随下,将礼盒递给了小禧子,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微笑如若花开,“恭喜四弟喜添麟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四弟别嫌弃才好!”

这一厅的人,或许只有她知道,他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其实看透着一切,她抚着肚子,微笑,却想流泪,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意,孩子!孩子!你真的这么爱孩子吗?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还有一个孩子!。

这快意来得如此凶猛,却如此的,疼痛…

他始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目光淡淡的,望着不知名的前方,淡淡地回了一句,“谢大哥大嫂厚爱。”

呵!大哥大嫂!叫得多么自然!比她叫四弟还自然!他这般淡然是为何呢?因为她没有称他的心,如他的意去死吗?因为她还如此骄傲地活在他面前吗?其实他又何必如此心急呢?她横竖是一死啊!迟早的问题,这孩子即将临盆,临盆那天便是她的死期了,他就这么担心她会泄露他的秘密?还是担心,她在临死前将地图的秘密说与南陵止听,是以,迫不及待在她死前先灭了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果真,永远都站在对立的两端,不会改变…

“初儿,走,我们过去坐!你如今这身子,站久了可乏力?”太子十分适宜地送上他的关心和体贴。

云初见亦接受得十分自然,靠在他臂弯,缓缓走向他们的座位,她不会看见,身后的男子,泛青的指节…

只听见茗思窃喜的声音,“璿哥哥,你看看,如今这喜事儿可一桩接着一桩,云妹妹也快了吧?太子宫又要添丁了!真是可喜可贺,太后,您说是吗?”

太后却只顾着逗弄小南陵恩,假意没有听见,南陵璿却喝道,“你少说两句不行?”

茗思自打有了这孩子,就自诩功臣,再受不得半点委屈,被南陵璿一喝,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不分场合了,不过,她说话从来就没分过场合,只听她委委屈屈地回了句,“怎么了?你不乐意?不乐意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抢了你的女人!”

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似乎人人都在看笑话,看这一场闹剧,丢的究竟是谁的脸…

一贯气定神闲的南陵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看无法收场,却听顺康帝道,“来啊!传旨,开席!戏台也准备好,一边唱一边用膳,今儿对朕可是个大喜的日子!不愿与朕同喜的,就退了,不要叨扰了朕的雅兴!”

第十六章 意难忘,怎奈冬风残7

顿时,无人再敢多言一句。

“来,把恩儿抱来我瞧瞧!”顺康帝向襁褓中的小宝宝伸出手。

此话一出,南陵止原本包容着云初见柔荑的手便微微一颤,很轻微的颤动,云初见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想,之前南陵止和南陵璿想比,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便是南陵璿无后,而南陵止除了云初蕊所生的南陵铭,在云初蕊嫁给他之前还有好几个小妾所生的儿子,大的都快十岁了。皇帝考虑皇位继承人的时候,有无子嗣,或子嗣是否成器,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所谓江山永固,必须代代有明君不是?

咖而顺康天子龙威,似乎还没有抱过哪一个孙子,南陵璿这个宝贝恩儿,是第一个…

无疑,对南陵止是一个威胁。

云初见忽而有些担心这个孩子的命运了,木秀于林,风必吹之,承载了太多的恩宠,未必是好事。

聆按说这孩子是他和茗思的,死也好活也好,都与她无关,可是,即将成为娘亲的她,即将在成为娘亲的那一瞬死去的她,面对这么柔软的小东西,心,也情不自禁柔软了

看着他在顺康怀里肉嘟嘟的模样,心头渐渐湿润,以后,她的孩子也是这么粉嫩可爱的吗?没有了她,南陵止真的会待他如己出?

从前的她,看穿了生死,而今,却对人世充满留恋,只因腹中这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小东西,多想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忽的,听见顺康帝一声惊呼,原来南陵恩竟然老实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撒了一堆尿…

太后唯恐顺康帝动怒,忙道,“童子尿是福瑞!是福瑞!定给皇上添福舔寿,给国家添繁荣舔康安!”

一句话换来顺康帝大笑,“好!好啊!好一个恩儿!给朕的江山舔福瑞的恩儿!来啊!赏福亲王福王妃玉如意各一对,黄金百两,绫罗九十九匹!给朕这恩儿赏长命锁一个!”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表现前所未有的荣宠,是否有什么暗示在里面?

南陵止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绿…

这一次的晚宴便在一部分人的强颜欢笑中结束,最后,顺康帝似乎还意犹未尽,下旨给南陵璿,日后多带恩儿来皇宫走动,以慰太后老年孤独,南陵璿自是千恩万谢地答应。

离开皇宫,宫门处等了许多的马车,一时便各上各的马车,各回各的府。

三皇子南陵祺和南陵璿并排而走,性子颇为直接,抱怨道,“父皇真不知什么意思!难道还对四弟寄予厚望?他怎就不想想,四弟一个瞎眼的跛子,怎么配坐在庙堂之上?难道父皇眼神也不好了?”

“三弟!住嘴!”南陵止立刻喝住了他,“怎么还是这么没城府?”

说完把云初见扶上马车,轻道,“你先回宫,我和三弟还有要事相商,待会儿就回来!”

云初见知道,经过了这一晚,他俩是要去商议对策了,点了点头,马车缓缓起步。

放下车帘的瞬间,她看见另一辆马车的车帘落下,将里面的一家三口从她的视线里隔离,她笑了笑,淡淡地嘱咐车夫,“快点吧!有点冷了!”

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呵,心,却冷冷的…

马车在回往太子宫的途中飞奔,她忽觉腰部一阵紧缩的抽痛,只一下,稍后便愈加紧密起来。

她意识到,这是要临盆了…

迅速叫停了车夫,呻/吟着吩咐,“快!快去找个稳婆来!快呀…”

车夫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平日里,他是连内院都进不去的,如今,却面临着太子妃要临盆,顿时乱了阵脚,一边“哦哦”地答应,一边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窜,却不知该到哪里去找稳婆,何况眼下夜宴结束,天已尽黑,各家各户都已歇息,就更难了…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云初见蜷缩在马车内,痛苦像黑夜一样将她吞没,她更忧心的是,怕孩子还没生下来,自己便会先毒发身亡了…

不禁抓紧了马车内可以抓住的东西,以缓解这份痛苦,咬牙祈祷,希望老天保佑,一定要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让她死去,如果可以的话,让她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再走,就一眼…

疼痛是无边的,难道等待也是无边的吗?为什么车夫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来…人啊…”她摸着马车的车壁朝窗外喊。

侍卫原本围在马车周围保护她,一个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她叫唤,凑到窗前应道,“属下在,云妃,该怎么办?”

这些侍卫不是小伙子,就是大老爷们,谁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快去找太子回来…再去几个人找稳婆也好,大夫也好,得快点去…”云初见痛得汗如雨下,许是身有奇毒的缘故,这痛苦比寻常女人分娩可强烈何止十倍!

侍卫便听她的命令,有的去找太子,有的去找稳婆,留了几个在她身边保护她。

这时日于她来说,是折磨,不同寻常的折磨。寻常生产,谁不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让痛苦早点结束,让孩子早点降临,可她呢,自然也是盼着孩子早点出生的,只是,孩子一生,她就走了啊…

当然,她愿意,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她愿意用她的生命去换…

在被痛苦折磨得昏天黑地之时,马车外只听噗噗两声,似乎是重物击在人身上的声音,只听外面的侍卫哼了一哼,便没了声息,她大骇,难道这个时候出漏子?谁这个时侯要来取她的命?

第十六章 意难忘,怎奈冬风残8

帘子一掀,立在外面的却是蒙面的蓝天…

无端地,揪紧的心,松弛下来,向他求助,“蓝天…快…救我…不…是救我的孩子…”

蓝天不曾迟疑片刻,挥鞭驾着马车飞奔在夜幕中。